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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恐龙
清晨6点,舒靖再一次回到了那条长满茂密椿树的大道上。
走着走着,她突发奇想,想学着小说中的女主角,斜并着双腿,双手抱着画册,长发飘飘,优雅地坐在落英缤纷的街角,静静地回想一下大学四年中那些不大不小,不冷不热,不痛不痒,淡如隔世又晃然昨日的他们。她对这种想法激动不已,并马上寻找路边可以放得下她那“放到草原也会使草原变窄的”身体的地方。可是到实施时才发现自己那双重量级的双腿如果不用手用力往里掰,是不可能摆出那个辣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pose,而且重心不稳。可是她还是很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正当她处心积虑地摆好姿势,心满意足地沾沾自喜刚想酝酿情绪时,她在对着她的异样眼光中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无论再怎么摆腿,再怎么收腹,在旁人看来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长了头发的大番薯,搞不好还会被认为是贞子的妹妹。
“如果贞子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妹妹’,一定会被吓死的。因为我的容貌可是无人能及的。”舒靖僵硬地坐在那儿,狠狠地想。然后眼泪非常给面子地适时地像炸弹一样砸到地面。欧阳军的脸就像幽灵般在水渍中出现。舒靖一边伸脚抹乱水渍,一面感叹:恐龙就是不一样,连眼泪也大得装得下整个人的影子。
然后就在记起欧阳军这个名字时,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都说幻觉使人甜蜜
刚上大—的舒靖像所有女孩一样,怀着对新生活的寄望以及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因此当她在自己班上发现一个和港星很像的男生时,她的眼睛“嗖”地一亮。眼里心里都放出了强烈的电磁干扰信号,向着那个无辜的男生发射了过去。不过也许是舒靖所用的功率过于强大,以致那个男孩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就转身坐在了离舒靖最远的地方。不过舒靖显然会错了意。把那意味深长并带有警告的眼神当作了感情意味深长的开始,把那在教室里可以出现的最大值的距离当作是欲盖弥彰的纱幔。以致于舒靖一段时间都处于极度的自恋状态。
都说愚蠢使人勇敢
在新生自我介绍后,舒靖知道了男孩的名字——欧阳军。典雅的姓,庸俗的名。舒靖一遍遍地在书桌上描画这个格格不入的搭配。那些顺着手指无声无息流泻出来的汉字就像酒精一样挥发,悄悄躲进女孩的五脏六腑里,沉淀发酵,最终变成一种使人醉意甚浓的麻醉剂,封闭了女孩所有的理性,夺走了女孩原有的决断力。很久以后舒靖才明白这是一种犹如可卡因一样能使人迟钝兼激昂的糖果。
在无由来的勇气下,舒靖开始了强烈的攻势。无数次故意在欧阳军面前闪过,无数次没话找话的搭讪,无数次有意无意地暗示明示。
欧阳军开始了无奈地防守。无数次故意在舒靖面前掉头,无数次没事找事地往班外跑,无数次有意无意地明示暗示。
就像欧阳军无视舒靖的示意,舒靖也从不为欧阳军的提示所动摇。
惟一的区别在于,男生的举动是防止伤害的最后底线,而女生的行为是愚蠢的最高境界。
因为当时已经“杀红了眼”的舒靖根本就听不懂那全班都已听得烂熟的婉拒。
而这种文字游戏的后果就是大家都失去了耐心,男孩再也不用礼貌的微笑回复女孩的任何夸张言行,女孩再也找不到在他面前游荡的理由和兴趣。
于是,舒靖决定硬拉鸭子上架。在大一快要结束时,用她所知道最浪漫的,除她以外所有人所知道最落伍的方式——写情书。在执笔的那个晚上,舒靖并没有体会到少女当时应有的羞涩和不安。写完后,大摇大摆地把它扔到欧阳军的抽屉里。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样。
舒靖到第二天早上还始终坚信自己一开始就错误的因果。
都说觉醒使人疼痛
在放情书的第二个早上,舒靖很晚才进教室。不要误会,她并不是紧张到不敢进教室,仅仅是因为闹钟坏了而已。她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坐在凳子上,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往欧阳军那瞟了一眼。欧阳军也一如往常地在她进来的一瞬间趴在桌子之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一切如常。
舒靖是,欧阳军是,班上的同学也是。
