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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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
  日光像月光一样,照着,罩着,白溶溶,静凉凉。
  欧阳中了弹,跪下来,再中弹,倒下去,三天三夜未合眼之后,他终于开始睡觉。这一觉睡得骤然,却要睡到永恒。欧阳这般陷了阵,而他的战友们仍在那般冲着锋。
  一个小战士蹲蜷了身子,喊着欧阳的名,把欧阳撞贴在地上的脸给翻回来,拿斑驳的脏手掸掸欧阳的满面土灰,毫无停顿抓起欧阳脱手在脚畔的枪,淌着泪猫着腰继续顶进枪炮声之中。忽一记轰鸣,炸出一朵土灰之花,那个小战士随花一起开到半空,又随花一起落到地上,在黑兮兮的疾速的花开花落里,与欧阳一道,也开始睡一幕永恒的觉。
  欧阳依然维持着半仰半侧之态,维持着战友给的最后一点爱。由几发子弹打破的那块军装,是一场腥浓的决堤,欧阳所中之弹,弹弹走心,仿佛是心在流血,仿佛流的是心血,赤鲜鲜的血汁被地面的土灰接住,浊浊地愈流愈长。军帽滑落了,皮带松脱了,草渣子就着汗水黏住脸和颈,欧阳不再有军人的样子,但右手仍留摆着开枪姿势,好像虚弱地比出一个弯曲的“八”。除却开枪,这只右手也爱握笔,但现在,那截铅笔头,那个速写本,都由欧阳的胸口浸了血色,再不能回去。
  突突突,隆隆隆,所谓战场,不过就是这些声音走过的路,无从拒绝那些迅猛声音的具具肉身,应声止在路上。然每名兵卒的枪响之于战场,就像每员歌者的引吭之于合唱,都是单薄却必须。
  欧阳?
  终于,停战了,将领签署协议,士兵原地待命。战开,战停,是两道威扬军令,也是一粒双用按钮。
  欧阳与他的几名战友,因所余无多而就近合入与他们同属一团的步兵连,来到连队驻扎的延岩村,在胜利的欢庆里,准备随时撤离。
  停战后的每一觉,欧阳都趴着睡入,也趴着睡完,睡得沉坠而疲累。每每睡醒,欧阳习惯性抬手揉揉眼睛,那种睁不开的本能,就像睡眠的保护层,必得揉破它,才是睡醒。欧阳揉眼睛的时候,他手臂上的长疤也随着动起来。
  醒来后意识复原的第一时间,欧阳摸出口袋里的铅笔头,一截仿佛从血桶里拎出而风干的手指长短的铅笔头,血迹似乎渗染了每一丝木纤维,原木已尽失本色,裸露的铅芯则像是裹了一丁枣皮,隐隐发亮。欧阳接着摸出口袋里的速写本,一个仿佛从血桶里拎出而风干的巴掌大小的速写本,自裁自订,每页所画尽是覆了一层血迹,难见原面目。
  欧阳拧着眉毛,摩挲着铅笔头和速写本,几天来,这件事独占了他的初醒时分。
  欧阳。
  身为汽车兵,欧阳与战友们的主要任务,是给前线部队运送军需物资。作为在异国助战的援军,战之伊始,汽车兵们不及完全熟悉地形地况就匆促上路,路上差池难免。
  制空权牢牢控于敌手,运输部队白天行车时难逃其之猛轰烈炸,使白天行车几近沦为白白送死的事情。基于重伤惨亡,运输部队不得不调整战略:白天隐匿于山林,伺黑夜而出动。但若在黑夜行车时开启探照灯,无疑更较白天行车加重危险,所以,运输部队只有摸黑前往,摸黑的代价,便是翻车。
  有多少回,欧阳从侧翻的汽车里龇牙咧嘴着爬出,一拐一拐着四顾,前一分钟还在耳畔留声的战友,这一分钟就向着永恒睡去。“为什么这一次又不是我?”欧阳蹙眉自问,泪水从心里溢到脸上,像胶水一样,粘得脸上干僵僵的,似乎发出任何表情,都先要皮肤经历一番撕裂。
