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揉碎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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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树,我想找一个男朋友了。”
  “你在向我表白吗?”
  “你想找揍吗?”
  “那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要帅。”
  “浅薄。”
  “还要很高。”
  “幼稚。”
  “最好还要很有钱。”
  “无知。”
  “反正长得不像你就行了。”
  “悠悠,你现在最好把QQ给关了。“
  “干吗?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老板来了。”
  我从小就立志要嫁给一个厨师,惹得周遭的朋友都笑我永远都停留在哺乳阶段,只重口欲,其中笑得最大声、最夸张的就是我的青梅竹马兼同事的阿树,他第一次听说我这个愿望就直接笑得在地上打滚。后来我遇上了秋天,他没有让我叹为观止的好刀工,也没有颠勺的本事,他所能给我的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在一次PARTY上,发现了同样站在阳台上的秋天。那晚的秋天充满了令人心神激荡的魅力。在那一晚我发现我爱上了这个誓死要成为中国最棒的军人的男人。我一览无遗地将心迹坦露,大胆地发出爱的宣言。可秋天并没有欣喜若狂地回应我,也没有冷冷地拒绝我,他只是轻抿着杯中的红酒高深莫测地笑着。
  
  “阿树,你说秋天会不会喜欢我?”
  “大概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漂亮。”
  “去死,我会给你上香的。”
  “看吧,你这样子哪个男人会喜欢你。”
  “我会让秋天喜欢我的。”
  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哈”秋天,他们一面嘲笑我又一面给我们创造各种机会,于是我有机会与秋天共乘一骑去“五老山”呼吸新鲜空气。在出发前我一边搓着手一边色迷迷地对他说:“塘石路很陡,待会儿如果我搂住你的腰你可别见怪哦!”
  他斜瞅了我一眼,“如果摸了不该摸的地方,我会直接把车直接骑进五老山派出所。”
  一路上我没敢真搂住秋天的腰,只是紧紧地抓住摩托车的后扶手。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在他狠狠碾过一块石头后我“哎呀”地叫出声。
  秋天吓了一跳,急忙停下车,转过头来焦急地问:“没事吧?”
  我压下心中那股想吐的感觉,嬉皮笑脸地朝他挥挥自己的爪子,“真是的,人家的小手只差一咪咪就摸上去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了我半晌,悻悻地转过头,“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碾到石头。”
  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所有人都跑进旅馆里唱歌、打牌。
  结果,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一群无聊的人蹲在旅馆里围在一堆啤酒前玩谁喝谁不喝。领了号码牌游戏正式开始了。
   “1不喝3喝。”
   “3不喝6喝。”
   “6不喝4喝。”我看了一眼点到我的秋天,迅速回应:“4不喝7喝。”
  “7不喝6喝。”
  “6不喝4喝。”
  我再扫一眼点到我的秋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喝酒。我面无表情地顶回去:“4不喝6喝。”
   “6不喝4喝。”对面的秋天轻松地将烫手洋芋丢了回来。
  我死死地瞪着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太过分了,“4不喝6喝。”
  “6不喝4喝。”还是凉凉地丢过来一句,并得意地用小勺子敲着布满花边的茶杯。
  看着他挑衅的姿态我顿时觉得心中腾地升起一把无名火。好,和我杠上了是不是?
  “4不喝6喝。”
  “6不喝4喝。”
  一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两个像斗鸡一样。他们可能不明白我们是互相看不顺眼,还是互相看得太顺眼了。
  喊了老半天我的嗓子有些嘶哑了,心中的那把无名火也烧得更旺了。可秋天还是在不停地点我的名,于是,我不顾一切地跳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左手叉腰,右手的食指颤抖地指着秋天的脑门嘶声竭力地喊着:“4不喝6喝,4不喝6喝,你到底喝不喝?”激动得口水差点喷在秋天的脸上。
  听着一阵哄堂大笑我知道我毁了,而且都是死秋天害的。
   “不玩了!”我站起来气呼呼地跑到门口使劲甩上门,一个人到湖心的玻璃屋看雨。
  
  湖心的玻璃屋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我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雨点飞速地向我冲下来,而后落在玻璃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服务生给我端来了冒着热气的咖啡,我顾不上加糖就喝了一大口。然后皱起了眉头,又苦又涩,完全感受不到别人说的那股唇齿留香的感觉。
   “你看见我就这表情?”秋天淋着雨走了进来。来到我面前还很潇洒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我给咖啡加了两块糖,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湖里的鸭子游泳。我现在没心情搭理他,先不论他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谁都知道饱暖才思淫欲,姑娘我现在又冷又饿。
  雨越来越大,好像有一挂帘子挂在窗口一样。密密麻麻地布在玻璃上,雾茫茫地隔断了我的视线。秋天走过来,递给我一袋巧克力派。我几乎是用抢的把它拿过来,全都吃光了才无耻地问他:“你不饿吗?”
  秋天酷酷地看着窗外,并不理我。我耸耸肩,自得其乐地看着窗外的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我没想到会下雨,只穿了一件衬衣,尽管是五月天,五老山下起雨来冻得死人。
  秋天慢慢靠了过来。“冷?”他很酷地问。
   “不,我热得流鼻涕。”我没好气地给他一个白眼。
  他挑了挑眉,拉开外套的拉链,然后从背后搂住了我。我仿佛被一盆烫水从头浇了下来,泼了一身。身体感受到一股真实的灼热。我弄不清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秋天的体温。
   “想通了,准备就范了。”我很恨我这张坏嘴。心里明明感动得要死,却还说些屁话来掩饰。
   “是想通了,被你看上的男人是逃不掉的。”声音充满了千般的无奈、万般的不愿,可从玻璃上的影像我看见秋天笑得很暧昧。
   “那你是准备从了我了。”我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没有人能体会我现在是多么的激动。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握住我的手,在布满水气的玻璃上写着:“谈场恋爱吧。”
  那天的雨到很晚才停,我们几乎没有看到什么风景。可我却一脸幸福的,晕陶陶地搂着秋天的腰傻笑,并接受众人的调侃和耻笑。
  
