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华执意地要带我去逛马勇古玩超市，他特别强调说那儿像个古玩超市，说得特别煽情，让人难以拒绝。于是，我随他奔了十里河马勇的店。
　　非头一次到十里河，却头一次发现十里河有这多的古玩城，网上看到的天骄文化城、雅园国际古玩城还不知在什么地方，佰汇古玩珠宝城、金源国际玉器批发、东方博宝古玩书画城、程田家园古玩城已肩挨肩膀挨膀地齐聚在一起来迎候我们了。这几家，没一家是街头的小铺小店，个个巨无霸级，像错落停泊在港湾的航空母舰。街道很乱，这么多超大古玩市场、文化市场的街头没有文化的感觉，车多人多商店多餐饮店多，不窄的路无处下脚，都在一块拥着挤着，好像买东西不要钱似的，都疯着来抢。这和近在咫尺的潘家园古玩城街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马勇的店在程田家园古玩城，门前有停满了车的停车场，进“城”像有两座门，相隔不远，而且都不窄。从立有红脸关公金身塑像和一对儿一米七八往上的宝瓶的南侧大门进去，才脱开了乱哄哄的喧闹和杂乱，呈现出经典文化的气息来，在高雅与宁静的氛围中大喘了口气。这座古玩城的城内安静得有点像原始森林，静谧到珠宝店和货柜上嗳色的光都像在嗦嗦地发出声响。滚动电梯层层上升，竖着拉出一道幽谷。马勇的店在三层，名叫中西行古玩店。他的店门脸很小，和在滚动电梯上、过楼层时看到的无论是店还是柜台相比较都显得有点寒酸，只一间屋子，用木制的隔断隔出了小小的办公和休息区。古玩却丰盈，橱窗玻璃柜里古瓷、奇石、剔红雕漆、景泰蓝的瓶瓶罐罐佛像珍玩拥塞得满满的，地板上也只有很小的能磨个身的地儿，桌椅是古物，桌椅上堆摆的也是古物，盘摞盘碗摞碗，大罐子小坛子，卷轴的字画，玉石玛瑙的摆件，装框的刺绣……墙壁上也不空，条屏、京绣能挂的地儿都挂了。琳琅满目的古玩涉及的品类极多，给古玩列个门类品种表一一对照，这儿应该是没什么缺的。大小高低胖瘦也是应有尽有。大件的有的半房高，小件小到鼻烟壶、手链、耳钉、胸针、袖珍眼镜。物品看着热闹，店里人气也足，往来的客人多，与整楼的店都是鲜明的对比，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古玩店该有的清雅僻冷与它无缘。来买货的人眼睛简直不够使，瞧准了货，瞄两眼就开始问价，三言两语，打包成交，开出的价幌儿不大，实在，信任度极高。更多的客人似是在等货，都已订好的似的，一个劲儿问能不能到，什么时间到。再傻也看明白了，这儿真的就是古玩批发市场，往来的都是开店进货的店家或是业内玩家，营造出古玩超市氛围，买家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全是回头客，到他这儿，就像进了菜市场。你还别说，在程田古玩城几百家店面中，唯独马勇的中西行，卖得最火。
　　我藏掖不住我的困惑、疑问，都是不掺假的真货？谁都明白，古玩不可再生，可以说件件都是唯一，到底是哪寻摸来的？货源怎么保证？
　　在我看来，一般我们所称的古玩，也就是旧货或文玩，它和古玩不是一个摡念，除了用传统工艺生产的新品，现在国內大多的古玩店、古玩市场，演绎出的大体是山寨的精彩，想遭遇被收藏家们律津乐道的捡漏奇迹，基本是幻想。改革开放后初期的古玩市场确有不少来自民间的古玩，它们不山寨，二三十年的大浪淘沙，层层淘，日日月月淘，已淘得差不多了，大批量的古玩不能批发，没办法，被逼的，不可能不山寨。追根究底的质疑解惑之后，我已确信，马勇古玩店不山寨，没瞎活儿，他的古玩店是名副其实的古玩店，是给收藏家们和行内同仁带来踏实带来欣慰惊喜的古玩店，在这儿买东西放心，保证到代，没瞎活儿。
　　从导游到行家
　　马勇收的古玩，大都是从国外回流的中国古玩。
　　马勇，个子比较高，瘦瘦的，笑起来一脸的阳光，一脸的憨劲儿。此人不善多言，面相透着忠厚，很容易让人亲近，同时也很容易给人一种信任感。
