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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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江宴西与从容开始时是他居高临下,临到最后,却也是他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溃不成军。
  01
  “皇朝”作为B市最大的娱乐场所,向来是公子哥儿们玩乐的首选。此时,包厢里烟雾缭绕,各种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
  江宴西叼着一支烟,懒懒地摩挲着眼前的麻将。他还差一张八万,正等着上家出牌,那人忽然接了个电话,顿时跟川剧里的变脸似的换了副模样,恶心得一桌人作呕吐状。
  “没有呢,宝宝,我哪儿敢喝酒呀!我跟宴西他们在一起,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江宴西斜着眼看他。那家伙却不讲武德,忽然撂挑子站了起来,欠揍地说:“对不住了各位哥哥,老婆等着我回家呢。”
  这一出下来,下家的江宴西没说什么,上家的梁源却不干了。他冲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大骂浑蛋,骂够了,这才揶揄江宴西:“还是你们家从容懂事,不催也不闹的,不像那浑蛋,跟养了个祖宗一样。”
  闻言,江宴西摸牌的手一顿,笑了笑,却并未说话。
  是呀,从容多么懂事啊。他出来应酬,无论多晚都不会打电话来催。她不哭也不闹,甚至看到他与别的女人一起吃饭,也只会淡淡地转身离开。
  想到这里,江宴西忽然觉得有些渴,迫不及待地想要喝点儿东西来浇灭隐在心口的那团火。他拿起旁边的酒杯灌了一口,这才站起来说:“你们玩儿吧,我歇一下。”
  “你什么毛病,一个两个都撂挑子是吧?”梁源有些不高兴,摸着牌碎骂了起来。江宴西无视背后的骂声,一个人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着。
  角落里并未开灯,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窗外落入。他捏了捏眉心,下意识地拿起私人手机,也不知在期待些什么。屏幕亮起又熄灭,通讯录里却始终静悄悄地空白一片。
  这样更好,省得他心烦。江宴西笑了笑,将手机猛地扣在茶几上。
  散局后,江宴西的司机来接他,正要下车开门,却见他们一向端方自持的小江总像是迫不及待一样,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司机悄悄地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江宴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音乐。
  是一首抒情歌,江宴西听着那熟悉的旋律,却觉得一阵心烦,就像有火苗在烧灼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火苗燃了一路,直到回到家,在他心口窝了一晚上的那把火,才隐隐有熄灭的趋势。
  江宴西上楼时,从容正坐在床边看书。他这一路火急火燎,这会儿反而不急了,索性倚在门边,对着那映在窗玻璃上的剪影出神。
  室内开了一盏暖光灯,圆润的灯光打在从容卷翘的睫毛上,映得那双眉眼越发无瑕。江宴西盯着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还是从容先发现了江宴西,她从书中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说:“你回来了。”
  “嗯,”江宴西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在她走过来时将人拉住,笑着问,“你都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我知道你有工作。”又是那副无可挑剔的笑容,从容淡淡地笑着,浅浅的梨涡里像是盛着醉人的美酒。
  “工作?”那把火似乎又有燎原的趋势,江宴西忍了忍,亦学着从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从容身前,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低声呢喃,“去‘皇朝’可不是为了工作。”
  从容愣了愣,福至心灵般明白了江宴西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看着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弯腰去收拾桌上的书本。可还没等她碰到桌面,那人忽然发疯般攥住她的手腕,冷着脸把她推到墙上。
  “怎么?现在连敷衍都不愿意了?”说着,江宴西就要去亲那张柔软的红唇。可未等他碰到,便对上一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
