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争当排头兵,底气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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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浙江黄金海岸线中部有这样一座小城——面积不大,988平方公里,相当于我国国土面积的约万分之一;人口不多,61万常住人口,只占浙江总人口的1%;地势西高东低,经济发展东强西弱,因与全国整体情况高度相似,被看作我国经济发展格局的一个缩影。
  这座名叫黄岩的小城,却有一个大大的目标: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县域共同富裕先行区。3月13日,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发布并提出,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半个月后的3月29日,黄岩率先在全国发布《黄岩区实施全域协作 推进共同富裕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明确提出到2025年底,切实将共同富裕打造成黄岩现代化先行的首个标志性成果。
  争当排头兵,黄岩的底气从哪儿来?

敢闯敢试,在正视问题中补齐短板


  先行示范,对于黄岩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我国股份合作制的发祥地,这里出台了全国首个由县级党委政府颁发的保护和规范股份合作制企业的政策性文件——《关于合股企业的若干政策意见》,中国民营经济自此掀开新的篇章。
  作为全国基层党建典型案例,这里首创的新时代村级治理机制——“三化十二制”,有效推动了浙江乃至全国基层治理体系建设,并于2004年获得了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的充分肯定:“黄岩这个措施比较好,有很多实际的经验,取得了好的效果,可以进一步探讨、总结、完善、提高,进而推广。”
  作为老工业基地,这里依托民营体制灵活优势,大力发展千亿级模具产业,相继孕育出2000多家中国模具行业的元老、重点和骨干企业,注塑、吹塑和挤塑等塑料模具产量分别占全国的30%、40%和80%,是名副其实的“中国模具之乡”。



  不难看出,敢闯敢试、先行示范的精神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黄岩人的骨子里,也是黄岩历届领导班子始终坚持的鲜明态度。“黄岩作为改革开放先行地,在改革开放4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靠吃改革饭、走开放路、打创新牌起家,历来有敢为人先的基因。这些年,黄岩始终忠实践行‘八八战略’,勇于开拓创新,大胆先试先行,努力延续并发扬这一优良传统。”黄岩区委副书记、区长包顺富说。
  光有立场和态度还不行,必须有实实在在的举措。黄岩领导班子清楚,实现共同富裕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从破解城乡二元结构、打通要素壁垒,到健全社会保障体系、完善收入分配机制,都需要通过顶层设计、重塑体制机制加以解决。因此,推进共同富裕,必须先要解放思想。
  为此,黄岩开展了一场自上而下的自我剖析,毫不避讳地“自揭其短”:
  第一,认识不够到位。干部群众对共同富裕缺乏全面、完整、准确的理解,有的把共同富裕理解为同步富裕,没有认识到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长期的任务,是一个先富带动后富的过程;有的把共同富裕当作经济上的富裕、物质上的富足,没有认识到其是一个全面富裕的概念,不仅仅体现在经济指标上,也要满足人民群众在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方面日益增长的需要,进一步体现在人的精神层面、人的现代化上。
  第二,思路不够开阔。在推进共同富裕的过程中,更多地关注解决眼前问题,“缺啥补啥”,没有站在全局谋一域、立足长远谋当前,缺少从共同富裕的方向、目标、重点任务、路径方向、政策措施上进行全方位、系统性谋划。
  第三,手段不够创新。共同富裕不仅需要实践层面的探索,更要在制度层面进行创新,要破解原有体制机制障碍,最终形成一套系统完备的制度体系。然而在具体操作中,仍然存在路径依赖、依靠传统方式方法等老问题。
  “思想不解放,我们就很难看清各种利益固化的症结所在,很难找准突破的方向和着力点,很难拿出创造性的改革举措。”习近平总书记的指示精神在黄岩得到充分践行,并指引黄岩又一次走在了全国前列。
  其实早在“十四五”规划发布之前,黄岩就已于3月5日召开了全区第一次共同富裕工作协调会,并成立专项小组研究制定共同富裕《实施意见》。作为主要参与部门之一,黄岩区农业农村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杨康记忆犹新。在他的印象中,随着讨论内容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具体,调研次数不断增加,“几乎每天都往乡镇、村里跑”;会议室越坐越满,“一开始涉及五六个部门,大家越谈思路越开阔,到后来增加到十几个”;大小会议开了十几次,“一直在讨论,一上午、一下午,有时甚至到深夜”;意见稿改了七八次,“讨论的重点是如何打破‘等靠要’的旧思维,通过全域全面帮扶,真正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增长”。甚至在定稿前夕,专项小组还在针对具体措辞来回讨论、反复权衡。“文中有一处是‘工厂西扩’,实际上是将有污染的工厂从西部搬出来,把一些环保、绿色、无污染的制造业搬进去,后来为了更加精准,我们在这四个字上加了双引号。这些都是很关键的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杨康说。
  “要在正视问题中补齐短板,在展望未来中凝聚力量。”在多个会议场合,台州市政协副主席、黄岩区委书记陈建勋反复强调,要牢固树立“没有走在前列也是一种风险”的忧患意识,站高一级,在思想上真重视;看远一步,在行动上真落实;想深一层,在责任上真压实,切实推进共同富裕的思想自觉和行动自觉,高水平打造县域共同富裕示范区,让全体人民共享发展成果。