   “阿树,你知道吗?秋天终于是我的男朋友了。”
   “他终于为全国人民做了件好事。”
   “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类似于‘非典’病毒的怪物是应该被管教起来的。”
   “呵呵,你说吧,你随便说吧,我今天心情很好。”
   “我很想叫你去死,可我怕我死后没人给我上香。”
   “呵呵。”
   “你没事吧?”
   “呵呵。”
   “再笑拉你去看精神科哦。”
   “呵呵。”
   “你有完没完。”
   “秋天,去溜冰。”我跑进他的房间,对着正在打游戏的秋天大喊着。
   “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不去。”秋天头也不回地盯着屏幕。
  真是过分,难道电脑会比我这个可爱的女朋友有吸引力吗?我不满地搂住他的脖子,“你看看你多过分,我约了你八百次,你就拒绝了八百次,我还是不是你女朋友呀?”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溜冰。”他的手终于从鼠标上挪开。
   “就是不会才约你,这样我就可以教你,然后我就可以趁机摸你的小手。”
   “那你不如教我游泳,这样你就可以摸遍我的全身。”秋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哈。”我笑倒在床上,看来他对我的调戏已经很习惯了。
  他躺了下来把笑得浑身打颤的我搂进怀里。我和他的鼻尖贴着鼻尖。
   “这么觊觎我的身体,我是不是应该成全你呢?”他暧昧地盯着我,懒懒开口,温热的气息危险地扑在我的脸上。
   “想清楚再说哦,否则我一律视为挑逗,到时候你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故意用一只手指挑起秋天的下巴,一副女流氓的样子。
  


  秋天拿开我的手指,吻上我的嘴唇。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秋天用手蒙住了我的眼睛,一只手穿过我的长发,稳稳托住我的头。在黑暗的世界里,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秋天温润的舌尖轻轻地在我的唇齿间撩过。
  终于秋天放开了我,并邪邪地在我耳边发问:“有什么感觉?”
  我颤抖的手指抚上他的唇,“弹性不错。”话语间还带着隐约的颤抖。
  秋天先是一阵错愕,继而仿佛体力不支似的扑倒在我身上,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间闷笑。胸口发出的震动惹得我一阵酥麻,天哪!这不是故意想让我犯罪吗?
   “让开了,熊一样你重死了,把我压坏了看你怎么赔。”我催促他赶快下去,要不出什么事可别指望我会负责。
   “好,为了补偿你的牺牲,我决定今晚教你骑摩托车,我知道你想染指我的车好久了。”他止住笑站起来穿外套。
   “只有骑车吗?”我努力地朝他抛媚眼。
   “还有。”他龇牙咧嘴地对我笑,“我可以乘机搂住你的小蛮腰。”
  我又在床上笑得天翻地覆。
  那晚的国道公路上呼啸着我的尖叫声和秋天的咒骂声。
  
   “阿树,刚刚小米给我一个动漫网址,里面的漫画棒呆了。”
   “老板有你这种员工真是不幸。”
  “好想要哦。”
  “想要就叫秋天给你买呀,鬼叫个什么劲。”
  “对哦,谢谢提醒。”
  “厚颜无耻。”
  “这是身为人家女朋友的福利。”
  下班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可我还死赖在办公室不走,拼命滑动着鼠标。
   “悠悠,你还不走。”秋天不耐烦地频频看表,浓眉纠结成一团,“再不走晚饭就改宵夜了。”
   “你等等我嘛,我想把这部漫画看完。”我盯着电脑屏幕,一副陶醉不已的样子,心中却一阵狂喜,上钩了,上钩了。
   “回家看不行吗?”
   “我的电脑坏了。”
   “别看了,这样看很伤眼睛的,你要真的喜欢我带你去买一套。”BINGO,拖拖拉拉半个多小时还不走就是为了等他这一句话。
  “可是,这套漫画要三百多块呢!”我故作为难地撇过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不舍。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充满耐性的口吻,但我完全听得出来这句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吧!做人要识时务,见好就该收。
   “现在就去吗?”
   “吃完饭就去。”
  我快速关机,贼笑着拉起秋天就往电梯冲,时间就是金钱呀。进了电梯还没等我站稳秋天就把我拉了过去,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的唇便压了下来。哇塞!等会儿被人看见怎么办?我努力挣开他,“你不要亲我了。”
   “那你要不要漫画呢?”秋天捧住我的脸,眼对眼地歹毒呢喃。
   “……要。”说到漫画嘛……
   “那就乖乖的。”
  听到这句话任有骨气、有气节的人都应该大声地说“NO”,再顺便一脚让他到墙上贴着。可是,我妈生我的时候什么都没忘,就忘了给我生点骨气。
  
