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母抚养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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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9年11月2日,我降生于京北云蒙山东麓的窟窿山下柳棵峪村。8岁时,父亲盼子成龙,把我送去离家五里的张家坟村上学。正逢伪满年代,小学是伪满办的,课本是伪满编的充满亡国奴气息的书。我听着不是味儿,只去了一天,晚上回家对父亲说:“课文我不爱听,以后我不去啦”。当时我还没有什么爱国主义觉悟,但觉得课文里的字不是中国字,老师教的也不是中国话,很反感,所以不再去了。
  奶奶告诉我,我1岁多时,妈妈请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说是“刀尖金命,命硬,克父母”。妈妈着急了,又给算命先生加一升小米,再算算有没有“解克”的办法。先生建议妈妈给我认个最坚硬的东西做干妈,再早早给我订亲娶媳妇,有可能就解了。本不信神、信佛的父亲,在妈妈的唠叨下也就顺从了,商量着把我家门前的大槐树认作我的“干妈”。直到八岁,逢年过节,我都由妈妈抱着或奶奶领着,朝拜大槐树。
  算命是迷信,但算命先生当年的话却应验了。未满一年,我的母亲死于难产,抛下我这刚断奶的幼儿,寄养于奶奶的怀抱。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我。当年家境贫寒,没钱买奶类细软食品,奶奶只能在做饭时把粥沫盛出来喂我,用铁勺摊一个鸡蛋,一口一口地引着我吃饭。我身上穿的,都是奶奶带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补出来的。那时,我冬天不穿棉鞋,夏天不穿袜子,小脚丫日渐形成一层黑皮,也从没有冻脚的感觉。五岁那年,父亲续弦,我有了继母。抚养我的任务由继母承担,继母生性温柔,从未打骂过我,热情地对待我,尽心照料我。可我生来嘴硬,既很少叫她一声妈,也不那么亲近,总还是围着奶奶转,夜里跟奶奶睡觉,白天到奶奶屋里玩,基本上还是跟奶奶过生活。
  因为算命先生的那番话,在我8岁时,父亲便和我商量,要给我订亲,对方是当村一个比我大七八岁的姑娘,以庄邻相论我得管这个姑娘叫姑姑。我对父亲拒绝道:“叫她姑姑还好,做媳妇我不要,我还小呢,不要媳妇。”
  时隔两年,1940年4月,由白乙化团长领导的抗日的八路军十团来了,于那年8月开辟地方工作,建立村政权,组织儿童团、妇救会,开办村民识字班。我入了儿童团,参加了识字班,学文化,念爱国抗日的书,从秋后入学坚持到1941年春。
  云蒙山周围日伪军设置下据点,对抗日根据地云蒙山区频繁扫荡,三天一进攻、五天一扫荡。云蒙山区三十多个村,被日本侵略者沦为无人区,见人就抓就杀,房子一茬一茬地烧毁。人们钻到山峦崖壁处,抗日小学停办了。一冬一春总共念了6个多月的书。如今我的文化基础,也就是在那时奠定下来的。
  可谓祸不单行,我父亲在1942年也去世了,当年我刚12岁,少年丧父的苦难又落在我头上。1944年冬,父亲去世后3年,继母带着我3岁的异母小妹改嫁,只给我留下一条大窟窿透小眼的破棉被。我继续跟着奶奶生活。
  冬天夜里冷,冻得我打哆嗦,奶奶把我搂进她的被窝,老人家用体温给我取暖。因为我在儿童团里每天值班,在村头站岗,送短途情报信。有时出去回来晚了,奶奶把凉饭给温热了,才叫我吃。她将我的衣服拆拆洗洗,缝缝补补,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当时,我在儿童团担任团长,工作积极,曾因夜送鸡毛信受到表扬,还有一次站岗时以火驱狼,受到县民政科的物质奖励。我在年满15岁时,就被接收为中国共产党员,担任了村民政委员。入党后不久,经当时的“丰滦密联合县”一区区长朱连福动员,参加了革命工作,开始任区民政干事,不久当上了区民政助理员。因为我好学又好写,不久就当上了区公所的秘书。
