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舞”恋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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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之舞”的邂逅
  梁小娜有一个不愿承认的问题:她不恋家,也很少想家。
  她家在小镇,大学在城市,坐客车只要两小时,但她不常回家,除了寒暑假迫不得已。
  她很少和舍友们说起自己的家人;她也不常打电话回家;她接到电话也只三言两语。但若真要回家,她也细心准备:给妈妈买保暖衣、梳子,给爸爸买围巾、羊毛袜,还有城市才能买到的糖果点心。
  舍友们看得出来,她也爱爸妈。所以,她们猜,她和爸妈的关系可能不大和谐,但也不好贸然问起。
  梁小娜的性格也内敛,她爱泡图书馆,爱听小众歌曲,她不爱说话不爱笑,很难和大伙儿打成一片,也没有恋爱征兆,舍友们暗暗替她着急。
  大二的国庆节和中秋节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长假,舍友们有的回家,有的旅游,只剩梁小娜一个人留守。
  她睡到自然醒,上上网,背背单词,黄昏就去“风之舞”,坐在梧桐树下看书。“风之舞”是校园深处的一条路,宽阔笔直,两旁都是梧桐树。树下终年堆积着落叶。她就坐在一堆干燥温暖的落叶上。
  孤单在所难免,但也无可奈何。
  这两天,人都走了,“风之舞”也空荡荡的,但总有一个男生,在梁小娜看书的时候,像清风一样经过。
  他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笑意微微。
  相怜与相暖
  第三个黄昏,男生朝她走来,问:“我能坐这儿吗?”梁小娜点点头,有点紧张。
  男生拢了一堆枯叶坐上去,头一句就问:“你怎么没回家?”
  “不想回。”梁小娜没想到,自己答得这么干脆。
  “哦。”男生说,“跟我一样,我也不想回。”
  梁小娜心生同病相怜,她问他:“你为什么不想回呢?”
  男生把玩着一片叶子,轻声说:“我爸有外遇,跟我妈闹离婚呢。”他又问她:“那你呢?”
  “我?”她想了想,“在逃避吧。”
  男生也不追问她逃避什么,而是邀请她一起吃饭,说后校门有家红烧鲫鱼做得很不错。
  梁小娜接受邀请,毕竟一个人吃饭太孤单。在吃鱼的时间,她知道了,他叫薛未,在主城区长大,专业是心理学,大四了,正准备考研。他不跟她探讨专业问题,也不试图深入她的内心,而是和她聊微博上的热门话题。
  从前她对那些话题无感,然而听薛未聊起,她却感觉欢乐,她的生活缺少这种没心没肺的欢乐。
  付账的时候,她要AA,但薛未说:“这次
  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就好了呀。”
  梁小娜笑笑同意了,她也在期待下次呢。
  下次就是第二天,接着是下下次,再下下次。他带她吃遍学校周围的美食。除了吃饭,他也带她去爬山,打羽毛球,看电影,翻进学校果园里偷橘子,还为她拍了好多照片。
  假期结束,舍友们回来了,围着电脑看梁小娜的照片,都惊呼起来:“呀,小娜你笑得好开心好漂亮!”
  梁小娜不敢相信,照片里那个一脸阳光、会心微笑、眼神闪亮的女孩真是自己吗?
  确实是自己,也像极了十七岁之前的自己。在十七岁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那样的笑容。
  爱的表达有点傻
  梁小娜给薛未写了一封信。
  她说,十七岁前,她也爱说爱笑,阳光明媚。她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妈妈,而爸爸收入微薄,常被妈妈抱怨奚落,所幸爸爸宽容,家庭也算和睦。十七岁时,她喜欢的男生向她表白,约她期末考试后在小山上见面。可那天清晨,忍无可忍的爸爸和妈妈大吵一架,妈妈一气之下走了极端。妈妈被抢救过来,但她的约会却错过再也不能回来。
  她说,男生再没约过我,我也变得惊恐不安,我害怕哪一天,家庭大战会重演,我会失去妈妈。我爱他们,但我忍不住想逃避,想离开家。逃避让我解脱,也让我内疚,爸妈爱我,想念我,希望我常回家,可我做不到。
  她说,从那天起,快乐热情的我就消失了,但在你拍的照片里,我看到了那个我,尽管她还会消失,但我仍然谢谢你。
  她写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是她认为假期结束,偶遇也弹出休止符所以道别?或者她喜欢上他所以别有期待?她也说不清楚。
  她收到回信,他说,热情快乐的你不会消失,她就在你的身体里等待被唤醒,我会帮你。
  他还送给她一只小铃铛。他说,需要我时你就摇铃铛,我一定会出现!
