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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是春天的主色调。而要说起春天的绿,人们会很容易想到江南。“春风又绿江南岸”,“春来江水绿如蓝”,“绿树村边合”,“翠竹入幽径”…… 春天的江南,就像在绿色里浸泡过的,满世界都碧绿透了。那春天的大西北呢,那绿恐怕就大为逊色了吧?其实,西北的绿色也自有它动人的地方。
江南的绿色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它让人感叹的是自然的造化;而西北的绿色是大自然吝惜地挤压出来的,甚至是和大自然斗争中得来的,它常常让人为某种力量和精神所感动,因而它更可贵,更有内涵,更能激起人的情怀。
去年春天,我在塔里木盆地东部走访之后,对绿色的这种感受更加深切了。
刚交谷雨,这个中国最大盆地的东部已是绿意盈野:吐露绿芽的钻天杨直擎蓝天,梭梭、红柳撑起绿色的伞盖,刚刚返青的麦田,犹如一张张硕大的绿色地毯。
这块土地上依次排列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二师的六个团场。长期以来,这里的发展大多走的是“先农后林,先农后草”的路子,也有过大量开荒又大片撂荒的痛苦经历。而今,他们改为“先林后农,先草后农”。语序的变化意味着生产方式和建设理念的变革。“屯垦戍边”被赋予了时代的新意。“兵团人不仅要做国土的卫士,而且要做生态的卫士”。 这些年, 农二师塔里木垦区新建了万亩生态林,4 000多亩固沙屏障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外围筑起道道绿色屏障,给沙漠镶上了绿边。塔里木这六个农牧团场,也已被国家列为生态环境建设的重点地区。
在千里塔里木垦区,常常可见劳动者辛勤忙碌的身影,那是农垦战士在播种绿色的希望。挖掘机低沉地吼叫着,来回地挖土卸土;翻斗车碾过厚厚的浮土,挖沟栽树的人们不时“消失”在漫天黄尘中。坎土镘、十字镐和铁铲交错翻飞,条条滴管里汩汩而出的清水正掺和着大把大把的汗水,滋润着焦渴的土地,浇灌着绿色的生命。塔里木的背景太广阔了,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他们的身影显得多么渺小。但他们仍然不气馁,不停地劳作,将绿色一点一点向沙漠腹地播撒。
塔里木垦区毗连着一座现代新城叫库尔勒。这座城市被授予“新疆园林城市”称号,它也是西北地区惟一的“国家卫生城市”、首批“中国优秀旅游城市”。望着市区那一块块花圃和一片片草坪,还有城市周边的山坡、山包上郁郁葱葱的林木,有谁会想到,这里离荒凉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最近处才60多公里。
这是座典型的沙漠城市,从来多风少雨,植被稀少,沙尘暴频频光顾。前些年库尔勒城市化步伐迅速加快,随着道路的改扩建和楼群的增多,绿化“短腿”的现象愈加突出了。有人说,库尔勒像一位明眸的姑娘,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一道好看的眉毛。这道“眉毛”,就是绿化。
痛定思痛。绿色是生存之本。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他们在城市周边的荒山上先种上红柳、胡杨、刺槐、榆树等耐干旱树木;土壤得到一定程度改良后,再套种其他树种。遇上土壤结构差、岩石较多的地段,就置换表土,把山下的好土肩扛人拉搬移到山上,再来造林。真是愚公移山一般的精神呵!绿化戈壁荒山,浇水是个难题。他们采用以色列先进的滴灌节水技术,难题迎刃而解了。他们还总结出不同品种苗木,在当地独特气候和土壤条件下的栽培管理新方法,荒山植被成活率大大提高。在市区,他们拆房还绿,破墙透绿,平沟增绿,见缝插绿。他们一靠意志,二靠科技,全民参与,让绿色和城市一起长,给“姑娘”的明眸添上了美丽的“眉毛”。