  眼前的身体柔软而温热,江宴西却觉得自己心口空落落的,像是有凛凛寒风呼啸而过。他无力地停了下来,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请求:“容容,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从容依旧笔直地站着,清晰地感受着眼前人强有力的心跳
  他永远都不知道,她哪里会恨他,她爱他都还来不及。
  02
  江宴西的父亲江征年轻时曾是小报的常客,而他轰动了整个B市的那一次,女主角便是从容的母亲梁遥。
  贵公子风流倜傥,年过而立忽然追求起爱情,为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惜豪掷千金,甚至闹着要离婚。贵公子与灰姑娘的故事最终以失败告终,灰姑娘逃到了邻市,并嫁给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而贵公子颓唐了一段时间后,重又回归妻儿的怀抱。
  这段罗曼蒂克史,似乎就该着这样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如果从容的爸爸从辉没有染上赌瘾的话。
  漫长的童年里,从容印象最深的一幕,便是梁遥抱着她蜷缩在桌边,而那个赌鬼父亲,将她的画笔摔在墙角,对她们拳打脚踢。这样灰暗的日子仿佛看不到尽头,从容唯一的期盼便是早日生长出利刃,变得强大到无人能欺。
  大概是恶人有恶报,在一个雪夜,从辉赌赢了些钱后喝醉了酒,意外猝死在回家的路上。
  从容从医院跑回家时,一辆加长版的轿车恰好飞驰而过,带起簌簌雪粒。从容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眼时,却看到梁遥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刺眼的鲜血渐渐染红了周边的白絮,从容静静地站在雪地里,身体却是止不住地发抖。
  梁遥死后,从容暂住在远房亲戚家,因为生活条件有限,她不得不放棄了美术。当江宴西出现在亲戚家时,她便知道,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那一日恰好是元旦,大雪铺满了枝寒雀静的城市。街上摆着节日的装饰花树,树上挂满了彩灯和铃铛。从容看了它们一眼,低头跟着表姨走进了客厅。
  江宴西坐在矮小的沙发上欣赏着落雪,随行的人为他点了一支雪茄,他深吸一口,这才缓缓问道:“这就是老头子要领回家的那个丫头?”
  表姨在旁边回答“是”,江宴西忽然嗤笑一声,起身走到从容身前,白色的烟圈徐徐打在她脸上,并不难闻,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背后莫大的羞辱。
  江宴西微微弯腰,盯着从容打量半天,这才咋舌,说:“老头子可真是长情。”   从容抬头瞪他,犹如绝望的困兽。江宴西却并不在意,他笑了笑,转身便向外走,只留下一句:“带你去见老头子。”
  有人上前为他撑伞,大雪扯棉裹絮般落在黑色的伞面上,从容盯着他在大雪中渐渐远去的背影,想要逃離的想法越发坚定。
  江征对于从容来说,并不陌生,她曾无数次在梁遥的画册中看见过这个男人。可时光似乎并未眷顾他,他躺在病床上,丝毫不见年轻时的杀伐果断。
  江征冲从容招了招手,混浊的眼里隐约可见湿润。他连说了三声“好”,这才平静下来,握着她的手说:“你长得像你妈妈。”
  见过人的都说,从容长得像梁遥,尤其是那一对浅浅的梨涡。从容对上那双深情的眼睛,却并未觉得亲切。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嗤,从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江宴西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盯着江征说:“江董身体不舒服,该休息了。”
  说罢,他瞥了从容一眼,便自顾自地向外走去。从容顾不上跟江征打招呼,亦匆匆忙忙地跟在江宴西身后出了病房。从容低着头,却没料到走在前面的江宴西忽然停住,就那么直直地撞了上去。她捂着脑袋,无措地抬头看他。
  江宴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忽然靠在墙上,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没想到,老头子也有这样的时候。”
  从容看不懂他的心思,并不敢随意搭话。江宴西像是看出了她的拘谨,安抚般扬了扬下颌,说:“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江家会养着你。”
  说完这句话,江宴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从容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她能依靠的,只有江宴西。
  03
  江宴西把从容带回老宅后,立刻做起了甩手掌柜,经常不见人影。
  那段日子,从容并不好过。江征宠从容,却不能事事周全。大部分时间,家里的事都是向茴做主。向茴恨梁遥,连带着恨起了从容。她并不敢光明正大地虐待从容,却经常因为一点儿小事让从容饿肚子。
  那天晚上,从容饿得实在难受,便趁大家都休息之后偷偷跑到厨房去煮面。黑暗中,氤氲的热气逐渐变得模糊,从容搅了搅锅中的拉面,忽然有些想念梁遥。就在从容出神时,身后忽然大亮,她慌张地回头,只见江宴西正提着外套站在门边。
  “大晚上不睡觉搞什么?”
