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的乐园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isi20071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傻瓜成傻的原因各不相同,但他们成傻后的快乐却是相同的,喜欢游逛,喜欢笑。
  我童年生活的山村不过百户人家,但却有六、七个傻子,他们的存在,曾给处于游戏年龄的我带来无尽的快乐。在我看来,我们那个四面环山的村子就是他们生活的乐园。
  我家的后一趟房,有一个傻子,他叫大肥。他也是那几个傻子中唯一不出门的一个。大肥长得又白又胖,整天躺在摇车里,除了吃,就是睡,连翻身也不会,别人说他出生后就没长骨头。夏天时,他的家人爱把他的摇车吊在院子的稠李子树下,我在自家的后屋常能听见他的哭声,他哭的声音不是婴儿的那种奶声奶气,而是跟大老爷们一样地粗着嗓子嚎,也难怪,虽然他看上去只有二三岁的样子,但他已经有十来岁了。我喜欢悄悄溜到大肥家去拉他的手,他的手软得跟豆腐一样,雪白雪白的。我一拉他的手,他就笑。他本来就爱流涎水,一笑涎水就更多了,简直跟从山涧流下的泉水一样,弄得脸颊湿漉漉的。因着这涎水的缘故,他的脖子终日围着一条毛巾,使他看上去像个放懒的伙夫。大肥的家人很忌讳我们去看他,所以一旦被他的家长发现,就会被呵斥出去。周围的邻居都说,大肥是个怪物,说他活不长。他果然没有活长,十几岁时就死了。夏天时在晴朗的夏夜听不到后院大肥的哭声,我很难过。仿佛是眼看着一个神话破灭了,觉得生活暗淡了许多。
  我最怕的傻子,叫二毛。他像恶狗一样具有攻击性。他很喜欢在街巷中穿行。他总是穿着灰突突的衣裳,胡子拉碴的。他独自走着时始终笑嘻嘻的,但他见到某些人时就会愤怒。有时他会突然揪住一个人大打出手。所以一看见二毛从前方走来了,明明他满脸的笑容,我还会飞也似地朝家奔,关门闭户,敛声屏气地看着二毛经过。二毛也怪,你越躲他,他就越狂躁,他会把紧闭的门拍得山响,吓得我的心突突地跳,喘气都不匀了。虽然怕二毛,但还特别想见到他,见到他呢,就得掌握好和他的距离,看够不够逃跑的,我可不想被他像猫捉老鼠一样给摁在爪下。和二毛的相遇,因为有着冒险的成分在里面,就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了。二毛最终的结局怎么样,我不知晓,有人建议他的家长,给他说个媳妇,说那样他就会好了病了。但从我离开那个小山村为止,二毛还是独行着的,没见他的身边有小媳妇陪伴。
  最有情趣的傻子,叫傻仨。傻仨是我同学的弟弟,他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傻仨。据说他是得了脑炎后变傻的,原来他是一个极伶俐的孩子。他喜欢唱歌,唱的是什么谁也不清楚。他不像二毛那样有攻击性,但村子里的小孩子还是怕他,一见傻仨来了,就像小鸡被老鹰围困似的四处奔逃。傻仨认得我,他远远地见了我就会喊我的名字———迟子弹,他发不好“建”的音。我一听他叫我迟子弹,就气得火冒三丈,我会撵着他,声言要揍死他,傻仨就一路朝家逃,边跑边喊:“妈呀,迟子弹要打我!”傻仨最忌讳家人说他傻,据说谁要说他傻了,他就会把家里的挂钟和收音机给拆卸了,拆完之后,再把每个零件各就各位地安上,收音机照样能说话,挂钟也照旧有板有眼地行走,让我们这些不傻的孩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离开小山村多年后,有一次重归故里,在街巷中又看到了傻仨。他分明已经是个大人了,个子高了,眼睛还是那么的明亮,我以为他早把我忘了,谁料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突然指着我大叫:“妈呀,迟子弹!迟子弹!”说着回头就跑。好像我手里真的端着一杆枪,子弹已经上膛,要把他的腦壳击碎似的。听母亲说,傻仨也死了,听说是冻死的。
  最浪漫的一对傻子,是大潘和二潘。他们是一对双胞兄妹。他们的父母是表兄妹,属于近亲结婚。大潘二潘非常能干活,他们夏季时跟着父母去田间劳作,冬季时拉着爬犁上山拉烧柴。他们喜欢手拉着手在林间小路上游荡,采野花啊,折松树枝啊什么的。我们在林间戏耍时常常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他们见了我们喜欢“啊啊”地叫着打招呼,很友好。人们都说,大潘二潘这么好,干脆就让他们结婚算了。可他们的父母并没有那么做。他们形影不离的样子让那些常常会反目为仇的兄弟的家长非常的羡慕,他们都说还不如生对大潘二潘那样的兄妹呢!前些年母亲对我说,大潘的消息她不知道,倒是二潘,她嫁了人,听说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呢!
