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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中国财富流动最快的走廊,这是一条支撑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走廊。
这就是鄂尔多斯高原和黄土高原。亿万年间,这里形成了世界上罕见的煤田。过去没有人意识到煤炭能成为这块贫瘠土地的财富象征。
2月初,记者从陕北城市榆林出发,一直向北经神木到府谷,进入鄂尔多斯,走入这一条正在被外人熟悉的能源走廊——它的煤炭储量几乎占全国的40%。在这条600多公里长的走廊,沟壑中隐藏着一个个煤矿,如果不是路边林立的煤矿、煤化工厂的广告牌,没有人会想到乌金就在其中。
淘矿热
如同19世纪初美国的小渔村发现金子一样,美国西部的淘金热使无数个冒险家实现一夜暴富的梦想。
现在,榆林、鄂尔多斯的人们开始相信“人民币真可以从天上掉下来”。他们正迎来这片土地上的第二波财富热潮。
上个世纪80年代末,羊绒制品企业增多,羊毛短缺,为了争夺羊绒,整个鄂尔多斯、榆林卷入到一场羊绒大战之中,羊绒价格暴涨十倍以上,一些富有冒险精神的老百姓、供销社系统的人员甚至政府官员都获益匪浅。
然而,利益永远会让人们疯狂,鄂尔多斯一位当时参与羊绒倒卖的人士告诉记者,掺假羊绒当时把外商的机器都搞坏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羊绒大战后,整个中国的羊绒出口在5年内处于低谷。
羊绒大战后,历史的时针在这片土地上整整停滞了15年。这15年,这里的人们苦苦经营着他们的牲口、土地,过着和以往一样平静的生活。
2003年,平静生活再次被打破。
不到1个月,消息已经从鄂尔多斯高原南部扩展到了黄土高原上的榆林市。一开始,所有人并不相信,人民币会眷顾他们。这种想法随之被一连串的消息所打破。鄂尔多斯的民间担保机构的高利贷利息甚至达到了5分,钱源源不断涌到这些担保机构,进而流入到了煤矿市场。
进入3月,春节的余波还未过,更快的致富途径在延伸——最先获得信息的榆林横山县人开始全县集资入股炒煤矿。财富的信息呈蝴蝶效应扩散着,几乎在半年之内,榆林乃至鄂尔多斯的人民都知道炒煤矿是来钱最快的。
于是,和美国当年西部淘金一样,农民抛下了土地,工人们离开了工作岗位,公务员们离开了办公桌,即使大街上匆匆的行人也在谈论着煤矿。所有人奔向了银行,将自己辛苦所得倾囊以集资入股的形式投向了煤矿。那些曾经只有14万且无人问津的煤矿,一夜之间飙升至七八千万甚至上亿元。
一位从榆林到鄂尔多斯发展的煤老板告诉记者,当时,只要是煤矿,不管他的储量多少,只要拿到手一倒手就能赚几千万元。
从2003年之后的5年,是冒险家的天堂。
鄂尔多斯温州商会会长黄学娇告诉记者,许多温州人纷纷来到鄂尔多斯。温州人的聪明加上这里的资源,马上搭建了一条财富快速通道。
为了祈求能够安全生产、多赚钱,煤老板特别讲究风水,他们“对着煤窑窑口拼命磕头,额头都变成黑色的了”。每当一个煤矿开业的时候,矿主都会仔细选择日子,为了图吉利,燃放数十万元鞭炮。
更多的普通人则等着分钱——他们的耕地下面就是煤炭——有时每家甚至可以分到几百万元,“儿孙几辈子都花不完”。在记者采访矿区沟壑中,不时看到诸如奔驰、奥迪这些高档小轿车出没。
当财富成为现实
这条能源走廊上一夜之间富起的地方政府,甚至还没适应有钱的日子,就迎来了城市基础建设的高潮。
2007年,榆林市的GDP达到了672.31亿元,增长20.1%,增速连续六年蝉联陕西第一,经济总量则由全省第五跃居第二位。而鄂尔多斯经济增长速度长期保持在20%以上,2007年GDP甚至突破了1100亿元。这比2003年他们制定的计划整整提早了3年。
城市化和房价飙升,带来的一个最快捷的财富途径就是房地产。来鄂尔多斯二十多年的温州人黄学娇,在先后做过服装、酒店等之后,就在最后瞅准了鄂尔多斯的地产市场。
在他的印象中,2003年之后,伴随着煤炭开采高潮的到来,鄂尔多斯的房地产市场呈现出了火爆的局面。以2007年为例,鄂尔多斯东胜区的房价逼近了每平方米5000元。“包头、呼和浩特都成了鄂尔多斯的郊区”。
如同当年榆林市靖边、定边石油开采,各家各户炒地皮一样,在集资炒煤矿的疯狂过去之后,已经完成原始积累的矿主们,不再与“散户”们分享煤矿带来的财富。这片土地上已积累了大量财富而心浮气躁的人们,再次借助市政开发、新工业园区以及房地产的开发,开始疯狂地投入到“炒地皮”行当中。
榆林市的韩立平就是炒地皮的一员。他告诉记者,他们都是直接和村里谈判,很多时候没有正规协议,只要手指向一片沙漠,就算买到了地皮。其中有的一亩几万元就可以买到,而转手倒卖,就能赚几千甚至上万元。
资源的诅咒?
如同海湾国家陷入“石油的诅咒”一样,他们疯狂钻探油井,国家也富得流油,但是所有这些国家都是坐吃山空。榆林和鄂尔多斯能够例外吗?
鄂尔多斯8.7万平方公里约有70%的面积含煤,而榆林市能源化工基地建设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党复民则算了一笔账,榆林市的矿产资源总潜在价值在46万亿元人民币,“全榆林市的人民每人可以分得3118万元”。
接受记者采访的官员都会提及“矿竭城衰”这样一个词语,他们甚至会举出铜川、阜新等地的例子。但是,在政府官员们看来,并不是榆林的地方煤炭企业把煤采光了,而是诸如神华这些中央企业。地方政府在他们面前,没有丝毫说话的权利。
但铜川、阜新等资源枯竭性城市的今天,还是让处在这块土地上的政府,试图改变以往单一依靠原煤产出的经济结构。
向上游,他们开始极力发展电力;向下游,则是煤化工。
煤化工发展更大的挑战,来自水资源缺乏的制约。榆林市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横山王圪堵水库,受国家政策影响始终没有能够开工建设。榆林不得不想更多的办法,黄河调水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黄河的水资源已经被沿线的各省份瓜分,黄河水首先要满足农业灌溉,是不是有工业用水指标,还不可知。
不管资源的诅咒是不是真的成立,至少,中国北部这个能源走廊那些干涸的河流、污浊的道路,不经意间出现的采空区,都是现实。那些赚了钱的矿主,已经不再将自己的子女留在这些地方,他们纷纷到西安、北京等地为子孙置业。他们或许意识到,后代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摘自《南方周末》20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