壮大村级集体经济,做好“分”和“统”的文章


  事实上,2021年之前,黄岩还是浙江省脱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从脱贫到共富,黄岩能否实现质的飞跃,很多人在心里暗暗打了个问号。
  3月22日,在黄岩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推进共同富裕工作会议上,陈建勋用这样一组数據做了回答——   “十三五”期间,黄岩低收入农户数量由31818户80448人减少至5802户9668人,人均可支配收入从8435元提高至14754元,为台州市最高;扶贫重点村从209个减少到68个,实现解决“两不愁三保障”突出问题、年家庭人均收入8000元以下、集体经济薄弱村“三个清零”,为如期高水平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打下坚实基础。2020年,黄岩区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3103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3102元,城乡居民收入比降至1.906∶1,低于浙江省平均的1.96∶1。
  成绩的背后,是黄岩对习近平总书记“发展集体经济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保证,是振兴贫困地区农业发展的必由之路,是促进农村商品经济发展的推动力”这一科学论断的一以贯之。
  如何发展壮大村级集体经济?黄岩领导班子认为,关键是做好“分”和“统”的文章。“以前农村百姓获利基本靠‘分’,分山、分田、分地等,通过资源分配实现农民获利,但是资源利用率偏低。当前党中央提出农村确权登记改革,实行村长书记‘一肩挑’,任期从3年变成5年,本质上就是为了变‘分’为‘统’,通过党组织统一管理,把现有资源变成资本、资本变成资金,建立健全土地入市运营、村级资金投资监管等机制,农民通过入股分红实现增收。”包顺富说。


菜花梗加工工坊 王敏智/ 摄


移民新村



  作为黄岩村级集体经济发展的“受益者”之一,南城街道的山前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引路全靠党支部”。2008年,因脏乱差出名的山前村,在党支部书记张胜荣的带头担保下,村内20名党员以个人名义贷款650万元,推动农房改造试点项目顺利实施,自此山前村发展步入新的轨道:一方面,依托城区和国道区位优势,一次性引进3家汽车4S店,村集体经济每年增收300多万元;另一方面,针对产品低小散、市场竞争力弱等问题,探索实施“产业型党小组工作法”,由产业能人党员带动个体户抱团闯市场,有效解决了发展过程中遇到的资金、土地和技术问题。
  2015年依托村庄合并契机,山前村启动小微园区建设。“本村土地资源有限,想要进一步发展壮大集体经济,必须解决土地问题,而官庄梁村虽有土地资源,却无经济实力进行开发,两村的合并实现了良好的资源互补。”张胜荣说。目前该园区已全部完成验收,吸引了塑料制品、模具、服装、汽车零部件制造、加工销售等40余家企业入驻,入驻率达80%,有效推动了南城街道小微企业集聚规范安全发展,为辖区扩大就业、增加收入发挥了积极作用。据了解,今年该园区预计可为集体经济增收2700万元,村总收入也将突破3500万元。随着集体经济不断壮大,村民收入也得到极大提升,昔日的“水窟塘”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花园村”“幸福村”,更因连续10多年无犯罪案件和信访记录,2018年山前村被授予“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称号。
  “飞地抱团”是黄岩发展村级集体经济的另一种创新模式。
  在江口街道的新顺中小企业创业园,记者看到,由东魁村、江东新村、唐家岙村、西岙村及江南村等5个易“返薄”村抱团联购的厂房里,一家模塑企业正在有条不紊地生产着。
  为了解决部分村集体经济发展困境,提升自身造血功能,黄岩创新性地提出了跨村发展的“飞地抱团”模式,引导多个薄弱村以资金入股形式,在东中部优势地块联购厂房,统一出租后,租赁收益由联购村均分。
  “‘飞地抱团’突破了地理限制,通过整合资源,对进一步拓展村级集体经济、加快村庄建设有很大的促进作用。”黄岩区农业农村局农经总站站长袁颖告诉记者,此后,黄岩还陆续推动了新前屿新小微园一期45村、二期35村抱团联购及院桥繁荣小微园50村投资入股等多个项目,2020年共整合各类资金8300万元,扶持17个乡镇街道76个移民村抱团发展。“‘十四五’时期,我们将继续探索壮大村集体经济的新模式、新方法,带动村集体和村民继续增收共富。”袁颖说。