  选自《迟子建散文》
其他文献
海明威到了晚年的时候,曾经充满感伤地说:做一个作家特别尴尬,因为活到50多岁,才弄明白写作的一些技巧,但是这个时候,身体却没有力气完成自己的计划了。山东作家张炜说,2010年左右,他过了50岁的时候,体会与海明威是一样的,觉得自己写作成熟了,但也发现自己的精力不足以完成心目中的佳作了。这个观点,我不认同。我也人到中年了,我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力不从心的窘迫,我每天依然朝气蓬勃地向自己的目标进发,我没有
河水会思考吗?清澈了,污浊了,流动了,静止了,浅显了,暴涨了,这些元素都具有隐秘的灵性特质。如果可以思考,不知道西厢河是否玄想过这个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平日我经常散步的西厢河,具备河流的很多特征。它有绵延的岸,它有水,水中有游动的小鱼,有草丛,草丛里有蛇,有随风泛起的涟漪,甚至还有波浪。这么多年,我见过大大小小的河流,没有一条是笔直的。某一段可以直,到了必要的地方,它一定会拐
我的村庄,是从一棵站在村口的香樟树开始的。时间退到一千二百多年前,我的村庄只是大鄣山下的一片盆地。当时,有一位名叫洪延寿的唐代归隐长史,从安徽篁墩沿着五龙山脉,走进了婺源大鄣山深处。“崛起石垒墩,仰依天马峰。天马高昂驰骤,俯瞰轮溪浪洪。余欲览春色,一一植樟松。”在寂静的山野里,在他期待的内心,开始生发香樟树的诗意。于是,他在溪边长满黄荆的土墩上,植树定村,赋诗以记,把一个家园的梦,植入了一棵香樟树
古代文人中最喜者当属苏轼苏东坡了。不但喜欢他的才,更喜欢他的德,当然也喜欢他宠辱不惊的处事性格。苏轼之才是多方面的,作为诗人,他和学生黄庭坚早成了宋代诗坛的领袖,被人称作“苏黄”;作为词家,他是宋词“豪放派”的开创者,与南宋的辛弃疾并称“苏辛”;宋代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他又居首位;他还开中国画“写意派”的先河,是“墨竹”首創者;生活中他研制出了“东坡肉”“东坡羹”等多种美味佳肴,是个名副其实的
文人卖字换钱,天经地义。但几千年来,文人在对金钱的态度上,始终处于两难的境地;一方面,自命清高的文人往往受不了“铜臭”,甚至连“钱”字都羞于出口;另一方面,对大部分文人来说,衣食住行、养家糊口、安身立命,哪一样都需要钱。“稿费”是现代人的称谓,古时管这种作诗、文、书、画的酬劳叫“润笔”。据《隋书·郑译传》记载,有次隋文帝命李德林起草诏书。高熲在一旁调侃说:“笔干了。”郑译答道:“不得一钱,何以润笔
9月,我送他去武汉。这样的日子盼了很久了,从3年前,从年初,从他高考结束,我曾无数地想这一天的到来,总以为到那时一切都会云淡风轻,一切都是结束或者开始。我盼,他也盼,有时候打嘴架,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说,终于可以自由了。我能体会到他说这话时的心情,我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曾是这样的想法,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可以不听父母的唠叨,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那是一个没有约束的世界,可以自由的飞翔。但我不给
有一次听一位心理专家的讲座,专家讲了一个实验。内容是把一只猴子放在一个铁笼子里,笼子用绝缘体分成了两半,当其中的一半通电的时候,猴子会用最快的速度逃到另外的一半去。当科学家把绝缘体拿掉,整个笼子全通上了电,开始的时候猴子还像以前那样逃到另外一边去,几次之后,它发现整个笼子全部充满电流,于是,它不再像以前那样选择逃避,而是绝望地、无辜地、老老实实地呆在笼子的角落里———它已经习惯了承受伤害。身边发生
我們世俗中人,基本逃不出一个规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可见佛印禅师有多厉害了。因此,一旦提起“平和”,很自然地,就是一套修身说教。首选例子,多是公案。禅宗公案短小精巧,语言机智,微言大义。比如要说“平和”,那榜样肯定是大含和尚。强盗都偷偷进屋了,大含和尚还稳坐案头读书,只轻轻一问:要钱还是要命?强盗答:要钱。大含和尚只把怀中钱袋甩了出去,自己依然稳坐读书。强盗正要离开,大含和尚又轻
我们如何从工作中得到快乐?这并不是一件甚难的事。我们只要改变我们对工作的态度就行了。我们要以艺术的态度去工作!从前荀子曾说:“事业所恶也,功利所好也。”这两句话把一般人厌恶工作的心理表示得明白无遗。“工作乏味得很!”“生活枯燥得很!”这是一般青年、中年、或者老年人口中常发的感叹,至少是他们心中常起的感想。工作既然乏味,他们在工作的时候必不能够鼓舞精神,全力以赴。无形之中工作便受了不良的影响。在工作
“你嘴上所说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我对很多人说。“好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没问题”,每天都能说出这种积极话语的人,他们的每一天都会过得非常顺利,即使遇到了困难,他们也能够度过难关。相反,每天听嚷着“太糟了”“太让人气愤了”“没办法了”的人,遇到的挫折也特别多,运气也显得特别糟糕。你自己或是你周边的人,是不是也曾经历过这种事情呢?如果你看不清自己,那么,就试着看一下周边的人与事,你一定会发现人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