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咱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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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阵子,张山十分气愤,十分失望,也十分沮丧。他真想不通,像自己这样的一个大小伙,脚不跛,手不残,身体又棒,相貌又不丑陋,想找一个女朋友,咋就那么难,竟然要花那么大的代价,甚至还付出了流血的代价。
  “林志刚跟我一样,也是民工,他咋那么幸运啊!难道我张山得罪老天爷了吗?怎么让我在找女朋友的路途上,吃这么大的苦,受这样的侮辱啊。这公平吗?”张山在心里叫嚷道。
  说起来,张山和林志刚是老乡,又是好朋友。他们一同在省城郊区的创新五金厂打工。因为在五金厂打工,干的多是粗重的活儿,所以,厂里百分之八十的员工,是天一色的男公民。张山天天面对的不是一堆铁零件,就是嗡嗡叫的重机器。因为是私营企业,老板把经济效益看得比天都大,接的货单是一个连住一个。因为要不断地赶生产,多出产品,平时厂里很少放假,自然他们接触女孩子的机会就少,也基本没有在厂外向女性拓宽视野,寻觅芳菲的机会或者说机遇。这就像是一群牛,长期被放牧在水草不丰茂的沙滩上,或是乱石纵横的山岗上,自然是吃不到鲜嫩肥美的草料的。虽然,他们两个人年龄都不小了,可一直还是没人管的单身汉。
  “哥们,好好打工,多赚钱,相信缘分吧。只要命里不犯桃花,在未来的某一天,总会有个林妹妹来到你身边的。你把买金戒指金项链的钱多攒些。现在,咱哥俩紧紧地手拉手,光棍路上走,不怕风和雨,一心当朋友。”
  “对,咱哥俩紧紧地手拉手,光棍路上走,不怕风和雨,一心当朋友!只要命里有女人,上天迟早会把一个娇滴滴的好老婆送到你被窝里去的。你把买房子的钱凑起来。”
  张山和林志刚晚上洗了澡后,躺在对面铺位的铁架子床铺上,经常一边抠脚丫子,一边相互理解,相互安慰,相互打趣对方。虽然都当着光棍,因为彼此相互作伴,倒也没多少焦急和难受的感觉。
  但是,终于有一天,林志刚却先挣开紧紧拉他手走的光棍张山的手,得意洋洋地跟他心爱的女孩子,亲亲热热地做朋友去了。
  那是一个让林志刚做梦都意想不到的机遇,一个真正的所谓有缘人海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的老天赐予的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林志刚碰到他的“林妹妹”了。
  那天下午,27岁的林志刚下班后,走在去宿舍的路上。突然,的确是突然,在大江苑住宅区十字路口的拐弯处,一个穿粉红上衣、身材苗条的女孩子,一路小跑着向他面前奔来。林志刚与她相对而行。年轻小伙走在街上,如果没有天大的事儿要等着去办,他们就会放松心思东张西望饱饱眼福,所以,目光总会被异性的身影所吸引。
  而林志刚还是个光棍。大凡光棍往往无时不在寻找绿叶红花的衬托,一旦无所事事地走在街边,肯定渴望异性身影的滋润。当一个粉红上衣、身材苗条的女孩子向他跑过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眼福,正要美美地欣赏她的美妙身材时,这女孩突然脚下一滑,一头栽倒在地上,手中提着的东西飞到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甩出几米远,跌在水泥地上。