全域结对协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作为浙江第三大水库、台州和黄岩的“大水缸”,长潭水库大坝将黄岩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板块,西部山区的“六乡一镇”、11万户籍人口、457平方公里的面积被划入库区,受水源地保护政策与地理条件限制,该地区经济发展缓慢,2020年财政总收入仅6508万元,占全区64.16亿元的1.01%;而大坝之下的永宁江沿岸,产业兴旺,是台州民营经济最活跃的区块之一,2020年仅新前街道的西范村集体经济净收入就达2200万元。东西差距显而易见。
  在《实施意见》中,黄岩的目标很明确,到2025年底,东西部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差距大幅缩小,全域协作经验充分积累并形成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规范体系和实践样板。为此,黄岩制定了“乡镇街道对口支援、部门重点企业联村、干部联户、乡贤助村、强村帮带、医疗下沉、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科技支农、住房共建、人才下乡、文化惠农、普惠金融”等十二大行动,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黄岩区实施全域协作推进共同富裕的实施方案》。
  院桥镇对口支援北洋镇、西城街道结对帮扶平田乡、南城街道山前村对口帮带平田乡车里岙村……一张行动清单让西部山区和集体经济相对薄弱村告别了“单打独斗”和“等靠要”的旧思维,找到了激励农民增收致富的“好帮手”。4月23日,副食品加工产业较为发达的江口街道与盛产杨梅、竹笋等农产品的上垟乡签订共同富裕对口协作框架协议,两地将在党建联盟、产业协作、村村共建等方面实现资源共享。“江口有人才、有产业、有品牌,我们上垟乡有农业资源和良好的生态,两者结对相当于有人、有钱跟有地、有闲的结合,将推动上垟乡更好地盘活资源,延长农副产品产业链,从而推进共同富裕。”上垟乡党委书记潘江雷说。据了解,目前黄岩已有40對村完成结对。   在宁溪镇岭根村的“小橘灯”暖心工坊里,组装、抽检、装箱、出货,村民们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2021年2月,台州希乐工贸有限公司积极响应“企业联村”号召,将杯盖生产线搬到了这里,吸纳当地62人就业,人均月增收2000余元。
  “村里大多都是留守妇女和老人,如何增加这部分人的收入,是西部山区在共同富裕道路上需要解决的问题。‘小橘灯’暖心工坊以送项目到村、送岗位到户、送技能到人的方式,让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挣到钱,公司还给村里8%的分红收益,在增加村集体收入的同时,也解决了企业用工荒的问题。”宁溪镇党委书记胡鸥告诉记者,作为无污染产业“工厂西扩”试点,宁溪镇已引进希乐工贸、市下控股、鑫旺农产品等6家企业,在岭根、上桧、大苔等10个村设立“小橘灯”暖心工坊,带动近300名村民就业,进而带动近50家符合生态保护规定的劳动密集型加工点在西部山区落户。
  与之相配套的是“小橘屋”和“橘光服务中心”。2019年5月,黄岩住建部门联合各乡镇街道开展“住房共建”行动,鼓励村集体通过规划新建、盘活流转等方式,全覆盖建设乡村“小橘屋”,供住房困难群众无偿或低价居住,既能缓解农村养老问题,又能实现村集体稳定增收。在此基础上,橘光乡村服务中心试点也被提上日程,通过配套居家养老、康养护理、文体娱乐、交通出行、事务代办、就业增收等功能,为群众提供好“最后一公里”服务,实现点亮千户窗,温暖百姓家。

突破土地制约,“鱼”与“熊掌”如何兼得?


