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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核试声中,来自朝鲜半岛南部的潘基文当选下任联合国秘书长——一个发达国家希望是“秘书”、而发展中国家希望是“长”的职务
□本刊特派记者 李昕 发自美国首都华盛顿
10月9日,本应是让潘基文兴奋的日子。但是一个突然降临的消息,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朝鲜半岛北部传来了核试震波。
9月的最后几天,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美国、中国和俄罗斯都明确表态,支持潘基文竞选联合国秘书长一职。经过三轮摸底投票,宣布角逐的竞争者纷纷知难而退,潘成为仅存的候选人。这位62岁的韩国外交通商部长官执掌联合国,便成定局。
联合国安理会正式通过推荐潘基文任命,即在10月9日。然而,朝鲜核弹风波突起,一时间使朝鲜半岛占据了纽约联合国总部的两大最重要议题:来自南部的联合国新掌门人承诺维护安宁和平,北部的朝鲜却在不断挑战这个国际组织核不扩散和经济、外交制裁的底线。
“真是天作之合……我们在选举韩国的外长接任联合国秘书长,同时也在开会讨论朝鲜核武器的事情。”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博尔顿评论道。
在这个异乎寻常的时刻,潘基文走到世界外交舞台的最前沿。
联合国秘书长一职,向有“不可能任务”之称:周旋于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协调192个成员国的声音,面对自身改革的巨大压力和阻力,组织人道和军事干预等都费尽周折……朝核危机已然爆发,来自朝鲜半岛的潘基文前路更显艰辛。
在当选后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潘基文坦言这种喜忧夹杂的心情:“这本应是一个欢乐的时刻,但我带着十分沉重的心站在这里。”
“老练外交家”
关于潘基文的历史资料记载并不多,但认识他的人不少。
“他首先是一个非常高超的外交家,正直、灵活,能协调各方利益。”前任美国驻韩国大使汤姆斯·哈伯特(Thomas Hubbart)回忆说。上世纪90年代初,潘基文任韩国驻美大使主持外交事务,哈伯特则在国务院负责东亚,两人打交道很多。“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不那么固执的韩国人……善于和人沟通,他有非常多的朋友。”
潘基文第一次到美国,是在40多年前。他曾有“英语神童”之誉,早在高中时期,就为同学撰写了英文教材。1962年,他从全国范围的访美活动选拔中脱颖而出,来到美国,受到当时总统肯尼迪的接见。这次短暂的会面,给潘基文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根植下一个外交家的梦想。
此后,潘的履历便全然围绕外交展开:从韩国驻印度使馆到驻美国使馆,从总统外交政策顾问到外务通商大臣,他在多届政府中均刻下印记;无论是相对保守的金泳三还是激进的卢武铉,都重用潘基文的外交才能。
“这在韩国是非常少见的。”熟悉韩国政情的哈伯特对记者说,“能够服务于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表现出他高超的与人相处的能力。”
潘基文一开始就在朝核问题的外交斡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993年春,朝鲜首次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揭开第一次朝核危机序幕。当时,在韩国驻美使馆负责外交政策的潘基文,承担了斡旋朝美沟通朝核问题的所有行政工作。2004年担任外长之后的潘基文,更是“六方会谈”中代表韩方的重要成员。
角逐秘书长
在联合国宪章中,对秘书长遴选程序的规定简单明了——由安理会推荐候选人,大会投票。在15个成员的安理会中,必须获9票以上且无常任理事国的反对,才获正式候选人资格。
作为联合国中最关键职位,秘书长的竞争神秘异常。安理会的推举至关重要,但由于从来都是闭门操作,外界知之甚少。众多不成文的规矩在半个多世纪的角力中逐渐形成,成为秘书长竞选的“潜规则”——候选人在各大洲之间轮换,往往来自中小国家;五大常任理事国中美英法俄,均不能推举本国人士;候选人要会说英、法两门语言;就任之后只能连任一届,最多任职十年,等等。
“要仔细研究(联合国秘书长)选举过程的话,就会觉得与之相比,罗马教皇的选举都更接近民主选举。”世界联邦主义运动执行主任威廉·佩斯(William Pace)对记者说。
世界联邦主义运动联合其他13个非政府组织,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展开声势浩大的行动,敦促联合国通过透明公开的方式选举秘书长。也许由于外界的质疑和压力在增加,今年的选举比往常更趋“透明”。如首次将摸底投票的结果全数公布,让公众更多地了解到角逐过程。