  林志刚愣了一下,当他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靠近女孩子时,他脑子一热,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准备扶女孩子。原来,这女孩刚才去菜市场买完猪肉,准备回去做饭,路上,她习惯性地算她的豆牙账,突然,她发现自己手中的钱,跟手里拿的东西对不住账。她刚才给了对方一百元,卖了23块钱的肉。也就是说,那卖肉的男子,少找了她整整10元钱。为了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事主,讨回公平,她转身就往回去跑,打算找卖肉的汉子索钱。由于内心担心卖肉那人不认账,走得匆忙,穿着高跟凉鞋的跑起来不利索,脚下一滑,就摔了个大跟斗。
  林志刚赶忙扶起女孩。但女孩的右腿跌得走不成路了。林志刚等了个的士,赶紧把女孩送到医院去包扎了伤。接下来,他自告奋勇,又以女孩哥哥的名义,帮她从卖肉的汉子那儿讨回了“公道”。女孩十分感激林志刚,就请他到她的出租屋里去坐坐,林志刚“顺便”知道了女孩叫李娟。一来二去,林志刚和她熟了,喜欢上了她。后来,林志刚经常借故去找她。一天早上,他下定决心,花50元买了一大把玫瑰,又买了一份皮蛋瘦肉粥,等在李娟房门口。过了好大一会,李娟起床了,她一开门,等待已久的林志刚一个单膝跪地,献上花,李娟愣了一下,接过了花。林志刚又变戏法似的,把快餐盒装的瘦肉粥碗举在头顶上,这一串举动,把李娟感动的云里雾里的。
  女孩子往往是面做的菩萨,经不得热水浸泡。
  就这样,林志刚很顺利地把李娟追到了手。
  哥们张山弄清了林志刚追到女朋友的经过后,已满27岁的他,像个三岁孩子正饥饿时吃到一颗糖,嘴巴咧得老大,脸上竟然泛上了潮红。张山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心跳得咚咚的。因为有了参照物,他高兴之后,就很快想到了自已,就焦虑不安起来。这就像山洼地带安静惯了的一池春水,没风的时候,还好,一旦到了夏季,风吹草动起来,受到刺激后,池塘里的鱼虾就不安生了,便活蹦乱跳了,就想挪挪位子,换换原来的生活方式了。
  “唉!乞丐也有捡到金元宝的时候哩!有意思!有意思!这世界,虽然有时有点冷酷,有些绝情,人间的爱心在日渐冷落,但是,谁说不会出现奇迹呢?冷水盆里,有时候还冒热泡呢!瞎猫还会撞上个胖老鼠哩!”张山想像着林志刚与他女朋友在一起约会的情景,有点嫉妒有点艳羨有点自慰地喃喃自语道。他盘算来盘算去,一连两个夜晚睡不着觉,巴不得也立马就找个女朋友,也幸褔幸褔。于是,往后的日子,张山走在路上,老是放慢速度,东张西望,希望机遇之神从天而降,自已能遇到林志刚那样的好机会。
  可是,一晃眼过去了三四个月时间,机遇也没有垂青于他。但是,张山不死心,他信奉功到自然成的理论。
  那天,又是星期天,厂里不加班。张山一大早就又出去,手拿一本《知音》,在从他们厂到大菜市场的一段路上走来走去。这段路边,确切点说是街边,有好几个服装厂跟玩具厂呢,那都是女孩子多的地方。他一直逛到下午快6点了还没有一点“情况”发生。
  就在张山失望地欲回家转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好家伙!半空中掉下一团红不红黑不黑的东西!这家伙不偏不斜,正掉在张山的脑壳上。张山“唉呀我的……”“妈”字还没叫出口,双眼只觉得一片黑麻麻的,身上湿淋淋的他,好像迷雾中的小兔不明不白地中了暗处的猎人一弹,不由地摔倒在了地上。   真是人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卡牙缝哩!原来,路边楼房的2楼上,落下来了一个衣服挂子,挂子上是女人的内裤内衣之物,刚才那些湿衣裤,正好蒙在他的脸上,给他来了个“盖头红”。张山一把扯开蒙在脸孔上的湿衣服,觉得额头针刺一般地痛。用手一摸,手上尽是血,知道自已的头被衣挂子弄伤了。
  “是谁啊……谁这么缺德啊?砸人啦!来人啊!”张山叫起来。
  张山正想继续破口大骂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了下来,扶起身上湿淋淋的张山急忙问:“哎呀!怎么这么巧就砸到人了噻?砸得严重吗?”