  他似乎喝了酒,双目隐约泛着醉意。从容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饿了。”
  酒精稀释了戾气,江宴西并不似往常淡漠,反而淡淡地点了点头。从容心下一喜,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小声问他:“我煮了很多,你要吃吗?”
  大概是酒精作祟,江宴西看着那双小兔子般可怜兮兮的眼睛,拒绝的话忽然堵在了喉中,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她,就像是看到年幼时小心翼翼地渴望着母亲的自己。
  从容为江宴西盛了一碗面,仔细地调制着酱料。她抬头,正要询问他的口味,却在猝不及防间撞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让她不由自主地心慌。她一乱,便连带着瓷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终于回神,靠在椅背上笑了笑,问她:“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又不会把你吃了。”
  气氛终于有了几分缓和,江宴西看着她一下变得通红的脸颊,大发善心,好心情地端起面吃了起来。
  吃完面后,从容本以为江宴西会离开,他却把所有的工人都叫了起来。他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就那么毫无目的地敲打着节拍。
  就在管家受不住要开口询问时,向茴忽然闻讯赶了过来。她厌恶地瞪了从容一眼,这才问江宴西:“宴西,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江宴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道,偌大的江家还有欺负弱小的习惯。”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既然您没有精力管从容,那我就替您分担一下。”江宴西忽然有些不耐烦,他站起来牵着从容就要离开。向茴像是被他激怒了,不顾形象地大喊:“你为了一个外人,竟然来顶撞我!”
  听到这里,江宴西只想冷笑。她总是这样,永远只会关心跟梁遥较量的输赢。
  “既然您这样想,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江宴西顿了顿,却并未回头,他牵着从容向外走,走出大厅时,外面恰好下起了小雪。从容轻轻仰头去看雪,无端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冬日。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大雪簌簌而落,而他撑着伞消失在茫茫的街头。
  江宴西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从容的卧室正对着大门,她微微抬头,便可以看到他开着车驶入大院。
  江宴西住在六号院,不远处便是那个最大的广场。站在窗前,偶尔也会看到盘踞在广场上的和平鸽群。这一夜,并没有和平鸽,只有簌簌而落的大雪。
  江宴西将车停好,正要回头去牵从容,恰好对上她不安的目光。他的心底像是一软,不自觉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声问:“怕我?”
  “你会不给我饭吃当惩罚吗?”
  这是什么问题?江宴西好笑地摇了摇头,向她保证不会。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从容再接再厉,仰望着他那双像是盛着万千星河的眼睛,问:“我还可以继续学画画吗?”
  少年时,从容渴望着通过手下的画笔,带着梁遥爬出那个牢笼。如今,她依旧渴望着变得强大,逃离令人窒息的江家。
  梁遥就像是一株美丽的菟丝花,年轻时攀附着江征,结婚后又紧紧依靠着从辉。可这些都是靠不住的,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从容想,她永远也不要成为梁遥那样的人。
  江宴西盯着她,依旧点头答应,从容却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冲他伸出小拇指,眼底隐有亮光。
  “我们拉钩好不好?等我成为大画家,会好好报答你的。”
  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轻笑,酥酥麻麻,像是要扰乱谁的心肠。或许是夜色过浓,又或是月光缱绻,听着这明显稚气未脱的一句话,江宴西并未厌烦,反而顺着从容伸出右手勾住从容的小指,又将自己的拇指紧紧摁上她拇指的指腹。   “一言为定。”他低声轻笑。
  大雪终于停了,白雪滑落树梢,几枝寒梅在冬夜里怒放。
  04
  江宴西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为从容请了专门的指导老师,帮助从容考上了心仪的美術院校。进入大学后,他偶尔也会开车去接她放学。
