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里 文人也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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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年10月前后,是决定中国命运的军事大决战时刻。对这时国民党的政治、经济、军事情况,人们多从战略上进行研究。国民党军队内部的思想、纪律如何,尤其是被称为国家大脑的知识分子对时局的看法怎样?历史档案记载的不多。现根据《胡适来往书信选》和《胡适日记全集》记载的关于中央军校毕业生孙足原不堪忍受国民党的腐败,毅然与之决裂,写信向胡适讨“一碗饭”和胡适直陈国民党的腐败、苦谏“十大进言”等来窥其一二。
  
  军校毕业生向胡适讨“一碗饭”
  
  
  在《胡适来往书信选》中有一封名叫孙足原的军校毕业生于1948年10月前后给胡适的来信,他是向胡适讨“一碗饭”的。他向胡适乞求说,“那怕是剩余的饭食,能半饱延生命就万幸了——只要先生肯收留他,那怕做一个扫地打杂的工役也可,我情愿,我心甘”。言之恳恳,让人顿生怜悯。
  孙足原与胡适素不相识,他是何许人,他为何落魄到这样的地步而向胡适“乞讨”?经查证,孙足原原名升中,1923年生,安徽省太平县人,1940年时就读于安徽省立陵阳乡师,这时家乡被日军侵占蹂躏,出于爱国之情而投笔从戎,进入中央军校(黄埔军校)第18期,于1944年毕业,这期间他的母亲在日寇的铁蹄下贫病而死,哥弟姊妹已亡。家中的经济可供一二人生活,十分窘迫。
  孙足原对胡适说,他于9年前投入中央军校,是“由于抗战时一种爱国心驱使,同时青年人一种近乎本能的慕荣和对英雄的崇拜”。但自踏入军界,穿上当兵的2尺半,军队的情况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由于这时的国民党军队“纪律败坏,生活环境的恶化”,使他的思想“始终不能和一般人融洽。起初只以为这个部队不好,调换一个环境总会好些,岂知到另一个部队仍然一样。”随着年龄的增加,“觉悟到过去的种种不是,——思想上种种错误,所以我抛弃了血汗与生命换取生活代价的职业,从遥远的河南漂泊到北平来”。孙足原选择了离开军队,他“甘愿流浪,与其在那种过着走狗似的生活的环境里无代价的死去,真不如在流浪的生涯中贫困死去,倒还落个干净”。他说,“一个漂泊者的希望是吃饭,但更需要的是求知。”他知道胡适是知名的学者,又是他皖南的大同乡,所以写信求助于他。
  
  国民党军是坐地的强盗
  
  孙足原离开军队的原因之一是军队纪律的败坏,他在信中对胡适说,“军队纪律废弛,其祸害的程度直至目不忍睹,口不堪言。说句良心话,强盗剪径和打家劫室,还分一分穷富,而国军到处,富人不敢动——因为富人多在后方大都市;而对穷人则要烧、杀、强奸、抢掠,……无所不为,故战地人民有‘八路要公粮,中央一扫光’之谣”。
  孙足原还说:“战区里两方互称为‘匪’:政府命令称共军为‘毛匪’,而共军布告及标语则呼政府军为‘蒋匪’。究竟是那个为匪呢?如果就军纪好坏来说,似乎政府军的行为更近匪,是一种坐地的强盗。”对这样堕落的军队,孙足原反问道:“试问一个有正义、富热血的青年人怎能久居其地?”
  军队的纪律是这样,那么军队里的生活环境又怎样?孙足原在信中说:“中国军队的生活(尤以国军),除了让时间慢慢消蚀你的青春以外,是没有一点进益的,甚至学坏。在那种残酷、污浊、堕落的环境里,所谓‘一身掉在粪缸里,免不得满身恶臭’也,欲求自清,其难犹如上青天啊!”
  人们对军队的看法如何,孙足原说:“一般人以为军人是坏蛋,是走狗,是思想不健全而且错误的盲从或苟安者,是不可与之谈、不可教的‘人’。这点对大多数军人可以这样说,——我也赞成而承认的……”也就是说人们对军队已经没有了信任,军队也对自己没有了自信,军队在心理上从内到外都已垮了。
  军队是国家政权的支柱,纪律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军队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如此,军队纪律与名声坏到了这样的地步,因此它所支撑的国民党政权的大厦的确要坍塌了。
  