  “砸得轻或重先别说,你看这秋裤跟裤衩子什么的,竟然捂在我的头上,咋这么巧嘛?这不是羞辱人吗?”张山指着地上的衣服和裤衩子,气冲冲地看着对方说。女孩子听张山这样一说,忍不住捂住嘴哧哧地笑起来,边笑边说:“唉呀我的天!咋就这么巧嘛?刚挂上不久,就掉下来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张山眼睛一瞪,皱着眉头说:“笑!笑!笑!你还好意思笑?”
  “对不起,我……我……没别的意思……”女孩子用手捂住嘴,好容易才止住了笑。这女孩是制衣厂的打工妹,刚下班,她把洗了澡后换下来的衣服洗过,用衣挂子挂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面的凉衣绳上,准备去吃饭,刚转身走进屋子,听到下面有叫喊声,跑到阳台一看,是衣服连衣挂子掉了下去了。她没想到,刚搭好的衣服,一转身就掉下去了,还砸上了人。刚才搭衣服时看到衣挂子少,为了省挂子,她一个挂子上挂了两件衣服,可能是湿衣服太重,挂子承受不了重量,挂钩被拉直了,一罢工,就闹出事来了。
  女孩子看见张山头上在流血,赶紧把他送去医院,给他包扎了伤口。之后,女孩子主动提出付出医药费之外,还要给他几百元保养费,可他死活不要。女孩子就不再坚持,说声有急事,先走一步哦,就转身跑了。
  张山望着女孩子离去时好看的走路姿势和曼妙的背影,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儿呆。
  张山蔫拉拉地回到厂里。同宿舍的工友见他早上出去时好好的,现在头上却留下了一个伤疤,都好奇地问他怎么啦。张山胡乱地吱唔着:“没啥,这个……走路不小心,撞……撞的……”
  “嘿嘿……人家那是机密……机密哩,人家能随便告诉你们吗?其实呀,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张山之外,只有咱一个人明白。嘿嘿,这事可有意思啦……”偏偏一个知道张山出去的内情的同事小黑,在医院门口又看到了张山的动向,现在见大伙追问原由,就觉得很有成就感,便阴阳怪气地抖落着把实情给说了出来。
  “哟!是找朋友时,让女孩子给弄伤的?值得!”大伙就笑弯了腰,纷纷戏称张山这个疤为“追妞印”,还说亮闪闪的,有特色,有深意,是泡妞的“投资标志”。
  张山说:“你们就高抬贵手,积点口德,甭寒碜我了,行吗?”
  “怕啥呀,这是你的艳福记,别人想要这样的疤,还得不到呢。”
  “就是,我们想要,还没有机会哩……哈哈哈……”
  张山听到大家的笑声,仿佛无故被一个人打了个耳光,噎了一肚子冤气,气得脸通红,他呼地弯下腰,顺手抓起自己床下的一只拖鞋,用力向宿舍的门板上砸去。
  笑声戛然而止。几个同事悄悄溜出房外去了。
  “追妞印……追妞……追……”张山嘴里喃喃道。随后他身子向后一倒,躺在床铺上,手摸头上的疤,心里一遍遍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最后,当他的思绪定格在脑海中那个陪他去过医院的女孩子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时,张山脑中豁然一亮,灵感来了,心里不由痒痒的,一个温馨而值得期待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荡漾。
  从伤好后的次日起,张山就经常找机会,频繁地向曾砸过他头的那女孩子的住处跑。张山还对女孩子大献殷勤,可女孩子根本对他“没意思”。比如,那天他一早就到了女孩子的宿舍,还提了一盒子猪肠长粉,给女孩子当早餐,可女孩子说她不爱吃长粉,顺手把食品盒子,递给了对面的一个女孩子:“兰子,没吃早餐吧?我捡了一盒长粉,送给你当早餐吧。”女孩子转身却对张山说,我还有事,知道大家都忙,就不留你在这儿玩了。说完,只顾忙自已的去了,就当张山不存在似的。张山只得离开。另一天,是星期天,张山下午赶到了女孩子的宿舍,女孩子看到了他,就说,我最近忙得很,老加班,这会儿回宿舍取点东西,还要去车间加班,没时间陪同你,请自便吧。说完把门拉开,有赶他走的意思,张山只得讪笑一下,说那你忙吧,改日陪你看电影。说完转身离开。可他在宿舍楼下等了半会,也没见女孩子下来。张山知道是女孩子骗他哩,打发他走人哩,她根本就不加班。张山明白了,女孩子对他“不感冒”,不想跟他在一起。