大家在舒靖进教室的时候窃笑,在舒靖往欧阳军那万里送秋波时窃笑,在欧阳军趴下的时候窃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将迟钝进行到底,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的舒靖竟在这个时候读懂了同学眼中小心隐藏的嘲弄和讥讽。顿时,心中的勇气少了一大截。尖锐而清晰的感觉,虽然非常短暂。再次望向趴着的欧阳军,突然有一种即将失去平衡的感觉。就像在海中的小孩突然被大浪渐渐地抬高,就像坐过山车时最后一段,向上缓慢爬行的路程。铁轨声音“咳嗒咳嗒”,时间在声音中延长。心中不安的数着拍子。一二一二。扑通扑通。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害怕。为了这段短暂而又自认轰轰烈烈的求爱故事而感到害怕。
就在这时,欧阳军似乎睡醒了,缓缓地抬起头,直接对视着舒靖的眼睛。
凌乱的头发,微微偏长,似乎还带着发胶的痕迹。锐利的脸部轮廓,带着早晨的水汽,被睡意朦胧的阳光折射出毛茸茸的金边。头发下若隐若现的眼睛,因为刚刚睡醒缘故,显得空洞而无神,犹如没有散雾的早晨通往彼岸的断崖。看不见一切,却又看尽一切。舒靖感到自己似乎在断崖前被困住了。
四面楚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舒靖在霎时想起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语。
所有的坚持与勇敢似乎也在同时消失了。舒靖第一次缓缓收敛起眼中的神采,不敢直视欧阳军。
教室的这头到那头的距离,她似乎终于是明白了。然后那片在欧阳军眼里的断崖前刮起的那片大雾就慢慢地迷蒙了整个视线。
上课铃很给面子地适时响起,阻止了即将落下的“倾盆雨”。
漫长的课时。
第一个十分钟,舒靖想起第一次遇到欧阳军的心情。
毫无理由的思维混乱,以及不知从哪里来的绝对勇气。
第二个十分钟,想起了第一次知道欧阳军的名字。
很热很热的天气,像饥渴的孩子,贪婪地索要这世间的水份。很绿很绿的树叶,像刚刚清醒了的壮年,努力地挣脱母体,竭力地捆绑一切。开在那季的花儿犹如苦行僧似的与烈日竞跑,企图在被炎热夺去所有生命力之前,展现最后的妩媚。一切的事物都被温度烤得失去了耐性,躁动不安。包括舒靖。
自我介绍,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校训之后,就开始了永远不会变的祝贺词和期望。舒靖烦躁地等待着铃声。汗津津地诅咒着该死的夏天,昏昏欲睡地在桌子上描画着小人。
然后,铃声响了。
“报告。”
声音响起。顿时充满了凉意。夏天的窒息感在霎时间消散。但舒靖不确定这奇异的魔力是来自尖锐的铃声,还是低沉慵懒的年轻男孩的声线。
“对不起,我迟到了。”
很宽大的校服,很长的斜背袋带子,很英俊的面容。在阳光的投影下,变成了一幅背光的版画。声音,变成了版画的色彩。
老师在趁机强调了纪律的重要性后,道:
“那么就这位迟到的同学先来吧。”
“欧阳军。复姓欧阳,军人的军。”
接下来的一切,都被舒靖有意无意地省略了。只记得,桌子上,自己反复描着的名字。
欧阳军,欧阳军。
第三个十分钟,舒靖想起了一个半学期以来自己的可笑。应该是说自己单纯还是说自己愚蠢?应该是说自己坚定还是说自己迟钝?为什么总是这样缠着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厚着脸皮?很丢脸,很丢脸呢。
远远传来老师上课的内容:“生还是死,这是哈姆雷特的经典问题。”
第四个十分钟,舒靖想起了欧阳军的无奈表情和对自己的包容。
接下来的时间,舒靖一遍遍地在重复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呢。”
上课前无视你的冷漠,肆意地让眼光在你身上流走,让你很烦吧。对不起。上课时不理睬老师的怀疑,一遍遍地在书上,在纸上,在卷子上,在桌子上写下你的名字,让你被老师盯梢了很久吧。对不起。就连那个花了我一个晚上,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的情书,也让你感到了无限的困扰吧。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欧阳军懒懒地走到舒靖面前,将那封肇事的情书放在她的桌上。张开冷漠的嘴唇。声带振动,带动空气的颤动。
“对不起。”
出声的却是舒靖。
男孩冷漠的表情泛出一丝惊愕。闪过微微的怜惜与无奈。再度张开嘴唇。
“对不起。”
在低沉的声音中,舒靖似乎听到花儿凋零的瞬间。眼泪狠狠地滴在桌上的信封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欧阳军”。
回忆中断片刻。舒靖终于微微笑了一下。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失恋的瞬间,对着让自己失望的男孩,说出的话竟然会是对不起。
