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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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南方整个城市已经繁花似锦,我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被一股强烈的阳光照在背上,辣辣的,但不敢埋怨,只是心被刺痛着,我想到我敬爱的父亲,他多么喜欢这种晴朗的天,他说这代表一种希望。可惜此时的父亲却还在又深又黑的山洞里努力地挖矿。
  这些年为了全家的生计,父亲已经好几年没有离开矿山了。寨子里的人几乎都忘记父亲这个人的样子,如果还有人记得,那也许记得父亲曾经是一个在县里工作,然后又因为父辈的复杂历史背景而沦落到当一个挖矿的工人。这个过程或许就是父亲这一生在别人印象里的人生经历,就连在母亲的心里也许也不过如此罢了。因为从我记事起看见母亲对父亲的索求总胜于自己的给予,母亲对父亲的爱浅于对金钱的爱,母亲对父亲的出生背景唠叨多于一个将进入精神疗养院的病人,对于这些眼光,父亲总是沉默,甚至沉默了一生。
  其实小的时候我也很埋怨父亲,埋怨他曾经带哥姐们进城,而当我闹着说想进城的时候父亲总是说等到秋收以后再去。我不知道等了多少个秋收,又等到播种,又再等到秋收的季节,父亲还是没有带我进过城,经常听别人说父亲年轻时是多么地英俊潇洒,也多么地奢侈。可是从我降落到这个世界到懂事的那一天起所看到的父亲只是一个沉默不语,外表消瘦得像个病人一个样的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父亲变成这样,因为不懂父亲,所以我一直失望,也一直抱怨他没有带我进城玩。
  直到我初中毕业了,我以几分之差与重点高中擦肩而过。父亲没有责备我,也没有安慰我。只是把家里几年微薄的积蓄都取了出来交给我,让我去自费上一个重点高中。送走我的那天父亲不像别家的父母唠叨关于学习和生活方面的话,他只是告诉我:这就是现实。我不明白父亲所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意思,我对他真是失望透顶,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有和我说。
  带着父亲给我的钱和他对裁那沉默的希望,我踏上了进城的班车,原本我的心兴奋得形容不出来,因为这是我十多年以来一直期望的时刻。但是我却一点愉悦都没有,我总是感觉父亲太不关心我,对我太冷漠。进城的第一个星期,我很想家,但每次想念家我又想起父亲的冷酷。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感觉自己孤单得像被全世界抛弃的人一样,那时我在心里呐喊:爸爸,我讨厌你。
  在我最对父亲失望而感觉日子最难熬的时候,一个男孩走进我的心里,我想都没有想就走进他的世界,开始了我自以为是伟大的爱情生活。从此我更加遗忘父亲,能想起他也不过只有和他要生活费的时候,我们就这样疏远着,父亲从来不知道也不问我想些什么,随着自己一天天的长大,我感觉到自己的心一天天地在与父亲对抗着、隔膜着,而我选择的方式恰好也是沉默。我把一切的代沟都归于父亲的冷酷,每次放假回家我甚至懒得叫他一声“爸爸”就躲进自己的房间,我不想去研究他的求和目光和那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我和父亲的关系已经僵到了极点,我感觉除了男孩我什么也没有了,就这样我更加依赖男孩,每次快乐第一个想起分享的人都是他,然而这样的美丽时光并不长久,男孩还是与我分手了,所有曾经以为多刻骨铭心的爱一下子都烟消云散,梦一样的现实让我措手不及,我像掉下悬崖一样,摔得满脑门子血。清醒地痛着。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我不问理由,也不纠缠。就这样带着剩下的勇气回到我一个人的世界,只是再也不像当初那样单纯了。
  高考逼近了,我却没有一点点力气去复习和准备。我看见身边的同学都在时间的跑道上努力奔跑,只有我还在无动于衷。我真的很想弄明白这本应美丽也该伟大的爱情结束的原因,但也没有力气再去想,再去猜了。我好累,真的好累,因为这段感情耗尽了我的精力,也耗尽了我中学的黄金时代,我愤恨自己,只是一切已太迟,我连想再为自己去努力的时间都没有了。
  考前一天,父亲来看我。三年里我除了向父亲要钱几乎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三年了我第一次清楚看着这个挖矿工人的老爸。他已经很苍老,苍老得令人心疼,我好想投进父亲的怀里大哭一场,但父亲消瘦而又苍老的身体也许抱不住我这个早已长大的女儿了,所以我克制自己那想挪动的身子,我好想告诉父亲我不想参加高考了,只是话还没说出来就已经从父亲的眼里看到我的影子,且慢慢地模糊了起来。我分不清是父亲的泪还是我的泪,或是两个人的泪?当年的希望和现实的失望交叉在一起凝成了泪水,父亲是否也在心痛着呢?
  一段时间以后,我渐漸从痛苦的阴影中走出,但高考的分数也跟着出来了。我的结果和当年刚进高中的理想相差一万八千里,甚至更远。习惯唠叨的母亲这时候更唠叨了,我正担心父亲是不是得准备一笔钱把母亲送进精神疗养院,幸好母亲也还能梃得过来。只是我挺不过去了,于是我选择了广州,炎热的七月我在国际大都市广州找工作四处碰壁。口袋里的钱快没了,我只能到一家私立工厂做包装工作,一天上13个小时的班,我累得想晕例。那时我想到的不再是给我痛彻心扉的男孩,而是想到在山洞里挖矿的父亲。我终于意识到父亲为什么那么苍老,为什么没有带我进城玩。原来,原来一切尽在这里一一挣钱那么难,生活这么难。
  此时我好想回家,好想读书,好想重新来过。可是,我已经找不到路,找不到回家的路。面对着渺茫的未来,黑夜里我哭了,只是夜太黑工友们都没有看到我的泪。那种生活太煎熬,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于是我拨打父亲工地里的电话,父亲多么激动地告诉我有一张大学通知书,而我只是苦笑了一下,为了让父亲放心我说我过得很好,我说我不想回来读书了。父亲终于发火了,对着电话吼叫我堕落,吼过后又很温和地说如果不愿意上这个大学就去补习,不能放弃自己!我似乎第一次真正读懂了父亲的爱,也似乎第一次读懂了那无法表达的温柔,原来父亲对他的女儿竟是如此的关心,如此的爱……
  放下电话,我想这些年来,我为了自己而总是忽视父亲的想法,这次我是否也一样呢?我在问着自己。我决定做一回父亲的好女儿,于是我辞工回家,回到一个久违的家,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温馨,我最终选择上大学,父亲不再像当初说这就是现实,而是对我说要珍惜现实。珍惜校园生活。我点头,我想这一次我一定做到,母亲在帮我打包行礼时还是一样地唠叨,只是她脸上多了许多笑容。
  父母亲送走我的那天,两个消瘦又苍老的身体站在村口向我挥挥手,好像在挥动着一份希望。我又像当年那样提着行礼踏上进城的班车,随着车的远去,父母那枯瘦的身影渐渐模糊了我的视线,但却又不无清晰地缓缓呈现在我的心海里。
  前方的路尽管很漫长,但我开始懂得努力。哪怕我所上的只是一所普通的高校,哪怕最后的求学之路同样很艰辛,但有父亲的爱鼓舞着我去努力,去创造,我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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