  黄岩的发展,仍有局限。
  “土地不够用”是记者在调研过程中听到的最多的“抱怨”。保护水源需要用地,发展农业需要用地,引进产业需要用地,安置库区高山移民也需要用地。“鱼”与“熊掌”如何兼得,是摆在黄岩共同富裕道路上的一道难题。
  办法也想过。“追着太阳种西瓜”是黄岩独特的风景线。自上世纪80年代起,外出种西瓜便成为黄岩西部山区脱贫致富的好门路。4月底记者联系瓜农陈辉时,他正在甘肃省武威市做种瓜前的准备,“承包了860多亩地,5月份就要开种了”,参照以往经验,亩收入应该在8000元-10000元之间。据不完全统计,目前黄岩瓜农人数已逾4.3万人,种植面积达57万余亩,年销售产值50多亿元,瓜农净收入20亿元,是黄岩2020年农业总产值的1.45倍。
  为了引导产业健康持续发展,2007年时任黄岩区政协常委胡才谦结合自身工作实际,发起成立了黄岩区瓜农协会,并相继在上海、北京、天津等省市设立了20个分会。“一方面,协助瓜农与当地政府沟通,组织专家进行技术指导和培训;另一方面,给瓜农提供法律援助,解决融资难题,目前已为瓜农争取农商银行授信9.6亿元。”据胡才谦介绍,除了西瓜,黄岩瓜农的种植业务还拓展到了提子、蔬菜和中药材等多个农产品,不仅降低了黄岩土地资源的消耗,还增加了种植地农民的经济收入,带动当地共同致富。
  但是土地需求依然存在,特别是库区高山移民安置,成为近年来黄岩土地需求“大户”。目前,黄岩90多个村共移民6311户、21818人,“十四五”期间预计还需移民2000人左右。
  在北洋镇移民安置小区施工现场,该镇副镇长叶峰告诉记者,“多年来因土地指标紧张,北洋镇很多住房都没有落实,如今拿出近60亩地用于整个库区移民安置,可以说贡献很大”。为了避免村民不理解、不支持,北洋镇党委书记专门召开党政联席会议,首先在班子层面统一思想:一方面,从长远发展来分析,如果人口不集聚,整个镇的发展就上不来,只有把土地拿出来,把人引进来,商业配套设施才会发展起来;另一方面,征地之后会有相应的返还地,北洋镇可以借此机会解决部分村民的建房指标问题。把道理说通说透之后,村民积极响应,短时间内便完成了征地任务。
  然而,并不是每一次都这么顺利。一份《黄岩区脱贫攻坚工作情况汇报》显示,随着移民工作的不断推进,移民对象的分布愈发具有分散、边远、贫困的特点,异地搬迁工作开始出现减速、放缓的趋势,再加上黄岩西部山区土地农保率高,农保地调整难解决,征用土地难,造成部分地基难落实。与此同时,工业建设用地也愈发紧张,“乡镇发展需要项目,项目引进需要土地,原来这些都能解决,现在成为重要的制约因素,导致我们在招商引资和项目选择上也受到很大的束缚。”多位乡镇干部对记者坦言道。
  4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议提出,要坚持节约集约,合理确定新增建设用地规模,提高土地开发利用效率。要继续推动城乡存量建设用地开发利用,完善政府引导市场参与的城镇低效用地再开发政策体系。要强化土地使用标准和节约集约用地评价,大力推广节地模式。要加强调查成果共享应用,在此基础上做好国土空间规划,调整并进一步明确生态保护红线、环境质量底线、资源利用上线。
  由此可以看出,未来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县域共同富裕先行区的道路上,如何在坚守生态保护红线不动摇的前提下,破解土地制约难题,用有限的土地资源谋划无限的发展,将是黄岩需要下大力气、花真功夫探寻的着力点和突破口。
  调研组成员:张军红、马淑贞、童丽莉  执笔:张军红 协助单位:黄岩区委区政府咨询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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