  可张山不死心。张山暗想,谁让你跟我有缘相识呢。就凭你的花裤头掉到我头上,以及我的头被你打破这一理由,我非把你追到手不可。于是,不上班时,张山就四处打听这女孩子的底细,一天,他突然听人说,这个名叫刘梅的女孩子,竟是林志刚的一个远房表妹,只不过是一出生就送给邻县一姓刘的人家抱养大的。还听知情人说,刘梅很文静沉稳,很少有男生与她来往。张山一听悔得要命:我怎么不知道林志刚还有这样漂亮的一个表妹呢?早知是这样,我就不用费心劳神撞什么朋友、创造什么机会了,也不用绕这样的大圈子,受这样的不光彩的皮肉之苦了。
  “唉!我真笨啊!”他想了半天,就赶紧去求林志刚的女朋友李娟,请她帮忙。因为林志刚这些天,请假了,回老家了。
  李娟一听张山的来意,笑着说,那你先得请客。张山想到那个叫刘梅的女孩子那张漂亮的脸蛋,心里又痒痒的,不舍金弹子,哪能打中凤凰鸟!就说行行行。你只要帮我追到刘梅那女孩子,请客我绝不手软。他咬咬牙,拿出了400元,将李娟马上请到老四川火锅城吃鸳鸯火锅,又请她看了一场某明星的演唱会后,李娟才答应帮忙。
  第二周星期天下午,李娟打电话给张山,说事情有眉目了。
  “啊,这么快就有情况了?女孩子咋说的?她同意啦?”张山问。
  “看你急的。你准备一下,她说愿意与你见面。”李娟说。   李娟又说:“记住,按时来哟,在越秀公园门口。多装点钱,我在门口等你。”
  因为李娟终于为张山和她的那个准老公的小表妹,安排了一次十分重要的会唔。地点在越秀公园,先见面聊,然后一起去饭馆吃饭。
  可见面时,让张山疑惑的是,刘梅却带着一个小伙子和一个两岁的小孩,另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刘梅大方地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冯涛,喏,这是我的孩子小朋。我老公在邻市打工,今天特意带着小妹,以及小妹从老家送来的孩子来看我,我就把他们带来了。我们已决定在一起打工,不再分开了……”
  张山一听,嘴巴张得老大,半会才回过神来。他红着脸说,“嗯,不分开好,不分开好,哦,我差点忘了,我还有点急事,你们玩吧……”转身就走。
  张山急火火地走到街的对面,才放慢脚步。他边走边想:这些天,我张山付出了身体的痛苦与金钱的双重代价,也没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这是咋的了?我咋这样倒霉啊?他不由用手捂住额头——那个难看的刀疤印,越想心里越难过。跟我这么有“缘”,有瓜葛的女孩子,有人帮着自己都追不到手,我这么丑,往后,谁还会看上我?有人说,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我张山命不好,生在穷人家里,早早地当了打工的,作为打工仔,什么苦都吃,什么累都受,难道我受的苦还不够吗?张山越想越绝望,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觉得胸口又憋屈又闷,真想朝那些汽车走去,一头撞死,或者找个人打他几下,出一口闷气。
  张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天渐渐地黑了,街上华灯初升,行人匆匆。张山忽听旁边吵吵嚷嚷的,一看,前面围了一堆人。好像出了什么事。他本来没心思看热闹,准备走过去,可突然生出了上去瞧瞧,看谁不顺眼,找个理由“修理”他几下出口气的想法。于是,就走拢去了。
  张山看见圈子中心,两个女人围住一个女孩,指天划地地在叫骂:“你真是瞎眼啦?老娘这是法国名牌货,竟然随便让你糟蹋,告诉你,没有400元的麻达钱,今天,就别想走脱。”
  “姐,没这么便宜,得让她最少赔500元才行,多的100元是上商场的功夫钱。”
  被骂的是个女孩子。女孩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不吱声。旁边观众不少,可没有一个人主持公道。
  张山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就问身边的人,有的摇头,有的说不知道,他问过三个人,才得知是女孩在街上走,突然转身一退,抬起的脚不小心弄脏了骂人那女人的裙子。女孩向裙子女人赔礼道歉,说给她擦干净,可女人不答应,非让女孩赔钱不可,女孩说赔她们50元的干洗费,可女人和她妹子硬要赔款400元,她们说这件裙子是600元买的,现在被搞脏了,没大的用场了。女孩说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
  这时,两个女人见女孩子不赔钱,骂咧咧的,其中年龄大的,就手一挥,说:“她不赔钱,干脆,咱们脱了她的衣服抵帐。”说着,两个女人盛气凌人,伸手就去扯那女孩子身上的衣服。已是初夏,身上衣服都单薄,脱衣服抵债?这不是故意让女孩子丢人吗?
