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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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一回是动真格的了。
  在县领导班子“比作风,找差距,树新风”的会议上,班子成员们互相开炮,相互找问题,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以为不过是又一次走过场,没想到,这次来真的了。从网上公开的视频来看,班子成员们互相批评时,真的是一点不留情面,有的批评还相当尖锐。
  最让网民们解气的是,刘副县长对黄四黄县长的点名批评:“每次开会,都是秘书帮你拎包,帮你把茶杯放好,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做派,就是一种官僚作风,干部群众对此非常不满,影响很不好!”
  网上一片点赞。现在的领导,皮包有人拎,茶杯有人端,雨伞有人撑,车门有人开,一个个养尊处优,跟个老爷似的。久而久之,人们差不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个刘副县长,真是太勇敢了,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要知道,这可是在县领导班子会上;而且,据说市里和省里都有领导参加,现场监督;最厉害的是,这回还第一次全程网络录播,全县的老百姓,都眼睁睁看着呢。
  黄县长,当场低下了头,擦着脸上的汗。
  记者还不肯放过,又给黄县长面前的茶杯,来了个特写,定格了整整5秒钟。
  这条视频的点击率,眨眼之间过百万,评论无数,一边倒地对黄县长这种连茶杯都要秘书帮着放好的官僚作风和习气,展开了严厉的批评和指责,要求黄县长必须向全县人民郑重道歉;有人声泪俱下地哭诉,黄县长的种种霸道行径;一个名叫骷髅的网民最活跃,连发尖锐评论,甚至要求黄县长立即下课,引起一片赞叹。
  网上舆论一边倒,且有失控的危险。黄县长的日子,不好过了。
  就在网上一片群情激愤的时候,网民骷髅忽然又提出一个细节,他说,大家注意到了没有,黄县长的茶杯,竟然是一个罐头瓶子!
  真的是这样吗?光顾着愤怒了,还真没注意。网民们回头去看视频中的那个茶杯的特写。看清楚了,茶杯真的是一个普通的罐头瓶子,肚子圆鼓鼓的,杯壁上,还结了一层厚厚的茶垢,显得又土,又旧,又老气,又肮脏。
  网民们呆住了。一个堂堂的县长,怎么会用这样的杯子喝茶?!
  有人怯怯地说,看来黄县长还是蛮朴素的。不少人附和,没错,现在哪个当官的,不是戴名表,穿名牌,抽名烟啊,咱们的黄县长能用这样的茶杯喝水,说明他至少艰苦朴素。舆论的风向,悄悄地转变。
  但网民骷髅显然不肯就此罢休,他激动地说,你们别被表面现象迷住了眼睛,茶杯不过是一个容器而已,关键的是里面的茶叶,贪官喝的茶叶,动辄几千几万一斤。网民骷髅一针见血地指出,黄县长弄个罐头瓶子当茶杯,也许不过是作秀,是幌子。
  现在有的贪官,什么鬼点子都使得出,比如把茅台装在矿泉水瓶子里。那么,黄县长的罐头杯里,到底泡的是什么茶呢?这引起了网民们极大的兴趣,大家又纷纷回头去看那个定格的特写镜头。感谢那名记者,很专业,拍得很清晰,杯子里面的茶叶,清晰可见,叶片很大,不少叶片还连着粗粗的茶梗。
  网民们彻底惊呆了,这哪是茶叶啊,就是工地上的民工泡的茶梗啊。这、这就是县长每天喝的茶吗?