  有一回,前线部队弹药告急,为尽快弹药补给,欧阳与战友们冒死在白天行车。杀不出一条血路,也杀出一条死路。强势的轰炸终使得其他战友横斜在欧阳的身侧,毫不动弹。一时间欧阳也动弹不得,只看见自己手臂皮肉爆绽,感觉自己头顶湿漉温热,他想,这一次真的轮着自己了。当意识到真的轮着自己了,伤口之痛远远抵不住心口之惧,原来人之将死总是比人之死更为可怖,所谓的那个“将”,就好像一种酷刑,假若拿掉这一招,也许,叛徒会减些,烈士会添些。
  相遇。
  直至停战后移驻延岩村,欧阳才知这个小村庄的凄楚。因着卫国保家,延岩村的男人们先后入伍,然后一个接一个在战场上经受伤亡。彼时异国援军部队还未进驻。鏖战至今,亡者不见尸,伤者不见人,伤者似乎等于了亡者,又似乎比亡者还要虚无。目下延岩村全村无一男丁,仅余二十几个寡妇,个中最年小者只十六七岁,几个养着孩娃的寡妇,偏巧都生的女娃。延岩村已彻底化为女儿村,“战争让女人走开”之后的女儿村,这在当地也是寻常事。
  言语交流虽不通畅,战士们仍能接收到发自延岩村女人们的明快热朗的感恩心意,宛如听一首外文歌,听不懂歌词,猜得懂情绪。对于这种出了国的军民鱼水情,部队不能断然阻绝,但也一直不忘向每名军人强调组织纪律性。
  這日集合,欧阳被连长任命为临时排长,解散之后,连长点名欧阳到屋里训话,训话完毕,欧阳正要从连长屋里出来时,却由上门找连长的一些延岩村女人们给退回到屋里。女人们似乎有意要表,连长紧忙看向随队翻译。原来,关于援军何时归国,女人们想获知确实日子,以备送别。连长在心里喘了一口大气,笑吟吟对着一干外国寡妇,只说届时定会与全村告辞。
  有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始终不语,小的搀将着老的,在角落里看着。那老女人,一身都像病,尤其弯弯的短小双腿把长长的粗布灰裙向外顶出两个弧,仿佛画出两个灰括号,灰括号里面,仿佛填着白色的时间,以及黑色的疾病。那小女人,也正是全村的最小寡妇,十六七岁,与欧阳年纪相当。欧阳大约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却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欧阳,注视他时,她的眼神坚定却又迷离。
  善雅。
  延岩村这个十六七岁的最小寡妇,就是善雅。
  善雅的丈夫和公公被炸亡在战场上,善雅的婆婆被炸亡在屋檐下,为逃躲被炸亡,善雅流了产,倒是善雅婆婆的婆婆,也就是那位双腿变形的奶奶,一直无伤于战争而有伤于岁月,被岁月病得如此迟慢。
  可就在昨日,奶奶未给一点预兆,在善雅身边睡着睡着便亡故了。草草收葬了奶奶,善雅在这小村庄的至高点上长跪不起。整个延岩村,处处是炸弹之劳,村庄里原本的一切人事,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败的败,破的破,烂的烂,断的断,裂的裂,散的散,漏的漏,歪的歪,倒的倒,秃的秃,污的污… …   夜色扶着善雅,她一瘸一瘸回到她一个人的家。什么都不做,就自然会想与自身有关的所有,这是太可怖的事情。善雅开始扫地,一遍接一遍,直到乏得完全站不住了,才倒在炕头,顺势把炕桌上那面小圆镜抓起来擦拭。手指用力抠举小圆镜,善雅的五个手指肚被照入镜边,于是便有十个手指肚两两对称在镜内镜外,突兀的十个手指肚,就像无根的果子一样。