  当政诸公把中国搅坏了
  
  军队的情况是这样,那么孙足原对政治形势的看法又是怎样的呢?他说:“虽然我是政府军一份子,但是对国民党三十余年的革命与专政,我没有赞成过。它的革命只是限于被压迫民族的求形式上解放(初意本不如是,实际却如是),故革命的结果除形式上的‘成功’以外,其他仍和专制一样,不过把‘君主’两字改了一下罢了”。“不管它的主义如何,它的政策如何,就现实来看,中国人民的生活永远是富人长有钱(败落有代替,数目仍不少),平民变贫民,贫民只好‘拼命’了”。
  关于这种状况形成的原因,孙足原说:抗战“胜利以来,连年的战乱,人民真是水深火热,其咎在谁?我的回答是不怪党派,只怪政府的腐败与无能,——这也是一般明眼人的看法。是当政诸大员们被人把持与利用,只知他们自己的生存与地位的维持。进言之,中国三十余年来的不生不死局面,一种偏安的局面,就是他们造成的,不禁令人长叹!”
   孙足原接着说:“盖棺论定,在当政诸公还没有死或没有到转变的时候,是不敢论及他们谁是谁非,谁功谁罪的。可是就民国成立这数十年的年代他们的表现来说,于国于民作了些什么事?中国假如没有他们,是否更坏抑更好?这些在我脑中有一个隐约而不大清楚的敏感,——我以为他们把中国搅坏了。譬如有些教授名流不竞选和不干事,其因恐亦在此。这样的领袖,我为什么还跟着他们走呢?”
  孙足原认为他当初选择跟着国民党显然是错了。他最后向胡适表示:我“上军校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有用的时间化(花)在无用的地方,懊悔已无及,难道这以后二十年(算可以活二十年吧)还要供他们使用吗?不,绝不,我宁可一点不用,也不给他们利用。”一滴水可见大海,孙足原的信足以反映大多数人对国民党的看法,信仰的危机是最大的危险,国民党军队的大部分人带着这样的思想去上战场,其战斗力是不言而喻的。
  
  胡适向蒋介石的“十大进言”
  
  在《胡适来往书信选》与《胡适日记全集》中只看到孙足原给胡适的信,没有看到胡适给孙足原的回信。从胡适当时的处境来看,他也没有余暇给孙回信,因为他有比回信更重要的事情:四五月间,胡适曾参加国民党的“行宪国大”选举,被蒋介石推到前台,作为总统的候选人。胡适书生气十足,他没有揣摩到蒋介石的真实用意是故作姿态,结果被蒋耍了一回,总统没有当上,成了金陵一梦。与此同时以北京大学为中心的学潮扩大到整个北平,眼花缭乱的政治游戏与风起云涌的学潮将胡适搞得疲惫不堪。他无计可施,只好躲进小楼做《水经注》的研究。6月,北平学潮风扩展到全国,反饥饿、反压迫、争民主的运动波澜壮阔,成为共产党的“第二战场”。7月5日,北平发生了军队开枪打死示威学生的七五惨案。他既要维护现行的国民党政权,又不能惹怒学生,处于两难的境地,情急之下他一度提出辞去北大校长的职务。由于教育部长朱家骅的恳切挽留,辞职不成,胡适只得硬着头皮苦撑。8月13日,他和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联名致电朱家骅,抗议国民党军警随便入校抓人,并请朱转告蒋介石,阻止此事。但蒋介石不理会胡适等人的谏阻,仍旧在败局上使出拙招:8月17日,国民党政府发出逮捕青年学生与民主人士的命令;8月20日,又开始进行“币制改革”,发行金圆券,通货膨胀马上增加了十数倍,使人心浮动的国统区更加混乱不堪。与此同时,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战略大决战也在东北、华东与华北拉开了序幕。9月23日,济南被人民解放军攻占,“人心为之大震动”。10月22日,胡适由外地回到北平,他在日记中写道:“飞回北平,此次出外三十六日,真有沧桑之感。局势一坏至此。”胡适被卷在国民党政治的旋涡中不能自拔,他哪有时间给一个求职的青年回信?
  面对日益紧张的政治、军事、经济形势,蒋介石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于9月29日、10月28日两次约胡适、傅斯年吃饭,就国家形势“垂询”。尤以10月28日的谈话,胡适“很质直的谈了一点多钟的话,都是很逆耳的话”。胡适向蒋介石提出了“十大进言”。这“十大进言”是:局势的艰难,有很大的危险;决不是一个人所能对付,必须建立一个真正可靠的参谋部;必须认错,必须虚心;美国援助是不容易运用的,必须有虚心作基础;黄埔嫡系军人失败在没有根底,必须承认失败;国军纪律之坏是回国后最伤心的事;必须信赖傅作义,真诚地支持他;北方的重要千万不可忽视;经济财政改革案实有大错误,不可不早早救正;我在南方北方,所见所闻,实在应该令人警惕!例如人们说:“放弃大城市若继续在别处作战,那是战略。试问放弃石家庄,在何处作战?放弃济南后……放弃郑州、开封后……”这种责备,不可不深思反省。
  对胡适的“进言”,蒋介石“很和气的听受”。但“听”与行是两码事,更何况国民党的整个形势已病入膏肓,胡适的话就是灵丹妙药,也无回天之术了。
  