　　他竟曾经是个旅行社优秀的英语导游。是导游专业让他在国外有机会认识了中国古玩，并深深地爱上了中国古玩。也许真的不是自谦，他说他上学时学习成绩一般，未上高中而上了职高，毕业后在华都饭店就职，知识和能力上的压力感觉越来越大，下决心深造，自学高等教育英语专业，通过了自学高考。担任华都旅行社的英语导游工作，由于英语水平不错，服务细致周到，尽心尽责，中外游客都喜欢他，有他就觉得踏实。领导、同事对他工作也很肯定，连续几年他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他喜欢古玩，是从接待一对儿美国夫妇开始的。那对美国夫妇到北京就是来搜寻中国老玩意儿的。他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带美国夫妇到报国寺、红桥、潘家园各个古玩市场去逛，几天逛下来，美国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情，各古玩市场浓郁的民族民俗文化氛围，都深深影响了他，打动了他，感染了他。特别是当他带团到国外，意外地捡了两回漏以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常走的是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英国等一些国家的中小城市。一次，他在澳大利亚的悉尼，旅游团队停车的停车场上有小贩摆摊向团队客人和导游兜售工艺品。这种情况在国内常见，一般向国外来的客人推销的都是当地的工艺土特产，当他发现小贩兜售的工艺品中有一件中国的铜香炉时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这不合常规。旅游是什么？旅游是从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到别人待腻了的地方去转悠。旅游购物的道理也一样，当地的文化土特产才是看惯了本国本地文化土特产的游客喜欢的，您的土就是俺的洋。所以中国的旅游小商贩向外国游客兜售的都是景泰蓝、雕漆瓶、檀香扇什么的。澳大利亚人向中国人兜售中国瓷瓶、中国铜器什么的这就很反常，算鲁班门前弄大斧吧。再看那铜器，器型好，质地好，品相好，做工也格外精细，潘家园等国内旧货、古玩市场上，这种质地的铜香炉很难见到。再说，价格便宜，50澳元拿下，合人民币也才250元。出国买礼品买纪念品带回去这是常事儿，从国外买回的纪念品、礼品是中国货，是中国工艺品，这可是有意思的事儿，这事儿怎么想都有点让人忍俊不禁。物件看着爱不释手，价格又便宜，干吗不买呢！他万万没想到的，他竟捡了一个漏，古玩行的行家看过，认定那是真正中国的古董老货，并非仿古制品。他现在自己也是行家了，知道帮他鉴定过的行家没走眼。从那儿起，他关注起流失在国外的中国各类古玩。他发现，国外的很多地方都卖中国古玩，其中有一个规律：国外大的城市，华人很多，中国古玩市场火，也正因为太火，中国的古玩和国內的情况也就相差不多，很难淘到中意的东西，而在偏远的中小城市，尤其是小镇，华人少，货真价实的中国古玩反倒很多。他常去新西兰、澳大利亚，这是英国的移民国家，境外的老外一辈辈传承拥有着的很多中国古玩，这些中国古玩是各种渠道流过去的，包括侵华战争中的掳夺。国外的年轻人，不懂中国文化，对他们的祖先一代代作为遗产留给他们的中国古董不珍惜，不懂其价值，缺钱花了，或家里地方小，嫌占地方，就送到信托商店里寄售，有的干脆撂地摊儿，或者送到古玩店里直卖，给钱就走。闹非典的那年，国内旅游业大萧条，没有旅游团，导游没事儿干。马勇在新西兰待了小半年，顺便做了些中国古玩市场详细调查，看都哪些小镇会有古玩店，有多少，都在什么位置，大概多大规模，有哪些古玩店里会出现中国古玩。 　　