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向黄河岸(外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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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条反复在诗词歌赋中出现的河流。
  此刻,它正远远地看着我在那道叫作“沿黄”的公路上行驶。
  它看得见我,而我看不见它。我眼前是群山巍峨,壁立千仞,千姿百态。最初,我以为这是“炎黄”公路。千百年来,这条曾经主宰历史、被称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的河流养育着无数的炎黄子孙。河流西岸串联大秦4市12县的高颜值公路,名为“炎黄”,倒是理所当然。不过,新建公路在风起云涌的历史面前,不敢铺张扬厉,选择了低调,只是按照沿着黄河行走的路线定名为“沿黄”。沿黄公路全长828公里,连接了沿线50余处名胜古迹及30余处农业特色产业园或经济带,也被称为中国“一号公路”。
  华山与武侠
  从华阴起步,向北面韩城驰去,眼前的群山奇峰耸立,险峻陡峭摄人魂魄,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坦荡而纯净。我与它对视着,它既有北方男子的豪迈气势,又不乏南方女子的婉约柔美。山体呈白灰色,没有尘土,没有绿荫,偶见几棵可以忽略不计的树,整体看去,气势雄浑粗犷、秀美壮丽。这非五岳之中最为险峻的西岳华山莫属。李白《蜀道难》中的“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感叹的就是眼前的险。华山是秦岭山脉的一部分,构成于距今七亿年前,比人类出现的历史早得多,大概算是世界上最大的花岗岩,是中华民族发祥地之一。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里所说:远而望之若花状。古代“花”和“华”通用,故名“华山”。“中华”“华夏”皆因此得名。上古时代的部落领袖黄帝、唐尧、虞舜以及“秦皇汉武”等数十位帝王,都曾到华山进行过祭祀活动。传说在华山莲花峰还留有《宝莲灯》中沉香“劈山救母”劈出的石缝。不过,当年国民党军队的指挥部设在此峰,倒是有依有据。
  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三部曲里面的“华山论剑”,《笑傲江湖》《碧血剑》里面的“华山派”以及其他作品中或多或少提到过华山,但那时他根本没有到过华山。看来,华山的险峻、灵秀还是通过影像、文字记录给先生带来了不少江湖快意恩仇的灵感。先生一生只上过一次华山,还有一个说法是三次。但可以确定的是先生在80岁时首次登上华山,并题写“华山论剑”四个大字。据说十年后,西峰索道投运时,华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再次盛邀先生作为特邀嘉宾试乘缆车,被他坚定回绝。这不知真假。作为中国武侠小说泰斗,他的十五部武侠小说中,有十三部提到华山,他对华山有着超出我们想象的敬畏与虔诚。或蹲、或跪、或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攀爬到心中的巅峰和极顶才能表达些许他对这座大山的崇拜与忠心耿耿。
  1957年,先生首次在作品《射雕英雄传》中使用“华山论剑”一词,说的是欧阳锋和洪七公两人为争荣名和《九阴真经》,第一次在华山比试高低。后来,“华山论剑”这词被收录进成语词典,用来形容高手之间的过招、交流和切磋。
  我曾为先生选择华山论剑,不是嵩山,也不是泰山,做过一番思考。最初我认为这是带有偶然性,或者是创作时的随机性。我拿着《射雕英雄传》,对照地图发现,第一次华山论剑出现的人物:东——桃花岛黄药师、南——大理皇帝段智兴、西——白驼山欧阳锋、北——丐帮帮主洪七公、中——终南山全真教王重阳。这么一看,当时地理位置最中心的华山成为当仁不让的选择。嵩山,号称中岳,距离东南西北都差不多。从长远看,是最适合论剑的地方。但嵩山是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寺的地盘,隐藏着不少高手。跑到少林寺门前比武论剑,显得班门弄斧,会遭到江湖人士的鄙视。东岳泰山自秦始皇以来,各朝各代的皇帝封禅祭天,重要的政治场合岂能让一群江湖草莽人士在那儿比武论剑。直到2010年,先生在北大英杰交流中心作了一场题为“中国历史大事”的演讲中提到,“中华文化起源来自于‘华’字,最主要的文明在华山脚下”这个观点,我想这就是答案。