  解读胡适的“十大进言”
  
  
  作为一个旁观者,胡适对国民党所面临局势的艰难与危险是清醒而又明确的,但蒋介石未必会认识到。以币制改革的问题为例,胡适在10月13日的日记中说:“我九月廿九日见总统,他还说币制是大成功,收到了壹亿四千万美金价值的金银外汇。”但胡适心中明白,他接着说:“殊不知此壹亿四千万须用五亿六千万金元去换取,此即新政策崩溃之一个大原因。”次日,胡适在日记中说:“上海情形不佳。我在新闻报上发表一个谈话,主张速请经济学者检讨两个月的成败得失,当修正者速修正,当废止者速废止,必须虚心,不可护短。”但是,蒋介石仿佛是坐在布满明石暗礁而又水流湍急的破船上,胡适企图帮忙让船停下来或让他下来,蒋介石反而认为安全,不肯停船,更不肯下来。在这种即将船破人亡的形势下,胡适不得不在10月28日当面“进言”:“经济财政改革案实有大错误,不可不早早救正。”再次向蒋介石提出批评,其言辞之严厉,在胡适的言论中是罕见的。
  “十大进言”中的“必须认错,必须虚心”,据当时的形势上判断,胡适是指蒋介石进行的币制改革,必须“虚心”听取人们的呼声,应该承认错误。“美国援助是不容易运用的,必须有虚心作基础。”这个“虚心”一是指不能用美援来补币制改革留下的窟窿;二是指争取美援是以“虚心”听美国人的话为前提的。美国佬的钱不容易拿,因此这个“虚心”可不是谦虚,而是在美国人面前做孙子,要低三下四。胡适在美国多年,他对美国人的心理比蒋介石清楚:美国人的钱不是好花的!
  胡适“十大进言”中提出另一个问题是形势“决不是一个人所能对付,必须建立一个真正可靠的参谋部。”这个建议,早在9月29日晚蒋介石请胡适与傅斯年吃饭时,傅在向蒋介石谈人才问题时就已指出,对蒋介石的独断专行委婉提出批评,他说:“病根在作风,在人才不能尽其长。今日则人才没有机会出头,故我们排斥一人甚易,而抬举一人甚难。”而后胡适则说:“只提出国际形势之紧张,请政府注意,早作准备,如联合参谋本部之准备,实不可少。”胡适、傅斯年都对蒋介石的个人独裁提出批评,而胡在一个月内两次向蒋介石提出建立“联合参谋部”的问题,足见胡适对该问题的重视。
  具有一般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对军队进行有效的、统一的指挥,参谋部是必不可少的,故人们称参谋部为军队的大脑。多年来,国民党在军事指挥上从未建设成一个真正、高效率的参谋部,寻其原因,这是由蒋介石政治上独裁、军事指挥上专断造成的。蒋介石兼任了国民党几乎所有的军事大权。因此有人挖苦他说,如果他不怕人讥笑,他可能连保安团长的职位都不放过。在他的手下,参谋人员成为他的马弁、传令兵。北伐战争中,蒋介石躲在后方,却对作战“横加干涉”。后德国顾问针对参谋部的薄弱,曾向蒋介石提出参谋部在军队中的作用“为全军之主脑,犹如人身之脑筋”,要加强之。他置若罔闻。抗战中他又因指挥问题与史迪威发生矛盾,两人几成水火。蒋介石以独断代替参谋部,这种做法随着军队装备的提高与战场的扩大,对军事作战危害越来越大。杜聿明在回忆淮海战役的指挥时说:“蒋介石的个人独裁指挥,不论大小情况的分析,大小部队的调动,都要通过蒋的决定指示。而蒋本人又不能集中精力掌握全盘情况,每日仅凭一次所谓‘官邸会报’来决定指挥部署,或凭他‘灵机’一动,乱下手谕。因之一切指示到了前方,不是过时失策,即是主观武断。前方部队长不遵从,即有违命之罪;遵从则自投罗网。”
  胡适虽然不是军人,但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在美国多年,知道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在战争中的作用,对蒋介石的个人作风也深有了解,在军事上已成败局的形势下,对蒋介石的批评建议是切实中肯的。
  蒋介石对胡适建立“参谋部”的“进言”尽管“他很和气的听受”,也未必能做成,这是因为,蒋介石嗜权如命,削弱他的权力,就是要他的命。在权力的问题上,蒋介石是不容许他人说三道四,更不许别人染指的。为此他曾在20世纪30年代与德国军事顾问佛采尔反目,抗日战争中又与史迪威闹翻。再一个是他的军队能否听从统一的参谋部的指挥也是问题,这是因为“蒋介石集团中封建派别关系互相掣肘,任何一个情况出现,都是只顾小集团不顾整体;只想救自己,不顾全局。结果每一战役都是因小失大,决策一再变更”。既然这种种“作风”已经形成,使得蒋介石对哪一处都不放心,像救火似的,今日飞北平,明天到徐州,疲于奔命。