  我参加革命工作的那天早晨,奶奶给我热了一碗棒楂粥。吃过早饭,我去石头场村队部值班。上午9点多钟时,朱连福区长从榆木沟村过来,还带着一位同志。当时,我在队部院子里站着,朱区长似乎早有安排,对我说:“我正好找你呢。云山哪!跟我走啦啊!”我问:“上哪儿去呀?”他说:“今天先到白庙子西沟,区干部大部分在那儿集中。”我又问:“我干啥去呀?”他说:“叫你走,你就跟我走,参加区里工作。”我说“我得回家给我奶奶说下。”他说:“你回家干啥?甭跟你奶奶说。你哪那么多的事,叫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今天我们还要赶到白庙子西沟去呢。”他干脆拽着我的一只胳膊走。这是我出生17年来第一次离开奶奶,从此亦是我同奶奶的终生永别。从我喝了奶奶给我热的那顿棒楂粥之时起,再见奶奶只有在睡梦中了。
  我从村队部出发时,心里七上八下,极不平静,极不踏实,心想奶奶不知我到哪儿去了,晚上等不到我回去吃饭肯定着急。我就这样边想边走,走了三十多里路,下午到了白庙子西沟。
  到那儿坐下休息片刻,区长叫菜粮助理发给我当月的粮票、菜金,还发给一双布鞋。虽然我从小没在外边住过,但当天吃过晚饭,区里几位干部和我们聊天,说说笑笑地待到睡觉。当我躺在炕上时,想起来:奶奶一定还在家等我吧,整晚不回家,奶奶一定会很急吧。想着想着,因为白天太累了,我就睡着了。入睡后清清楚楚地做了一个梦,梦见奶奶坐在我面前,像往常一样慈爱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又送信去了吧?这满满一天,多饿呀!说话间,奶奶给我端上一碗热乎乎的棒(米查)粥。可我刚要拿起筷子吃,饭还没到嘴里,房东的狗叫唤起来,把我的梦惊醒了。
  我们在白庙子西沟住了六七天。区干部到齐后,开了一天会,区委书记布置了任务,分头下村。区长带着我们三、四个干部去南对峪、黄土梁、二道逛子、冷风甸、莲滑瓣、小西天等村开展工作。
  时隔20多天,在返回区干部集中的张家坟村时,我向区长请假:“路过柳棵峪时,我回家看看。”被批准后,我就回家了。先到我老叔家,老婶在屋,我开口就问老婶:“我奶奶呢?”老婶一见我回来了,未曾开口,泪先掉下来,泣不成声地说:“奶奶已经不在了”。一句话说得我头就昏了。我不敢相信地问:“怎么着?”老婶说:“你走那天晚上,你奶奶做好饭等你。你不回来,她急着去石头场李中山家打听。说你早晨值班时间不长,就叫朱连福带走,往北去了。第二天早起,你奶奶就往北去追,追到贾峪你大姑家,一病倒下,人说得的是急火乱,当天就死在你大姑家了。你大姑夫来送信,你老叔和你二大伯把你奶奶抬回来,埋到你爷爷坟那儿。”我听老婶说完,急是急、火是火地跑到我爷爷奶奶坟上,趴在坟头上痛哭了一阵,又回到老叔家待了片刻,就去区干部集中地张家坟了。
  从柳棵峪到张家坟,8里路我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一路思绪万千。回想我在奶奶身边从幼至今的17年。如今和奶奶永别了,再想看到奶奶只能在梦中了。越思越想越悲痛,只顾悲痛不看路,踉踉跄跄,不小心绊倒在一个石头上。正在我爬起身时,看见副区长也是我的当家子老爷站在跟前。老爷说:“你怎么走的道?年纪轻轻的走路栽跟斗?”我对老爷说因为朱连福从石头场把我带走时,奶奶不知我哪儿去了,找到贾峪大姑家,得急火乱病故了。老爷用心地劝解我,才使我渐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我们在张家坟开会,区干部汇报各自的工作,区委书记、区长布置新的工作,一段时间顾不得思念奶奶。时隔半年多,我回家住到老叔家,睡觉前和老叔老婶叙说往事,说到我走后,奶奶如何着急等待,又怎样病故……勾起我的哀伤之情。转眼间沉入梦乡,梦见奶奶站在屋门口,喊我一声“云山”,未容我答话,一觉醒来,这一夜我一直没睡好。如今已过去62年,奶奶的形象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之中。
  忆往昔心酸含泪,忏悔我今生未能尽过孝心,不敢追想。感念之时就去逗逗小孙女,一解对奶奶的怀念之痛。
  
  编辑 任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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