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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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文革”说起
  如果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细细梳理一下,我们不难发现,十年“文革”动乱对诚信的破坏力非常大。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动乱中,不少人信奉“谣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所谓“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的谬论扰乱了人们的思想。而当时的社会现实就是这样:说假话者飞黄腾达(如康生等),讲真话者人头落地(如张志新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了打倒某一个人,随时可以炮制假材料,无中生有、栽赃诬陷、颠倒黑白、凭空捏造罪名,连国家主席都未能幸免。
  “文革”中反复不断的权力争斗,由“造反”引发的无政府主义思潮,文革中的 “造反派”、打砸抢分子,一跃为政治暴发户等种种乱象,严重地损毁了国人对国家各项法律法规的敬畏感,也改变了人们对权力功能的正常认识。以权代法,以权代制,以权代理,以权代讼……逐渐成了人们内心默认的社会“潜规则”。有权的抱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心态拼命用权;没权的则想方设法以各种资源找权力作交易。权力成为人人追求的第一香饽饽。什么道德、法律、信仰、脸皮、诚信,在权力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讲真话”——想什么就讲什么,这个看起来是天经地义、最容易不过的事,在当时的中国,竟变成了“奢侈品”!所以,“文革”一结束,巴金老人就出了套《随想录》,其中有一本就叫《真话集》。巴老说:“……但只要一息尚存,我还有感受,还能思考,还有是非观念,就要讲话……讲什么?还是讲真话。”
  教育的失误
  十年动乱结束以后,全国上下一心搞经济建设,这本是好事,但不知不觉间却把思想道德教育给忽视了,从一个极端—— 一味地突出政治、政治挂帅滑向另一个极端——只讲经济不讲政治。所以1989年3月邓小平在回顾十年改革开放的历程时说:“我们最近十年的发展是很好的。我们最大的失误是在教育方面,思想政治工作薄弱了,教育发展不够。最重要的一条是,在经济得到可喜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改善的情况下,没有告诉人民,包括共产党员在内,应该保持艰苦奋斗的传统。有了这个传统,我们就能抗住腐败现象,老干部就能管好他们的子弟。我们经过冷静考虑,认为这方面的失误比通货膨胀等问题更大。”
  令人遗憾的是,在此后20多年的时间里,这个“比通货膨胀等问题更大”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当下的教育成了功利应试教育,学生读书只为升学,进一个好的学校(很少有家长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职业技术学校就读),将来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在“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口号的蛊惑下,孩子从幼儿时就开始被填鸭式地灌输知识,上了小学,课业负担越来越沉重,压得孩子喘不过气来。死读书,读死书,创造潜力被摧残殆尽。直到进了大学才算“熬出了头”。寒窗12年,愉快教育成了痛苦教育。再说大学本是学习专业知识和提高思想道德水平的黄金时期,但有些大学的教育管理却搞得松松垮垮,高等教育成了“放羊教育”。
  只重经济不闻政治,只重学历教育轻视思想道德教育,这种跛脚文明、跛脚教育的后果是严重的:由于人们的眼睛里只有利益,一切都围绕着利益转,信仰也随之迷失,由此造成核心价值观的严重扭曲,不要说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连做人的起码准则——诚信也随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公信力的滑坡
  促使信用“大决堤”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公信力的大滑坡。何谓公信力?公信力就是公众对公共权力及特定角色形象的信任度,体现了它们存在的权威性、信誉度以及影响力,它是社会情绪的稳定器。
  目前,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在这个时期,利益格局多样,利益主体多元化,旧的规则体系已无法适应现在的需要,而新的体系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仍处于真空期。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研究中心主任薄贵利认为,在转型期,原有的很多行事准则,已经无法适应新的社会发展态势,民众的诉求也与过去有了很大的差异,当“供给”无法有效满足“需求”的时候,公信力就会受到削弱,信任度降低就成了一种必然。