  黄河与治水
  一小时后,路过合阳洽川湿地,这是黄河流域面积最大的河滨湿地。据说,《诗经·大雅》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及成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均源于此。《诗经》里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即芦苇,这里也有芦苇,确切说,这是一望无际的蘆苇湿地,空旷、恬适、静谧、幽邃,还有飞鸟嬉闹。芦苇,是这个舞台的主角,一个个袭着绿袍,娉娉婷婷,似舞台上的柔美少女,抛飞着青绿色的水袖,呼啦作响。当然,如果说,像是刚劲如竹,精神饱满的士兵,整整齐齐地列队在眼前,接受着路人的检阅,也是恰当的,这与黄河一样——刚柔相济。
  这里是平原,黄河不像在高原那样,以桀骜不驯的姿势,展示自强不息的图腾。相反,此时的她是理性、感性的女子,蜿蜒地拖着一汪汪清冽的足迹,饱含着血性。这倒颠覆了她在我心目中固有的印象。我一直以为“黄河”就是黄浑的,好似黄土浆,被无形的长鞭抽打着,激出高啸怒吼的巨浪像一群奔腾雄悍的骏马,抖着不羁的鬃毛。那些“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一条飞龙出昆仑,摇头摆尾过三门。吼声震裂邙山头,惊涛骇浪把船行!”描写黄河的诗句,要么惊涛拍岸、惊心动魄,要么大气磅礴、奔腾咆哮,都是充满着洒脱、大气、野性,是散韵结合的汉赋,是慷慨激昂的唐诗,是气势恢宏的宋词,是意境广阔的元曲,是华夏文化的源头。但现在我看到的黄河好像一条被甩出的棕黄色的草绳在平原上静静地舒展着。换个角度,它又成反射着蓝天光泽的“之”字形的绸带,刚劲柔韧,挺拔含蓄,像仙女下凡,在这儿独自跳起水袖舞,舞姿飘逸优美,动作大方流畅,绸带随着她的舞动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如群山连绵起伏,似海浪起伏不断。她累了,放慢步伐,或稍微退往舞台中间,很快,又飘摇曳曳,身韵合一,潜入下一段旋律。
  黄河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夹带着酸甜苦辣,暗藏着喜怒哀乐,包容着沿途的民风乡俗,像肠道一样曲折、蔓延。这几乎是未在人工干预的条件下的河流必然选择。即使晋陕大峡谷段,在地图上看起来“很直”的河道,可到现场一看,就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这样的蛮劲有时会偏离轨道,成了新的流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广泛流传的谚语,感叹的是世事变化无常,就是出自历史上黄河屡次改道。这与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表达的是一样的思想——世间一切事物都在运动和变化。   黄河因流动而存在,又因流动而决口、泛滥、改道。从先秦到民国三千多年间,黄河下游决口泛滥1593次,河道因泛滥大改道共26次。仅在1938年改道中,河水南下夺淮,淹没豫东、皖北和苏北大片土地,受灾人口1250万人,死亡89万人。想到这,心情沉重夹着些许伤感。漫长的岁月里,黄河的多次改道给两岸人民带来多少深重的灾难,多少心酸的往事,我无从得知。此时,这里看不见那卷起的千波万浪,她只是在平心静气地行走着,更加深沉,更加矫健,竟更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
  一个伟大的文明必须有着一个自然的对应物,二者互相砥砺,棋逢对手,越战越勇。无疑,黄河就是华夏文明的成长对应物,二者势均力敌,互为高下,你来我往,推动这场历史大戏节奏流畅,精彩纷呈。
  大禹算是与黄河斗智斗勇的先人了,但不是最早。在他之前一个叫“鲧”的人因治水建功,也因治水问斩。《史记》是这样记录的: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舜举鲧子禹,而使续鲧之业。没准这是最早的“子承父志”。大禹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上路了,“禹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疏河决江,十年未阚其家”“股无胈,胫无毛,手足胼胝,面目黝黑,遂以死于外”。后来,大禹治水有功,舜将王位禅让于他,他便成了中华民族第一个朝代的创始人。
