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摘要：李建树是宁波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他的作品幽默风趣、质朴亲和，独具特色，其风格的形成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对宁波方言的娴熟运用。作品中散落其间的具有宁波地域特色的方言词汇、大量重叠形式的运用、村言土语刻画市井人物以及宁波俗语谣谚的有机融合，使作品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色彩。
关键词：李建树方言词汇俗语谣谚重叠形式地域色彩李建树，宁波人，知名儿童文学作家。理工科出身的他，一次偶然的念想涉足儿童文学创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沉醉于儿童文学这片芬芳又寂寞的百花园，辛勤耕耘，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共出版了十多部儿童小说，四次获奖。2005年，他的中短篇小说集《蓝军越过防线》经中国作协高端选编委员会选定，成功入选《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
李建树是土生土长的宁波镇海人，虽然大学毕业后在外闯荡多年，在东北和西北先后生活了二十余年，但他的身上依然有着浓厚的故乡情结。他说：“乡情这东西很怪，它需要距离的滋润：离乡越远，乡恋的滋味便也越浓。”[1](P2) “我这前半生东奔西走，世界上有名的牛津、剑桥也算见识过了，但母校的这根脐带却总是将我牢牢地系住，让我时时回想起在大成殿、铁观音寺、梓荫山生活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1]（P322）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从小受这一地域文化熏染的李建树，他的作品也很自然地带上了“宁波味”，其中最典型的是散落在作品中的宁波方言、民谣俗语的运用，使作品呈现出独特的地域文化色彩。
一、具有宁波地域特色的方言词汇
（一）宁波话称谓语信手拈来
宁波话称谓语可谓丰富多彩，形象生动。表现为不直称其人，而是用借代、比喻、谐音、反语等修辞手法，引人联想，突出人物特征或寄托喜恶褒贬之情，产生形象诙谐的表达效果。李建树对这一类称谓语运用的熟稔程度，可谓信手拈来，妥帖有趣。
1．四只眼、差眼：视力差，架上一副眼镜，自然就多了两只玻璃眼，戏称“四只眼”。戴眼镜说明视力不好，所以也称“差眼”。用借代手法，以人物的视力缺陷来称呼人，多有鄙夷的情感色彩。“差眼”有时也专指眼镜。如例（3）。
（1）“喏，你说神经不？楼下四只眼姑娘穿了件什么兔羊毛衫驴羊毛衫的衣裳，她也想要。三十来块呢！”（《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迷惘》）
（2）经常与温帆扎堆的伙伴中有一个叫李建树的，戴着眼镜，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差眼”了。差眼与温帆是小学同学，……（《蓝军越过防线·流星》）
（3）达达急了，一把拆下他的眼镜，说：“再不回答，就把你的‘差眼’一掰两半！” （《校园明星孙天达》）
2．晚娘：指继母，后来的“娘”。对于这一称呼的含义，李建树的作品解释得非常形象到位。
（4）就如继母这件事吧，叫“继母”是最正宗的说法，也比较好听。“后母”也还可以，但一叫“后娘”，马上就有一种受虐待的感觉；更恐怖的叫法是“晚娘”，那个“晚”字还必须读成“màn”音，似乎“晚娘”就等同于“蛮娘”，一听就会让人联想起长发盘在头顶，颧骨高耸，目露凶光的悍妇形象。（《校园明星孙天达》）
在宁波话里，“晚娘”等同于“恶妇”。
3．僵果：僵，长不大。果子在树上成长得不好以至僵化了。宁波话中把那些长得又矮又小发育不全的人比喻成“僵果”，带有贬义、戏谑的色彩。又写作“僵果佬”。
（5）女生很奇怪的，在小学时看起来一个个都像是黄毛丫头，说话声音尖尖的，人也像是没长开，僵果一样；一上初中，情形大变，个儿都蹿起来了（个别“僵果”除外），时装上身，走路也像模特一样一扭一扭的，有款有型了，总之，不可小看，不可小看。（《校园明星孙天达》）
4．拖油瓶：随嫁的前夫的孩子。油瓶是“有病”的谐音。“旧时寡妇再嫁，如有孩子随嫁，必须在婚约上写‘拖养有病孩子’，健康的也得写‘有病’，以免万一孩子变故，可以推卸责任。”[4]（P53）所以拖油瓶有嫌弃、厌恶的情感色彩。
（6）爸爸妈妈离婚后，妈妈为了出国，所以想嫁给一个外国人，所以就拼死也不肯带一个“拖油瓶”。（《 蓝军越过防线·流星》）
5．先生伯：反语，称小孩为长辈。“先生”是对文化人的尊称，这里反称小孩，是埋怨小孩不懂事，无知。
（7）“啊哟我的先生伯——”看样子孙振生真是急了，“‘项目经理’是什么？就是公司里负责某一项目的人，这会懂了吧？就是说，公司里除了老总，下面个个都是项目经理！……”（《校园明星孙天达》）
此外，宁波方言中还爱用“小”“阿”作词头称呼人，来表达爱憎好恶的感情。这在李建树的作品中也有充分的表现。例如“小鬼头、小差眼、小眼睛、小戆头、小囡、小仔、小赤佬、阿宗、阿咪”等等。虽然普通话中也有这种称谓语，但宁波话中的这种称谓更广泛，喜好表达更充沛。