各国人士参选的风声从年初开始就沸沸扬扬。7月举行第一次摸底投票之前,共有五名候选人就绪:潘基文之外,还包括泰国副总理素拉革(Surakiart Sathirathai),联合国前任副秘书长、斯里兰卡总统的高级顾问贾扬塔·达纳帕拉(Jayantha Dhanapala),联合国副秘书长、印度人沙希·塔鲁尔(Shashi Tharoor)、约旦常驻联合国代表扎伊德(Zeid Ra’ad Zeid Al-Hussein)。
在两轮摸底投票中,潘基文一路领先,分别获得了12票和14票的支持。
9月28日第三轮摸底投票之前,新对手突然出现:阿富汗前财政部长伽尼(Ashraf Ghani)、拉脱维亚总统弗赖贝加(Vaira Vike-Freiberga)宣布参加竞选。后者是本次竞选中惟一来自亚洲以外的候选人,也是惟一的女性;她刚刚加入就在投票中占据第三,大有“黑马”之势。
“后发制人”,是争夺联合国秘书长的传统经验。几个常任理事国就主要候选人不能达成一致的时候,一个新鲜的面孔往往能迅速获得支持。但这次有所不同,“潘基文获得关键国家——中国和美国的支持,获胜是肯定的事情。”哈伯特这样点评。
10月2日的投票,是此番竞选的决胜局。常任理事国的选票用红色标出,只要得到一张红色否决票,候选人便无望出线。1996年,谋求连任的埃及人布特罗斯加利得到除了美国的所有安理会成员国的支持,但因美国坚持使用否决权,最后不得不放弃竞选。
潘基文再次获得14票支持、1票弃权、无一反对的好成绩;其余所有候选人,均得到来自常任理事国的否决票。在10月9日安理会正式投票、10月13日联大投票中,潘基文毫无悬念地当选为联合国第八任秘书长。
是“秘书”还是“长”?
联合国秘书长应该做些什么?各国对这个联合国“当家人”的期望,因自身利益不同而各异。在第三世界国家与美国之间沟通,将贯穿潘基文秘书长生涯的始终。
联合国建立之初,对“秘书长”职责的解释为行政管理职务。随着联合国在国际事务中涉及面不断扩展,秘书长也成为影响国际政治关系的重要人物。“行政”还是“外交”?关于秘书长职权侧重的争论一直不休。
卸任秘书长安南在今年3月提交联大的报告中抱怨说,作为这个机构的行政首领,大量复杂的访问任务和外交行为,使管理的职责十分困难。此外,联合国在众多事件中直接和积极的参与,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简单地说,人们期望我是‘世界头号外交官’,在闲暇时间管理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机构。”安南写道。
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希望秘书长专职行政,减少外交的参与;发展中国家则希望联合国能代表他们的声音,成为维护他们利益的力量。
“联合国的秘书长,发达国家希望他是‘秘书’,发展中国家希望他是‘长’。工业国家只希望他处理这些国家关心的事情,不制造其他麻烦;但是他如果成了77国集团的代言人(联合国大会的发展中国家集团),又面临丧失关键国家支持、主要资金来源的危险。”佩斯分析道,“要兼顾最有权力和最没权力国家的利益,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不可能任务。”
作为联合国的创建国和东道主,美国承担了22%的会费,在所有成员国中交纳最多。美国屡屡以拒交会费为要挟,让联合国按照美方计划进行改革。“美国总是把联合国看成自己国务院下属的一个小部门。秘书长应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而不是向某个来自明尼苏达州的参议员汇报工作。”佩斯说。
潘基文对媒体表示,以安全、发展和人权为工作核心,他打算优先办理五件事——一年内出炉反恐公约,让“和平重建”更务实,更有效地维和与应急,达成新千年发展目标,并确保人权和更大自由。
既便是对秘书长选拔程序仍持保留态度的佩斯,在与潘基文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会面之后,也表示了对其能力和见识的认可,认为“他应该不会成为大国的工具”。
作为一个出色的倾听者和调解者,潘基文获得了来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两大阵营的支持。人们认为,他的当选既是对韩国近十年出色的政治经济发展历程的表彰,也是对他个人柔中带刚的外交风格的认同。
2007年1月1日,潘基文将正式出任联合国第八任秘书长。这个年薪22.7万美元的工作显然不是最赚钱的,但可以称得上是最富于挑战的。执掌由192个国家和9000名工作人员组成的庞大机构、10万多人的维和部队、67亿美元预算——面对61年来承载了人们对于世界和平发展种种希望与失望的联合国,这个儒雅温文的韩国人准备好了么?■
本刊特约研究员尹浩镇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