  “你们敢动我一下,我就跟你们拼了。”女孩子反抗说。
  “咋的?你还有理了啊?姑奶奶就惹惹你,害怕天塌了?”年轻的女人说,又要动手。
  张山来气了,大吼一声:“住手?太放肆了!”
  两个女人吃惊地望着张山。年长者说:“我们是在索赔,你是谁?你管不着!”
  张山说:“路不平,有人踩。你们也太霸道了,太欺人了。我实在看不过眼了。”
  年轻的女人说:“咋的啦?我们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我们也不想霸道,可她偏不配合。好啊!我俩不碰她一指头,既然你出头,有本事,你替她还债赔钱嘛,光干吼,有啥用?俗话说,毛驴声大,没有骡子值得钱多。”
  张山正在气头上,听到对方的话说得难听,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本想对骂几句,回头又想,这是她们专门激我呢,不就是想敲几个钱吗?妈的,老子虽穷,这几个小钱还出得起。借点小事故意找茬敲钱,真不要脸!这种人,老子不跟她一般见识!张山就掏出下午准备请客的500元,往那女人脸上一丢:“赔给你,拿去吧,你们不就是爱钱嘛,这是500元,你不是要赔400元吗,不用找了,让你们发一笔小财去。真是小气。”
  张山说完,向地上的女孩子说声:“没事了,快走吧。”他先挤出人群,转身就走。
  谁知,由于带着气,他转身太急,张山脚下一滑,差点跌一跤,他伸手一捞,抓住了身边的一棵树木,可缩回手时,却“嘶”的一声,他的衬衣袖子,被街边这棵新栽不久的树木周围用竹木围成的临时护栏上的竹茬子,挂破了一个口子。解围后的女孩子听到“嘶”的一声,忙朝他走来,可他把衣袖往上一挽,转身就走。
  女孩子跟在张山后面说:“大哥,谢谢你帮我。这钱,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张山摆了一下手,说:“不用了。”
  女孩子又说:“大哥……”
  张山转身,说:“你还有啥困难吗?”