在塔克拉玛干大漠边缘,有一棵据说存活了千年的胡杨树。树高约30米,撑起一个巨大的“伞盖”;树围6米,要四个人才能合抱。它古貌峥嵘,阅尽沧桑,默默地立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它迎接了多少沙暴和霜雪,经历了多少磨折和劫难。千年胡杨树旁住着一户人家,人称“胡杨人家”。
胡杨人家的吐尔逊是位憨实的维吾尔族牧民。他告诉我,他们家已有六代人居住在这棵胡杨树下了。迎风斗沙,人树相依。吐尔逊的母亲是位年已70的慈祥老人。她平生很爱栽树,房前屋后的葡萄树、桑葚树、香梨树、杏树、桃树,都是老人亲手栽下的。对这棵千年胡杨,老人更是敬若神灵。她常常给胡杨浇水、施肥,把胡杨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人对树呵护有加,树给人浓浓绿荫。有一年刮起了大沙暴,狂风席卷着黄沙遮天蔽日而来,打得人睁不开眼,只听得树叶沙沙乱响。忽然,空中传来“咔嚓”的树枝断裂声,母亲急忙叫吐尔逊上树察看。原来一根十多米高的树枝被风吹得与树体裂开,眼看就要掉落了。吐尔逊在母亲的指点下,在树枝上夹上木板,用铁丝相互拉上。也巧,风很快就住了。几年后,树枝与树体的伤口完全愈合,千年胡杨还是那样完美。吐尔逊说,胡杨是最有风骨、最有精神的,斗风沙,抗干旱,耐盐碱,没有谁能比得了它,它是沙漠勇士。直到前几年,尉犁县文化局发现了这棵千年胡杨,他们给吐尔逊家挂上了“胡杨人家”的牌匾。从此,千年胡杨和它庇荫下的胡杨人家成了沙海的一个景观。
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日益“长大”的绿色,深得联合国环境组织的赞许。最近这个组织致函新疆有关部门,希望能提供降伏沙魔的高招良策。绿色,为这片亘古荒原赢来了世人的关注。
这是西北极端干旱地区的绿色,是处在茫茫黄色包围中的绿色。这绿色,是生产建设兵团的农垦战士们、现代都市的居民们、大漠深处的农牧民们,用自己辛勤的汗水,共同浇灌而成的;这绿色,倾注了他们面对大自然的觉醒,改造和美化大自然的意志和信念。
孔雀河从库尔勒绿洲穿行而过,不久就消失在茫茫大漠中了。而沿着孔雀河干涸的故河道继续东行,到达罗布泊西北岸,著名的楼兰古城遗址就在那里。楼兰,古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因扼守丝绸之路南北两道的咽喉,曾有过盛极一时的辉煌。然而在晋以后它突然消失了。关于古楼兰文明失落的原因,一种被多数人认同的说法是,人类活动破坏了自然的和谐。在创造高度发达的经济的同时,也以惊人的速度制造着沙漠,最终沙漠吞噬了文明。其实,在塔里木,又岂止一个“楼兰”,两个“楼兰”!昔日丝绸之路上那颗颗明珠,有多少被埋没荒沙,如今空留一个个遗址,供人凭吊。“楼兰”的悲剧警示着后人,对塔里木人更是警钟长鸣。
绿色就是生命,荒漠化带来的将是死寂!对这个至为重要的结论,荒漠干旱的西北地区体会最深,改天换地、播种绿色的塔里木人理解得最好。
春满人间,绿染天涯。水因绿而温柔了,山因绿而清秀了,树因绿而婀娜了,花朵也因了绿色的衬托而变得格外艳丽。在这个季节里,大自然因绿而美丽起来。而这时塔里木东部的片片绿洲,也一扫冬日的阴霾,枯黄的草返青,光秃的树抽芽,绿色天使悄然降临,亘古荒原显露生机,尽现一幅幅雄浑而秀美的山川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