  同样提起治水,我想起和我同省且同姓的政治家林则徐,作为被史学家称为中国近代“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不仅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民族英雄,还是一位出色的治水专家,治理过运河、黄河、长江,著有《北直水利书》一书。
  林公一生大起大落,曾多次受罚,甚至连降四级、五级。鸦片战争失败,林公被发配新疆,此时,黄河在开封祥符决口,朝廷诏命林公改程前来堵口。林公已是年老体弱,百病缠身,爱国却被降职,尽忠却被流放,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不得志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以“亿民命重身家轻”的信念,到开封组织堵口。他在与妻子告别时写下《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一诗,里面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成了近两百年后,许多政界人物向人民许下的誓言。
  曾经看过一段话,大概意思是中国治水文化产生了最早的中央集权政治。那么,换句话说,黄河催生了中国的政治文化,锤炼出中国的政治智慧,如今的“改革开放”“中国特色”“可持续发展”等治国理念,从某种方面说,也是与长期以来黄河治理策略有着联系。
  黄土和悲情
  离开河谷和绿洲大约二十多分钟,便见黄土高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但已无数次咏唱过。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火遍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黄土高坡》,歌声高亢豪放,带着几分无处释放的荷尔蒙,不安分地迎风嘶吼。我那时年幼,听不懂歌中的情感,却对歌词中那个苍凉、贫瘠的黄土有着挥之不去的记忆。我记得歌词是这样的:“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我试着哼了几句,和小时候一样,五音不全,唱不出我想表达的那种振聋发聩的万丈豪情。
  在我国北方,这片因地形崎岖、黄土深厚而闻名于世的黄土高原有60万平方公里,是中国四大高原之一,是世界上分布最集中且面积最大的黄土区,足足横跨七个省区。
  让我不可思议的是,科学家们研究了一百多年,对黄土高原的形成“水成学说”“风成学说”等众多观点一直争论不休,没有结论。目前,中科院已故的刘东升院士创立的“新风成说”算是基本成为共识。其实,它从何来并不重要,或许这就是它的本意,符合它那内敛沉静的性格。如果说黄河是母亲河,那么黄土高原就是心中父亲那座大山。那沟沟峁峁是他瘦骨嶙峋的肋骨,曲曲折折的山路是他布满全身的经络,还有那满是沟壑的容颜,藏着严厉而深沉的爱,几个千年不变。《易经》有言:“天玄而地黄”,只有身处黄土高原时,才会明白为何我国传统文化,对黄色有如此崇拜。
  黄土之上,曾上演了无数场横尸遍野的战争,只是那些金戈铁马的冷峻肃杀早已在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学会沉默不语。这片千帆过尽的土地沉寂着神秘且悲凉的气息,被不断侵蚀、分割,已是千沟万壑、支离破碎,黄土塬、墚、峁是这里的主要元素。黄土塬又称黄土平台、黄土桌状高地,是黄土高原中面积最广大的部分。黄土墚是平行于沟谷的長条状高地,一般可达上千米。黄土峁指单个的黄土丘陵,横剖面呈椭圆形或圆形,顶部有的为平顶,略呈穹起,四周多为凸形坡。黄土墚和黄土峁主要是由下伏古地形决定的,即黄土覆盖于起伏的丘陵上而形成的。相当于做一个工艺品,木质也好,泥质也罢,先打好模型,再涂刷色彩。
  此刻,在我眼前有一条“心形”盘山公路悬挂黄土高原中,像是镂空的剪纸画,那是一幅很遥远的画卷向我缓缓展开。我的前世定是和这片土地结下了不可破解的缘分,亦有过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的过往。这就能解释,为何见到那一道道的沟坎和坝塬,我一眼就能读懂那里有着他的苦难、煎熬、沉默和辉煌!还有它的淳朴、大气、坚强和壮烈!