  他喜欢站在美院门口的那棵梧桐树下,等她背着画板出来然后带她去北海散步。海水在夕阳的映照下盈盈闪闪,海鸟归船,轻舟入港,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海边打着电话。
  她站在不远处喊他的名字,待他抬头看过来时,却又笑着摇头。江宴西亦笑,似乎满是无奈。
  金黄色的暮光落在他含笑的眉眼间,月亮和星星似乎都从几亿光年外奔赴而来,海潮一波又一波地漫过他脚底的岸崖。
  从容时常会回忆起这一幕――海岛,倦鸟,还有含笑的男人,待她反应过来时,脑中人早已入画。
  如果可以,她愿意让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个火烧云漫天的黄昏。可这一生,她所期盼的从未能如愿。
  江征的身体越来越差,入春时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从容集训回来,便去医院看望江征。
  B市春天少雨,那一天却久违地下起了倾盆大雨。从容放下伞,走到病房前正要敲门,里面忽然传来一阵争吵。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辉染上赌瘾的事儿你也有份儿。你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不阻止,不就是想把梁遥逼上绝境,好回头找你?梁辉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去找她了吧?只可惜,梁遥宁死也不愿意跟你回来!”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忽然炸响在天边,瞬间亮了半边天。从容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刺骨的寒意忽然从脚底涌了上来。
  立春傍晚的风,比她想象中更刺骨。从容走出医院时,大雨正滂沱地下着。她并未撑伞,索性就这样走在大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她又想起了梁遥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天气。
  黑色宾利消失在茫茫白雪中,带起铺天盖地的碎絮。转瞬间,碎絮沉落却又被下坠的身体惊起。
  向茴害死了她的父亲,而江征逼死了她的母亲。原来,她一切不幸的开端,都是因为这两个道貌岸然的人。
  雨越下越大,从容忍不住仰头看天,雨幕连成一道水线,顺着她的眼睛淌了下来。
  从容浑身湿透回家时,江宴西正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拍子。听到声音后,他猛地睁开眼,深沉的眸光里隐有不悦闪过。从容盯着他,盯着那双与向茴有七分像的眼睛,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
  既然向茴那样恨梁遥,不惜毁掉她的家庭,那她就跟向茴最看重的儿子在一起好了。
  想到这里,从容上前两步,惨白着一张脸低声呢喃:“宴西哥,我冷。”
  “活该。”江宴西低声骂了一句,刚想要去拿毛巾,身后忽然贴上一片柔软。他愣了愣,终究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地命令她,“松开。”
  江宴西并没有等到从容松手,反而感觉环在身前的手臂越来越紧。从容靠在他的背上,忽然不管不顾地攀上他的肩头。她如同一只困兽,绝望地寻找着他的嘴唇。
  他皱眉挣扎,可当那片柔软的唇贴上自己时,心底忽然升起一阵燥热。江宴西攥着从容的肩膀将人分开,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从容以为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密密麻麻的吻忽然落了下来。开始时凶狠,渐渐如潮水般汹涌缠绵,像是要至死方休。
  “容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江宴西喘着粗气问从容,却换来她更加热烈的亲吻。他终于再无顾忌,像在梦里那样,用力将她揉进怀中。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一道惊雷忽然掠过夜空,瞬间照亮了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从容掐着江宴西赤裸的肩膀,任由自己浮沉颠簸,眼前却有些茫茫无法视物。她少女时代对爱情所有美好的憧憬,终于结束在了这个阴雨绵绵的春日。
  05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那段时间的快乐,却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入冬后,江征终于出院,江宴西带着从容回老宅看他。
  江家人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所以,向茴虽然对从容没什么好脸色,却也并未为难她。从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向茴,趁着无人注意时,趴到江宴西的耳边悄悄问:“我们像不像在偷情?”