同行认他，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进货渠道广，畅通，货真。当导游，常年在国外走动时他认识了很多国外朋友，干起这行后，他把国外的这些朋友培训成“铲地皮的”，去给他圈货、铲货。发现目标，照片发过来，确认不会错，定好价，买下发货过来。其二是，他给同行的价，从来不是到嗓子眼儿的噪价，留着缝，留着相当大的利润空间。国内的市场价，同行都知道，看你的货真，品相好，能挣钱，就都愿意找他，口口相传，信誉高。不但北京，全国各地的同行也都来找他。他发货，包装也是一绝，不会散，即使是托运途中野蛮装卸，也不至碰坏。
　　他基本只做回流的中国古玩，走亲民路线。和收藏家店家打交道，面对他们，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瑰丽缤纷的古玩艺术
　　马勇不好拒绝我这个外行，在他的古玩小超市里，我无法抑制我的好奇心，拣我眼里最好看的最奇特的问。问的最多的是瓶和罐。他不厌其烦，一一告之。是新工艺品，他立即告诉我，不打谎。但件数不多。旧货，都是民国以前的老货，清晚期的居多，还有清康熙年间的。印象较深的，一件雕瓷太白醉酒的水盂儿是康熙的，还有康熙年的冰梅将军罐。不过盖儿是晚清后配的。瓶式多样。青花冰梅筒式瓶，也叫一统瓶。一统江山“一筒瓶”，利用筒的谐音讨口彩，博帝王的欢心，也表达了人民希望国家一统，不要四分五裂的强烈愿望。光绪五彩花鸟纹赏瓶、光诸包袱口黄釉五彩龙纹赏瓶，在断定年代上就是个很深的学问，为什么不是康熙年的，而是光绪年的？同为光绪年的，同是赏瓶，同是粉彩，器型又有不同，店墙橱窗里摆的那只瓶口是包袱形的，胎上釉以黄色为主色调，粉彩纹饰是黄釉上的粉彩纹饰，而非青釉白釉上的粉彩纹饰。清中期的青花山水纹蒜头瓶、光绪年的青花六方瓶、五彩人物棒槌瓶、民国的浅降彩花鸟方瓶，实物和书上绘的图形给的印象，差别很大，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不是图画得不准，是现实比图更复杂，更多样。也可能是外行与内行看东西的视角关系吧。我也看过很多这类书的，收获不大，只是停留在表相粗知，不如对照着实物听马勇这种行家嘴里说出来的真切。
　　庆幸看到了挂壁瓶，它比想象的大得多。以前我听说过，故宫博物院养心殿乾隆爷的最爱三希堂，墙上挂有这东西，但这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更庆幸的是还见到了一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镂空的瓷宫灯，有灯座和灯罩，点蜡烛。器型美观，灯罩腰部绘着人物。是民国的物件，粉彩黄底儿釉。还有被老外改装过的。一件光绪粉彩西厢记人物纹棒槌瓶，底部打了孔，被改成了台灯，真可惜，瓶的整个瓶体完整保留着，就是瓶口安上了铜制灯口，那灯口的结构有点复杂。日本的“七宝烧”也是我头一次见。粗看是十分细腻的瓷花瓶，色彩艳丽夺目，马勇告诉我这是七宝烧我才知是我看走眼了。它是在中国景泰蓝工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日本工艺品。20世纪80年代，我国工艺美术界曾有景泰蓝工艺泄密的报道，日本人也确实常有人来我国搜资料拍片子，对我国的传统文化、传统工艺比我们自己挖掘得还深，总结得还要系统、完整。其实，中国景泰蓝技术早在16世纪就已传入日本了，他们研发出的“七宝烧”被称为“日本的景泰蓝。”
　　大贝壳的雕刻作品也是我头一次见，两扇贝壳，对称的摆件，雕刻的纹饰是花鸟，鸟很注重传神。这是民国时的工艺品。
　　我在马勇的古玩小超市里发现了我喜欢的。去他店里的人各有各的发现，各有各的收获。瑰丽缤纷的马勇古玩小超市里总有你最喜欢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