  中华历史上发生的人口大迁移,有一半是从黄土高原、黄河流域走出去的。可以说这片土地孕育了一个伟大的民族,书写了中华民族悠久的文明史。早期农耕,青铜器具,战马嘶鸣,战车驰骋,这里埋有我的祖先,我的身体流淌着黄土高原的血液,我是黄土地的孩子。包括沿路边的黄河,也是黄土高原的孩子,它被黄土高原上的上亿吨泥沙染得通体浑黄,有着和黄土高原一样的肤色,于是,本该气势雄伟的它在黄土高原身旁也变得温柔、恬静、柔美了。
  车继续驰向前方,载着我翻过崇山峻岭,我看着远远近近、亘古不变的峁峁黄土,分明能感到脑海中的一些记忆、思想、情愫,包括黄土的朴素、黄河的灵动、炎黄子孙的繁衍不息,分分钟间,清晰又模糊,衰败又蓬勃,消亡又生长……历史远去,黄土不绝!其实这一路东来,领略华夏文化、黄土风情,虽然只是走马观花般的匆匆一瞥,却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三秦大地的壮观,感受到了中华之魂的大气凛然,为之震撼。
  这里离农牧交错带也越来越远,或者说,从一开始出发,压根就没在这个范围。这是农耕与游牧民族冲突最前沿的地方,有着不同民族的交融“混血儿”,也是一条被忽略的中国古代美女分布带。在北魏至元代间,仅山西大同共产生了25位不同民族的皇后,成了历史上罕见的“皇后之乡”。貂蝉可能是这片地带知名度最高的,但我却一次次心疼鱼玄机。   鱼玄机,长安人,与李冶、薛涛、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尽管名传千古,但因其非官宦显要,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志对她记载资料均甚少。
  那时候,鱼玄机还叫鱼幼薇,仅十岁已是闻名长安城的“诗童”。一日,温庭筠这位名满京华的大诗人登门造访,想试探幼薇的才华。幼薇当场赋诗《江边柳》,温庭筠反复吟咏着纸上的诗句,大为叹服。此后,温庭筠经常出入鱼玄机的家,为她指点诗作。那时,幼薇家境已是贫寒,温庭筠不时施以帮助。幼薇对他非常感激,二人成了忘年之交。
  温庭筠虽有才华,但相貌丑陋,在幼薇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前,并不自信,加上两人年龄相差甚大,温庭筠一直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控制在亦师亦友的界限内,从不曾僭越。但他又何尝不知幼薇对他的感情日渐复杂——那是一个女子朦胧的爱意。
  一年后,温庭筠到湖北襄阳任职。他以为,距离和时间可以减少幼薇对他的那份感情。但幼薇在惆怅与思念中,写下了《遥寄飞卿》《冬夜寄温飞卿》。
  待温庭筠再回长安城,已是两年后,幼薇始终没有放下这份感情,可是温庭筠终究逃不开世俗的目光。他撮合李亿与幼薇,没想到却把幼薇推到了火坑。他根本不知幼薇的繁华只有他能给!
  李亿和幼薇结婚之后,忘记之前对幼薇才华的欣赏,殴打、驱赶,甚至把她送到道观里。从此,幼薇成了道姑,道号“玄机”。
  一个才华横溢的绝色佳人,本可以留芳千世。可遇人不淑,还来不及绽放,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此后,鱼玄机成为一名背负骂名的淫荡女子,因“妒杀”侍女绿翘,被处以斩刑,死时未满26岁。
  问斩那一日,鱼玄机在征得行刑官同意后扫视人群,一字一句说出了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我这辈子,唯一真正爱过的一个男人,只有温庭筠。”
  温庭筠没法知晓鱼玄机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有传说,温庭筠就在人群中,看著她被处斩,老泪纵横,余生过得落魄不堪。但我查阅了资料,温庭筠比鱼玄机更早一年离去,他根本没有机会知道鱼玄机后来的故事。鱼玄机离去前留下的那句话,是带着对幸福的期待奔向有他的那个世界。
  关于鱼玄机“妒杀”绿翘的罪案,温州大学张乘健教授有两点质疑:第一,绿翘已死,她死前和鱼玄机的对话在记录中并不可靠。第二,绿翘作为鱼玄机的侍女,顶多不过十几岁,而说话、遣词成熟老练,与年龄身份不符。他认为此案隐藏着隐秘的委曲和细节,是亘古之谜,也是千古奇冤。
  这个观念我是认同的:鱼玄机骨子里始终是个清高的奇女子,哪怕后来放纵自我,也有着天生的傲骨,连耍弄手段都不屑,更不可能杀人。最重要的是,她对温庭筠的一往情深以及终身不忘,何来嫉妒绿翘与陈韪私情之说。
  夕阳西沉,长河落日,暮云合璧,充满意境。我从后视镜观察,斜阳不过离地面零点五毫米的距离,正是心旌摇曳、魂为之夺的时刻。我忽然想起杰克·凯鲁亚克在《在路上》中写道:每当太阳西沉,我总喜欢坐在年久失修的破败河堤上,眺望新泽西上方辽阔无垠的天空,仿佛看到一片荒芜的山野连绵起伏,气势非凡,高高在西海岸耸立。道路向着那儿延伸,人们无不憧憬着它的富饶和神秘……我依然沿着黄河岸向前奔跑,与她追赶着,脚步不息,一路高歌。
  没有人可以拦着我,或者她的脚步!