这些具有地方色彩的称谓语在作品中散落其间，使作品既具地方特色，又有诙谐色彩。作者还兼顾读者的年龄层次，对部分称谓语做了形象解释，更增加了作品的亲和力，不仅使本地读者倍感亲切，也使外地小读者倍觉新鲜有趣。
（二）方言词语俯拾即是
宁波人对不同品性的人赋予不同的称谓，在事物的命名方面也有精到的表现。李建树在作品中也常选用方言名物，取得了形象生动、机智幽默的表达效果。
1．白鸽笼：形容小而密，挤在一起，这里比喻双层床，写出了这种床如同白鸽笼般空间局促逼仄，显得幽默生动。
（8）我们外语专科学校规模很小，学生一律住校，一间寝室里放两只“白鸽笼”（双层床）。（《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怀瑜的选择》）
2．脚骨笋：当地的乡俗，立夏早晨吃茶叶蛋，吃整根的小竹笋，能保一年腿脚强健。所以这种笋也叫“脚骨笋”。普通的笋被赋予了深意，浸染民俗气息。
（9）娘进来说：“立夏，快去吃茶叶蛋、脚骨笋，今天是立夏呢！”（《蓝军越过防线·生命诗篇》）
3．野鸡剧团：野鸡相对于家鸡而言，比喻不正规的民间表演团体，与草台班子相似，经常在外漂泊，属于民间组织。用野鸡称之，幽默诙谐。
（10）小礼堂里经常有各地的民间小剧团来演出。这种剧团叫“野鸡剧团”，不正规的；演员都是正式剧团退下来的老头老太，观众也都是街道里的退休老头老太。（《快乐大院的故事》）
此外，宁波话中许多很有表现力的方言词汇，在李建树的作品中俯拾即是：
蹩脚：品质低劣或指不足之处、破绽。
做乱梦：做梦，内容荒诞的梦。又比喻想入非非。
吃瘪：理亏而无言以对。
笃定：安定踏实、成竹在胸。
坍台：丢脸。
擦黑：傍晚，天暗下来了。
断命：绝断命脉。骂人的话。
背时：又作“悖时”，不合时宜。
灵光：指人聪明或东西得用。
吃力：又作“着力”，劳累。
顶：最，程度高。如：顶时髦、顶聪明
眼眼叫：非常凑巧。
左边是来自作品中的方言词汇，右边是相应的普通话注释，两相对照，用方言表达更有简洁形象的效果，也使作品更有地域韵味。
二、大量重叠形式，活泼明快
宁波方言里存在大量三字格、四字格的词，其中有许多是重叠形式。“重叠是汉语的重要语法手段和修辞手段。”作为一种修辞手段，“重叠词语的选择可以调节节拍，创造音乐美感”[3]（P179）。李建树就是把这种最能创造语言音乐美感的重叠形式，频繁使用于小说中，增强了语言表达的音乐美，使小说形式活泼明快。
（一）三字格重叠式：
1．后缀重叠ABB式：多为形容词重叠式。例如：
A．清幽幽、亮光光、乌糟糟、暗冲冲、方墩墩、圆滚滚、瘦精精；
B．甜腻腻、热乎乎、香喷喷、臭烘烘、脆生生；
C．笑眯眯、笑嘻嘻、急惶惶、急吼吼、笃悠悠、气鼓鼓、阴笃笃；
D．痒酥酥、软搭搭、冷冰冰、硬邦邦、粘糊糊；
A组为视觉形容词，B组为嗅觉、味觉形容词，C组是情态形容词，D组则为触觉形容词。它们都是形容词加叠音后缀构成，通过后缀的音节重复，增强形容词表情状物的程度，且读起来琅琅上口，悦耳动听，取得了“声”“情”并茂，“形”“色”兼备的效果。
宁波话与普通话的“ABB”式从构形上看是一样的，但是其后缀“BB”却远比普通话来得丰富，对人物的刻画更加细致、准确。
（11）阿宗只听得一片“打死它打死它”的叫喊声，那声音急惶惶的，非常刺激人的神经，连阿宗爸妈都在喊“打死它打死它！”（《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一条狗的悲喜剧》）
（12）邮递员每天上午九点来，所以第二节课一下，郑之圣总是急吼吼地往收发室跑，……（《蓝军越过防线·五美图》）
“急惶惶”“急吼吼”都是“着急”的意思，但又有细微的差别，“急惶惶”还有“紧张、惊惶”义，“急吼吼”仿佛还能够听到着急赶路气喘如牛的声音，显得夸张又滑稽。这些显然比普通话的“急匆匆”更具感情色彩，更形象幽默。
2.前缀重叠BBA式：
A．压压平、管管好、办办好、助助威、加加油、站站好
B．盘盘结、眯眯眼、窝窝眼
C．咕咕叫、哇哇叫、别别跳
宁波话的前缀“BBA”式在普通话中是很少见的，普通话中一般不能加叠音前缀。A组宁波话BBA式多活跃于口语和心理描写中。如：
（13）孙天达不禁暗暗下了个决心：今后不管林爱娜来不来帮忙，自己一定要把功课管管好；他不相信自己的智商会低于班级其他同学的水平，关键是以前太不把功课当一回事儿啦！当然，还有一件大事也得抓住机会办办好，否则拖延下去会后患无穷。（《校园明星孙天达》）
（14）不料那两位倒挺爽快，先后表态支持。黄和熵说的是：“没关系，你大胆上，我记性臭，但胆子大，可以给你助助威。”（《校园明星孙天达》）
这里的重叠式“管管好”“办办好”“助助威”用普通话表示就是：管好、办好、助威，宁波话中加了前缀，重叠后的三音节节奏被拉长，显得语气更舒缓，在情感表达上显然要比“管好”“办好”“助威”来得亲切自然，有情有味，上口入耳！
B、C组是宁波话颇具特色的拟声拟形重叠式。拟形是模拟事物的形体特征；拟声是模拟事物发出的声音。如：
（15）这人看起来有点老，头上梳着盘盘髻，穿的衣服有点土。（《快乐大院的故事》）
（16）你说，这一切对我们肚皮饿得咕咕叫的学生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吧！（《快乐大院的故事》）
“盘盘髻”指盘起来的发髻，形象直观；“咕咕叫”模拟腹鸣声，肚子饿了，很是形象幽默。
（二）四字格重叠式：
宁波话四字格重叠式表现形式丰富多样，在李建树的儿童小说中就有这样几类：
