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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各个路口,感情负载得最重时,也许就是亲友离别的一刻了。时间和空间在那一瞬、那一站里显示出跳跃前的热烈和沉郁。我常想,倘若那站台、机坪、码头有知有觉,能承负起那么多的离绪别恨、远思长情吗?母与子、夫与妻、姐与妹、朋友同事、知己同学、恋人情侣,目光拥抱着。当秋雨缠绵时,当暮雪飘洒时,当晨风微拂时,当星云游移时,汽笛响了。
许多人一别再难相逢,这里便成为一个灰蒙蒙的背景,衬托起斑驳的记忆;许多人又会久别重逢,于是这里便凝聚起双倍的柔情。
每当我看到那些含泪又微笑,挥手再跟跑的人们,总觉得心头有什么被搅起。苍茫人世,因为这别离,有了某种缺憾;也因为这别离,缺憾成美。
我不能忘记这些场景。
这新兵的站台上,一位母亲微笑着压住泪水。还未佩徽章的儿子以不熟练的动作向她行第一个军礼,列车和岁月就此行驶在进行曲中。一位乡下老人送读大学的孙女远行,两人为互让10元钱争来扯去。我知道了爱有多种形式,钱能表达却不能丈量。一方去支边的一对恋人绞着手话别,他们不能相吻,便用目光拥抱。两位好似兄弟的青年难舍难分,我问送行的青年,“是老朋友吧?”“不,才相识几天。”他望着列车消失的前方又补充了一句,“患难相交。”我突然想起两句诗:“天涯何处无芳草”“相逢何必曾相识”。人世有这两番境界,也算得上高远旷达了。而最使我不能忘怀的,还是四川一个烟雨迷蒙的矿区小站上,一群矿区初中的孩子为几个实习归去的师专学生送行。一个女孩率先哭了,顿时,站台被一片离情濡湿。竟有几个男孩子爬上火车,要再送一站。素来原则与心肠都挺硬的列车员默然允诺。在车上,我问几个未来的老师,他们一时难以成句,索性打开一大叠赠送的本子。有一本只题一句:老师,您不会走出我的心。以后铁轨就给了我这样一个意想:血管。再怎样延伸,也是循环,终归走向亲友心里、社会心里、祖国心里。
站台,是一个细腻多情的少女,又是一个粗犷豪放的汉子,它身上淌着南方河的气息,它肩上托着北方山的情志,它怀着对往日的追忆,它举着对明天的希冀。毕竟,时代的站台,已缩短了远方与远方的距离、心与心的距离,已走出了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冷艳,已走出了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怆,已走出了王维“劝君更尽一杯酒”的孤寂。于是,便有我们这一辈人揣着激情,去西走日喀则,东闯大亚湾,北穿漠河,南跨老山。
流动奔涌的,才是生活。
我向往着远方,还因为在驶向远方的路上有许多站,站上有许多故事,故事里有许多相识或不相识的朋友,朋友们以他们各自的送行方式表述着爱意。
人生是流动的,生活是流动的,爱却永久地站着,与坚固的站台一起挥手相送。
【赏析】
亲人离别,人难团聚是一种遗憾。然而因离别而产生的祝福是美好的,因离别而演绎出的真情是美妙的。而站台就是一个演绎情感的剧场,包容着缠绵与不舍,传达着牵挂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