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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抽屉开了又关,却始终没有发现时光机。
———题记
妈妈的睫毛
妈妈把学中医的阿姨请来家里,要她为我们看看健康状况,调理下性情。摊开掌,阿姨说我的掌纹“川”字清晰,是倔强固执认定了什么就八匹马拉不回的个性,妈妈听了连连点头。阿姨为妈妈看,说妈妈的手一看就是很操劳的,指尖干燥,细纹多而杂乱。
过年了,妈妈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子比妈妈还年轻。妈妈从来都想不起给自己添新衣,总说看上的太贵舍不得买,今年也是。大年初一,雪下得紧,我们一家三口裹着去年的旧衣欢欢喜喜地上公园转了一圈,我们去打气球,射飞镖,爽朗的笑声在空气里打转,又被寒冷冲散。然后回家,还是一切照旧。
已经这样过了多年。
妈妈不买化妆品,不上美容院,再加上操心多睡眠质量差,脸上的皱纹早已开出朵朵菊花,肤色暗黄,看上去让人很不忍心。少年时,我总是艳羡别家的母亲,觉得她们或高贵美丽或年轻鲜妍,一个个看起来就像人家孩子的姐姐。继而常常抱怨,甚至发火哭泣,为的仅仅是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看上去体面的母亲。后来,在碾过的年轮里慢慢成长,为自己曾有过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但有什么用呢,时光难追,我把抽屉开了又关,也始终没有发现时光机。
年前,妈妈的单位举办联欢。妈妈作为机关干部要上台参加合唱。她排练的时候很兴奋地打电话给我,我正在演题,耳朵贴着电话很没好气,嗯嗯啊啊地应和,但她仍然高兴。她说她要站在第一排,还要拿一束花,唱到“爱我中华——”时“唰”地抽出来,左右摇摆。我觉得幼稚,又觉得这样的妈妈可爱极了,不禁喜笑颜开,寻她开心。我说到时候我去举个花盆,你摇摆完了直接说献给我亲爱的女儿然后插到盆里。怎么样,妈妈说好啊好啊那你来看吧后立即断电了般沉默不语。是的,我怎么会去呢?妈妈早已习惯了女儿的拒绝。不随你去参加应酬,不拉着你的手去见你的朋友,不陪你买菜,不陪你逛超市,不去光顾那个可以让你在一瞬间容光焕发的舞台。
演出完的那个晚上妈妈回来很晚,我已经睡了,却感觉到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来我床前。我忽地坐了起来,妈妈赶忙开灯。
“回来了!”我说。
“嗯,哈哈,我们出了个糗,主持人刚报完幕我就把花伸出来了!大家一看我伸了就都伸出来了,笑得……”妈妈坐了下来。
“呀,那也没关系啊,反正都是单位的人嘛,嘿嘿。咦,你睫毛怎么啦?”我注意到妈妈的睫毛变得又浓又密,不禁伸手去碰。
“别动别动,这是假睫毛,她们非要给我粘,怎么样!”妈妈开心地又摸了摸它们。
“看上去真的好长啊,你第一次粘吧?”
妈妈把假睫毛拽下来,放进我手心里说:“你看看,她们都说我化妆起来可漂亮了。那当然,我年轻时也是个美女呢!”