1．AABB式
黑黑白白、白白胖胖、花花绿绿、厚厚薄薄、黑黑瘦瘦、瘦瘦长长、亲亲热热、
毛毛糙糙、尴尴尬尬、自自然然、和和美美、嘻嘻哈哈、的的笃笃、叽叽呱呱、
满满当当、哭哭笑笑、打打闹闹、唠唠叨叨、来来去去、磨磨蹭蹭、嘁嘁嚓嚓
2．ABAB式
雪白雪白、煞白煞白、吧唧吧唧、嗷姆嗷姆、啊呜啊呜、吭哧吭哧、杭育杭育
3．ABAC式
大手大脚、火烧火燎、自说自话、多嘴多舌、半睁半闭、嗲声爹气、小声小气、
称王称霸、有模有样、作天作地、哭天哭地、管头管脚、管这管那、硬打硬冲
ABAC式中还有如下形式：
1)A来A去式
扯来扯去、钻来钻去、直来直去、转来转去、倒来倒去、拉来拉去
2)A里AB式
怪里怪气、罗里啰嗦、尴里尴尬
3)A头A脑式
瘪头瘪脑、愣头愣脑、歪头歪脑、昏头昏脑
AABB重叠形式也是普通话常见格式，但方言重叠式比普通话重叠式表现功能更丰富些。如：
（17）靠墙一长溜的书架上满是厚厚薄薄的外文书刊，……（《快乐大院的故事》）
“厚厚薄薄”既指书架上的书有厚有薄，又指书多。在普通话中很难找出相应的词去替换。
“A里AB式”“A头A脑式”都是吴语比较有特点的重叠式，音节整齐，极富表现力。
（18）爸爸尴里尴尬地向大家打招呼：“条件不大好，条件不大好，条件不大好。”好像他只会说这么一句话。（《校园明星孙天达》）
（19）第二天，孙天达瘪头瘪脑地找到李小亮，商量对策。（《校园明星孙天达》）
“尴里尴尬”就是“很尴尬”的意思，写出了孙天达的父亲突然面对家里这么多的客人，那种意外、局促以及不自然的神态。四字格的运用不仅程度上有深化，而且音节更为整齐，平仄相间，和谐动听。
“瘪”指不饱满，“瘪头瘪脑”形象地写出了孙天达在牛皮吹破以后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精神了。“瘪头瘪脑”远比普通话中相似意思的词语“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来得生动传神。
宁波话重叠式不仅能准确生动地描绘事物的形貌、状态、动作，而且情感鲜明，节奏轻快，读来流畅上口。
三、方言土语，刻画市井平民
李建树儿童小说中的宁波方言，不仅体现在叙述语言中，有的还直接出现在人物话语中。这些撷取自市井百姓口头的生活语言，经过提炼，既符合人物的身份、性格，又给小说贴上了一个“醒目的地域标签”。
（20）“阿么唦？不用唦，”那个老乡反倒惊慌失措起来，“我不是为一元钱来的唦。”边说边转身跑了。（《蓝军越过防线》）
（21）“呔，哪来的小鬼头！看了也就看了，还叽叽呱呱的吵——还不都给我蹦下来！”（《快乐大院的故事》）
（22）“啊呀妈哎，啊呀妈哎，魂吓出了，魂吓出了。”一边满世界找她的拖鼻涕女儿：“爱娜！爱娜！还不死回来在家里坐着，你要让疯狗咬一口就爽快了是伐！”（《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一条狗的悲喜剧》）
例(20)出自一个山乡老农之口，写出了山乡老农的淳朴、善良，急于说明来历。
例(21)是看门老头出来训话了，你看他的语言多么生动形象，“叽叽呱呱的吵”说明吵的声响、程度，用方言表达比普通话在描情状物方面更胜一筹。
例(22)写出了爱娜妈撞见狗之后那种意外、惊惶，叫爹叫妈，惊魂甫定。“死回来”方言反语，意思是赶快回来，“爽快”相当于“高兴、满意”，也是反语。用词夸张粗野，符合农村妇女的身份口吻。
此外，还有“讲啥呢”“晓得了”“啥人”“做啥”等都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的对答，呈现了生活的原生态。
胡适说：“方言的文学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最能表现人的神理。通俗的白话固然远胜于古文，但终不如方言能表现说话的人的神情口气。古文里的人物是死人；通俗官话里的人物是做作不自然的活人；方言土语里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人。”[5]李建树选择用方言土语表现市井平民，凸显了人物身份、性格，也使作品散发着特有的地方气息和幽默色彩。
四、俗语歌谣的有机融合
宁波地方俗语歌谣既是宁波方言的有益补充，又是宁波地方文化的重要载体。我们的先辈对自然、生命的独特感悟，很多都凝聚在这些充满智慧、哲理和情趣的俗语民谣里。作品中宁波地方俗语和歌谣的运用，体现了李建树深厚的生活积淀和娴熟的驾驭语言的能力。
（一）画龙点睛、揭示文意
鲁迅在《且介亭杂文·门外文谈》中说：“方言土语里，很有些意味深长的话，我们那里叫‘炼话’，用起来很有意思的，恰如文言的用典，听者也觉得趣味津津。”[6]（P30）正是由于俗语谣谚具有凝练、智慧、趣味的特点，李建树把它们运用在作品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23）总而言之，打蛇要打七寸，解决姐姐的思想问题还得从根源上动脑筋——怎样才能让她从心底里接纳继母呢？达达开始感到肩上的担子真是不轻。（《校园明星孙天达》）
“打蛇要打七寸”是宁波的一句地方谚语。“七寸”是蛇最细的部分，也是最要害的地方，即心脏所在处。成年蛇从头部到此约为七寸。“打蛇要打七寸。”是指做事情只有切中要害，才能取得成效。在这里形象地点出了如何打开姐姐的心结，才是解决姐姐思想问题的关键。平平常常的一段描述，因为有了谚语的引用，顿觉妙趣横生，形象生动。
