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伤痛,无法言说。
　　绿色招牌的拉面馆,他说,好久没来清真了。说起他在兰州的童年。两岁进长托幼儿园,一个月见妈妈一次。七岁脖子上挂钥匙,一年三季上学吃饭睡觉玩耍一切自理。冬天的家最温暖,暖气来了,大地封冻无法施工,爸妈结束公路局的工作了。两个小时后,爸妈要到家了,满足兴奋魂不守舍。一枚被抛弃的铁钉嫉妒他的幸福,扎穿了他的脚。坐在门背后,忍痛两小时,不舍得哭,害怕眼泪流光了,爸妈回来无法撒娇。听见钥匙孔有声音,立刻嚎啕大哭……
　　她陪着他静静吃拉面。她知道那种痛。南方的夏天,六七岁的她,背着弟弟,牵着妹妹,他们都饿了,爸妈还在农田忙碌。她到邻居地里给他们偷黄瓜,一枚看守瓜地的铁钉教训了她,扎伤了她的脚底。不敢告诉道德正确的严厉父母,她的脚化脓溃烂一个夏天,竟然不知不觉自己好了。
　　
　　深夜的长线公共汽车。他们并排坐着,时而沉默时而交谈。他说,我是家族长子,小时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姑妈姑父姨妈姨夫都宠我,夸我长得好看懂事聪明……不一而足吧。那些姐姐妹妹任何一个对我不够好,都要无条件挨训的。随后,似乎更讨大人欢心的小弟弟出生了。有一天,在姥姥家,小弟弟往我脸上吐口水,大人不护着我,还笑。那一刻,我明白,你不可能永远被喜欢……
　　急刹车,她差点摔到地上。他好紧张,问她磕了没有,本能地伸手呵护她。她想,你,还是爱我呀!她是他的第四任女友了。他总是在两人最好的时候,提出分手。他无法承受花落月残油尽灯枯的落寞。
　　在楼道门口和他道别,他再也不愿意和她一起上楼了。她打不开门,给他打电话说门锁坏了。他很快就上来了。他一言不发帮她把钥匙抽出来,陪她上了一层,替她打开门。他的眼神像冬日沉降的夕阳,似乎要把最后一点温热留给她的夜晚。
　　她靠在门背后流泪听他下楼的脚步声仿佛随时会踩空。她想起自己总是走错门。小时候,她去亲戚家玩耍,晚上和大表姐回去睡觉时,她在一扇错误的门前停下,大表姐鄙夷不耐烦地说,这边这边,嘴里还嘟哝着说,风湿麻木的(方言里意指冒失荒唐)。那几秒钟的情形,却像战场上退下的老兵带着残留身体的弹片隐痛终身。长大之后,她最怕遭人嫌弃。他提出分手,她慨然应允。
　　编辑/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