  江宴西皱了皱眉,却并未反驳,而是紧了紧她放在自己腿上的小手。
  吃完饭后,江宴西被江征叫去书房谈话,从容不想跟向茴大眼瞪小眼,索性跑到花园里透气。
  苍穹下闪着不灭的星光,从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那样亮的星星了。上一次见,还是江宴西把她带回六号院的那一晚。大雪初霁,明星璀璨,江宴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逃离那个深不见底的牢笼。
  正想着,腰间忽然一紧,有温热的大掌握上来。从容笑了笑,转身回抱住江宴西,仰头问他:“江叔叔训完话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情绪似乎有些低沉。从容安抚般蹭了蹭他的下巴,正要开口,却在看到向这边走来的那个身影时,改变了主意。
  她踮起脚,将唇贴在江宴西的嘴角。他似乎愣了愣,很快便反客为主,滚烫的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在两人吻得难解难分之时,寂静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大叫。从容推开江宴西,一抬头,便看到了面色难堪的向茴。
  从容被江宴西下意识地护在身后,她紧紧攥着他的手,竟觉得一阵畅快。童年时对她拳打脚踢的从辉,在苍茫大雪中一跃而下的梁遥,还有消失在小区楼下的那辆宾利……往事如走马灯般闪过,一帧帧掠过脑海,从容看着一脸愠色的向茴,忽然挑衅般一笑。
  向茴的身体有些发抖,在对上从容的目光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她指着从容,却是对江宴西说:“你忘了她妈带给我们的耻辱了吗?是梁遥害得我们家支离破碎的!”
  江宴西静静地站在原地,面色不见悲喜,唯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些微的情绪。他似是低头笑了笑,眼底却无丝毫波澜。
  “真正毁了这个家的是你的枕边人,就算没有梁遥,还会有李遥、陈遥。妈,你不该把他的错误强加在女人身上。”   他依旧不愿意喊江征“父亲”,他一如既往地恨着那个毁了他美满家庭的男人。可从容盯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忽然一阵难过。酸涩的气泡如同潮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跟她一样无辜地承受着这场苦难,为这场荒谬埋单。而她,却想要利用他来报复父辈之间的恩怨。
  楼下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江征,他拄着拐杖下楼,走到江宴西身前时猛地一顿,拿起拐杖指着他说:“逆子,跪下!”
  江宴西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足够风流却也足够张扬。
  “我既然选择跟从容在一起,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打算。”他安抚般捏了捏从容的手掌,上前一步走到江征身前,“我不会走你的老路,牺牲女人来成全自己的名誉。”
  听到这里,从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江宴西的背影。恰在这时,大厅响起了整点的钟声,整整十一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在从容的心头。
  江征气急攻心,靠在沙发边大口喘气,从容却已无暇顾及其他。她盯着江宴西,忽然想起了他生病时无助的呢喃,想起他谈起父母时故作坚强的表情,想起他刚刚紧握的双拳。往事如走马灯一般掠过,筑在她心里的那座大坝却轰然坍塌,继而涌入滚滚潮水。
  这是他的软肋,也是他最不能触碰的伤痛,可她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他已经够无辜了,不该再被她牵扯其中。
  从容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江宴西的衣袖,小声请求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立冬的风从湖对岸吹过,一并吹散了从容心底的纠结缠绵。
  06
  临近春节,公寓楼下挂满了彩灯,映得满地白雪越发无瑕。
  从容靠在飘窗前看雪,楼下有小朋友在打雪仗。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两个人欢快地追逐在雪地里。从容看着他们,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距离那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一个月,可以改变许多事情,例如江氏的股价,又例如,从容对江宴西的感情。
  几日前,江征喊从容去喝茶,明知道这是鸿门宴,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江征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当他拿出一封推荐信和一张机票时,从容便明白了他所有的意思。
  从容靠在沙发上久久未能言语,许久之后,她终于直起身体,将机票拿到身前,平静地说:“我答应你并不代表我认可你,我只是不想让江宴西牵扯进来。”
  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中隐有怜悯一闪而过。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宁死也不愿意跟你回来吗?因为她看不起你,而我,也看不起你。”
  那一刻,从容似乎彻底放下。因为她终于明白,比起报复,遗憾与悔恨似乎更能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从容依旧回忆着那天的场景,江宴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他把她抱在怀中,低低地笑了一声,问:“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温热而撩人的气息徐徐打在耳边,从容闭了闭眼,终究没有将他推开。她靠在他的怀中,忽然觉得嗓子沙哑得难受:“我在想,什么时候去佛罗伦萨。”