我笑而不语,低头看,躺在掌心的睫毛像一把刷子,刷掉了那么多生活的灰尘。视线模糊了,突然觉得鼻头好酸。
爸爸的肩膀
学中医的阿姨说,掌纹有遗传。爸爸也是“川”,十分顽固。
已经四十出头的爸爸像个孩子般爱闹小脾气,非常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所以妈妈便生活得格外累了。
妈妈和爸爸经常吵架,为一句话都能吹胡子瞪眼。有时明明是爸爸不对,但他紧咬牙关不放松,想从他那里听一句道歉,比我碰见奥巴马还难。
很多年前,爸爸并不是这样,至少在我眼里不是。那时我还小,白白胖胖,常常骑在爸爸肩上。听不懂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听不懂生活的压力,听不懂钱钱钱有多么重要。对我来说,爸爸的肩膀就是世界上最宽阔的地方,是我最忠诚的避风港,无论什么大风大浪,他的肩膀都能永远高扬。我喜欢坐在爸爸的肩上,让他拽着我的两只小手,我们大手拉小手一起漫无目的地走。
他一定是笑着的,我也一定是。即使我还不能完整地说话,但我们都一定是笑着的。
元宵节,街上有花灯,摆成两长溜,从这头到那头暖暖的长龙。拥挤,爸爸让我坐在他肩上,视野一片开阔,妈妈跟在身后,我们从这头移动到那头,津津有味地品着一只只做工粗糙,现在想来不免觉得有些乏善可陈的花灯,但却觉得幸福。现在的元宵节已经不摆花灯了,长长的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
从这头到那头。
奶奶的硬币
在奶奶家的饭桌上,刚考试完的我埋头吃饭,疲惫不语。奶奶却放下筷子唤我。我抬头,见她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折着的花花绿绿的纸。
“嗯?”我接过那些纸,奶奶美滋滋地继续说着:“这可是肯德基的优惠卷啊,我出去买菜时有人给我的,有了这个就能便宜呢!刚好小满放假了,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去吃吧!”我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说自己没兴趣吃这些。爸爸也在一旁应和,说吃什么吃垃圾食品又不是免费的。奶奶不吭气了,饭后把我叫到里屋。
进屋后我有些不耐烦:“怎么了?”奶奶拉住我的右手,往里塞了什么。“这是奶奶给你的钱,去吃吧!”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大把零零星星的钱被我握在手里,仿佛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觉得眼眶发酸。
良久,我才回过神般倒吸了口气,把钱塞回给奶奶:“我不要。”
“干吗不要?”说完又塞给我。
我又推回去……
一个个硬币,亮闪闪地混着有些揉皱的钱散了一地。奶奶赶忙蹲下去,伸着胳膊用有些粗糙的手吃力地够着散在远处的钱。还絮絮叨叨:“人老了,手都握不住东西了,唉……”我不忍再看,只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在飘,也没个边儿。我也蹲下去,握住奶奶的手:“奶奶,真不用了。”
我这才发现,她真的老了,眼皮搭拉下来,眼睛藏在眼皮后面,都快看不见了。我咬紧牙,扭头拉开房门,外面的灯亮得刺眼。回头看奶奶正小心翼翼地捋着钱放回钱包里。我对着她的背影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这时她也转过身来,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目光相融,会心地笑了。
我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没有人能给我时光机。
431000河南省南阳市五中
———题记
妈妈的睫毛
妈妈把学中医的阿姨请来家里,要她为我们看看健康状况,调理下性情。摊开掌,阿姨说我的掌纹“川”字清晰,是倔强固执认定了什么就八匹马拉不回的个性,妈妈听了连连点头。阿姨为妈妈看,说妈妈的手一看就是很操劳的,指尖干燥,细纹多而杂乱。
过年了,妈妈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子比妈妈还年轻。妈妈从来都想不起给自己添新衣,总说看上的太贵舍不得买,今年也是。大年初一,雪下得紧,我们一家三口裹着去年的旧衣欢欢喜喜地上公园转了一圈,我们去打气球,射飞镖,爽朗的笑声在空气里打转,又被寒冷冲散。然后回家,还是一切照旧。
已经这样过了多年。
妈妈不买化妆品,不上美容院,再加上操心多睡眠质量差,脸上的皱纹早已开出朵朵菊花,肤色暗黄,看上去让人很不忍心。少年时,我总是艳羡别家的母亲,觉得她们或高贵美丽或年轻鲜妍,一个个看起来就像人家孩子的姐姐。继而常常抱怨,甚至发火哭泣,为的仅仅是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看上去体面的母亲。后来,在碾过的年轮里慢慢成长,为自己曾有过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但有什么用呢,时光难追,我把抽屉开了又关,也始终没有发现时光机。
年前,妈妈的单位举办联欢。妈妈作为机关干部要上台参加合唱。她排练的时候很兴奋地打电话给我,我正在演题,耳朵贴着电话很没好气,嗯嗯啊啊地应和,但她仍然高兴。她说她要站在第一排,还要拿一束花,唱到“爱我中华——”时“唰”地抽出来,左右摇摆。我觉得幼稚,又觉得这样的妈妈可爱极了,不禁喜笑颜开,寻她开心。我说到时候我去举个花盆,你摇摆完了直接说献给我亲爱的女儿然后插到盆里。怎么样,妈妈说好啊好啊那你来看吧后立即断电了般沉默不语。是的,我怎么会去呢?妈妈早已习惯了女儿的拒绝。不随你去参加应酬,不拉着你的手去见你的朋友,不陪你买菜,不陪你逛超市,不去光顾那个可以让你在一瞬间容光焕发的舞台。
演出完的那个晚上妈妈回来很晚,我已经睡了,却感觉到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来我床前。我忽地坐了起来,妈妈赶忙开灯。
“回来了!”我说。
“嗯,哈哈,我们出了个糗,主持人刚报完幕我就把花伸出来了!大家一看我伸了就都伸出来了,笑得……”妈妈坐了下来。
“呀,那也没关系啊,反正都是单位的人嘛,嘿嘿。咦,你睫毛怎么啦?”我注意到妈妈的睫毛变得又浓又密,不禁伸手去碰。
“别动别动,这是假睫毛,她们非要给我粘,怎么样!”妈妈开心地又摸了摸它们。
“看上去真的好长啊,你第一次粘吧?”
