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眼前两碗米饭,心中一粒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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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简介:老树,本名刘树勇,微博名“老树画画”,53岁,毕业于南开大学,现为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教授。
  世间总有一种人,能把两极对立般的特质集于一身,外人看来分裂、撕扯,甚至天人交斗,但他却能融合为一,不着痕迹。
  老树就是这种人。如果先见其画,方寸之间,清新淡远、明亮绚丽,难免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润如玉的文人形象。可见得本尊,观感绝非“颠覆”二字可以形容其冲击。光头大汉,烟酒不离手,粗话不离口,江湖味道十足。他自嘲是个“杀猪的”,还给自己写了对联:“在家拈针绣花,出门提刀杀人。”
  采访老树,约了下午两点过后,可到学校前跟他联系,手机不通,遂直奔其办公室。只见老树正立于案前奋笔疾书,近看方知是在给新书签名,其人已醺醺然。招呼《环球人物》记者坐下后,他接着把桌子上的一摞书签完,说道:“走,咱找个安静的地方聊。”
  在办公楼地下二层,老树有着自己的工作室。他拧着门锁,回头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我才是真正的地下工作者”。老树的很多画作正是孕育于此。
老树的画作及配诗

画的是人生本来样子,无需过滤


  这天早上8点,老树在微博上发了自己画的一幅画,是一盆开得正劲、色彩绚烂的菊花,配诗:“人到会心处,何必曾相识。秋雨落一夜,菊花开几枝。”稍后,又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每天清晨起来,感觉还是那样。一天一天一天,活着哪有方向?”配了一张长衫男子俯在江边桥上,凭栏望远山的画作。
  老树就是这样,有时一天一张,有时一天数张,有时数天一张,不定期地更新着微博。而他被人们熟知喜爱,正来源于这些画作。自从2011年7月25日第一次在微博上发自己的画开始,至今已经有3000多幅。这些画作再通过微信朋友圈的传播,更是把老树推向公众,收割了百余万拥趸。
  他的画作很有辨识度,古体画与打油诗搭配,人物基本都是一个戴着礼帽、身着长衫的民国扮相男子,画中有山水,有日常,寥寥几笔便形神兼备。作家钟鸣评价道:老树的文人画,非一般学院派的死板,而是活脱脱的日常生活,自家的思,自家的爱,自家的园子,自家的菜,恐怕连花草、友人亡故、内心的逃逸,都可成画,远取诸身,近取诸物,也就是一个“小人物”的烦恼。
  常人眼中,诗画应属阳春白雪,但老树偏偏无视。观其画作,吃喝拉撒睡全有,皆为凡尘俗事。“舞剑思项羽,读书想金莲。对花做一梦,梦里好多钱”“周一破事无数,我已抵挡不住。真想随了秋风,漫入云水深处”……他说自己喜欢生活肌理的这种绵密感,“这些也是人生本来样子,来不得想象,也没有必要过滤。”
  为何这么多人喜欢老树的画?他自认“因为贴着自己的生活,所以也贴到了所有人的生活。因为深入自己的内心,所以也深入了所有人的内心。”