  “你想什么时候去?”江宴西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有些突然。他吻了吻她的耳尖,低声说:“我让助理安排一下,看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从容摇了摇头,钻出他的怀抱走到窗前。楼下的小朋友终于玩儿累了,坐在一起互相拍打着身上的雪絮。她笑了笑,对江宴西说:“我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我要去佛罗伦萨留学。而我们,就这样结束吧。”
  江宴西眼底的笑意彻底淡了下来,他依旧盯着她,却隐有怒意。许久后,他笑着问:“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从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底如撕裂般难受,却还是强迫自己说道:“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我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的父母。”
  仿若高悬于顶的重石终于坍塌,江宴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唯有紧握的手掌泄露了些微情绪。他走近从容,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那你试试看,能不能出得去。”
  楼下忽然一声脆响,漫天的烟花冲入苍穹。从容站在距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却像是坠入深不见底的汪洋。
  “那我们拭目以待。”从容仰头看他,嘴角笑容未减,却觉得自己眼睑下方冰凉一片。有温热的手指勾了勾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水珠,从容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喟叹,随着远去的烟花一道消弭在茫茫月色中。
  07
  江宴西说得对,没有他的同意,从容便像是一只困鸟,纵然插翅也难以逃离。江宴西的羽翼早已丰满,就连江征也无可奈何。
  他把从容困在了家中,作为笼中鸟的从容却并不跟他争吵,她只是无视他,无视他的好,也无视他的坏。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妄图耗光他最后一丝耐心。
  这看似平和的局面,最终爆发在江宴西从‘皇朝’回家的那个夜晚。
  江宴西把从容抵在墙上,借着醉意恳求她不要恨他。可话音刚落,他便如难以承受答案般,慌张地堵住从容的嘴巴。
  他疯狂地亲吻着她,试图从交缠的双唇中寻找到哪怕零星半点儿的爱意。可直到最后,两人的嘴唇都被磕破了,怀中的人依旧冷静地盯着他。江宴西终于挫败,他靠在墙上,颓废地盯着从容,许久未能言语。
  睡觉时,两人之間像是隔了银河,临到最后,江宴西还是把从容抱到了怀中。
  入睡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从容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衣服,一个人站在北海嶙峋的岩礁上。他在后面喊她,她却像是听不到一样,不停地向前走。终于,她走到了悬崖边,忽然回头看他,却是凄凉一笑。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想要跟她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看着她张开双臂下坠。
  她白色的裙子被风鼓起,而他盯着她下坠的身躯,犹如陷入难以释怀的噩梦。
  就在从容坠入海面的那一瞬间,江宴西猛然惊醒。他惊慌失措地去看从容,却发现怀中那人人正在无声地落泪。也不知道她盯着他哭了多久,那双美丽的眼睛隐约可见红肿。
  从容依旧静静地待在江宴西怀中,见他醒了,她轻声请求:“江宴西,你让我离开吧。”
  江宴西并未立刻回答,那一瞬间,梦中被海浪拍打的礁岩和无力的恐慌又争相涌了上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从容,看着与自己朝夕数年的爱人,终于有勇气开口,轻声说了一句“好”。
  她是高飞的鸿雁,不该被他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明月高悬夜空,春天却迟迟未曾到来。
  尾声
  从容研究生毕业的那一日,恰好是圣诞节。
  白茫茫的细雪洒在佛罗伦萨的街头,仿佛将人困在不愿醒来的梦境之中。
  从容抱着东西从学校离开,走到大型超市时,忽然被门前硕大的圣诞树吸引住了目光。她盯着上面五颜六色的铃铛,无端想起了数年前,静悄悄地立在亲戚家院外的那棵节日花树。
  风吹起,铃铛微微作响的声音似乎犹在耳畔,可撑着黑伞,一步步带她走出茫茫大雪的那个人早已不在身前。
  她笑了笑,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中文名字。从容怔了怔,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容容,”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年多的生疏与隔阂似乎都在那一声呼唤中化为乌有。那人顿了顿,像是在微微叹气,“你怕伤害我,殊不知我有多想被你困在其中。”
  “容容,你不是我的困鸟,你是我期待着可以高飞的鸿雁。”