  女孩说:“没了。”
  张山说:“那你还不快回家去。”
  张山说完,他迈开大步又朝前走。走了几步,他回头一望,那女孩子不见了。
  年轻人就是没记性,上一次虽然张山对大家挖苦嘲笑他的事,发过脾气,砸过拖鞋,可大家在开玩笑的事上总是见缝插针,得理不饶人。唉!这是避免不了的事。五金厂的员工,十个有九个都是光棍,平时说话无遮拦,放任惯了;再说,这些人光棍久了,心里也发毛,就像饿着的狗,闻见骨头气味就在地上磨爪子,只要一发现与女人有关联的事,他们自然要歪言歪语荤的素的,讥讽挖苦地说个够,大过上一回“荤话瘾”呢。
  张山回到厂里宿舍,一个舍友见他进来了,笑着问他:“咦,‘印哥’回来了,今晚出去泡到妞没有?”另一个工友也赶紧接上腔说:“哎,我说张山哥,最近还有更靓的女孩子的花裤头主裤子啥的,掉落到你头上吗?哈哈……如果再有女孩子的内衣落到你头上,你的老婆肯定就有了。”
  “嗨,印哥,听我说,如果你下次看上哪个女孩子,就寻机会把她的奶罩偷出来,顶在头上,保准她非跟你结婚不可。”   “哈哈哈,这办法一定奏效……真有趣……”众人放声大笑起来。
  张山听了这不阴不阳不软不硬的“浑话”,又勾起烦心事,气得嘴巴噘得老高,他哭丧着脸,拱手作个揖说:“求求各位兄弟们,别再挖苦我了!你们要是嘴痒了,我去给你们买糖果,封住你们的嘴,好不好?”他说完,转身就往宿舍门外走去。
  张山的宿舍在一楼,门外就是院子,他出门还没走上两步,却咚的一声,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张山怔住了。对方说:“张山,刚才他们糟蹋你的话,我都听到了。最近,你的那些事,我也都……都知道了,你的心地那么好,对人那么诚挚,对爱情那么执著,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
  张山又一怔,这才看清,对他说话的人,是刚才他在街上替她解了围的那个女孩。
  张山说:“你……咦?你咋跟到这儿来了?”
  女孩说:“刚才你在街上替我救急的事,就不多说了。但是,刚才你的衣服袖了,让护栏挂了一下,破了一个口子。给,这是我去服装店给你买了一件衬衫,虽然只值80元,可是我的一番心意呢,你快试试,看看合适吗?”
  张山问:“咦?你认识我?”他不接她的东西。他是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女孩说:“当然认识啦。我叫邓小芝,是创新五金厂包装车间的。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我认得你,你不是常去包装车间送货吗?”张山虽是车床车间的,的确经常用小推车把造好的产品转运到包装车间的。
  张山听对方这样说,在明亮的楼道灯光下,仔细看了看女孩,想起来了,不错,她就是包装车间的。她好像就是那个经常躲在包装车间一角,向来默默无闻地做事情的标签粘贴工邓小芝吗。由于她脸蛋上有些雀斑,她可能有些自卑,平时男工们说话谈笑,她躲在一边,从不搭言,男工们就很少关注她,尽管厂里女工少,但大伙好像她不存在似的。张山想,人也许都有这样的通病,当你看到身边的人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鲈鱼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去追求这种生活,当你满身疲惫,两手空空地饿着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向来没瞅过一眼的脚边,还有一篮子红薯哩!心有欲望,目无它物。这就像在街上虽然全心全意地帮了邓小芝却没认出她一样!
  女孩子说:“张山,你知道吗?在包装车间,我看到了一个好男人,这个人,就是你……其实,我……我……暗中喜欢你好久了。因为你每次到包装车间送货时,既不爱吹牛,又不说脏话,做事又认真,我看出你是个靠得住的人。我喜欢你……”说着,对方的脸不由地红了。
  张山听她这样说,惊讶地看着她。
  女孩子说:“张山,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不好?你……难道,难道……只许你们男子汉喜欢女孩子,就不许……不许女孩子,暗暗地喜欢男孩吗?”
  “我……我……”张山吱唔。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你没想到我会爱你,但是,你这些天的行动,你今晚的行动,不是在表明,你需要爱情吗?”
  张山的脑子转过弯了。现在见有女孩子说出了他的心思,不有女孩子主动喜欢他,张山犹如久旱逢甘霖,又像饿倒在街头的乞丐,发现面前飞来一只白馒头,他大胆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他一把抓住邓小芝的手,颤声道:“邓、邓……小芝,真的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看我脸上的疤,难看死了,你别跟我开玩笑哟。”
  邓小芝说:“哪个跟你开玩笑啊?有疤咋的了?我不嫌,这不是丑。我是认真的。”
  张山说:“这不是丑,是啥?”