（24）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怜赵金珍只比达达早生两年，却早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校园明星孙天达》）
穷人的孩子从小被环境所迫，小小年纪就要分担家庭责任，比一般的孩子更懂事、早熟。这里赵金珍因为母亲早亡、父亲游手好闲，从小就担当起了“家长”的角色，所以正应了这句俗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令人感慨。
此外，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难啃的果子最甜”“有秧不愁长”“卒子过河只有努力向前”等等，都具有这种画龙点睛、言简意赅、揭示文意、增加阅读情趣的效果。
（二）增添情趣、渲染气氛
在李建树的儿童小说中，俗语民谣有机融合，或增添情趣，增加感情色彩，或渲染气氛，使小读者读来兴趣盎然，深受感染。
《奶奶心中的歌》以儿童的游戏歌诉说着奶奶心中的情感。
（25）奶奶会说一首挺好听的儿歌，那首歌就像长在奶奶心中似地，半点不忘。往往是，当我们俩都坐进被窝以后，奶奶就爱伸出两手与我握着，玩“拉锯”；一边拉，一边念叨：“铃——啷——，铃——啷——，低头拜花堂，扯手进洞房。四脚大眠床，鲫鱼放放汤。公一碗，婆一碗，我搭小哥拼一碗。小哥要我白布衫，我要小哥金——耳——环。”（《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奶奶心中的歌》）
这首歌谣表达了奶奶对海峡那头的亲人的思念，是奶奶心中永远的歌。歌谣在文中多处出现，如一根丝线，牵扯着人物内心的起起伏伏，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在《快乐大院的故事》里，作者也多处穿插歌谣。如：
（26）“老头老头，/买头老牛。/牵到桥头，/跌了十七二十八只大跟头……”；“丢丢丢，/呆子呆婆手拉手。/东一弯，/西一弯，/看见黄狗喊舅舅。”（《快乐大院的故事》）
童谣最突出的艺术特点是可唱可诵，具有鲜明的音乐性和节奏感。如这首《老头》，首句即入韵，押“ou”韵，且一韵到底，“自然合节”，琅琅上口。后一首也押“ou”韵，虽不是句句押韵，但是有了音节上的变化。最后以常见的“三、三、七”式结尾，既与首句的三字句相协调，结尾又切中了韵脚“ou”，显得音韵流畅，错落有致。
这些童谣经过儿童的演绎，唱诵嬉笑间，几个顽劣、淘气的男孩形象跃然纸上。更重要的是，这些带有很强的音乐性和游戏色彩的童谣穿插其间，渲染出作品活泼明快的气氛，对小读者来说，无疑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能产生游戏性的阅读快感。
（三）增加地方色彩
作品中风物、民俗的描写，作者本土化的语言运用，都能反映出一定的地方性特点，而俗语歌谣的有机融入又为作品地方色彩的形成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27）“高粱出头，河水鬼乱走！高粱出头，河水鬼乱走！”
这是一句我们这地方的谚语的谚语，意思是地里种的高粱抽穗的季节，“河水鬼”就要出来找替身了——据说，只要河水鬼拉一个下水（淹死），它就又可以投胎做人了。
其实呢，大家都晓得的，只要高粱地里赤红的一片，天气也一定到达最热最热的季节了，那时候大人小孩抗不住热，总是禁不住水的诱惑，……，每年总有一两个淹死的。（《蓝军越过防线·深沟》）
“河水鬼”指水鬼，淹死鬼。在宁波话里也用于对泡在水里不肯上岸的小孩的责骂。
在这里，李建树不仅交代了谚语的意思，还分析了成因，所以不仅不会给小读者带来阅读障碍，反而增添了作品的地方色彩。
（28）俗话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班委会一作决定，全班同学都来各显神通，分别通过父母、叔伯、舅姑以及他们的亲戚朋友去讨赞助……（《校园明星孙天达》）
“虾有虾路，蟹有蟹路”：“比喻个人自有个人的门路。”[2]( P238) “虾”“蟹”作喻，体现了宁波临海的特点。
（29）“有一回我让他猜谜：白白一根虫，头上一点红。碰着馋痨虫，越吸越缩拢。他手中举着烟卷，却问我：‘猜什么？好吃还是好用的？’……”（《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奶奶心中的歌》）
这是用吴地方言作的谜语歌。“馋痨虫”即馋鬼，因馋生病，过去人们认为结核病是一种虫在作怪，所以也称“馋痨虫”。“缩拢”指团起来、缩起来，这里指香烟越吸越短。这首谜语显示了宁波方言的形象幽默的特质。
李建树的儿童小说幽默风趣、质朴亲和，显然在一定程度上受益于作品对宁波方言的成功运用。作家对家乡方言的恰当运用，也使作品呈现出独特的地域色彩和乡土气息。
参考文献：
[1]李建树.越说越近[M].宁波：宁波出版社，2003.
[2]王苹.汉语修辞与文化[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3]王希杰.汉语修辞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4]周时奋.活色生香宁波话（修订本）[M].宁波：宁波出版社，
2005.