  梁小娜将铃铛放在背包里,说要等到关键时刻才用。舍友们笑她傻气,这分明是哄十六七岁的小女生的把戏嘛。
  不仅如此,薛未表达感情的方式,在舍友们看来都天真傻气。他每天为梁小娜涂鸦,配以美好情话;他坐在她教室的角落远远看她;他爬到她楼下的梧桐树上,用彩色皱纹纸将路灯包起来,天黑了,路灯的彩虹色光芒,正好映在梁小娜的窗口……
  他们每天都去“风之舞”散步,坐在梧桐树下聊天。有时,她也疑惑,同样是问题家庭成长起来的少年,为什么薛未和自己截然不同呢?
  杏树下被治愈
  寒假,大年初五,薛未笑盈盈地站在梁小娜家楼下的街道上。
  梁妈妈看见了,热情开心地请薛未上楼,用丰盛的午餐招待他。她还说谢谢薛未来看小娜,小娜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没什么朋友。
  吃过饭,梁小娜带薛未去爬山。山顶上一株老杏树开满了花,簇簇粉白犹如梦幻。
  他们并肩坐在树下,她说:“那个男生,就是约我在这树下见面,后来我一直幻想,如果我来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可此时此刻,和你在一起,我终于没了遗憾。”
  他握紧她的手:“我来看你,也是想看看你的家。看得出来,你妈妈也希望你交朋友,像普通女孩一样恋爱。我看了很多案例发现,大多数父母对子女的伤害,都是无意识的,有的事后意识到了,也是内疚自责。所以,别一味逃避,试着原谅吧。”
  “哦,原来你是来教育我的!”她笑着说。   她才发现,和薛未恋爱之后,她想逃离家的愿望淡薄许多。也许,她想逃离的,不仅仅是爸妈和家,也是十七岁那个伤心惶恐的“我”。如今那个“我”已渐渐被薛未温暖,得到安慰。
  薛未在黄昏时离开,在他上车之前,梁小娜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脸。
  赫然发现的真相
  暖春到来时,梁小娜换了新发型,买了新春衫,她是幸福快乐的小女生。薛未即将毕业,但他们不用分别,因为薛未打算报考本校的研究生。
  他们渐渐进入甜蜜恋人模式。她大胆出入他的宿舍,他的舍友都当她是自己人。
  有次梁小娜还看见了薛未的爸妈,他们来学校看他,他们有说有笑眼神温暖,不像感情不睦。
  初夏的一天,梁小娜去找薛未吃晚饭,薛未正在洗澡,他的电脑开着,文档里是他的毕业论文。
  她看了看,这是一篇对比研究青少年成长心理的论文,有两个案例,其中一个案例里的女孩,分明就是她!她又看下去,发现另一个案例的男孩,其实是薛未自己!原来他父母恩爱,从小生活优越,他根本就是幸福家庭成长起来的阳光少年!原来他谎称父母闹离婚是为了接近她,原来他接近她是为了研究她,为了他的毕业论文!
  原来他不是真的喜欢她!
  她气愤不已,心凉不已。她狠狠敲下:我看到了你的论文,原来你在利用我!再见!
  她还没跑回宿舍,薛未就追了上来,他跑得太急,T恤都穿反了。
  他说:“我承认,我在‘风之舞’碰到你时,我感觉到你不回家一定有原因,我才撒谎说我也不想回家。我的初衷是为了论文,可后来我了解了你,我喜欢上你,我想唤醒那个热情快乐的你!如果你认真读了论文,你就会知道,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两个我,一个本真的‘我’,一个超出本真的‘我’。‘本我’拥有真性情,美好但脆弱,如果它在成年前受到伤害,它会停止生长,变成伤痕,而身体会催生出一个‘超我’,它强大理性,能让自己适应社会生存,但‘超我’就像面具,没有感情也不会爱,只有爱情才能唤醒‘本我’!而你的‘本我’停留在十七岁!你感觉不到吗?我做的一切,那么傻气幼稚,就是为了让十七岁的你开心快乐!”
  “别想用专业术语来忽悠我!”
  “术语很复杂,真相只有一个,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你最开心最快乐最阳光!”
  “我不相信!你走开!”她仍愤愤的。
  “好,我走开!”薛未转身走,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如果哪天你相信了,记得叫我回来!”做个美好的阳光少女
  失恋的梁小娜并没有伤心哭泣,只是她不再去“风之舞”散步,她表现得淡定强大。可是,当夜幕降临,彩虹色光芒照在她的窗口时,她想念薛未,想念他的种种温暖。
  她身体里“本我”醒来了,是它在想念薛未。
  她又在网上看了关于“本我”与“超我”的资料,她终于相信薛未了。
  她飞奔着去找薛未,可他的宿舍人去楼空,毕业生已经离校了。他的电话无法接通,网上也没有他的影子。可她不慌不怕,她一定要找到他,告诉他,我喜欢你,不因为你是阳光少年或是问题少年,而是我在你面前,我能够做一个美好的阳光少女!
  她找出铃铛。她打算摇着铃铛满世界找他,一直到他出现为止。
  她一路摇着,没想到才走到“风之舞”就看到了他,他坐在他们相遇时的梧桐树下,捧着考研复习资料。
  他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她,说:“欢迎回来,我的阳光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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