  银 河
  立夏已至,又到了一年间最佳观赏银河的季节了。银河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只不过夏秋之交看到的最明亮壮观。而且,如果肉眼看不到银河,使用最先进的观测仪器也很难看到。
  看银河,晴天是首要条件。如果云层厚重,连最亮的金星或许都看不到。有可能的话,到郊外去,能到人迹稀少的高海拔地区更好,主要的是为了躲避光污染。夜景工程是光污染的源头之一,也是看银河的大碍之一,明月当头也是。一次我在本地区海拔最高的乡镇下乡,没有月亮的夜空,只有无数星光烁亮,麒麟座、天兔座、鲸鱼座、天鸽座、天炉座、船尾座、罗盘座、雕具座,让我应接不暇,还有一道横贯长空的银河,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划开整个天空,美出天际。等我回到海拔更低的地方,那些群星已是睡眼蒙眬的依稀存在。看来大气对星光是有一定的吸收。
  银河,顾名思义,像一道银白色的河流。我国民间对此有很多种叫法,“天河”“天汉”“星河”“星汉”等等。这条“河流”明暗不一,宽窄不等,奔流不断,波澜起伏,时不时闪烁着,就像阳光照射下来,水波潋滟间,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奇异美感。怎么没有人称之为“天丝”或者“银纱”之类的呢?那道有着无数闪闪发光的星星的银河,距离我们很远,数量又多,与星际尘埃气体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条淡淡的纱巾在天空飘逸。
  古代诗词里,李白、白居易、杜甫、王建等人都在作品中提到过银河,我独爱曹操在《观沧海》里的那句:“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银河里的灿烂群星,好像从大海的怀抱中涌现出来的。
  是怎样的胸襟,可以像大海容纳万物一样把天下纳入自己掌中?
  不得不赞叹汉语之美,诗词之美,不过短短八个字,便描绘出了那片奔腾豪放,气势雄浑大海拥着群星闪耀的银河。
  博大的胸怀、豪迈的气魄、开阔的胸襟、宏大的抱负,隔了一千八百年传递到我耳边,仍给我带来极大的震撼。
  也许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我也曾把银河与大海联系,以为银河是一条孤独的大鱼,跃出海面,又一头扎进墨蓝色的深海,一闪一闪的星光是它的鳞片在闪烁,还来不及潜入深邃的海中。或者,最明亮的那颗是鱼的心脏,看起来浅浅几道若隐若现的光亮是鱼肠,还有鱼鳃、鱼鳔、鱼鳍、鱼尾等等……地球上的生命起源于海洋,我猜想:头顶的天空也有一片大海。这种盲目地异想天开让我很享受。
  古人不知道银河为何物,就猜想是天上的河流。我国著名的神话故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地点,就放在银河两侧。的确,夏夜空中分处银河两边的牛郎星和织女星特别引人注目。牛郎星是天鹰座中最亮的星,在银河的东岸。织女星在银河的西岸,是天琴座中最亮的星。它们之间隔着一条看起来不算很宽的银河。   农历七月初七,之所以在“七七”这天。古人认为“七”是吉利数字。“七”是阴阳与五行之和,是儒家所谓的“和”的状态,也是道家所谓的“道”或“气”,都与“善”“美”有着密切的联系。“七七四十九天”在佛教中认为的超升的一个轮回,代表圆满的意思。加上农历“七七”之夜,在我国是月亮接近银河的时候,月亮的光辉也恰好能照在银河上,成了人们想象的“鹊桥”。
  “七七”之夜就是传说中牛郎与织女一年一度在银河鹊桥相会的日子,是中国传统节日里最具浪漫色彩的“七夕节”。这个日子又逐步演变为中国的情人节,成为许多热恋男女共度,单身人士告白的日子。
  但是,根据现代天文观测及测算结果,牛郎星距我们有16光年,织女星距离我们26光年,两星之间相距16光年,即使牛郎给织女打个电话,织女也要等到16年后才能听到牛郎的声音。