  小圆镜的无限冰凉,反使善雅觉到一点温度。然而小圆镜的世界到底小了,似乎是依随善雅的长大而缩小,现今的小圆镜刚刚够照出善雅的小圆脸,不再有余地。小圆脸上有小圆眼、小圆鼻、小圆嘴,什么都是圆,圆满的圆,圆满即美,善雅是美的,那种怯生生的美,不知是她怕她的美,还是她的美怕她,再或许,是她脸上的美怕她身上的怪。
  善雅的身体,基本发育到位,该往外凸的地方都往外凸了,把她穿着的长长的粗布白裙撑了起来。惟有善雅的肩膀,发育一直很不到位,瘦窄瘦窄的,好像十岁以后就停止生长似的,这也使她肩膀上的脑袋有些显大。
  使唤着如此一具既美又怪的皮囊,嫁人,怀孕,流产,善雅在成长的路上便做完了成长之后的事,也因此越发茫然。一个不成人的成人,善雅拙笨地陷入这种尴尬。幸好,不是美从属于怪,而是怪从属于美,所以,善雅有一种怪怪的美。
  不管是脸是身,不管是美是怪,只要把小圆镜对准自己,使自己目睹自己,善雅便不那么慌心,因为家中诸般破亡与门外诸般疮痍,都暂被镜里的自己屏蔽掉了。
  相别。
  援军部队接到上级指令:即刻动身撤离。
  延岩村的女人们领着女娃们立在村口,像一团流民,趴在凋索的洞口。
  日光像火光一样,照着,罩着,聚焦,淡弱。
  背负行军包的战士们,依序登上卡车,又回身同整个延岩村挥手道别。挥手道别的伤怀,是全世界的通用情愫,无需翻译。延岩村的女人们一拥而上,纷纷扬手与战士们握别,战士们俯身以就,将手伸给女人们。几个女娃踮着脚尖,也伸着小手来抓战士们的手。女人们滚下一粒一粒雨珠式的泪珠,敲在她们手背,溅在他们手背。战士们喉咙塞得很,仿佛被这场饯行之雨困住了。军民鱼水情俨然变成军民雨水情。
  最后,连长在不忍心之中忍下心,令战士们一律从女人们的手里将手抽回来,于是,车上与车下的手拉手渐渐断开。然而卡车发动之际,几个女人蹬着踩着爬着,开始扒车,几个女娃也被妈妈拖着拽着揪着,大人孩子同时往车上够。一片失了控的局面。战士们一时无措。随队翻译忙给连长说,女人们在不停重复请求:“请带我们一起走吧!”连长登时想起那天女人们找他的意思,噢!也许她们早有预计?连长直挠头:“这如何使得?!”可是,到底是军对民,尤其是对女民,异国的女民,赶也不好赶,不赶更不是,连长迟疑之间,已有几个女人钻上了车,被她们挤倒在地的女娃哇哇哭叫。
  混乱中,善雅也钻上一辆卡车。其他女人多是瞎抓,只善雅是看准了欧阳在哪车,自己就钻哪车。善雅挤到欧阳面前,一把抓住欧阳的手臂,欧阳没有防备,对视着善雅布满愿望的一双眼睛。刹那间,欧阳猛然有一种证实。自从看见这个小姑娘,欧阳便常常看她,由此生出一桩心事。停战这些日子,翻翻那个血染的速写本,已成欧阳每早醒来必做之事,他觉得,速写本渐渐被自己看浅了,因为看着看着,就看见了褐色,并且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端倪:本子的每一页似乎画着同一个小姑娘,一个肩膀瘦窄瘦窄的小姑娘,正脸,侧面,背影,画得遥远而模糊——难道,不是眼前的她吗?
  “欧阳月!注意纪律!”连长隔着战士们放了一嗓子。欧阳月忙将善雅的手拨开,他好想让随队翻译帮他对她说:“我是欧阳月,不是欧阳朋,我们是双胞胎,弟弟已经牺牲了,不如把他的速写本送你作纪念吧!”但一念之间,欧阳月怕自己多事,怕弟弟因任何闪失而丢掉烈士资格,只好在混乱中借别人不注意,从口袋掏出速写本塞给善雅,用她的语言低促道:“双胞胎。”欧阳月只想到这么一个有助表意的词,是跟随队翻译学来的,本想着以后教给弟弟... ...