  邓小芝说:“真的不是丑,这是一种经历,一种记忆,经历也是一种成长,一种财富呗。”
  邓小芝继续说:“现在,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见你人诚实,心里暗暗喜欢着你呢。每次看见你星期天的下午,黑着脸从外面回来,我觉得好奇怪。后来多方打听,才得知你外出是‘撞朋友’,我就放弃了暗恋你的想法;再后来,我听说你撞朋友老是不成功,而且,常常遭到不是老乡的室友的挖苦和嘲笑,你很难受。于是,我又有了想跟你好的心思,只是没有机会表达。可是,没想到今晚在街上,出了这档事,算是机缘来了。这真是有缘好事就往一起凑呢。通过今晚的事,更显示出你的诚实、可爱,我很受感动,终于让我下定了决心……其实,只有战斗在同一个阶层,同一个‘战壕’里的人,才能理解我们五金厂员工的苦处。我们这些人,整天上班不是抓铜,就是摸铁,两手一抹黑,浑身脏兮兮的,好多人见了说我们不干净……还有,我们厂的员工都是单一色的,假期也少,与外界有点隔绝的意思,找对象,难啊!有欲望和追求,有什么不好呢?你的室友们以此嘲笑你,有这个必要吗?虽然我们是干粗活的民工,可是,如果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在外人眼里,还有什么尊严呢!好了,不说这些了。”
  说到这里,邓小芝把衬衫往张山手里一塞,继续说:“你不是要去买糖吗?走吧,我们一起给你同宿舍的舍友们,买糖去。等一会儿发糖时,我以你女友的身份,向大家,正式宣布,往后,不许大家再挖苦你撞女友的事了。否则,我可不答应哩。我要告诉他们,担柴的理当怜惜卖炭的嘛。”
  张山闻言,心里一阵激动,邓小芝说出了他的隐痛。是啊!只有生活在同一个阶层,战斗在同一个“战壕”的人,特别是尝足五金厂滋味的女孩子们,才能理解我们五金厂员工的苦处,也才能理解五金厂那些男员工们自欺欺人的窝囊劲儿。
  “小芝,你是个好姑娘,是我的知音,是我生命里的春天……”张山双手捧着新衬衫,再次抚摸自己额头上的那个疤,那个曾被同事们戏称为“追女印”的伤痕,往事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他心潮起伏,嘴唇抖动着,先是声音哽咽,接着竟然像个娘儿们似的,“呜呜呜”地哭了。
  “张山,别、别……你莫哭嘛……”小芝有点紧张,向四下里瞅瞅,劝他。
  他张山不哭可由不得他自己的情绪哟。他想,这个“东施效颦”的办法,真是不讨好,不理智哟!不是谁都有林志刚那么好的运气嘛!他记不清曾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做的最大蠢事,就是自己跟自己作对,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前一阵子,干嘛要死死地追人家刘梅呢。太不现实了。现在想想,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俗话说,天旱久了,必有下雨的时候;再好的房子,也有透风的地方!他张山先是费尽心机追姑娘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接着,受够了工友的讥讽和嘲笑,真是受够了气,丢尽了人。在他感到人生最失意最灰暗的时节,多亏这个世上,多亏这个冷冰冰的工厂里,竟然有个叫邓小芝的女孩子理解他,同情他,看重他,向他投来了一抹曙光,一抹难得的温情,给了他一个最恰到好处的安慰!让他感到了人间的温暖。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芝我会记住今天这个特殊日子的。往后,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同时,今后,我既不再追求非份之想,也绝不看轻自己。妈的,老子虽然不才,可也是个人哩!”他习惯性地再次摸了一下头上的那个疤痕,狠狠地,像发“毒誓”一般地对自己也对小芝说。
  说完,张山一伸手,胆大包天了,竟然把邓小芝搂到了怀里……
  晏瑜,笔名秦中瑜,男,70年代初出生。陕西省作协会员。曾在《民间文学》《中国报告文学》《短篇小说》《当代小说》等报刊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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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无声的音乐,每一个字都是跳动的音符,又如一幅幅水墨画,总在细微之处流动着韵律,又深藏着一个创作者至深的情感与一颗不朽的灵魂。  我是一个画画的姑娘,同时,又深深热爱着诗歌。曾经有朋友问我:“唯啊,如果你不画画,会如何?”“那会死掉吧!”又问:“那不写诗呢?”“哈哈,那大概也会死。”是的,这两者,在我生命中是缺一不可的,它们像血液一样贯穿着我的生命,让我的灵魂得以升华,且在流淌中与灵魂深处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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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习惯了一脸光滑,甚至一根胡茬子都不想留的我,竟然蓄起了胡须,自己都奇怪了好几天。  第一次有留胡子的想法,全都要怪罪在诗人得儿喝头上才对,自从他那次在乌喇街跟我聊起胡子的事情,我才懒得留呢。当时,我夸他胡子留的特别帅,很man,他倒是欣然接受了,很是出人意料,与他一贯谦和的风格大相径庭。他有一句话提醒了我,“你也可以尝试留一下。”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指使我也蓄胡子。