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走就是大鱼泉了,表姐指路的声音像是水浇的,余音像珍珠落磬声。山风把表姐的披肩发飘了起来,路旁的树林呼呼响。去年凝冻灾害死去了不少树木,断的、倒下的随处可见。估计是大地的头发脱落了几根。所以,我们一路少了惋惜而变得兴奋。
　　大鱼泉地名源于山谷溪里一个深洞,每当涨水时向外冒出惨白的鱼。这冒鱼的事像鱼吐泡泡一样简单。鱼为何惨白,是长期没见过阳光吧。鱼有多长,一米长吧。表姐挽起裤子,走进冰凉的溪水里,她的脚肚鱼泉鱼一样的白。表姐要背我过溪,我说,这么大了不好意思。但还是伏在了她的背上,她的手反过来托着我的臀部。表姐说,怪不得生病,屁股光骨头。我的身体一直因缺乏营养而单薄,在如诗如画的毛毛雨中走几分钟定会发烧头痛;在太阳高照的水田里薅一会儿秧子便会咳嗽流清鼻水。少时,我羡慕表姐在我家玩,光着脚板在阴冷的地面走不会生病。表姐比我早得一年工作,我恍然发现丰腴的表姐,水一样的声音,多么的美。
　　还记得两挨山吗?两挨山就是两座挨在一起的笔直的石头山。我望着对面的陡峭的石壁。斧劈一样的石壁,两三棵树从石缝里针扎出身体,披着半黄半绿的叶子。
　　这几棵树是贫乏的、抗争的、希望的。他们像一些人不能上,却也不甘堕落而下。
　　或许,有时保持一种高度,就是人生另一种哲理的高度。
　　该爬坡了,小路像一根蛛丝,我们蜘蛛般沿丝爬着。路边的乱草杂刺成为我们攀援的工具。当我气喘吁吁的时候,旁边大路上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驮着一袋面粉噗嗤噗嗤的走过来。两个鼻孔像煨在火炉上的开水壶嘴冒着热气。后面跟着二十多岁的瘦小的女孩,没有拉上拉丝的红色的羽绒服托到脚弯,裹得紧紧的蓝色毛线衣在胸部隆起点点弧线。姑娘满头大汗,步态蹒跚,手里握一根小棍条。当姑娘站着休息的时候,毛驴也停下来在路旁等她。当姑娘一挥木条的时候,毛驴便动着向前走。我问:“姑娘这是上哪儿呀?”。她一头雾水望我一眼没说话,低头红着脸继续走着路。我忽然想,她去哪儿与我何干?我何必要问,她何必要答。
　　“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不献诗。”我的西装、皮鞋、眼镜与大山拉开了距离。“雁过长空,影沉寒水。”影就是影,水就是水,雁就是雁。她不知道,我也是大山里的人。
　　“黄叶殒时风骨露,水边依旧石斓斑”当繁华落尽,见真淳原真。我这花山一望,萧索。
　　
　　简介:任敬伟,男,土家族,2006年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民族文学》、《诗刊》、《山花》、《北方作家》、《贵州作家》、《当代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