  “黄埔嫡系军人失败在没有根底,必须承认失败。”胡适的这一批评触到了蒋介石的要害。军队黄埔化,是蒋介石多年来努力的目标。在多年的内战、抗战中,蒋介石利用军队损耗来实现黄埔化,即利用杂牌军队军官吃败仗的机会,趁机让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掌权。以东北军系为例,军师一级的指挥官到1948年基本上换上了黄埔军校毕业生。这时国民党的军队一时间形成了“黄、浙、陆、一”掌大权的现象。这里的“黄”,即黄埔军校毕业;“浙”为浙江省籍,与蒋介石同乡;“陆”,为陆军大学毕业;“一”,就是要在蒋介石的起家部队第一军干过。特别重要的是以黄埔军校毕业、对蒋介石本人是否忠诚作为提拔的标准。到1948年黄埔军校前六期的毕业生大都升迁到师以上职务,不少人到了兵团乃至绥靖公署主任,但他们的学识有限。黄埔军校前三期的学生在校学习时间只有三个来月,术科学习了士兵的基本技能,学科也只是学习了班排战术,现在到大兵团指挥作战,职务不低,但在学识上与战功上没有根底。以胡宗南为例,他自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后,三五年间便由尉官排连长升至中将师长,但在战场几乎是屡战屡败,由于对蒋介石忠诚,官至掌握西北几省的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被人称为“西北王”。对他的才能与战绩当时有报刊评论说:“胡宗南可以宗南,而不能安北,他失去了威望,就等于西北‘防共长城’的溃决,所以局面的危险,并不减于东北。”而黄埔军校毕业生依仗着蒋介石为后台,以天子门生自居,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仅在军事上无根底,在政治上也没有资望。蒋介石是成也黄埔,败也黄埔,胡适的批评,不无道理。
  至于胡适在“进言”中提到的“国军纪律之坏是回国后最伤心的事”,孙足原给他的信中已作了注释,不再赘述。
  胡适在“进言”最后批驳了国民党内的一些奇谈怪论:“我在南方北方,所见所闻,实在应该令人警惕!例如人们说:‘放弃大城市若继续在别处作战,那是战略。试问放弃石家庄,在何处作战?放弃济南后……放弃郑州、开封后……’这种责备,不可不深思反省。”要问是什么人放出的这种言论?那要看这些地方是哪些人“放弃”的,搞清这个,就明白了上述的话是由谁的嘴里放出来的。石家庄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时任第三军副军长杨光钰,与黄埔军校第三期毕业生、第三十二师师长刘英“放弃”的;济南是在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王耀武手中“放弃”的;开封是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整编第六十六师师长李仲辛“放弃”的。黄埔军校毕业生“放弃”这些地方,他们的黄埔军校同学再造出“放弃这些地方继续在别处作战,是战略”的理由,从另外一个方面可以看出黄埔嫡系军人不仅是“没有根底”,而且是没有头脑。
  胡适在“进言” 中提醒蒋介石:“北方的重要千万不可忽视”,胡适的话是有来由的。当时蒋介石南北方都面临着严峻的形势:北方是军事大决战;南方是以上海为中心由“改革币制”引发的金融经济危机。北方的军事决战决定“党国的命运”,而南方的金融经济危机因有孔祥熙家的搅和,引发了蒋经国与宋美龄的矛盾,蒋宋家庭间出现了问题。蒋介石在“国”与“家”的问题上面临着抉择。10月8日午后,蒋介石在北平研究增援锦州问题时,忽接到宋美龄的电话,说是在上海由于蒋经国为控制金融动荡而危及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蒋为此而中断军事大事匆匆南返。国事、家事、南事、北事,孰轻孰重,这不是很清楚的吗?
  