[5]胡适.海上花列传·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6]汪如东.汉语方言修辞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
[7]郑健儿.李建树儿童文学创作论[J].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07，
（4）.
关键词：李建树方言词汇俗语谣谚重叠形式地域色彩李建树，宁波人，知名儿童文学作家。理工科出身的他，一次偶然的念想涉足儿童文学创作，从此，一发不可收，沉醉于儿童文学这片芬芳又寂寞的百花园，辛勤耕耘，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共出版了十多部儿童小说，四次获奖。2005年，他的中短篇小说集《蓝军越过防线》经中国作协高端选编委员会选定，成功入选《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
李建树是土生土长的宁波镇海人，虽然大学毕业后在外闯荡多年，在东北和西北先后生活了二十余年，但他的身上依然有着浓厚的故乡情结。他说：“乡情这东西很怪，它需要距离的滋润：离乡越远，乡恋的滋味便也越浓。”[1](P2) “我这前半生东奔西走，世界上有名的牛津、剑桥也算见识过了，但母校的这根脐带却总是将我牢牢地系住，让我时时回想起在大成殿、铁观音寺、梓荫山生活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1]（P322）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从小受这一地域文化熏染的李建树，他的作品也很自然地带上了“宁波味”，其中最典型的是散落在作品中的宁波方言、民谣俗语的运用，使作品呈现出独特的地域文化色彩。
一、具有宁波地域特色的方言词汇
（一）宁波话称谓语信手拈来
宁波话称谓语可谓丰富多彩，形象生动。表现为不直称其人，而是用借代、比喻、谐音、反语等修辞手法，引人联想，突出人物特征或寄托喜恶褒贬之情，产生形象诙谐的表达效果。李建树对这一类称谓语运用的熟稔程度，可谓信手拈来，妥帖有趣。
1．四只眼、差眼：视力差，架上一副眼镜，自然就多了两只玻璃眼，戏称“四只眼”。戴眼镜说明视力不好，所以也称“差眼”。用借代手法，以人物的视力缺陷来称呼人，多有鄙夷的情感色彩。“差眼”有时也专指眼镜。如例（3）。
（1）“喏，你说神经不？楼下四只眼姑娘穿了件什么兔羊毛衫驴羊毛衫的衣裳，她也想要。三十来块呢！”（《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迷惘》）
（2）经常与温帆扎堆的伙伴中有一个叫李建树的，戴着眼镜，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差眼”了。差眼与温帆是小学同学，……（《蓝军越过防线·流星》）
（3）达达急了，一把拆下他的眼镜，说：“再不回答，就把你的‘差眼’一掰两半！” （《校园明星孙天达》）
2．晚娘：指继母，后来的“娘”。对于这一称呼的含义，李建树的作品解释得非常形象到位。
（4）就如继母这件事吧，叫“继母”是最正宗的说法，也比较好听。“后母”也还可以，但一叫“后娘”，马上就有一种受虐待的感觉；更恐怖的叫法是“晚娘”，那个“晚”字还必须读成“màn”音，似乎“晚娘”就等同于“蛮娘”，一听就会让人联想起长发盘在头顶，颧骨高耸，目露凶光的悍妇形象。（《校园明星孙天达》）
在宁波话里，“晚娘”等同于“恶妇”。
3．僵果：僵，长不大。果子在树上成长得不好以至僵化了。宁波话中把那些长得又矮又小发育不全的人比喻成“僵果”，带有贬义、戏谑的色彩。又写作“僵果佬”。
（5）女生很奇怪的，在小学时看起来一个个都像是黄毛丫头，说话声音尖尖的，人也像是没长开，僵果一样；一上初中，情形大变，个儿都蹿起来了（个别“僵果”除外），时装上身，走路也像模特一样一扭一扭的，有款有型了，总之，不可小看，不可小看。（《校园明星孙天达》）
4．拖油瓶：随嫁的前夫的孩子。油瓶是“有病”的谐音。“旧时寡妇再嫁，如有孩子随嫁，必须在婚约上写‘拖养有病孩子’，健康的也得写‘有病’，以免万一孩子变故，可以推卸责任。”[4]（P53）所以拖油瓶有嫌弃、厌恶的情感色彩。
（6）爸爸妈妈离婚后，妈妈为了出国，所以想嫁给一个外国人，所以就拼死也不肯带一个“拖油瓶”。（《 蓝军越过防线·流星》）
5．先生伯：反语，称小孩为长辈。“先生”是对文化人的尊称，这里反称小孩，是埋怨小孩不懂事，无知。
（7）“啊哟我的先生伯——”看样子孙振生真是急了，“‘项目经理’是什么？就是公司里负责某一项目的人，这会懂了吧？就是说，公司里除了老总，下面个个都是项目经理！……”（《校园明星孙天达》）
此外，宁波方言中还爱用“小”“阿”作词头称呼人，来表达爱憎好恶的感情。这在李建树的作品中也有充分的表现。例如“小鬼头、小差眼、小眼睛、小戆头、小囡、小仔、小赤佬、阿宗、阿咪”等等。虽然普通话中也有这种称谓语，但宁波话中的这种称谓更广泛，喜好表达更充沛。
这些具有地方色彩的称谓语在作品中散落其间，使作品既具地方特色，又有诙谐色彩。作者还兼顾读者的年龄层次，对部分称谓语做了形象解释，更增加了作品的亲和力，不仅使本地读者倍感亲切，也使外地小读者倍觉新鲜有趣。
（二）方言词语俯拾即是