  沉默。继续沉默。突然,网上的评论像火山一样再次爆发,几乎所有的人都向黄县长发出了点赞。
  大街上的人也奔走相告:你们知道吗,咱们的黄县长是个难得的大清官啊,他喝茶的杯子竟然是个罐头瓶子,茶叶更是那种最便宜的大梗茶。竟然还有人污蔑咱们的黄县长,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网名骷髅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向大家表达深深的歉意后,就灰溜溜地下线了。
  贾主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关了电脑,走出县政府办公室。这一天,真是太惊心动魄了,好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己必须再起一个网名了,叫什么呢?贾主任摇摇头,明天再说吧。
  见贾主任最后一个走出大院,门卫老赵关上了政府大院的大门。他端起桌上一只亮锃锃的骨瓷茶杯,对着贾主任的背影,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心里默默地想,贾主任真是好人啊,拿这么好的茶杯换走了自己那个用了二十多年的罐头杯子。
  路灯将贾主任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阅读指津】 作者孙道荣敏锐地抓住时下很敏感的“反腐”“作秀”话题。在网络日益发达的今天,很多腐败现象在网民的舆论监督下无所遁形。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混迹官场多年的黄四黄县长,还是把网民玩弄于股掌之上。面对来势汹汹的“比作风,找差距,树新风”的“动真格”的县领导班子会议,文章一开始,就把主人公置于舆论监督的背景之下。
  刘副县长对黄县长的点名批评,一下子把主人公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让读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不由地替黄县长紧张,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怎么破解眼前的困局。面对刘副县长的指责,黄县长羞愧地“当场低下了头,擦着脸上的汗”,恰如其分的动作描写,暴露了主人公的内心。视频瞬间点击率过百万,网民们个个都像公正的法官,一边倒地批判、指责县长,要求他必须向全县人民郑重道歉。有个叫骷髅的网民甚至要求黄县长立即下课。
  危难时刻,网民骷髅出来指点迷津,将大家的关注点吸引到茶杯上。故事一波三折,就在大家都在议论县长艰苦朴素的时候,骷髅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别被表面现象迷住了眼睛,茶叶不过是一个容器而已,关键是里面的茶叶,贪官喝的茶叶,动辄几千几万一斤”。大家又被牵到了那个定格的特写镜头上。果然,专业记者把茶叶拍得很清晰,叶片很大,不少茶叶还连着粗粗的茶梗。这简直就是工地上的民工泡的茶梗啊。火山一样爆发的网民的点赞声,把故事推向高潮。
  结尾更耐人寻味,那个特别活跃的叫骷髅的网民,居然是贾主任!那个罐头瓶子茶杯是他用“亮锃锃的骨瓷茶杯”跟门卫老赵换来的。读者到此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他们精心安排的,做秀而已。黄县长、刘副县长、记者、网民骷髅、茶杯……他们是多么好的演员和道具啊!
  小说在塑造人物方面,运用多种手法。有直接描写,也有间接描写。有语言描写、动作描写、神态描写、心理描写等。面对刘副县长的当面指责,黄县长“当场低下了头,擦着脸上的汗”这是直接刻画人物的神态、动作。文中运用更多的是通过网民的反应来烘托主人公的形象。网上的批判声、控诉声、群情激奋声、点赞声、皆大欢喜声、奔走呼告声……都围着茶杯团团转。或者说,他们都像提线木偶一样,被黄县长牵着鼻子走。
  小说语言蕴含深意,很多看似不经意的句子,实则大有深意。如:开头一句“看来,这一回是要动真格了”,让人浮想联翩:难道之前有很多回都没有动真格?只是作秀而已?……又如:贾主任“必须再起一个网名了”的“再”字,不禁让人追问:这是第几次了?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又将会发生什么?字里字外,蕴含的都是故事。小说提到“现在的领导,皮包有人拎,茶杯有人端,雨伞有人撑,车门有人开”,“一个个养尊处优,跟个老爷似的”,“现在哪个当官的,不是戴名表,穿名牌,抽名烟”,“贪官喝的茶叶,动辄几千几万一斤”,“现在有的贪官,什么鬼点子都使得出来,比如把茅台装在矿泉水瓶子里”……作者真不愧是资深媒体专业带头人,每句话的背后都隐含着一个近年来所发现的贪官贪腐的事例。貌似调侃语气的背后,包藏着一个沉重的社会话题,将媒体人的社会责任感展示在读者面前,耐人寻味。
  如果提问“题目‘一只茶杯’有什么作用”,我们该从哪些方面作答呢?首先,我们要明确题目与文本的关系,是概括全文,还是体现主旨,还是文本的线索?文章题目同时也是文章线索的这种情况在小小说阅读中非常常见。在考查时,也常常针对题目来设置问题。紧接着,我们要具体分析茶杯这个线索是如何贯串起全文的,并对表达效果做简要分析。因此对于题目“一只茶杯”的作用,我们可以组织如下回答:①一只茶杯既是文章的题目,也是文章的线索。②本文巧妙地利用茶杯这个线索,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和揭示主题。故事开端先利用正副县长的矛盾巧设悬念,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发展阶段,先有记者给茶杯来了个特写,后有骷髅适时引导舆论,将众人的关注点吸引到茶杯上;高潮部分是网民看清是粗茶梗之后的千人点赞,万人叫好。最后以茶杯结尾,网民骷髅居然就是贾主任,那个肮脏不堪的罐头瓶子茶杯竟然是找门卫大爷换来的。小说的讽刺效果至此达到顶点。
  本文一波三折、悬念迭起,并采用了欧亨利式的结尾,给读者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冲击和阅读快感,这是小小说这种文体区别于其他文体最具特色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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