  喜滋滋地提着一套漫画回到家。梳洗一番后就换了睡衣爬上床拿起漫画研究。正陶醉在漫画情节,中楼上传来一阵声响。侧耳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人举起哑铃然后又放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人睡不着。准是谁又表扬阿树是帅哥或者这小子有求于我。当机立断地拉灯,装死。
  一分钟后我又听到了窗边有动静,轻手轻脚地套上拖鞋来到窗口扒开窗帘一看,一条被细绳系住的阿尔卑斯奶糖正在不停地敲我的窗户。贿赂?!看来这小子是有求于我了。不动声色地站在窗边等这小子涨价,我岂是一条奶糖就可以打发的?又一分钟后楼上开始收线,再过一分钟两条阿尔卑斯奶糖降落到我面前。我拉开灯,从书桌上抽出一张便签写上:“一瓶可乐”,然后解下奶糖系上纸条。
  门铃响了,“妈,我去开。”我抢先向门冲去,生怕这小子没带可乐还警戒地从猫眼里看出去。可这小子竟然一手握着一瓶可乐摆出扎马的姿势。我顿时失笑,连忙开门让他进来。
   “叔叔、阿姨还没睡呢!”他咧着嘴向我爸妈问好。
   “呦,感情您老还知道现在该睡觉了。”我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的。
   “悠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妈不乐意了,出声讨伐我。
  这老太太可真是的,到底谁才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呀!
  阿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递给我一瓶可乐 ,然后径自往我卧室走去。
   “喂,不要进去了。”我越喊这小子跑得越快,我气得直跺脚。
  他捡起一本堆满床的漫画,“这就是你今天勒索秋天的成果?《尼罗河女儿》。”他挑眉看了看我继而又说,“弱智。”
  我气得直跳脚,“你管我,有屁快放,要不就滚。”
  他压根就不理我的狂吠,甩掉鞋爬上床拍拍身旁的位置对我说:“坐,别傻站着。”
  这到底是谁的家,谁的床,要不是因为我怕血他早就血溅五步了。
   “悠悠你和秋天的第一次接吻发生在什么状况之下?”
  我面色不善地瞪着他,考虑要把嘴里的可乐咽下去呢,还是吐在他脸上。
  看我不回答他,他做作地蒙着半边脸故作惊讶地看着我,“该不会他还没吻过你吧?不过大家都是男人我可以理解,换了是我我也不乐意 ……啊!”剩下的话被我一脚踹断。
  我的手危险地绕上他的脖子阴森低喃:“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种让你在这个世界消失的方法,而且保证尸体在五十年后才会被发现。”
   “好汉饶命啊!”阿树双手合十地求饶,但语气不是很诚恳。
   “那就快滚,不要打扰本小姐睡觉。”我放开手饶他一命。
  阿树跳下床,优雅地走到门口,娇媚地回过头,“不过看你和秋天今天在电梯缠绵悱恻的表演也知道,你的初吻早丢了。”然后他飞快地合上门扉。
   “啊……”我的尖叫足以震垮整座大楼。我顾不上回应老妈的责骂和老爸的关心,我只想弄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飞奔到秋天家。我很有礼貌地向秋天妈妈问好后便杀气腾腾地向秋天房间走去。看到床上的人裹着棉被酣眠,再看看镜中的我昨晚因阿树的戏弄失眠而变成熊猫,真是火不打一处来。我熟练地扯开棉被,飞身扑向罪魁祸首,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摇。
   “悠悠,你干吗?”清醒过来的秋天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我,将我压在身下。
   “为民除害。”我暴吠着将爪子伸向秋天的脖子,“大义灭亲。”
   “灭你个头,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刚睡醒的秋天真是帅得罪过,看到这副慵懒、性感的模样,我的语气都由凶恶变成娇嗔了:“昨天叫你不要在电梯里亲我你偏不听,被阿树知道了,他还狠狠地嘲笑我一顿。”
  秋天的脸神色不善地靠过来,“哪又怎么样?你是我女朋友,我们俩就是在大街上表演都不过分。”
   “人家会不好意思嘛。”听见这句话,秋天宽慰地仰天长叹。我气不过地伸手掐他,双腕三两下就被他制住,只好摆出一副晚娘脸审他,“你是不是故意设下陷阱陷害我?”越想越可能,手可真痒,真想在他脸上挥几下。
   “你不知道你们公司的电梯安了监控系统吗?”他看起来好生困扰,“再说了,你有资格说我嘛,嗯,昨天到底是谁设计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秋天非常温柔地咬牙倾近。
  糟糕,被看穿了,我现在只有用傻笑来脱罪了,“不关我的事,是阿树带坏我的。”所谓朋友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在他身上插两把刀,反正他现在也不在场,什么鸟事都可以往他身上推。在秋天的眼睛里我笑得特灿烂,都看得见胃袋了。
   “你呀!”秋天无奈地醇吟,伸手将我脸上的发丝拂开。将唇印上我的额头、我的眉眼、我的唇。
  唇,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连忙双掌用力推开他,顺便一脚将他踹下床,“猪,没刷牙就敢亲我。”
  


  
  “阿树,我今天要和秋天去约会。”
  “你们哪天不约会的话告诉我。”
  “干吗,你想约我?”
  “你,就凭你?”
  “我怎么了,我再丑也钓了个天大的帅哥。”
  “不用高兴得太早,小心乐极生悲。”
  “去死,别指望我会去给你上香。”
  今天我早早地来到“黎明前”只为了霸占落地窗前有秋千的位子,秋天很喜欢这个位子。我一边等他一边幻想着他感动的嘴脸,想到高兴处还自个吃吃地笑,惹得服务生看我像看神经病一样。
  秋天进来了,可他的表情很不好,没我预想的那么精彩。而且他坐下来就不说话,一直盯着我,盯得我毛毛的,什么话也不敢说。外面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我和秋天之间却充斥着尴尬的静寂。
   “悠悠,我们分手吧!”他终于开口了,我如同被一记响雷击中,心里有一股凉意慢慢蔓延开来。
   “为什么?”我的口吻很平静,平静到自己都难以置信。
  可秋天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仿佛很痛苦似的闭上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闻着空气中馥郁诱人的奶油味道。我想站起来跑得远远的,可是我没力气,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看着秋天走出那扇木门,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小姐你没事吧!”服务生走过来问我。
  我摇摇头,突然感觉很饿,我对他说:“给我一份套餐。”然后拿出手机,哆嗦着手指按下阿树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不等他开口我便对着电话狂吼:“阿树你这只大乌鸦、烂扫帚,你马上给我滚过来。”
  阿树来到后我已经将那份套餐吃完,又重新叫了一份。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阿树小声地问我。可能是看我的面目太狰狞了不敢刺激我,温柔得一塌糊涂。
  我没有应声继续吃。终于又将这份套餐吃得一干二净,我连盘子边上的蔬菜装饰花都没放过。阿树什么都不说,只是看我面目狰狞地消灭眼前的食物。我招手示意服务生再给我一份套餐。
   “小姐,您这种吃法对身体不好。”服务生一脸的惊恐,他大概从未见过我这种像胃袋一样的怪女人。
   “给她。”阿树冷冷地开口。
  服务生给我端上食物,我举起叉子继续吃。食物都快到嗓子眼了,只要一个饱嗝就可能回到嘴里,胃不是不难受,可我总觉得饿,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我吃东西。
  终于忍不住了,我推开盘子,捂着嘴跑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正在我头昏脑涨之际,感觉一只大掌抚拍着我的背。我一边呕一边回头看。
   “天哪,你这样子不要回头好不好,弄得我都想吐了。”阿树无情无义、没血没泪的话在背后响起。
  “你进来干吗?这里是女厕所呕……”
   “你放心,我会和别人说是你硬拉我进来的。”
   “胡说八道呕……”
   “你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吐就吐,干吗还那么多废话。”话很凶恶,可拍我背的力道却丝毫不敢加重。
  “我吐完了,手绢借我好不好?”我可怜兮兮地看着阿树。
  阿树对着我的脑袋就是一掌,“欠揍呀,用自己的袖子解决。”
  这就是我失恋的日子,我最爱的人抛弃了我,我没有哭,却因暴饮暴食而在厕所狂吐,而我最好的哥们却在女厕所里一直陪着我,并斤斤计较地不肯借给我他的手帕。
  