宁波人对不同品性的人赋予不同的称谓，在事物的命名方面也有精到的表现。李建树在作品中也常选用方言名物，取得了形象生动、机智幽默的表达效果。
1．白鸽笼：形容小而密，挤在一起，这里比喻双层床，写出了这种床如同白鸽笼般空间局促逼仄，显得幽默生动。
（8）我们外语专科学校规模很小，学生一律住校，一间寝室里放两只“白鸽笼”（双层床）。（《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怀瑜的选择》）
2．脚骨笋：当地的乡俗，立夏早晨吃茶叶蛋，吃整根的小竹笋，能保一年腿脚强健。所以这种笋也叫“脚骨笋”。普通的笋被赋予了深意，浸染民俗气息。
（9）娘进来说：“立夏，快去吃茶叶蛋、脚骨笋，今天是立夏呢！”（《蓝军越过防线·生命诗篇》）
3．野鸡剧团：野鸡相对于家鸡而言，比喻不正规的民间表演团体，与草台班子相似，经常在外漂泊，属于民间组织。用野鸡称之，幽默诙谐。
（10）小礼堂里经常有各地的民间小剧团来演出。这种剧团叫“野鸡剧团”，不正规的；演员都是正式剧团退下来的老头老太，观众也都是街道里的退休老头老太。（《快乐大院的故事》）
此外，宁波话中许多很有表现力的方言词汇，在李建树的作品中俯拾即是：
蹩脚：品质低劣或指不足之处、破绽。
做乱梦：做梦，内容荒诞的梦。又比喻想入非非。
吃瘪：理亏而无言以对。
笃定：安定踏实、成竹在胸。
坍台：丢脸。
擦黑：傍晚，天暗下来了。
断命：绝断命脉。骂人的话。
背时：又作“悖时”，不合时宜。
灵光：指人聪明或东西得用。
吃力：又作“着力”，劳累。
顶：最，程度高。如：顶时髦、顶聪明
眼眼叫：非常凑巧。
左边是来自作品中的方言词汇，右边是相应的普通话注释，两相对照，用方言表达更有简洁形象的效果，也使作品更有地域韵味。
二、大量重叠形式，活泼明快
宁波方言里存在大量三字格、四字格的词，其中有许多是重叠形式。“重叠是汉语的重要语法手段和修辞手段。”作为一种修辞手段，“重叠词语的选择可以调节节拍，创造音乐美感”[3]（P179）。李建树就是把这种最能创造语言音乐美感的重叠形式，频繁使用于小说中，增强了语言表达的音乐美，使小说形式活泼明快。
（一）三字格重叠式：
1．后缀重叠ABB式：多为形容词重叠式。例如：
A．清幽幽、亮光光、乌糟糟、暗冲冲、方墩墩、圆滚滚、瘦精精；
B．甜腻腻、热乎乎、香喷喷、臭烘烘、脆生生；
C．笑眯眯、笑嘻嘻、急惶惶、急吼吼、笃悠悠、气鼓鼓、阴笃笃；
D．痒酥酥、软搭搭、冷冰冰、硬邦邦、粘糊糊；
A组为视觉形容词，B组为嗅觉、味觉形容词，C组是情态形容词，D组则为触觉形容词。它们都是形容词加叠音后缀构成，通过后缀的音节重复，增强形容词表情状物的程度，且读起来琅琅上口，悦耳动听，取得了“声”“情”并茂，“形”“色”兼备的效果。
宁波话与普通话的“ABB”式从构形上看是一样的，但是其后缀“BB”却远比普通话来得丰富，对人物的刻画更加细致、准确。
（11）阿宗只听得一片“打死它打死它”的叫喊声，那声音急惶惶的，非常刺激人的神经，连阿宗爸妈都在喊“打死它打死它！”（《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一条狗的悲喜剧》）
（12）邮递员每天上午九点来，所以第二节课一下，郑之圣总是急吼吼地往收发室跑，……（《蓝军越过防线·五美图》）
“急惶惶”“急吼吼”都是“着急”的意思，但又有细微的差别，“急惶惶”还有“紧张、惊惶”义，“急吼吼”仿佛还能够听到着急赶路气喘如牛的声音，显得夸张又滑稽。这些显然比普通话的“急匆匆”更具感情色彩，更形象幽默。
2.前缀重叠BBA式：
A．压压平、管管好、办办好、助助威、加加油、站站好
B．盘盘结、眯眯眼、窝窝眼
C．咕咕叫、哇哇叫、别别跳
宁波话的前缀“BBA”式在普通话中是很少见的，普通话中一般不能加叠音前缀。A组宁波话BBA式多活跃于口语和心理描写中。如：
（13）孙天达不禁暗暗下了个决心：今后不管林爱娜来不来帮忙，自己一定要把功课管管好；他不相信自己的智商会低于班级其他同学的水平，关键是以前太不把功课当一回事儿啦！当然，还有一件大事也得抓住机会办办好，否则拖延下去会后患无穷。（《校园明星孙天达》）
（14）不料那两位倒挺爽快，先后表态支持。黄和熵说的是：“没关系，你大胆上，我记性臭，但胆子大，可以给你助助威。”（《校园明星孙天达》）
这里的重叠式“管管好”“办办好”“助助威”用普通话表示就是：管好、办好、助威，宁波话中加了前缀，重叠后的三音节节奏被拉长，显得语气更舒缓，在情感表达上显然要比“管好”“办好”“助威”来得亲切自然，有情有味，上口入耳！
B、C组是宁波话颇具特色的拟声拟形重叠式。拟形是模拟事物的形体特征；拟声是模拟事物发出的声音。如：
（15）这人看起来有点老，头上梳着盘盘髻，穿的衣服有点土。（《快乐大院的故事》）
（16）你说，这一切对我们肚皮饿得咕咕叫的学生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吧！（《快乐大院的故事》）
“盘盘髻”指盘起来的发髻，形象直观；“咕咕叫”模拟腹鸣声，肚子饿了，很是形象幽默。
（二）四字格重叠式：
宁波话四字格重叠式表现形式丰富多样，在李建树的儿童小说中就有这样几类：
1．AABB式
黑黑白白、白白胖胖、花花绿绿、厚厚薄薄、黑黑瘦瘦、瘦瘦长长、亲亲热热、
毛毛糙糙、尴尴尬尬、自自然然、和和美美、嘻嘻哈哈、的的笃笃、叽叽呱呱、
满满当当、哭哭笑笑、打打闹闹、唠唠叨叨、来来去去、磨磨蹭蹭、嘁嘁嚓嚓
2．ABAB式
雪白雪白、煞白煞白、吧唧吧唧、嗷姆嗷姆、啊呜啊呜、吭哧吭哧、杭育杭育
3．ABAC式