妈妈把假睫毛拽下来,放进我手心里说:“你看看,她们都说我化妆起来可漂亮了。那当然,我年轻时也是个美女呢!”
我笑而不语,低头看,躺在掌心的睫毛像一把刷子,刷掉了那么多生活的灰尘。视线模糊了,突然觉得鼻头好酸。
爸爸的肩膀
学中医的阿姨说,掌纹有遗传。爸爸也是“川”,十分顽固。
已经四十出头的爸爸像个孩子般爱闹小脾气,非常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所以妈妈便生活得格外累了。
妈妈和爸爸经常吵架,为一句话都能吹胡子瞪眼。有时明明是爸爸不对,但他紧咬牙关不放松,想从他那里听一句道歉,比我碰见奥巴马还难。
很多年前,爸爸并不是这样,至少在我眼里不是。那时我还小,白白胖胖,常常骑在爸爸肩上。听不懂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听不懂生活的压力,听不懂钱钱钱有多么重要。对我来说,爸爸的肩膀就是世界上最宽阔的地方,是我最忠诚的避风港,无论什么大风大浪,他的肩膀都能永远高扬。我喜欢坐在爸爸的肩上,让他拽着我的两只小手,我们大手拉小手一起漫无目的地走。
他一定是笑着的,我也一定是。即使我还不能完整地说话,但我们都一定是笑着的。
元宵节,街上有花灯,摆成两长溜,从这头到那头暖暖的长龙。拥挤,爸爸让我坐在他肩上,视野一片开阔,妈妈跟在身后,我们从这头移动到那头,津津有味地品着一只只做工粗糙,现在想来不免觉得有些乏善可陈的花灯,但却觉得幸福。现在的元宵节已经不摆花灯了,长长的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
从这头到那头。
奶奶的硬币
在奶奶家的饭桌上,刚考试完的我埋头吃饭,疲惫不语。奶奶却放下筷子唤我。我抬头,见她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折着的花花绿绿的纸。
“嗯?”我接过那些纸,奶奶美滋滋地继续说着:“这可是肯德基的优惠卷啊,我出去买菜时有人给我的,有了这个就能便宜呢!刚好小满放假了,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去吃吧!”我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说自己没兴趣吃这些。爸爸也在一旁应和,说吃什么吃垃圾食品又不是免费的。奶奶不吭气了,饭后把我叫到里屋。
进屋后我有些不耐烦:“怎么了?”奶奶拉住我的右手,往里塞了什么。“这是奶奶给你的钱,去吃吧!”我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大把零零星星的钱被我握在手里,仿佛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觉得眼眶发酸。
良久,我才回过神般倒吸了口气,把钱塞回给奶奶:“我不要。”
“干吗不要?”说完又塞给我。
我又推回去……
一个个硬币,亮闪闪地混着有些揉皱的钱散了一地。奶奶赶忙蹲下去,伸着胳膊用有些粗糙的手吃力地够着散在远处的钱。还絮絮叨叨:“人老了,手都握不住东西了,唉……”我不忍再看,只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在飘,也没个边儿。我也蹲下去,握住奶奶的手:“奶奶,真不用了。”
我这才发现,她真的老了,眼皮搭拉下来,眼睛藏在眼皮后面,都快看不见了。我咬紧牙,扭头拉开房门,外面的灯亮得刺眼。回头看奶奶正小心翼翼地捋着钱放回钱包里。我对着她的背影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这时她也转过身来,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目光相融,会心地笑了。
我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没有人能给我时光机。
431000河南省南阳市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