  胡适献计傅作义:和比战难,坚持待变
  
  军事形势,特别是北方的军事局势既然是这样,黄埔嫡系军人的“根底”如此,那么谁能支撑起北方的危局呢?为了挽狂澜于既倒,胡适向蒋介石推荐“必须信赖傅作义,真诚地支持他”。就是胡适认为傅作义可以“安北”。那么胡适为何向蒋介石推荐傅作义?那要从胡适与傅作义的关系说起。
  胡、傅二人自20世纪20年代就有来往,傅作义仰慕胡的学识,胡适称赞傅的战绩,文武互映,惺惺相惜。1927年10月,山西的阎锡山加入南京政府对奉军作战,时任晋绥军第四师师长的傅作义率部出山西,越太行,一举占领了平汉铁路上的战略重镇涿州,拦腰切断了奉军的战线,傅指挥部队坚守涿州三月,闻名遐迩,战后傅写了一部《涿州战纪》,胡适为其作序。1933年4月,傅作义率第五十九军参加长城抗战,在顺义阻击日军,颇著战绩。战后傅作义在归绥(今呼和浩特市)建立了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胡适撰写了碑文以纪念。1936年冬,傅作义率部在绥远抗战,胡适在北平发动捐款劳军。撇开个人感情因素讲,傅作义的这些战绩确实可圈可点,但在国民党军事、政治病入膏肓的形势下,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
  对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傅作义倒比胡适清楚得多。1948年10月7日,蒋介石从葫芦岛到北平。8日,傅作义向蒋介石表示希望他能注意太原方面的作战,并希望对东北、华北均采取主动,是日下午准备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太原、承德应如何作战,尤其是对解放军即将对辽西的进攻应早作准备。但蒋介石表示有私事要到上海,撇下十万火急的军务,于14时离开北平飞上海。事后得知,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要惩办捣乱金融的孔令侃,引发了蒋经国与孔家及宋美龄的矛盾。蒋介石到上海后,即于9日同宋美龄一起将孔令侃接回南京。傅作义感慨系之,他对人说:“蒋介石要美人不要江山,我们还给他干什么!”对蒋介石与当时的局势完全失去了信心。11月4日,蒋介石在南京召开最高军事会议,会上一片悲观失望情绪,蒋介石要傅作义发言,傅连声说:“很困难,很困难。”
  1948年12月10日左右,傅作义将胡适接到怀仁堂进行密谈,胡适送傅八个字:“和比战难,坚持待变。”企图像抗战时一样,要傅作义“坚持”下去,等待时局变化。胡适在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提出过“苦撑待变”,那时的“苦撑”抗日是因为有全国人民的拥护与国际盟友的支持,有“待变”的条件与理由,胡适本人也为抗战进行宣传、争取国际援助,现在“待变”的条件是什么、在哪里?胡适似乎不识时局,念着旧经。这时国民党民心荡然无存,党心分崩离析,军心江河日下,将帅离心离德。傅作义作战信心已今非昔比。12月15日,就连胡适本人也没有与傅作义一同在北平“坚持”,黯然离开北平。傅作义反而比胡适明智,选择了比“战”还“难”的“和”,保住了北平文化古城,走到人民的一边。
  转眼间到了1949年,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淮海平原上,国民党的十余万官兵在冰天雪地的包围圈中迎来了新年。北平、天津被人民解放军围得像铁桶一般,随时被“叫吃”。国军的纪律、士气与胡适进言时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人民解放军高唱着毛泽东新近提出的“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口号向胜利进军。1月2日,在南京的胡适引颈北望,军事前途渺如烟云。眼前的政治形势又使他痛心疾首,瞻前顾后,使他心凉。他在日记上抄下了陶渊明的《拟古》第九首:
  
  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
  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
  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
  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
  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
  
  山河已改,国民党大势已去,胡适将自己附在国民党这张皮上,根株何不浮沧海?在历史巨变的重要时刻,胡适倒不如青年知识分子孙足原彻底,决心与国民党一刀两断;也不如一些知识分子选择与国民党保持距离,认真做学问。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一直苦苦挣扎,深陷其中,因此他的不少著述都是有头无尾,在学术上欠下许多“债务”。但胡适毕竟是一个严谨求实的学者,他的日记与书信为我们留下了观察那段历史不可多得的资料。
  (责任编辑刘荣刚文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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