   “悠悠,你的可乐端稳一点,泼在我身上你就糟了。”秋天瞪着眼睛威胁我。
   “可是我的手不够用。”我委屈地举起双手,手里捏满了爆米花、可乐和甜筒。
   “那你就坐正一点,你这样歪歪地靠着可乐不泼出来才有鬼。”秋天把眼睛瞪得巨大,像矿工帽子上的探照灯。
  “可人家不想和你隔得那么远嘛!”
   “真拿你没办法。”秋天拿过我的爆米花,伸出手臂把我纳入怀中。我缩在他怀里阴谋得逞地窃笑。
   “不许发出那种声音,好好看电影。”秋天揉揉我的头发命令着。
   “哦!”我乖乖地应声,把目光放回银幕上,看着罗伊哀伤地站在桥上。《魂断蓝桥》?我和秋天为什么会来看这部片子?
  电影散场了,我和秋天步出电影院,我指着远处的超市对秋天说:“秋天,你去帮我买薯片吧!”
   “好,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秋天穿过马路去给我买薯片。我坐在路边的消防栓上等他。我等啊等,等得心都乱了可秋天还是没回来。我不想等了,我起身准备去找秋天。刚直起身子肩膀就被人抓住了,我回头一看,是秋天。
   “你从哪过来的?”我不解地问他。
  可秋天并不回答我,他把薯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准备吃,可怎么都打不开盖子,“秋天你帮我打开。”我挫败地将薯片递给秋天。
  秋天没有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对我说:“我要和你分手。”
  我呆住了,呆呆看着秋天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越走越远,“秋天你不要走。”我嘶喊着,可发出的声音却小得连我也听不清。我急了,快步追上去,手里的薯片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刀刃闪着冷冷的寒光。
  我终于追上秋天了,并把那把刀插进了秋天的身体。秋天倒下了,血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来。刹那间,整个世界变得血红血红的。
  我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淌下来。我举起我的双手仔细瞧着。我杀了秋天,我竟然梦见我杀了秋天,我一定是疯了。我痛苦地将脸埋在掌中,小声地哭泣着。
  秋天,我爱得死心塌地的秋天,我一直以为得到你就得到我一生的幸福,可万万没想到,我得到的只是一段命里的劫数。
  
  今天的确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可在这样的天气里,所有矢志成为大美女的女人都宁愿在家吹冷气而不是来接受紫外线的洗礼。我也不例外,可很不幸的,某人今天向我亲爱的母亲进谗言,使得我在我妈强悍的铁腕下含泪离开可爱的被窝,和某人一起到街上玩滑板。转眼间,我和秋天分手快半年了,在没有秋天的日子里我还是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和对面这个神叨叨的男人去发疯找乐。
   “啊……”我张大了嘴看着天上咸鸭蛋黄一样的大太阳。
   “气质、气质,这是你第68个哈欠了。”
  阿树尖酸的嘲讽比凉开水还凉。我忍着在他那套白色的阿迪留下我的足迹的冲动,擦掉眼角噙着的两泡泪拖着滑板继续向前走。用挺直的背影和坚定的步伐让他知道,沉默是金,这就是我作为人和他作为禽兽在本质上的区别。
  他追上来,“你知不知道你张大嘴的样子很丑,连蛀牙都让人看光了。”
  我觉得我的额头紧紧一抽,但我还是没理他。一群跳街舞的孩子跳着抽筋的舞步从我们身边闪过,看得我肃然起敬。
   “你该去补牙了,搞不好还可以和牙医来段那什么什么的,不过你不开口可能还好点,你要一开口我估计牙医都能被你这口牙给吓晕了。”
  这算不算是人身攻击?!他在那厢讲得是不亦乐乎、手舞足蹈,我在这厢是听得怒火攻心。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揭竿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扔掉手中的滑板飞身扑向那个烂人,双手很熟练地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摇晃。TMD,非逼我使出我的必杀技不可,被我掐了几百次了,怎么都不长记性。
   “我就知道实话谁都不爱听。”这厮还在摆弄他自以为是的烂幽默。
   “你还敢说?”我面目狰狞地咬牙低喃,并加快摇晃的速度。
   “不说了,不说了,大姐我错了,您饶小的一条命吧。”阿树一边把舌头伸得老长,一边把身子抖得和抽风似的,一边笑着求饶。
  烂人,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威武不能屈。
  弯腰捡起滑板,在抬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秋天。他瘦了,可他还是那么英俊、那么优雅。在与秋天眼神交会那一瞬间,有一股柔软的疼痛就着手心一路延伸至全身,一路扎进心里。渐渐走近的秋天让我的眼眶湿濡起来,我突然很想抱住他,紧紧的。但他冷漠的神情阻止了我。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多少表现出一点情绪来,但他没有。他始终是用那种事不关己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我。而我也只有抱紧了胸前的滑板,用它作盾来抵御秋天带给我的回忆和伤害,看着他漠然地从我身边走过,他甚至不和我打个招呼,说一句话。
  