不应该是我恨死你了吗?或许当时真是太在意他了吧。所以在失恋前还在为他着想。
对不起。这是舒靖的情感,欧阳军的拒绝。
都说失恋使人成长
调整了一下姿势。舒靖继续她的“女主角之旅”。
然后,暑假到了。再然后,暑假就过了。大一过了,大二开始了。
再次回到学校,舒靖就再也没有和他讲话。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不会故意在他面前走过,不会有事没事地主动找话题,不会有任何渴慕的眼光。甚至远远看到他走来,都会提前很多绕道走,甚至就算真的有事找他,也尽量找别人传话,甚至就算欧阳军大方地望着舒靖镇静讲话,舒靖也仅仅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视线被粘在地上拔不出来的模样。
是不想见到他吗?舒靖心里明白她只是害怕。害怕在走廊拐角相遇的一刹那,在自己对着他说话的一刹那,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倒影的一刹那,自己的表情会泄露自己过多的秘密。会是怎样的表情?满脸的平静,满脸的怨恨,抑或是怎样也无法抑制的思念?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都不会是欧阳军乐意见到的吧。因为他想看到的,顶多是一张没有任何其他情感的,属于同学的笑脸。但可以想像那时的自己一定一脸强堆的傻笑,以及扭曲的肌肉。所以还是不见好了。
还是不见面的好呢,虽然自己很想再次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但是,算了吧。在欧阳军讨厌自己之前,在他永远的避开自己之前,自己还是自觉地后退几步比较好。舒靖猜不透,这究竟是对自己自制力的怀疑,还是对欧阳军的过度在意。
但是,想念,是真的会想念。当所有的热浪退尽,感情的潮水退去,舒靖发现自己心里留下了许多沉静的积淀。不再疯狂地迷恋,不再有尖锐的疼痛。但却会在早晨望着太阳的时候,在夜晚抱膝屈坐,独照星光的时候,缓缓地记起某个人的名字。一遍一遍,没有了偏激,多了许许多多的温暖与安静。
舒靖在告白彻底失败之后抛弃了许多有关欧阳军的习惯。但是惟有在纸上描画欧阳军名字的习惯始终改不了。只是舒靖不再会像炫耀一样在所有明显的地方写下它们,而是将它们都移到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很小心地写下那三个字。“欧”字地人字底要写得很开阔,“阳”字的反耳旁要尽量收敛,“军”字的最后一笔要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
欧阳军,欧阳军……
舒靖每天都不急不慢地在日记本上认真地写着。她甚至觉得,如果书法比赛时自己用这三个字参赛,就足以让从没练过书法的自己轻松地获得第一名。
然后,日记本上的数字开始飞速地溜走。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日记本上的名字,就连得跟舒靖的思念一样长。
都说痴情使人沉默
班上的女生都发现舒靖开始变得很少话了。刚开始大家也只是以为舒靖仅仅是得了“失恋综合症”,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甚至大二都快要过完了,舒靖似乎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大家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受到的打击过大,而患了抑郁症。
但是再后来,大家渐渐地也发现以前浮躁不安的舒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着厚厚的希腊哲学史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独自从起床号开始看到熄灯号结束。以前大大咧咧的,总是乱发脾气的舒靖,开始对着同学静静地微笑,在即将发生口角的时候,礼貌地道歉,安静地走开。
所以,原本没有朋友的舒靖周围渐渐有了同伴的声音,原本一起嘲讽舒靖的人群,慢慢停止了对舒靖的捉弄和语言攻击。
舒靖似乎变得沉默了,也成熟了。在学校的很多活动中崭露头角。
但与很多故事不同的是,舒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开始获得良好的异性缘。没有鲜花,没有宿舍下面陈旧而老土的吉他,没有男孩子面红耳赤的告白。
背地里男生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很可惜呢。如果舒靖长得漂亮一点,瘦一点。一定会非常优秀的。”而当这些话辗转飘到舒靖的耳朵里时,她的表情只是一贯的沉默,淡淡地微笑。然后下意识地扶着宿舍桌子下带锁的抽屉。眼神里,还是有一丝镇定也掩饰不了的寂寥和空旷。
“你,真的又注意到我的改变吗?”