  “供给”与“需求”的不匹配,在政府公信力的下降上表现得尤为明显。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民众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度、对公共信息的知情权都有了更高的要求。但是,目前政府和老百姓之间尚没有建立完善的沟通协调机制。薄贵利说,由于信息传递渠道不畅通,很多群众无法通过正规途径反映问题,以推动问题的解决,因此,一些人无奈之下便将获得事实真相、表达自身诉求的希望寄托于网络,通过互联网表达不满,质疑政府行为的真实性和公平性。
  部分官员不讲政德,没有起码的诚信。“掩盖真相”是他们处理群体性事件的惯用手段。多数群体性事件本来是很容易平息的,最后扩散成负面影响深远的群体性事件多是一些弱智官僚“掩盖真相”所致。一事当前,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所以千方百计要把事情隐瞒下来,这已经成为一种思维定势——发生矿难了,有关负责官员的“第一反应”就是隐瞒死难人数,给记者(有的还是假记者)派发“封口费”;可笑的是,有些事在明知“真相”已大面积传开的情况下,有关宣传部门仍在开会“统一口径”,“定调子”,掩盖真相,甚至还要对传播真实信息者“严惩不贷”,终致弄巧成拙。
  除了封锁新闻,官官相护也是公信力受损的一个重要原因。其实,多数官民冲突的群体性事件,都是几个无关痛痒的小官引发的,公开事件真相非但不会损伤到党和政府的威信,还会大大提高政府的公信力,但有些官僚就是官官相护,蒙骗群众,结果反而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作为政府形象代言人的新闻发言人,有的竟也沦为领导的家奴。前不久,前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兼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刚刚遭到实名举报,国家能源局相关部门的新闻发言人就急不可待地公开“辟谣”,否认此事,但不久,刘却因严重违法违纪被中纪委双规了。怪不得现在有一些很流行的说法——在官方辟谣和民间传言之间,人们会自动采信后者,而所谓“谣言”只不过是“遥遥领先的预言”。
  在社会信用体系中,政府的公信力无疑是基石。中央党校社会学教授吴忠民指出,一旦政府公信力受到损伤,便会导致民众对负面消息的接受度不断提高,鉴别真伪的意识受到削弱,久而久之,便会造成大面积的信任危机。
  与官员公信力齐降的还有专家和媒体。有些专家和媒体在金钱与名利的冲击下很难独善其身。研究社会公正问题的专家吴忠民认为,正是在赚大钱、出大名的驱使下,部分专家急于求成,不再安心做研究,坚守学术良心,个别媒体也不再追求事实真相,而是沦落为了利益集团的代言人,逐渐丧失了公正立场,“一旦失去了严谨和公正,专家、媒体也就失去了维护自身公信力的基础。”
  一些专家成了权力的奴仆。他们到处串场,口吐莲花。当人们说贫富差距不断拉大的时候,有专家说“只有拉大贫富差距,社会才能进步”;拆迁户补偿低有目共睹,有专家说是“钉子户”推高了房价;更有甚者,在卫生部门组织的一些“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中,有些“事故鉴定专家”竟厚颜无耻地说,他们的主要职责是“配合”造假,把本来该由院方承担的责任全部推掉。使得一些患者家属不再相信这些所谓专家,只要出现医疗纠纷,便组织一大群人去医院大闹一场,用“刁民”的方式解决问题……
  如此忽悠百姓,专家权威何在?所以网民们戏称这些人为“砖家”、“叫兽”、“知识混子”。而随着信任链的断裂,那些真正具有远见卓识的专家也只能遗憾地被“误杀”了。
  问题还在于,通常情况下,政府、专家及媒体的信任危机并非各自孤立,它们往往是拧合在一起出现,引发连锁信任危机。人民网舆情监测室主任、舆情分析师庞胡瑞指出,当前一些政府部门或地方政府在突发事件面前试图封锁新闻和舆论,常常会进一步激怒公众,直接导致公众对政府发布的信息不信任,让政府为澄清流言、稳定人心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国社会的诚信危机在中国历次极左“政治运动”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与此同时,传统文化、传统道德和社会公序良俗也受到严重的摧残。经济问题经过努力,可以在不长的时间内得以扭转;而诚信这种深入骨髓的东西一旦损坏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是难以修复的。改革开放后,经济建设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社会诚信这个精神层面的建设却没有得到同步的发展。这个问题不仅会成为制约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因素,也会影响整个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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