大手大脚、火烧火燎、自说自话、多嘴多舌、半睁半闭、嗲声爹气、小声小气、
称王称霸、有模有样、作天作地、哭天哭地、管头管脚、管这管那、硬打硬冲
ABAC式中还有如下形式：
1)A来A去式
扯来扯去、钻来钻去、直来直去、转来转去、倒来倒去、拉来拉去
2)A里AB式
怪里怪气、罗里啰嗦、尴里尴尬
3)A头A脑式
瘪头瘪脑、愣头愣脑、歪头歪脑、昏头昏脑
AABB重叠形式也是普通话常见格式，但方言重叠式比普通话重叠式表现功能更丰富些。如：
（17）靠墙一长溜的书架上满是厚厚薄薄的外文书刊，……（《快乐大院的故事》）
“厚厚薄薄”既指书架上的书有厚有薄，又指书多。在普通话中很难找出相应的词去替换。
“A里AB式”“A头A脑式”都是吴语比较有特点的重叠式，音节整齐，极富表现力。
（18）爸爸尴里尴尬地向大家打招呼：“条件不大好，条件不大好，条件不大好。”好像他只会说这么一句话。（《校园明星孙天达》）
（19）第二天，孙天达瘪头瘪脑地找到李小亮，商量对策。（《校园明星孙天达》）
“尴里尴尬”就是“很尴尬”的意思，写出了孙天达的父亲突然面对家里这么多的客人，那种意外、局促以及不自然的神态。四字格的运用不仅程度上有深化，而且音节更为整齐，平仄相间，和谐动听。
“瘪”指不饱满，“瘪头瘪脑”形象地写出了孙天达在牛皮吹破以后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精神了。“瘪头瘪脑”远比普通话中相似意思的词语“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来得生动传神。
宁波话重叠式不仅能准确生动地描绘事物的形貌、状态、动作，而且情感鲜明，节奏轻快，读来流畅上口。
三、方言土语，刻画市井平民
李建树儿童小说中的宁波方言，不仅体现在叙述语言中，有的还直接出现在人物话语中。这些撷取自市井百姓口头的生活语言，经过提炼，既符合人物的身份、性格，又给小说贴上了一个“醒目的地域标签”。
（20）“阿么唦？不用唦，”那个老乡反倒惊慌失措起来，“我不是为一元钱来的唦。”边说边转身跑了。（《蓝军越过防线》）
（21）“呔，哪来的小鬼头！看了也就看了，还叽叽呱呱的吵——还不都给我蹦下来！”（《快乐大院的故事》）
（22）“啊呀妈哎，啊呀妈哎，魂吓出了，魂吓出了。”一边满世界找她的拖鼻涕女儿：“爱娜！爱娜！还不死回来在家里坐着，你要让疯狗咬一口就爽快了是伐！”（《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一条狗的悲喜剧》）
例(20)出自一个山乡老农之口，写出了山乡老农的淳朴、善良，急于说明来历。
例(21)是看门老头出来训话了，你看他的语言多么生动形象，“叽叽呱呱的吵”说明吵的声响、程度，用方言表达比普通话在描情状物方面更胜一筹。
例(22)写出了爱娜妈撞见狗之后那种意外、惊惶，叫爹叫妈，惊魂甫定。“死回来”方言反语，意思是赶快回来，“爽快”相当于“高兴、满意”，也是反语。用词夸张粗野，符合农村妇女的身份口吻。
此外，还有“讲啥呢”“晓得了”“啥人”“做啥”等都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的对答，呈现了生活的原生态。
胡适说：“方言的文学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最能表现人的神理。通俗的白话固然远胜于古文，但终不如方言能表现说话的人的神情口气。古文里的人物是死人；通俗官话里的人物是做作不自然的活人；方言土语里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人。”[5]李建树选择用方言土语表现市井平民，凸显了人物身份、性格，也使作品散发着特有的地方气息和幽默色彩。
四、俗语歌谣的有机融合
宁波地方俗语歌谣既是宁波方言的有益补充，又是宁波地方文化的重要载体。我们的先辈对自然、生命的独特感悟，很多都凝聚在这些充满智慧、哲理和情趣的俗语民谣里。作品中宁波地方俗语和歌谣的运用，体现了李建树深厚的生活积淀和娴熟的驾驭语言的能力。
（一）画龙点睛、揭示文意
鲁迅在《且介亭杂文·门外文谈》中说：“方言土语里，很有些意味深长的话，我们那里叫‘炼话’，用起来很有意思的，恰如文言的用典，听者也觉得趣味津津。”[6]（P30）正是由于俗语谣谚具有凝练、智慧、趣味的特点，李建树把它们运用在作品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23）总而言之，打蛇要打七寸，解决姐姐的思想问题还得从根源上动脑筋——怎样才能让她从心底里接纳继母呢？达达开始感到肩上的担子真是不轻。（《校园明星孙天达》）
“打蛇要打七寸”是宁波的一句地方谚语。“七寸”是蛇最细的部分，也是最要害的地方，即心脏所在处。成年蛇从头部到此约为七寸。“打蛇要打七寸。”是指做事情只有切中要害，才能取得成效。在这里形象地点出了如何打开姐姐的心结，才是解决姐姐思想问题的关键。平平常常的一段描述，因为有了谚语的引用，顿觉妙趣横生，形象生动。
（24）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怜赵金珍只比达达早生两年，却早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校园明星孙天达》）