  人潮喧嚣,只有他和她困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从容盯着眼前的圣诞树,忽然忍不住泪如雨下。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终于在他们相识的第十年,再次染白了节日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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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来自草原,清艳无双,生平最喜不过放马纵歌,于“情”之一事,没什么天赋。都说她狠辣异常,其实她也可以乖巧柔顺,笑靥如花。  他来自中原,仪表堂堂,人人都说他冷清刻薄,傲慢无礼,其实他也可以温润如玉,彬彬有礼。  半生风雨半生伤,直到他们二人相遇,他们的人生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慢慢偏离轨迹……  【壹·修书别离】  顾随迎娶林倩茹的时候,雅若正坐在房间里换衣裳。  耳边是敲锣打鼓的喜庆之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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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  酒局散了已经是深夜,他步伐有些摇晃,开门进屋后是一片黑暗。  秦盛靠在门口,皱着眉叫着钟晚的名字。  没人应他。  秦盛骂了一声,伸手把灯打开了。屋子里有些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一点儿钟晚存在的痕迹?  钟晚下意识地看向柜子,怔住了。柜子底部空荡荡,压根儿没有什么棕色皮鞋。  阿泽拿着刀,小心翼翼地湊近柜子,回头示意了他们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柜子的门。  钟晚下意识地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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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宁野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对苏桃说:“总之不要早恋。”  回程候机的时候,楚阳阳还面色阴沉地看着苏桃。  陈安北坐在苏桃旁边,他身形清瘦高挑,倒是给她挡了一些视线。  “苏桃,中午叫你出去的那个男人是你家的亲戚吗?”  苏桃知道他说的是宁野,但是她不想多聊,回道:“是认识的一个哥哥。”  陈安北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了笑说:“这样啊。”  排队时,苏桃意外地又听见有人在议论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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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阿豪发来一个链接,在那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小姑娘太可怜了,你有钱,也献一份爱心吧。”  我打开链接,是一个小姑娘求助的微博,已经有不少人捐了钱,其中不乏一些名人。  当时的我正被专栏逼得站在悬崖最高处,精疲力尽得准备睡,一看这个就不困了,对阿豪说:“消息来源可靠吗?不会是骗子吧?!”  阿豪急了,道:“怎么会呢?你看那么多加V的人都捐了,不会是骗子的!”  我想了想,答应他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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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菜菜和花花看了一部武侠剧,每天为剧里两位主角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嗑生嗑死”。菜菜早上到公司见到花花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昨晚几点睡的啊?”  花花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回答:“三点……”  菜菜说:“好的,我两点半睡的,你肯定比我先秃头。”  看到時念的《瞄准她的心》的广告了,这本书什么时候上市啊?好期待啊,有赠品吗?我要看!(微博读者云朵上打了个盹)  菜菜:快了快了,等出版社的老师返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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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飞言情工作室  主持/十年  2020年过去后,大脸编辑们的金钱观被彻底改变了。谁能想到呢,大脸组公主富贵花会为了一分钱,拉着十年走三里地。(是真的一分钱!也是真的三里地!)  富贵花:哎呀!那不是顺便散散步嘛。  贫穷年:可我记得你不爱散步……  富贵花:那不是一分钱抢购了橘子嘛!  贫穷年:可我也记得你不爱吃橘子……  【小锅】让我一次存个够  说到存钱这个事儿,回想了我过往的一些存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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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花花家里要搬家,不方便带上“红烧肉”,一大早,便拖着笼子、零食扛着“红烧肉”到了单位。大家看到“红烧肉”肥肥的耳朵,都双眼冒光。  小锅:这兔子真香,啊,不是,我是说这兔子真可爱。  纪十年:别狡辩了,从“红烧肉”进来开始,你的目光就没移开过!  菜菜:可能小锅已经在心里开始写起了菜谱。  小锅:怎么会呢?我是想让“红烧肉”帮我看稿子,才不是想吃它呢!  冬菇:“红烧肉”,你看看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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