  每年的“七七相会”根本不可能发生,就是牛郎与织女之间彼此放鸽子嘛。怪不得有不少情侣仰望星空祈祷拥有像牛郎织女一般忠贞不渝的爱情,结果还是吹了,选择在“七夕节”告白的单身人士也有不少遗憾收场,继续形单影只。
  一千年前的银河与现在的银河。国外的银河与中国的银河。你看见的银河和我看见的银河。牛郎织女之间相隔的银河和古希腊神话中奶汁溅入空中形成的银河。
  都不是同一条银河,它时刻都在斗转星移。
  从天文的角度分析:银河既不与天空中赤道的位置相符合,又不通过地球的南北极上空,而是斜在天上的。因此随着地球的自转与公转,银河看起来就像是时时改变它在天空的位置。
  我看过一个天文摄影爱好者的摄影日记:
  6月10日:银河偏西
  6月11日:银河在北极星上方
  6月12日:银河偏东
  6月13日:银河偏向东北
  6月14日:銀河偏北
  这是他连续五天,每晚凌晨三点观察的记录。
  遥望头顶的银河,最先映入眼前的是流动的云层。云层深浅不一,无规则流动,它身后的银河也随之,深深浅浅,明明暗暗,在悄然改变。
  当我抬头寻找银河的时候,银河也在低头寻找我。它是巨大的操作平台,控制着我们这个星球,通信、气象、侦察、导航、测地、截击等等,都由它一手掌控。可别不信,就说月亮,对我们人类而言,它不仅是我们常说的“赏月”,也不仅是歌里唱的“月亮它照墙根儿”的夜间照明,还不仅造成曹操所写的“沧海横流,潮涨潮落”景象。它还使得地球上大气的流动性具有一定的规律,让我们生存的环境更加舒适。银河系一千多亿颗恒星、数千个星团,分工有序,各司其职,不是我们所了解的。我们太过细微了,何止,整个浩瀚红尘,大千世界,不过是银河下的光和影。那些光和影与银河对视,感慨着彼岸的寂寞、空虚、永恒,或是稍纵即逝。午夜清风,蛙声不断,起起伏伏的声音试图挣脱小小的一方天涯,原来还有一些不安于井底的浅吟低唱,不惧黑暗的吞没,不畏热焰的焚烧,一往无前的奔头比远远相望的银河还更遥远、恒远、古远。于是,东风、长征、嫦娥、天舟、神舟、天宫、北斗、风云、玉兔、东方红……没有什么比这更为气势恢宏的画面了。
  关于银河,小时候,我曾经描绘过这样画面:半夜三更,万家灯火早已熄灭,一只肥硕会直立行走的老鼠,就像《黑猫警长》里的“一只耳”,从一户平房里蹑手蹑脚走出来。它的身上扛着白色的布袋,里面装着满满的大米。它行走非常轻盈,仅仅只是脚尖着地,又迅速迈出另一只脚。本以为它就这样溜走了。谁知,过分轻浅的脚步声惊醒了在路边睡觉的野猫。野猫已多日没有沾荤了,看到这老鼠就“喵呜”一声,死命追去。老鼠吓得四处乱闯,只能往天上逃。这一逃,米袋便落出零零散散的米粒,成了天上的一道“银河”。
  当我把这故事说给小伙伴听的时候,他先是津津有味,之后有开始质疑了。
  “哪来这样的老鼠呢?”
  “哪来这样的米袋呢?”
  “哪来这样的野猫呢?”
  三十年的时光电光石火,那挂着鼻涕的小脸,忽而化为果敢刚毅的面庞。当年天马行空、满口胡言的小女孩,也变成端庄秀丽的女子。
  只是,银河,依然还是银河。
  时间的沙漏嘀嗒嘀嗒,银河的星光咔嚓咔嚓。时空与银河无言相望,颇有一番各不相让的霸气。
  银河流淌,时间倒转,一切寂静、悄然、无声。我沿着银河延伸的方向,走近一间没有灯火的老屋。屋前那棵桂花树枝繁叶茂,古朴凝重,淡雅花香,若隐若现。枝叶的剪影撑起头顶的那道银河,仔细聆听,仿佛还有声若蚊蝇的水流声,是银河的水花在歌唱,远处的溪水在呢喃,屋内的祖辈在刷碗筷,年少的伙伴在戏水。
  我在老屋四周散步,不再凝望遥不可及的银河。银河的清辉落在身旁,一颗心忽然变得自在、舒展而雀跃。苍茫的浮世,安静的草木,变幻的事物,都能让我深切体会到一种强大的安宁与踏实。
  爷爷生前曾告诉我,人死后变为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所要守护的人。
  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天上哪颗星,二十年过去,他还在天上守护我吗?