穷人的孩子从小被环境所迫，小小年纪就要分担家庭责任，比一般的孩子更懂事、早熟。这里赵金珍因为母亲早亡、父亲游手好闲，从小就担当起了“家长”的角色，所以正应了这句俗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令人感慨。
此外，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难啃的果子最甜”“有秧不愁长”“卒子过河只有努力向前”等等，都具有这种画龙点睛、言简意赅、揭示文意、增加阅读情趣的效果。
（二）增添情趣、渲染气氛
在李建树的儿童小说中，俗语民谣有机融合，或增添情趣，增加感情色彩，或渲染气氛，使小读者读来兴趣盎然，深受感染。
《奶奶心中的歌》以儿童的游戏歌诉说着奶奶心中的情感。
（25）奶奶会说一首挺好听的儿歌，那首歌就像长在奶奶心中似地，半点不忘。往往是，当我们俩都坐进被窝以后，奶奶就爱伸出两手与我握着，玩“拉锯”；一边拉，一边念叨：“铃——啷——，铃——啷——，低头拜花堂，扯手进洞房。四脚大眠床，鲫鱼放放汤。公一碗，婆一碗，我搭小哥拼一碗。小哥要我白布衫，我要小哥金——耳——环。”（《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奶奶心中的歌》）
这首歌谣表达了奶奶对海峡那头的亲人的思念，是奶奶心中永远的歌。歌谣在文中多处出现，如一根丝线，牵扯着人物内心的起起伏伏，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在《快乐大院的故事》里，作者也多处穿插歌谣。如：
（26）“老头老头，/买头老牛。/牵到桥头，/跌了十七二十八只大跟头……”；“丢丢丢，/呆子呆婆手拉手。/东一弯，/西一弯，/看见黄狗喊舅舅。”（《快乐大院的故事》）
童谣最突出的艺术特点是可唱可诵，具有鲜明的音乐性和节奏感。如这首《老头》，首句即入韵，押“ou”韵，且一韵到底，“自然合节”，琅琅上口。后一首也押“ou”韵，虽不是句句押韵，但是有了音节上的变化。最后以常见的“三、三、七”式结尾，既与首句的三字句相协调，结尾又切中了韵脚“ou”，显得音韵流畅，错落有致。
这些童谣经过儿童的演绎，唱诵嬉笑间，几个顽劣、淘气的男孩形象跃然纸上。更重要的是，这些带有很强的音乐性和游戏色彩的童谣穿插其间，渲染出作品活泼明快的气氛，对小读者来说，无疑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能产生游戏性的阅读快感。
（三）增加地方色彩
作品中风物、民俗的描写，作者本土化的语言运用，都能反映出一定的地方性特点，而俗语歌谣的有机融入又为作品地方色彩的形成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27）“高粱出头，河水鬼乱走！高粱出头，河水鬼乱走！”
这是一句我们这地方的谚语的谚语，意思是地里种的高粱抽穗的季节，“河水鬼”就要出来找替身了——据说，只要河水鬼拉一个下水（淹死），它就又可以投胎做人了。
其实呢，大家都晓得的，只要高粱地里赤红的一片，天气也一定到达最热最热的季节了，那时候大人小孩抗不住热，总是禁不住水的诱惑，……，每年总有一两个淹死的。（《蓝军越过防线·深沟》）
“河水鬼”指水鬼，淹死鬼。在宁波话里也用于对泡在水里不肯上岸的小孩的责骂。
在这里，李建树不仅交代了谚语的意思，还分析了成因，所以不仅不会给小读者带来阅读障碍，反而增添了作品的地方色彩。
（28）俗话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班委会一作决定，全班同学都来各显神通，分别通过父母、叔伯、舅姑以及他们的亲戚朋友去讨赞助……（《校园明星孙天达》）
“虾有虾路，蟹有蟹路”：“比喻个人自有个人的门路。”[2]( P238) “虾”“蟹”作喻，体现了宁波临海的特点。
（29）“有一回我让他猜谜：白白一根虫，头上一点红。碰着馋痨虫，越吸越缩拢。他手中举着烟卷，却问我：‘猜什么？好吃还是好用的？’……”（《李建树儿童文学作品选·奶奶心中的歌》）
这是用吴地方言作的谜语歌。“馋痨虫”即馋鬼，因馋生病，过去人们认为结核病是一种虫在作怪，所以也称“馋痨虫”。“缩拢”指团起来、缩起来，这里指香烟越吸越短。这首谜语显示了宁波方言的形象幽默的特质。
李建树的儿童小说幽默风趣、质朴亲和，显然在一定程度上受益于作品对宁波方言的成功运用。作家对家乡方言的恰当运用，也使作品呈现出独特的地域色彩和乡土气息。
参考文献：
[1]李建树.越说越近[M].宁波：宁波出版社，2003.
[2]王苹.汉语修辞与文化[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3]王希杰.汉语修辞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4]周时奋.活色生香宁波话（修订本）[M].宁波：宁波出版社，
2005.
[5]胡适.海上花列传·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6]汪如东.汉语方言修辞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
[7]郑健儿.李建树儿童文学创作论[J].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07，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