他对我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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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想起,祖父微眯着眼,仰躺在藤椅里,右手轻轻摇着旧蒲扇,走手捧着一部厚厚的线装书。总记得,还没书桌高的我,坐在他旁边的案几前,一笔一画地临摹着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  祖母在厨房一个人悄悄地擀着面,她从来不会因为我们祖孙俩只顾读书,不帮她剥个蒜啊择个韭菜啊的有所埋怨,有所不满,她尽量阻止着蹒跚学步的小表妹进入到书房,就连她自个必须走过门口时,也总是蹑手蹑脚,生怕踩踏出一丁点响动来。而对于一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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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卿尘并不熟悉,只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见过一面。那个朋友是我大学时的师哥,毕业后一直做电器销售,而卿尘是师哥的客户,潜移默化中才成为好朋友的。婚礼上,卿尘姗姗来迟,风风火火地坐在我旁边。  卿尘和我同龄,是个热情开朗又不失矜持委婉的女子,美丽如花,洁白无瑕。用这些词汇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过分夸张。我本是一个不大爱和陌生人说话的人,那样在我看来会有些轻浮,或者不能表现出我的优雅姿态。只因说到一个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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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在穿鞋的时候太匆忙,不慎将脚又扭了一下,找了红花油搓上,耽搁了那么几分钟,就不会碰到他了,碰到他带着他的妻子一路说笑着走过来。自从那年脚崴了后,似乎就没好利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扭一下,隐隐地疼。  那是在广场公园北边的一个路口。他和妻子走在一条花砖甬道上。她走在马路边的一排白杨树下的水泥人行道上。在拐向办公楼和一片商业区的路口,由南而北的花砖甬道与由西而东的水泥人行道交汇在一起。  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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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许多苦难来自我们自身的肤浅和对自然的藐视,你没有像藏人一样匍匐在地上,你永远不会有他们看世界的视角,你永远不要用你的观点去评论他们的行为……  从西藏回来的每一天,我的脑海里都在反反复复地回忆着在西藏的点点滴滴。对于我来说,西藏和关于西藏之行的所有记忆都显得弥足珍贵。  在西藏的每一天,都会被感动,这种感动不仅仅来自于西藏美丽的风景,洁净的天空和淳朴的人群,而更多的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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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特别想“家”的人,或者是一个特别依恋故土的人,我在北平原这片母土上生活了快四十年了,也从来没动过想要离开的念头。从小到现在,对娘、家、村庄或者乡土有一种罕见的依赖。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长的矮小,内向,性子柔绵,很听娘的话,从不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疯和野,绝大部分时间就那么呆呆的站在胡同口一个角落,虚幻地看着往来的村人,或者去村后面不远的土坡上,咀嚼着一种很甜的草根,仰着头,默默的去观察那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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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就应该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墙上写个大大的“醒”字;或者猛力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撞向一面镜子,让破碎和疼痛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地坐在这里,让目光把一片片空气盯得发烫。如您所知,生活中遍地都是我这样懦弱而犹豫不决的人,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事件,只会两眼发呆、浑身颤抖,在内心深处感慨命运多舛和世事无常。  您可能以为我是得了什么臆症或者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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