心中始有谦卑喜悦


  老树是个画痴。采访中间,一位拍卖行的友人送来清初画家弘仁画册真迹,请其赏鉴。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封装,口中念念有词:“这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上次去杭州看展览,只见到其中一幅,管理员死活不让我翻开看,这下好了。”翻看中,还不时用粗话表达自己由衷的赞叹,“××,太气我了,怎么画出来的……”看了几遍后,又赶紧取来相机,跃到椅子上,居高临下,挨个拍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让对方拿走。
  此情此景,正应了他的一首诗:“去看古人画,越看越绝望,画得那么好,死活赶不上。”
  老树爱画,始于大学。1979年,老树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初入学,全班组织去看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的画展,“一看我就傻了,那时候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看着动人的笔触,顿时就想画画了。”
  他冲动着想要转学到天津美术学院,后来几经努力,以失败告终。于是,他开始业余时间自学画画,到处找一些山水花鸟作品临摹,一发而不可收拾。第一张作品是用铅笔临摹同学搪瓷脸盆底部的两条金鱼。同学看到老树对画画如此痴迷,就介绍画家给他认识。梁崎、王学仲、霍春阳等画家,老树都曾一一拜访。
  临近毕业分配工作时,老树专门选了北京的中央财经大学,“因为我知道大学老师不需要坐班,可以安心画画,而且在北京的话,可以看各种画展。”于是,在1983年,老树背着铺盖卷儿,“如民工进城一般”来到北京。
  可是来了北京,老树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儿。虽然天天画画,把名家的作品也都临摹了一遍,画谁像谁,“可就是不像是自己的画,再去看那些画展,就更觉得泄气,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弄不成这事儿。”把所有激情都投入画画的日子断然中止,“突然一下子,不画了,再也不想画了”。
  之后,老树把自己对画画的热情投入到摄影、写小说、烧陶瓷等兴趣上,其中摄影领域成果颇丰,在圈内备受推崇。
  老树重拾画笔,是在2007年。当时,其父患癌症,老树为了纾解苦闷,开始用国画的笔墨去画那些单线的小说插图,结果尘封的画意一触即澎湃,每次一画就画到天亮。“尽管我知道这些画毛病很多,但我管不了这么多,只想借着画画让自己放松下来、快活起来。”他开始舍弃那些外在的工具技巧,画什么变成他最先考虑的。
  绘画确实也在一点一滴地改变着他。“正是因为画画,开始注意到四季的移易、风物的变换,开始仔细观察不同花儿的样子、颜色变化,物体表面的不同肌理,马路上的一条裂痕,横亘眼前的一根树枝……这些变化似乎微不足道,但能觉察到自己的一无所知,心中开始有了谦卑,老实多了。在这个惶惶不安的时代里,在我这个年龄上,能谦卑一点地活着,复归对周边事物的好奇与专注,并因此渐渐有了一种持续的喜悦和平静,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因如此,老树的画,在大俗大雅中,有着对岁月静好、禅性情趣的表达。有人评价:老树下笔是长衫民国形象,画的却是当下都市流浪人的内心。

见各等人物,做诸般事情


  如今,老树火了。老树的朋友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有位女“粉丝”托很多人找到老树,要买一幅上面画着猫的画,因为这幅画在她刚离婚的岁月中,慰藉了她的心灵。像这样的登门求画者络绎不绝;展览、讲座,各种饭局,更是应接不暇。可老树有清晰的自省:“这个年纪了,如果再看重这些浮名,那就真是傻×了。”
  他填了一副对联:“三十年江湖游走,见各等人物,做诸般事情,看明白,也就几碗米饭;五十载人生经验,得多少利益,争什么功名,说到底,不过一握烟云。”
  老树说自己是散淡之人,追求的状态是北宋大儒苏东坡所讲的随物赋形,“像水一样,水本无形,流哪算哪,已不再似年轻时激烈。”
  确实,当年的老树叛逆任性。初到大学教书,他还是个小年轻,学生根本不服。有次和学生闹矛盾,学生就跟他在操场上约架,他带着自己的九节鞭欣然前往,两人一顿拳打脚踢后,老树让学生输得心服口服,从此这个学生服服帖帖地上课。
  开公共历史课,讲到竹林七贤时,老树不会按部就班讲教材,而是揣着二锅头把自己喝多了,对学生们说:“我就是嵇康、刘伶,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喝多了的感受都差不多。我告诉你们我设身处地的感受,就对了。”
  现在的他,敛去了很多锋芒,懂得了躬身入局。“有时候也很烦躁,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就是老树,看似沉浮名利场,诗酒应酬,但内心却想要超脱。“眼前两碗米饭,心中一粒飞鸿”,这句诗恰是他座右铭般的信条——“这两碗米饭得认真应对,为稻粱谋嘛。但你完全扎在两碗米饭里,人估计也就废了,还是要有超逸之想,人最好的状态无非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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