  这些年,我没有为爷爷扫墓。怀孕生子那年,母亲说,陵园阴气重,对孕妇不好,别去。后来,她又觉得孩子还小,劝我别去,担心染着阴气,吓到孩子。这在我眼里是迷信,更是母亲关心我的方式。论起科学,我比她懂,她只能指望这种玄秘的说法,能让我避开一些坎坷。
  爷爷最终燃烧成一把骨灰,埋于县城西郊的那个陵园里。如果人死了,真的变成星星,那么银河不就是天上的“陵园”?
  恒星、行星、彗星、卫星、流星,甚至人造航天器、太空实验站、深空探测器、目标探测器在浩瀚的宇宙里无拘无束地四处漂流,光芒万丈,守护着所有人……只为一句誓言,一份责任,一个承诺,一生使命。
  依然记得爷爷那时的脸颊点点星斑,如同银河闪耀。
  我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银河与时间之河,都有着我无法泅渡的彼岸。   拉拉渡
  上个冬季的黄昏,我从芙蓉镇来到茶峒,也就是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一段朴实的文字轻易地把边城的画面徐徐展开。
  沈老先生是凤凰人,于是,有不少人认为,《边城》的故事发生就在凤凰。不过,稍微了解一下,就可以知道那个脱离滚滚红尘的“世外桃源”的故事是以20世纪30年代的茶峒为背景写的。2005年,在《边城》发表后的第七十一年,“茶峒”正式被更名为“边城”。不过,我还是愿意选择和当地人一样的叫法,喊这个怡然自得、不出风头的湘西小城为“茶峒”,这大概算是她的闺名了,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这么喊,而且将来知道这名字的人或许越来越少。包括知道沈老先生军人身份的读者,估计不多,或许也越来越少。在我眼里,沈老先生是那个年代的军旅作家。虽然只有五年的军营生涯,但刻入他骨子里的执着和勤奋,成为他一生为人处世的标签。那近五百万字的文学作品中,“忠诚”与“怀旧”如影随形,拂之不去。据说,沈老先生从军时曾在茶峒住过数日,并乘拉拉渡在酉水河飘荡。我大胆地猜想,倘若没有这段军旅经历,沈老先生的《边城》或许是另一番光景,也或者根本就不会有《边城》吧。
  我把车辆停放在石拱桥附近,没走几步路,就看见大桥的拱门上写着“渝东南第一门”,落款“重庆市人民政府”,两三米之外,是一个石碑,上书“四川东南门户”,桥的另一端是“湖南西门”即“边城楼”,果然是“一脚踏三省”。这一百多米长的公路桥,除了车辆和人们步行经过之外,更多的时候,大家仍然喜欢搭不用篙、不用桨的拉拉渡过河。
  拉拉渡如《边城》中描写一样:“这渡船一次连人带马,约可以载二十位搭客过河,人数多时则反复来去。渡船头竖了一枝小小竹竿,挂着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环,溪岸两端水槽牵了一段废缆,有人过渡时,把铁环挂在废缆上……”与《边城》中不同是:多了钱箱,没了茶水,船上挂了大红的灯笼,还加了好多其他的装饰,远比我想象得精美,但是总觉得失去了份朴实和韵味。船头赫然悬挂着一个牌子——过渡两元,无人售票,请自觉投币。我身上没有带现金,正想找个地方去换钱,渡船老人从兜里掏出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递上。
  拉拉渡,是湘西一种独特的过渡方式,仅靠一条钢索,一根中间有凹槽的木棒发力,人往后拉,船往前走。小船缓缓前进在平静的河面上掀起层层波涛,浪花四溅,晕开一大片圈圈点点。我拿着相机,在船头拍着渡船工。他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口中叼着烟,穿着加棉的珊瑚绒居家服,估计是接到我要渡船的电话,匆匆从家来跑来。老人面无表情,眼睛一大一小,不知是不是和常年拉渡有关,有点奇怪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翠翠的爷爷那样和蔼可亲。我看着老人把一节半尺长的拉棒上的槽子扣在缆绳上,向自己用力一拉,渡船一寸一寸向对岸挪去,那摇摇晃晃的感觉有点像小时候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尤其是铁链摩擦的声音,和耳边是钢索与木头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很接近。