   “你没事吧?”阿树小心地摇了摇我的肩膀。
  看着他一脸的担心我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
   “没事,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个男人吗?能有多大事。”
   “可你以前那么喜欢他。”
   “那是以前,他现在只是我皮夹里的一张照片而已。”看着阿树一脸的怀疑我加大了我的肢体语言,“放心,哥们我长得倾国倾城,追我的男人用脚踹都踹不完,哎呀……”
  一激动给阿树来了个劈腿的动作,却想不到脚上的鞋却不配合地临阵脱逃。我和阿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软缎套鞋穿过马路击中对街的垃圾桶。让我死了吧!
  阿树穿过马路去给我捡鞋,拿到鞋时乐得嘴都裂到耳根了。TMD,捡只女人鞋而已,这小子干吗乐得屁颠屁颠的,兴奋个鬼呀,变态。
   “悠悠,我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呀,你这一脚真叫绝了。你说中国男足有你这一手,不,有你这一脚想赢巴西还不跟玩似的,韩国算什么?小日本算什么?早歇菜了,你看你早让我发现你有这本事我早把你推荐给国家队了,哪还轮到米卢大叔改写咱的足球历史。”
  我被这厮调侃得面红耳赤,以空手夺白刃的姿势夺过他递过来的套鞋,狠狠地扔在地上,伸脚去套。可是心越急越套不上脚,滑滑的鞋面和我的脚玩捉迷藏,我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我,心里羞愤难当。一滴滴落下的眼泪都滴在试图将鞋摆平的脚背上。
  就在我连死的心都有的时候阿树蹲下身子擒住我乱踢的脚,将那只不听话的软缎套鞋套进我的脚。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叹了一口气,柔声对我说:“别哭了。”
   “我哪有哭,是下雨了。”我顶着大太阳娇蛮地指正他,哭腔里还有点撒娇的味道。
   “好好,是下雨了,那我们找家麦当劳避雨吧?”阿树紧紧将我抱在怀里不停地摇晃
  我破涕为笑,顺便悄悄将抱着滑板的手松开,将他砸成铁拐李。
  这一天我又在麦当劳里暴饮暴食,但这次我没吐,我甚至在晚餐结束后还约了一大帮朋友去绿水酒店的KTV唱歌。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来,悠悠干一杯。”小唐一边捏着麦克风鬼哭狼嚎,一边拨空和我拼酒。
   “喝,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喝吐血。”我豪气万千地拍着桌子,一口干下满满一大杯啤酒。
  “只要感情有,喝什么都是酒。”小庄拿着一杯饮料准备鱼目混珠,被我和小唐按在沙发上一顿胖揍。
   “再来。”
  我拿酒的手却被阿树给挡了回去,硬塞给我一支麦克风,“唱歌。”他虎着脸对我说。
  我醉眼矇眬地朝屏幕看去,《容易受伤的女人》,MD,讽刺我呀?!甩掉麦克风和旁边的人继续拼,不一会三扎啤酒见底,七八个红酒瓶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帮人全喝高了。我笑呵呵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伙人跳到茶几上,沙发上表演群魔乱舞。
   “悠悠走吧。”阿树紧绷着一张脸向我伸出手。
   “不。”我固执地缩回沙发内侧。
  可不管我怎么缩,阿树还是一把把我拽起来,拖到隔壁的卫生间里。
   “干吗这样呢,要是难过你就哭呀,干吗这样?”一关上门他就朝我炸吼。
  我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猴子一样跳起来,“我为什么要哭,我凭什么要哭?”
   “难过就哭出来,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藏自己。”
   “我没有难过。”我一边跳脚一边朝阿树狂吼。
   “秋天和你分手是他不好,是他没眼光,你没必要去背这个包袱。”
  这句话戳中我的痛处,我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我抱住阿树哇哇大哭,“一定是我不好,要不然秋天不会和我分手,我长得不够漂亮。”
   “胡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我长得矮,我还有婴儿肥。”
   “就是这样你才可爱。”阿树很有耐心地安慰着我。
   “我一直都装得和没事一样,其实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嘘,我知道,我知道。”阿树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头发,“这种装法连演技派的都吃不消,更何况你还是个业余的。”
   “我想秋天,我想他回我身边,可他连理都不理我。”
   “没关系,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阿树柔声保证。
   “可你不一样。”我停止了号啕大哭,轻声抽泣着纠正阿树。
   “一样的,只是你没发现。”
   “不一样。”我固执地纠正他。
   “一样的。”
  
  暴饮暴食外加宿醉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弄进了医院,而且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悠悠,你还有点女孩子样没有,暴饮暴食导致消化不良?!我真想放你自生自灭算了。”
  我老妈也不顾虑我这个病人需要静养,一直在我耳边像轰炸机一样开火,弄得我宿醉的头更加痛。
   “妈我想喝点瘦肉粥。”我趁老妈停火的瞬间提出一个小小的愿望。我要是她亲生的她应该会满足我吧。
   “喝什么粥,喝酒不就好了,反正都是粮食造的,我还想叫医生把你的点滴全换成酒精呢,让你喝个够。”另一轮轰炸开始了。
  我拉过被子蒙住头悲惨地想,我果然不是老妈亲生的。搞不好真像我小时候她说的那样,我是她用两百块钱和捡破烂的买来的。
  就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被子被人拉开了,我抬头一看,吓,一屋子的人。
   “大姐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这么脆弱,来,这点鲜花素果是我孝敬您老的,请笑纳。”小唐那猪头毕恭毕敬地把花递给我还顺便给我鞠了个躬。
  多么可爱的朋友呀,可爱得让人牙痒痒。
   “这点东西就想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吗?也不想想你们昨晚一个个多过分,像麦霸一样霸着麦克风,一点也不顾虑我的感受。”我挥舞着没打点滴的手使劲削他们。
   “咦!昨天她不是一直在唱吗?而且唱得还很不错呢。”小庄一副看起来很疑惑的样子。
  虽然脑子里想着这帮臭小子的话一定有陷阱,但我还是管不住嘴巴地问了一句:“有吗,我唱什么?”
   “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三杯。”
  所有的人都笑得在地上打滚。连阿树都俯在墙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可这里面的人就数我妈最没良心,笑就笑嘛,还趁机教训我。真是郁闷。
  就在这危难时刻,护士进来了,正好给我解围,真不愧是天使呀。刚拔了针头我捂着止血绵就跳下床往外冲。
  阿树拉住我,“去哪,不是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吧。”
   “让开。”
  
  
  
  
  
  
  
  
  
  
  
  
  
  
  
  
  
  
  
  
  
  
  
  
  
