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协克:一个人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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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协克,90后写手,浙江乐清市白象中学金鳌文学社社长,现为《中学生天地》特约作者,文章散见于《温州日报》《求学》等刊物,曾获2010年中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二等奖。闲下来时喜欢看星星、晒太阳,偶尔也听听钢琴。写作心得:只是想把自己脑袋里的那些东西表达在纸上和别人分享,而不是写高深的“阳春白雪”。
  
  佛堂里的尘缘
  
  在这个开满春花的佛堂里,一只欲寻春情的画眉鸟望见了一截小尼姑的睫毛。
  她的睫毛太美丽、太有灵性了。一如微雨中青草略弯的芽尖儿,含着芳泽,清纯可爱。佛前浮起一幕弥蒙的香烟,画眉鸟已然忘了自己是一只鸟。
  然而小尼姑如何能觉察到一只鸟眼中的秋波,她自顾默默地拿着笤帚,俯身扫平香案前香客留下的足印。偶尔有一两对城里来的青年男女,执着香从她的素衣边掠过,她只失神地一瞥,便连忙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了。
  不过这没什么要紧,画眉鸟喜欢的仅仅是她美丽的睫毛而已。它只求她的睫毛也喜欢它,此生就再没遗憾了。
  从此画眉鸟便恋上了这段春情。无论是在花草清丽的阳春,还是在落叶满院的秋天,它都要飞来等那个小尼姑出门扫地,然后一往情深望着她的睫毛。
  终于有一天,它感到那截有灵性的睫毛冲它灿烂地笑了一下。
  佛堂里的日子像张没有生气的牛皮纸,在小尼姑的笤帚下没精打采地流走。城里仍旧有一对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过来许愿,香案上的灰已堆得有一指厚了。失神的小尼姑每每看见堂前的画眉鸟,睫毛便不自禁地眨动起来。
  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又是一个开满鲜花的春天,这日,百无聊赖的小尼姑忍不住跪倒在佛的脚下,双手合十,苦苦哀求佛说:“我自小进了佛堂,从不敢妄想拥有情爱。现在我感到有一只画眉鸟真心爱上了我的睫毛,求佛把它们化作一对幸福的情侣,以代我去受世间的尘缘。”
  小尼姑捧着佛的一脚,带着沉沉的哭腔,“在剪下我的睫毛后,我情愿用一生来侍奉你。”
  后来,那只画眉鸟和那截有灵性的睫毛当真一齐消失在这个烂漫的阳春里了。小尼姑自此长久地在这佛堂里等待,渴望能等来一对比翼双飞的恋人来这里上香。
  后来的后来,小尼姑变成了老尼姑。然而她等待的那对恋人还是没有到来。
  就在她弥留之际,佛堂里出现了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一个男青年,眉毛浓黑得俊朗无比,从堂里匆匆走出去:另一个是姑娘,睫毛弯长得秀美,从堂外匆匆走进来。那个男青年呆呆地望了望姑娘美丽的睫毛,姑娘专注地看看他的眉毛,继而两人朝不同的方向渐渐走远。再没回头。
  老尼姑安安静静地躺在佛的脚下,听见佛说:“当初你求得的尘缘,仅是眉对睫毛的情意罢了。”
  老尼姑圆寂后,每到春天,佛堂里的春花便开得别样的灿烂。
  