  我们从茶峒码头,也就是湖南边城镇出发,短短百米的一河之隔,渡口的对面就是洪安码头,也就是重庆秀山县洪安镇。何时有了茶峒这个渡口,谁也说不清,问了老人,老人含糊地告诉我,有这个村寨的时候,就有了的渡口。这么说来,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那么拉拉渡的历史应该更久。老人自豪道,当然,有三百多年呢。
  来茶峒的前一夜,我居住在沈老先生的故乡——凤凰。那已是很成熟的商业景区。夜市在各色灯光的照耀下,神采绝伦,仪态万方。我本想酒吧喝上几杯小酒,可夜晚太冷了,逛完了夜市就回民宿翻阅沈老先生的《边城》。这是一百多年前的军人留给我们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部文学作品,先后被译成日本、美国、英国、苏联等四十多个国家的文字出版,说它把少有人知的湘西小镇推向了世界,并不为过。
  比起“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形状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更喜欢“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爱是一种情感,情感本身就是捉摸不透的东西,或许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而等待是漫长的,焦灼的,荡气回肠的,看不到时间,看不到方向,看不清未来,只因为是你,晚一点也没事。
  沈老先生和妻子张兆和的爱情故事,在沈老先生眼里是“一眼便认定的一辈子”。《从文家书》里的绵绵情话,隔了近一个世纪依然被现在很多恋爱中的情侣奉为“极品”。我没有看过这本书,只在网站上浏览到里面一些经典语录,瞬间就被这对琴瑟和谐的夫妻感情,感慨无比,甚而动容。可是,当看到沈老先生写下:“你爱我,与其说爱我为人,还不如说是爱我写信”这句话时,心里“噗呲”一惊,原来,那些清新质朴的文字盛开于不堪的生活,捉襟见肘的情感滋养了丰厚的华章。
  那个自认为“我顽固地不爱他”的张兆和更是在这本书《后记》中写道: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
  只是,一切太晚了!她懂了,他早已经走了。在沈老先生离开不过十五年光阴后,有人拿着他的照片给张兆和看,她说,认识,但想不起来是谁了。或许在潜意识里她想将他遗忘。只有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才能云淡风轻地回忆,若无其事地祝福,或者,记忆里都不愿留下半点痕迹吧?我甚至质疑:张兆和到底懂沈从文吗?“懂得”,却在后来即将离世,也没有要求儿子将自己与沈合葬。
  也许他们年轻时有过爱,也许那又算不上。
  《边城》里所描绘的那些生活真实存在过,但在八十多年前,沈老先生写《边城》时,那种生活、包括古朴的民风已经不复存在。只是此刻,书中那种美丽而压抑,纯真又忧伤的旋律在我眼前依然延续着,带着淡淡忧伤与深浅不明的距离感。
  渡船停靠在洪安码头,我还在为沈张之间的纠葛无情无绪,傻愣愣地上岸,行走在还残留着半个多世纪前这里热闹的温度的石板上。沿着临江的老街是一排排传统吊脚楼,开着小饭店、杂货铺、包子铺、卖花铺、卖斗笠和竹筐的杂货店,商铺林立,目不暇接。我似乎看到那时候穿着苗族、土家族服装的人群,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身影和脚印,还有七八十条商船在码头上装船卸货,河岸边有着缓缓过河的拉拉渡。
  眼前的拉拉渡和我从《边城》里所认识的,还是有出入,不只是没了翠翠,不见爷爷,寻不回黄狗……那种似曾相识感觉,是现实与理想的碰撞,这种出入承载了不同的生存观念、生活理想。所有的渡船都有其使命,每个渡口都有其价值,每一段婚姻与爱情都有其一言难尽的宿命。只是,拉拉渡,到底拉何人?渡何事?拉来,拉去,拉过春夏秋冬,拉过风雨雷电,拉过湘西故事中的悲欢离合,渡人,渡己,渡今生,渡来世,渡恩怨情仇,渡爱恨纠葛。
  眼前的拉拉渡沒有让我失望,茶峒也没有,青山绿水、宁静和平、纯朴无争的湘西更是没有。返回时,我让老人拉慢一点,得让拉拉渡在河里多荡些许时光,才不枉费我的千里迢迢。
  晃悠着,晃悠着,有个身影从悠远的岁月里翩翩而来,朱颜未改……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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