  连长实难招架延岩村这些可怜亦可怕的女人,无奈动用緩兵之计,令战士们先下车回村,女人们这才跟着下了车。
  永别!
  是夜,月亮几乎被掩去,只余一钩月牙临空,远远撑在枯枝当间。在黑夜中看一钩月牙微弱的光,就好像在医院里听一个病人怯弱的喘。
  轻手轻脚轻声,战士们连夜轻轻撤出延岩村。
  但仍有一个不舍昼夜的女人守在村口,连长没法子,只得捎带上她,赶到火车站之后汇报上级处理。
  在一路狂颠乱簸的卡车上,欧阳月拿膝盖抵住下巴,一直想着弟弟,还有,弟弟的她。当欧阳月与他的几名战友合入步兵连第一次来到延岩村时,欧阳朋的战友们顿时恍惚了,都以为欧阳朋还活着,待缓过神来,战友们将欧阳朋的遗物转交给欧阳月。起初,那截铅笔头,那个速写本,欧阳月不很明白,以至于日日醒来就看看它们;现在,欧阳月很明白了,却不知弟弟的她会不会明白。想着这些,欧阳月攥紧那截铅笔头,把脸埋入两膝之间。卡车不停地剧烈摇晃,欧阳月的泪滴不断穿过车底一个顶小的洞,就像细线穿过针眼,湿在他正一点一点远离的异国土地上。
  永别... ...
  善雅团身在炕角,把染血的速写本合捂在掌心里,她隐隐觉得,这个本子她见过的。他,并未同她说过话,但她看到他在看她,感到他在画她,不是堂堂地画,亦不是偷偷地画,而是那种悄悄地画。每每她感到他悄悄地画她,便佯装不知,可惜她不会画,不然也要悄悄地画他。停战这些日子,他好像不大画了,也许是归心胜画吧?但她知道,他仍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今日送别时,见村里女人们都往援军车上钻,善雅也就跟着钻上车。最后一次了,她就多看看他,若是车开了,她就多送送他。然后呢?然后是什么?是随他去往异国他乡吗?是吧?不是吧?其实,她也不知何故要上车,许是想听他对她说一句话?是了,他还从未对她说过话呢!她挤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没有防备,对视着她布满愿望的一双眼睛。终于,他对她说话了,他竟然说了她的语言,可是,他说“双胞胎”是何意?他塞给她一个本子是何意?本子为何是这个样子?
  蜷着身子想了许久许久,善雅觉得大抵是自己会错了意,一直以来都会错了意,而他终归要离开。她把身子蜷得更紧些,从心底涌出一浪一浪的羞惭。再看那个染血的速写本,她嘤嘤而泣,像是一尖一尖被扎一样,咬着牙把眼泪抹掉。
  小圆镜依旧在缺了角的木桌上放着,善雅慢慢从炕角爬到炕沿,拿起小圆镜照了照。镜里的她还是圆,小圆脸、小圆眼、小圆鼻、小圆嘴,圆亮的镜光就像圆晴的年华,如此起眼,而镜外的种种,无一不阴缺。生活从来不是月亮,难道会像此刻窗外的月牙,要从阴缺轮转到圆晴吗?她还能看到她的丈夫吗?她还能看到她的婆婆公公奶奶吗?她还能,看到他吗?
  翌日,善雅没有如往日般早早起床,她安然睡着,只不过她的小圆镜碎了,碎得七零八落,每块镜渣子都对应着一点残缺的镜像,而最大的一块碎镜,像是一把尖刀,锋利之处有几分浓稠。
  善雅右腕底下垫着欧阳朋的速写本,已然褪为褐色的纸页,重又注入了赤鲜鲜的血汁。
  日光像星光一样,照着,罩着,分散,微茫。
  在更远的地方,这个国度必定有也必须有,人民在欢庆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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