  
  “别这样,你平时没这么小气呀。”
   “你再不让开我得了尿毒症你可得负责。”
  又是一阵狂笑在病房响起。
  阿树连忙放开手,我像一颗炮弹一样往外冲。哼,谁有空生气,吊了一大瓶点滴想上厕所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可笑的。
  从卫生间出来胃就开始痛,痛得我不得不扶着墙慢慢地走,早知道就把手机给带出来了,还可以打电话叫那帮家伙来背我。
   “悠悠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惊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过头是秋天的妈妈。
   “阿姨。”我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你怎么了,生病了?”
   “嗯,肠胃有点小毛病。”
   “那你可要当心点,不要像我们家秋天一样。”秋天的妈妈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秋天怎么了?”我脱口问出。
   “这孩子得了白血病,昨天突然昏倒在街上,幸亏送得及时,要不然……”秋天的妈妈捂着嘴说不下去。
  我觉得心里一阵透凉,我颤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
  我顿时觉得身体有些支持不住地靠在墙上。
   “悠悠,我要先回家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秋天,陪陪他,好吗?”
  我点点头,秋天的妈妈告诉我秋天住几号病房后就走了。
  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他的突如其来,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明白他昨天的绝情。这个白痴,他怎么这么沙猪?他怎么这么傻?我忍着胃里灼烧的疼痛,拔足朝秋天的病房跑去。推开门,秋天正坐在床上发呆,看见我他很吃惊,再看见我的病号服他英挺的眉扭成一团。
   “你怎么了?怎么穿成这样?”
  我不理会他的问题,径自走到床前跳蹦蹦地开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瞒着我?”
  秋天扭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骗我了,你是知道你有病以后才和我分手的对不对?”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和你分手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你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秋天朝我暴喝,仿佛我再不走他还会拿东西扔我。
   “还装,你想什么时候才让我知道,给你上坟的时候吗?你信不信到时候我会朝你的墓碑吐口水。”
   “我不想管你要做什么,那是你家的事,我现在要休息了,你出去。”
  我的胃紧紧地一抽,疼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秋天连忙下床扶我。
  我抓住他的手,索性坐在地上耍赖,“秋天,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知道我以前很坏,经常惹你生气,我会改,我一定会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秋天用大拇指揩掉我的眼泪,“悠悠你不明白,我会死,我没能力再爱你,我……”
  我急忙阻止他要说出口的话,“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你愿意给什么我就要什么,你愿意给多少我就要多少,我不在乎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的。”
   “你不明白,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秋天暴躁地一把推开我,“我得的是白血病,不是感冒,不是发烧,找不到骨髓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日子,我死了你怎么办?”
   “那我的骨髓给你,我的骨髓给你嘛!”我凄凄切切地看着秋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秋天垮下唇角,无言以对。他蹲下来抱住我,拍着快哭背过气的我,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低喃:“别哭了,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在你身边,你放心。”
  我不放心地抓着他的袖子生怕他反悔。
   “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
   “对,我只喜欢你,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
   “你发誓。”
   “我发誓。”
  在一个我哭得凄风惨雨的日子里我又重新得到了秋天。
  
