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去所有的落叶
　　枯枝上，前世或今生
　　悬挂的鸟鸣，用去荒野里
　　一茎衰草的温暖、泪水
　　灰烬里的火焰，一粒
　　沙子包裹的闪电
　　用去月光下，你不慎
　　踩痛的虫声，无法伸入的
　　爱情，湿透灵魂的雨滴……
　　这么多年你的眼睛、耳朵
　　喉咙始终醒着，仍然
　　没有对远方失望，仍然
　　在一张纸上奔跑、喘息、做梦
　　上坟
　　阴间也有不公啊
　　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
　　我送给父母的钱
　　被东边那座坟顺手拿走
　　旁边看着的风、小树
　　不知名的野草、远处的
　　乌鸦，还在高兴地笑
　　楸树记
　　我不知道你们
　　是山楸还是水楸
　　反正立在老家门前的你们
　　后面是山，前面是水
　　山水都占并且是楸
　　自东向西排列，间距
　　1.5米左右，有点像
　　舒婷诗中的两棵橡树
　　但你们是两棵楸树
　　两棵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楸树
　　两棵比翼生长比翼受难的楸树
　　两棵同时有一个鹊巢的楸树
　　如今你们并排躺在
　　后山的黄土下，两个
　　陪伴你们30年的老实人
　　寄居在你们的身体里
　　他们是我的父母
　　雪原
　　我要在这张纸上
　　画下河流，让它在
　　梦中絮叨，嘴唇和鼻孔
　　沸腾着滚烫的词语
　　画下一丛树，让它们
　　去赶赴迢遥的约会
　　它们沙沙地走着
　　却不留下一方足印
　　画下一株腊梅
　　满脸羞愧地向雪花乞食
　　一小片枯草在风中拍手
　　我还要画下我自己——
　　一只迷路的野兔
　　一些树叶落下
　　一些树叶落下
　　有风的夜晚 你会看到
　　星星们围着火炉
　　一些树叶落下
　　一个富人，将钱币
　　塞进穷人的口袋
　　一些树叶落下，夏天
　　借来的衣服，必须
　　还给一直催要的昆虫
　　秋风的裂缝
　　一块逐渐凝结的冰
　　透明、布满针尖一样的光
　　星星的味道。一个商贩
　　用落叶换取你皮肤上的汗粒
　　需要大喊一声的鼻子
　　看见它扛着你，一夜之间
　　无法承受的凉，在逼你
　　交出手中的蜜之后
　　你和你心中的葡萄藤
　　一起苍老，但秋风
　　也张开了其中的裂缝
　　犹如你并没有看见的一个
　　女人擦身而过
　　留下一小片芬芳
　　而它落在记忆的篱笆上
　　是一朵令你心生怜悯的花
　　抿嘴而笑、而泣、而叹息
　　落在你失眠的长夜
　　是一曲曲破碎的歌声
　　揪紧耳朵
　　它们要唱到天明
　　那些鸣叫的河流
　　秋风之中，它们
　　变得克制、平缓、澄澈
　　绕过睡眠的石头、草丛
　　一片落叶的呓语
　　心怀敬畏地进入你的
　　梦境，仿佛有一只鞭子
　　在抽打它们，于它们
　　应有的平静中寻找浪花
　　交出体内的银子——
　　那些声音的鱼。你醒在
　　梦中，伸长耳朵中
　　暗藏的疼痛，从而认知
　　那忘掉睡眠的草丛的
　　洞房内，那些昆虫的
　　即将成灰、成尘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