我小时候要是“放烂渣”(放肆)哭闹,阿妈就说:再哭,推出门口让贼佬捉去!经这一吓,我就得乖乖止声。可见当时贼佬在人们心目中是何等的凶神恶煞!
　　我童年时代,小偷和贼佬很多,他们横行乡里,偷鸡盗猫,打家劫舍。当时,以为小偷和贼佬是同一东西,后来读了书,学会解文说字,才悟出个中的同异。小偷为“盗”,对人家的埕埕盒盒(皿)垂涎欲滴(冫);而贼佬是“贼”,往往穷凶极恶,手提兵器(戎)抢人财物(贝)。所以人人对其恨之入骨,但又无可奈何。
　　旧时的贼佬啸聚山林,少则几十,多则几百,昼伏夜出,见钱抢钱,见物抢物,见牛拉牛,见人捉人,无恶不作。要是把人掳去,就“打单”勒索,钱到放人,无钱生劏。1920年初,阳江贼头黄打劫恩平六井村捉去两个村民,因无钱赎回就被生劏抛尸那龙河中。为此,人们悭生悭死也要凑钱买枪以防不测,灯寮门楼处还备有铜锣响器,倘有贼情就鸣锣求救。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农历六月十八日半夜,贼佬打劫我村。时年六岁的我被妈扯醒,说是贼佬来了,我惊得哇哇直哭,妈用手捂住我的嘴低声喝道:“再哭,给贼佬听见捉去就没命了。”不由分说把我背到屋后的竹林处又跑回家去搬东西。这时,在淡淡的月光下,我才看到四哥也滴声不出蹲在那里。阿妈走后,我俩慢慢挪到没有月光漏下的黑暗处。四哥比我好胆,不时探头往外看。我可没有这个胆量,惶恐地缩在他背后发抖。响枪了,乒乒乓乓的枪声吓得我直想哭,四哥也不敢探头探脑了。只听得贼人在叫骂:“丢那妈,敢跟老子驳火?”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后来,枪声是没有了,但不时传来贼佬的叫骂声、黑话声和物件的碰撞声。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贼佬走了,阿妈来叫我们回家。家中已是一遍狼藉。大人们正在议论贼佬打劫的情况。原来,贼佬上了我家的房顶,企图从天井入屋,阿爸躲在门角用左轮手枪阻击。门角至天井不外五六米的距离,却打不中贼人,可知阿爸平时是没有练过枪法的。有恃无恐的贼佬就一边骂着“敢跟老子驳火”一边疯狂还击,将阿爸迫回房内。贼佬入屋后将阿爸绑起,令其把丢进尿缸的手枪捞上来给了他们。据猜测,这是一伙乌合之众的散贼,他们的目的只是谋财不想害命,要不然,阿爸就没有这么大命。
　　事隔一个月左右,又有一伙贼佬光顾我村。因为有了前次的经验,村人一见贼佬就鸣锣、打枪并大喊:“贼佬打劫噜……”有一贼仔在屋盖掀瓦时被乱枪打伤,他们见出师不利,什么东西也没抢到就逃之夭夭了。
　　
　　 题 图:李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