   “阿树,你说秋天的病会好吗?”
  “悠悠,我不想说一些鼓励的话骗你。”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和秋天在一起你会很辛苦。”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你真有那么爱他吗?”
  “对。”
  “我恨他。”
  “你真讨厌。”
  “不管什么事,我做十分,他做五分,你还是觉得他好对吧?”
   “你怎么了?”
  “没什么,该关QQ了,老板在背后瞪你呢。”
  秋天再也没提过他的病,我一问起他就云淡风轻地带过,这让我很难受。我想让他有抵抗疾病的信心可我却无从下手。我想起了五老山,想起了那个下雨天,想起了那座玻璃屋。于是有一天我对他说:“我们去五老山看看吧,杜鹃花该开了。”
  我们又在五月的时候去五老山了,才刚下完雨,天气也是阴沉沉的,站在木造的走廊上看山上开满了的红杜鹃和白杜鹃。风很大,白色的花瓣混着红色的花瓣漫天漫地地飞舞着。那么凄凉,那么绮丽。
   “走,陪我去情人谷。”我拉起他的手。
   “好!”他回握住我的手,手心有一股灼灼的湿度。
  情人谷是一条幽暗的林径,顺着原始森林茫茫延伸而去。林径很窄,只能两个人走,故此得名。里面完全看不见阳光,老树上挂满了树藤,长长的,好像一直长到天边。就像童话书里杰克的豌豆树一样。
  我坐在一棵有些弯曲的树藤上轻轻摇晃着,“秋天,你说这藤是怎么长的,也不绕树干,好像从天上垂下来一样。”
   “你想不想爬上去看看上面有没有巨人?”他抓住一根树藤像猴子一样荡来荡去。嘴里还啊呜、啊呜地怪叫。
  我哈哈大笑着。可是乐极生悲,先前落在树叶上的雨水由于受到震荡全落了下来。我俩尖叫着跑出了情人谷。
  来到绿林湖水库,他捡起石头打水漂。我看见石头在水面上一跳一跳的觉得很好玩,也捡起一块往水里扔。看着我的石头扑通一下就沉底了秋天毫不留情地嘲笑我。然后我的石头就改扔他。
   “你看,对面有花。”他突然指着对岸兴奋地大叫着。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看见对面开着一朵火红的野姜花。
   “真漂亮。”我禁不住叫出声。
   “你想不想要。”他热切地看着我。
   “可我们不知道对岸的路怎么走呀。”
   “我有办法。”
  看看那朵花,再看看他热切得过分的眼神,我毅然拒绝:“算了,只是一朵花。”
   “没事的,我去摘给你,我有办法,很快的。”他一边说一边脱了外套。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我急忙拦住他,“你想都别想,天这么冷,对岸那么远你会死的。”
   “没事的。”他自顾自地脱掉鞋袜,光着上身穿着牛仔裤纵身跳进水里。
   “秋天,你给我回来。”我气急败坏地喊着他。
  可我越喊他游得越快。我脱了外套也跳了进去。水真的很冷,冷得刺骨,刚跳进水里那一瞬间心脏都仿佛麻痹了。由于没有热身我的腿很快就抽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秋天。”我惊恐地大叫。
  秋天回过头,连忙游到我身边,稳稳地托住我,顺利地把我带回岸上。
   “你是不是疯了?”他抢着叫。
  我也尖了嗓子:“到底谁是疯子?”
  不管我曾经积蓄过什么样的力量,现在似乎统统粉碎了。我哭着扑在他怀里。我一直都很害怕秋天的病,甚至比秋天自己还害怕。我无法想象以后没有了秋天日子该怎么过。他早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当你知道你的生命会残缺时,你该怎么做?
  柜台小姐打开房间门,一边递给我们钥匙一边狐疑地打量着还在滴水的我们。 我恶劣地当着她的面摔上门,抢先冲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湿答答地蹲在马桶上生闷气。
  敲门声响起了。
   “里面没人。”我没好气地吼着。
   “悠悠,对不起。”他没在意我恶劣的语气,隔着门板道歉 。
  我没理他,我是真的被他吓死了,我的心到现在都还是颤颤的。
   “但你不应该跳下去的。我没勇气看自己头发都掉光了,脸色蜡黄蜡黄的一天比一天憔悴。我也不希望你看见那样的我。”
  我“嚯”地拉开门把他逼到床边,然后将他推倒。我坐在他身上扼住他的脖子,“你真的那么想死吗?那我现在就掐死你好了,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医院里好。”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掉在扼住他的手腕上。
   “你一直都很坚强,你一定很快就会找到新的男朋友,他一定会很长寿,长寿到你都烦他了。”他的口吻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任何情绪。
  我的手仿佛失去了力气,我倒在他怀里,“秋天,我没有你不行的,真的,我没有你不行的。”我无力改变秋天的想法,无法再承载更多震荡不安的情绪,我只能告诉他,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第二天一大早秋天就拉着我来到绿林湖水库,我甩开他的手,“你又想游泳呀!”
   “不,绝对不会,你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看着他久违的微笑我的心一下子就暖了。我乖乖地闭上眼睛,戴上耳机,让他牵着我走。这一路走得很辛苦,好几次都差点滑倒。终于秋天不再走了,他摘下我的耳机,我听到一阵刷刷的声音。很有规律,很让人激动,是松涛。我猛地睁开眼,一片涛涛的松叶巨海。脚下的松针一踩过便窃窃出声。
  深呼吸一口,松香充满了整个肺部。我惊喜地看着他,“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想带你来看的,可是偏偏下雨,今天终于有机会带你来看了。”
   “你上次该不是想带我来这对我表白吧?”我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对他挤眉弄眼。
   “我想在当兵前给你的惊喜,可惜我连当兵都没去成。”
   “可你没去当兵我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一刻也不想,如果你去当兵我一定会在车站哭死的。”
   “是呀,你一边哭一边叫我不要走,车开动了,你还在哭,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行李甩上肩对司机大喊:‘师傅,我不走了,我要下车!’司机转过头瞪我一眼,‘不准,坐下!’我只好含着眼泪坐回去,看着你哭着追车,对,你还摔了一跤。”
  我睁大眼睛噘起嘴瞪他,“为什么我要摔一跤?”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呀!”他笑得前俯后仰,很得意能涮我一道。
  我不依地在他身上实施满清十大酷刑。
   “我爱你。”他从背后抱住我,把头枕在我的肩上,他的体温还是那么灼热,贴得我的背暖暖的。
  我闭上眼睛,听着阵阵松涛,很坚定地告诉他:“我比谁都爱你。”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等着秋天出来,今天是他复诊的日子,但他不愿让我知道他的状况,我只好在门口等。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很好。他微笑着对我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吃冰激凌吧!”
  手里捏着一个甜筒,我挽着他的胳膊走在林阴道上。今天的秋天心情很好,不住地问东问西,好像对什么事都有兴趣。
  路边有一个人在卖气球,秋天对我说:“你等我一下。”就跑了过去,一会儿,卖气球的笑眯眯地走了,秋天抓着一大串气球过来了。
   “喏,全是给你的。”他把气球拴在我的手腕上。
  我一抬手气球就升高,我的手放下它又跟着下来,“怎么买这么多?”
   “有了它你就可以飞了,如果以后我到了天上,你就抓着它飞到天上看我。”秋天笑着重新牵起我的手。
   “那你要好好抓住我,要不然呆会一起风你就找不到我了。”我紧紧抓住这些气球,又怕自己真的会随着风离开秋天。
  
  晚上我趴在窗口将气球系在上面,看见妈妈推开门进来我兴奋地献宝,“妈,你看,这样秋天一来找我就会看见了。”
   “悠悠,刚刚秋天的妈妈打电话来。”妈妈的语气很犹豫,让我的心一惊。
   “她说什么?”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心里止不住地惊悸。
   “他说秋天自杀了。”
  我觉得房间好像扭曲了一般,手一松抓在手里的气球全都飞出了窗外。
  