  我与不老药
  
  好久以前,我正躺在山坡上晒太阳,一只青绿色的小甲虫淘气地爬上我的鼻梁说,“幸运的小朋友,你想拥有童话里的不老药吗?”
  那时我还是一个爱舔棒棒糖的男孩子。听了这话,我有一刹那的失神。
  “不老药好吃吗?”
  小甲虫神气地抬起它的小脑袋,打转着圆乎乎的黑眼睛说:“哦,可爱的小朋友,它不仅好吃,还能让你永远是一个活泼的男孩子。”
  我吮了吮沾了糖汁的手指头,哈喇子流满手掌,“那我不是长不大了吗?”
  “是的,你将永远年幼天真!”
  我连忙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龇牙的模样嚷道:“我才不想当小孩儿呢,我要当大人!”
  “好吧,你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小甲虫用它的触须指指远方的山头,“不过我已经打算把不老药送给你了。看见了吗,小孩儿,在那座山最高的地方,有一棵会发光的青草,不老药就长在这棵草的梢头。那是长得像红豆一样的东西,不过形状要比红豆圆得多。”
  我不屑地朝那儿瞥了一眼。
  “小朋友,既然我已经把它送给你了,你随时都可以上去采摘。至于吃不吃,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说罢,小甲虫从我的鼻梁上跳了下来。
  我起身看看,它已然消失在身前的花花草草中了。
  时光随花革的枯荣迅速流走。一晃,我已由一个少不更事的男孩长成个健壮的小伙子了。
  有一天,我无意中漫步到了这块小时候常来的山坡上。
  几年不见,坡上的花草长得愈发繁茂了。最近的工作是如此累人,我已好久没嗅过这么清新的空气。我忍不住解下领带,闭上眼,一头躺倒在了大片的野花上。
  正想做个好梦,不料一只青绿色的小甲虫叨扰了我。它爬上我衬衣的领口,眨巴着黑眼睛问我:“当初的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不记得?你不就是那只叫我去采不老药的虫子吗?”
  “是的,小伙子。那药你去采了吗?”
  话音刚落,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只糊涂虫,你现在还拿我当小孩呢!以前我不懂事,愣被你糊弄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不老药?告诉你吧,那药我压根儿没去采。”
  我不知道一只小甲虫也会生气。它愤愤地说道:“愚蠢的小伙子,我没有骗你。别看你现在年轻力壮的,你总有一天会变老。我劝你还是快点登上那座山,把不老药采下来吧。”
  “好了,糊涂虫,别打扰我睡觉了,识好歹的话就赶快离开”
  小甲虫叹口气,消失在眼前的花花草草中。
  坡上的花草绿一茬,黄一茬,我人生的无数个日头就在这黄黄绿绿间打马而过。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头上长了第一根白头发,眼角新添了好多难看的皱纹。
  我开始害怕了。
  在一个日薄西山的傍晚,我艰难地拄着拐杖,独自来到了这块山坡上。不等那只小甲虫出来找我,我便朝花草丛问气喘吁吁地喊它:“尊敬的虫儿啊,请快出来见我吧!”
  然而直到我喊哑了喉咙,也不见它出来。正当我瘫软下来的时候,仰头看见了那座小甲虫曾指给我的高山。现在,我不管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不死药,只要是个活命的希望,我就想竭尽全力去找一找。
  费了好大的气力,我总算来到了这座山上。
  在这座山最高的地方,果然有一棵会发光的草。
  只是,这草历经了几十年的光阴,早已枯萎了。如今,它的梢头自然没有比红豆更圆的果实——不老药不知在什么时候凋落了。
  我躺在山坡上大哭起来。
  
  鸭淀里
  
  鸭淀里,玛瑙一样的红栗果已熟透了,鲜亮鲜亮的。
  一大群麻鸭兴奋地扑打着翅膀,淌过浑浊的泥水朝这边一窝蜂似的拥来。“哗哗”声中,松软的泥滩上留下一串串长长的蹼印。
  红栗果是麻鸭的爱物,他们伸长脖子贪婪地吞食起来。真甜,真好吃……远处的苇草后面,一个戴着毡帽的赶鸭人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悠闲地咂嘴吸起烟来。
  瞧,一只非常漂亮的大水鸟飞过来了。那推浓黑的影子下面,一个小家伙跌跌撞撞地紧跟着,他把脑袋抬得高高的,费力地摆动那对羽毛稀疏的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我是一只美丽的小水鸟。小家伙一直这么认为。
  四下里被雾气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在小石子上蹭了蹭嘴巴,然后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前面这些低等的禽类——丑陋的麻鸭。
  挨在大水鸟的身边,他很大度地接受了那些羡慕的目光。
  哦,英明的神主让我出生在了
  个美丽的鸟儿的巢里。生为一只小水鸟,我是如此幸福!我远比那些麻鸭要高贵得多!要是这个鸭淀中有清澈的水该多好啊,那我就可以照照自己俊俏的容貌了。话音刚落,麻鸭们发出一片嘘声。
  滩上的红栗果红得好像要滴落下来,巴掌大的绿叶在轻风中细微地晃悠着。
  赶鸭人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白色的大水鸟。
  可恶!赶鸭人最讨厌这些偷吃粮食的家伙了。他鼓起腮帮子,熟练地俯下身拾起一杆猎枪,眯缝着眼睛对准了……啪……啪……
  大水鸟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几排苇草被受了惊拥在一起的鸭群挤断了,发出一阵劈劈啪啪的声音。那个小家伙的魂被吓到九霄云外去了,羽毛直僵僵地竖起来,两蹼陷在了淤泥里,瑟瑟发抖。他要赶快逃命啊!
  他使了很大力气从淤泥里跳出来,一头蹿进了红栗果的藤蔓下面。
  奇怪的是,赶鸭人放下了手中的猎枪。
  红栗果的藤蔓下面,开满了小花,花香和着水汽一阵一阵地朝他飘来。他擦擦汗低头看了一眼。
  清澈的积水就像一面镜子一样,镜子里,一身棕灰色羽毛,一对粉色鸭蹼……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哦,智慧的神主,幸好我只是一只小麻鸭。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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