  冰冷的墓碑上贴着秋天的照片,看着哭晕过去好几次的秋天的母亲和欲哭无泪的秋天的父亲,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一刻我真想诅咒秋天下地狱,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让爱他的人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失去了秋天我们没办法再高兴起来。我们甚至不知道明天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
  秋天的爸爸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好孩子别难过,是秋天太傻了,你别把自己给绕进去。”
  我没有答话,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这是我家的钥匙。”他将一把钥匙递给我。
  我没有接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本来秋天说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什么都不要留,可谁忍心这样呢。你和秋天这么好,去拿几件东西作纪念吧。你什么时候去拿都可以,不用顾虑我们,我和秋天的妈妈明天会回老家一趟。他外婆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呢。”
  眼泪掉得更凶了,我颤抖着手接过钥匙,轻声说着:“谢谢。”
  秋天的爸爸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像来时一样拍拍我的肩膀就回到刚刚醒过来的秋天妈妈身边。
  今天是秋天的回魂夜,我以前听老人讲死去的人的灵魂会在今天回来一次。所以我选择今晚来秋天家。阿树知道我这个决定后一直骂我疯了,可他对我无可奈何。
  秋天的房间一点也没有变,他的篮球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角边,墙上贴满了我和他的照片。里面的秋天是那么的英俊,笑容是那么爽朗,而我在他怀里笑得又是那么的幸福。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流下来,我急忙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将一捧捧清水扑上脸。洗脸台上装满了秋天的洗发水、香水和刮胡水。看着他们我忽然想起在这个房间里我和秋天的一切,他总是把我抱上洗脸台,扶着我的腰,让我为他的脸上涂上刮胡水。
  “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弄花我英俊的脸。”
  “怕什么,我会负责的。”
   “我就怕你想负责才故意失手。”
  “你真啰嗦,要不你自己来呀。”
  “我想让你负责呀。”
  昔日的玩笑话充斥在脑海中,让我有些分不清现在所处的时空,是回忆还是现实。我挤出刮胡水轻轻地涂在自己的脸上,就像当初我对秋天做过的一样。我盯着镜子中的女人满脸的泡沫,可眼泪却在那些白色泡沫上冲出一条轨迹。
  将脸洗干净回到秋天的房间,看到他经常玩游戏的电脑被盖上了一块白布,忽然记起秋天用他的手机在SOHU给我申请了邮箱,我还从未打开过。我走过去坐在电脑前掀开那块白布并开机,我打开了SOHU网并打开了那个邮箱。
  里面只有两封邮件,一封的时间是秋天第一次和我说分手哪天。里面只有一句话:“忘了我吧!”
  另一封的时间是秋天自杀那天,信很长。
  悠悠:
  亲爱的,虽然我给你留了这封信,但我还是祈祷你不要看到它。我想你大概也记不得这个邮箱了。
  悠悠,你知道和你分手那天我为什么只说一句话就走了吗?因为我舍不得你,我怕我再呆下去就会改变主意。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继续再加入我的生活只会害了你,你还那么年轻、那么小,不应该那么快承受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分手以后其实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我给你发了分手的邮件,可我每次悄悄打开邮箱都发现你并没有打开它,也许这封信也是同样的命运吧!那天我看见你和阿树在一起玩,我看见你的鞋飞到马路对面,你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可爱得不得了,我多希望给你穿上鞋的人是我,我知道有人能代替我照顾你,爱你了。这让我很安慰,也让我很心痛。在看见阿树抱住你时我嫉妒得差点冲过去揍扁他。可我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握紧了拳头躲在巷子里看着你们。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等死了,可在你冲进病房对我说要给我你的骨髓时我犯了个错误,我抱住了你。这意味着你又被卷入这场灾难之中。我知道我的病是不会好的,我不想去化疗,我不想毁了你记忆中的秋天,我想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悠悠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得到幸福,所以请你忘了我吧,忘了我的一切,我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我,我只希望我所爱的人不要因为我而伤心。如果你真的看到了这封信,求求你在看完之后删了它。不要留下任何有我的痕迹的东西,这些东西除了给你增添痛苦毫无用处。
  在和你分手的日子,思念和回忆日夜折磨着我,我只有不停地喝咖啡,喝到颤抖,喝到心悸,喝到一夜一夜地失眠,然后一夜一夜地想你,没有人能比我更深刻地体会到回忆的可怕,所以你一定要忘了我。
  我要走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上了天堂,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保护着你,可听说自杀的人只下地狱。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做我的新娘。
  爱你的秋天
  我一边哭着一边点击删除文件,在点YES的一瞬间,我仿佛听到客厅内有动静。是秋天,我扔下鼠标冲了出去。
   “哎呀!”我在黑乎乎的客厅里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悠悠你没事吧!”
  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阿树,我无暇细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在房间里到处找寻着秋天的踪迹。
   “悠悠你在找什么?”阿树抓住我的肩。
   “秋天回来了。”我拼命挣扎着。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阿树愤怒地摇晃着我。
   “秋天真的回来了,我刚刚听见声音。”我扶住他的肩阻止他摇晕我。
   “那是我进来的时候找不到开关而撞到茶几。”
   “可那门呢,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努力争辩着。
   “门没关。”阿树无奈地叹息。
   “不是,是秋天回来的,是秋天回来了。”我愤然跺脚,不依地哭叫着。
   “是,是秋天回来了,他不放心你,所以你要坚强,要好好地生活,让他放心地走。”阿树将我拥入怀中,声音有掩藏不住的哽咽。
   “可是我不想让秋天走,我不要他走。”我继续任性地哭闹着。
   “我知道,我知道。”阿树依然柔声安慰着我,可我却感觉到有一股热热的水流顺着我的脖子流进我的衣领里。
  
  我听秋天的话,把他留给我的信删除了,他房间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拿。我和秋天之间有太多美好的回忆,抹也抹不去,可回忆终归只是回忆,它无法继续我俩的人生,无法继续就只有遗忘。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再想他,老人家说,生者对死者带有太多的思念会让死者无法重新投胎做人,最后变成孤魂野鬼,我不要秋天变成那样,我要让他走得安心。不过,偶尔也许可以偷偷地想一下,因为老人家又说,没人惦记的孤魂也是不能投胎的。
  阿树向我表白了。那天他突然问我:“我是个好男人不?”
   “好,好得飞天遁地。”
  他没在意我乱用成语,接着问我:“你说只要是女人都应该会有点喜欢我吧?”
   “只要是女人都对你心存妄想。”
   “那你能稍稍对我有点妄想不?”
  他红着脸等我的回答,傻不拉叽的样子,我没有拒绝他。他和我一起经历了我所能经历的事,并对我不离不弃。现在到哪里找这样好的男人?虽然他那张破嘴还是时常把我气得直跳脚,但我有信心把他改造好。男人嘛,不调教是不行的。像秋天说的,阿树是可以代替秋天照顾我、爱我的。
   “想什么呢?”
   “在想你为什么不对我好点。”
   “你找揍就直说,不用那么迂回。”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的人生嘛,真是悲哀呀!”
   “你的人生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可我的人生迄今为止还没捅出什么大娄子,除了认识你。”
   “让让我你会死吗?”
   “可我真是受够了,为什么你就坐在我旁边我们还要用电脑来交谈,支持电信事业吗?”
  我噘着嘴推开面前的手提电脑,对着他大发娇嗔:“这叫情调好不好,你真是不解风情哎!”
  阿树无奈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接着大开双臂把我拥入怀中,“好,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我得意地在他怀中吐舌头,我又赢了。
   “明天是秋天的忌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用。”我抱着他的腰摇头。
   “你不想和秋天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
   “说你很幸福之类的。”
   “秋天知道的。”
  是呀,秋天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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