舒靖越发笑得凄美,将所有没有问出口,不敢问出口的话语,凝结在了宿舍外那些大块大块掉落的枯叶中。
都说毕业会使人流泪
然后时间,就在黄叶与新芽之间流逝,就在花开和花落之间老去,就在一个又一个金黄的早晨,火红的傍晚中辗转。四年就在弹指一挥间飘过了。
转眼,就要毕业了。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写着同学录,留下电话,不停地拍照,许下诺言。整个学校,沉浸在了既悲伤又温馨的离别里。
舒靖也在不断地赶着堆积如山的同学录。写着写着,就会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在抬起头向窗外呼吸新鲜空气的间隙,舒靖会看到很多的女孩子,在学校门口的凤凰树下,向自己心仪的男孩子告白。女孩子的表情既羞涩又激动,等着男孩子或幸福,或尴尬的表情。
有很多的人恋爱了,有更多的人失恋了。
每当这时,舒靖都会停下笔很久,想起很多很多关于欧阳军的事。然后手下意识地按在抽屉上。
她很希望在毕业前可以和欧阳军再次讲话。可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否定实在是无法让自己坦然地面对欧阳军那双明亮的眼睛。
所以无论他多么希望可以在凤凰树下再次与欧阳军表白,多么希望在树下得到欧阳军的肯定。但是,内心的自卑还是没有办法克服。或许用舒靖自己的话来说,要面对使自己失去自信的人做出大于自己心里承受能力之外的事,跟骆驼要在海洋里游泳一样的困难。
然后毕业了,然后故事就夭折了。
全部都中断了。
舒靖结束了所有的回忆,缓缓地站了起来。一看表,九点了。
她突然想到,四年的感情,就在这么短短的三个小时里就可以得到纪念。
甚至什么都没有改变过。而对于欧阳军的心情,就好像隔了一个甲子一样的遥远。脸红心跳,早已经不记得了;羞愧难当,早已经忽略了。
舒靖又微微地笑了笑,前所未有地释怀,缓缓离开了学校。
都说期待使人充满希望
欧阳军,下次遇到你,就让我主动向你问好吧!
“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
(指导老师:黄长泉)
作者以细腻的笔法描述了一个大学女生暗恋一个男生遭遇拒绝而失恋的故事,从而引发了“痛苦——自卑——烦恼”的心理路程,反映了青春期学生的情感烦恼综合症问题。
情感问题是当前青春期学生,尤其是脆弱且心理健康水平较低的女生的重量级心理“杀手”,常常因此而引发精神问题、人格障碍问题以及令人触目惊心。
其实,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待失恋的态度和认识水平。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尤其是自我感觉不是良好的那种,由于自卑情绪重,往往存在人际交往障碍,对事物敏感,对周围的人心存戒备,一旦遭遇情感挫折,受到的精神打击是惨痛的,往往引起情绪的急剧变化。俞国良教授讲:“情绪调节之于心理健康,犹如免疫调节之于身体健康,同样的事件可能对一个人身心造成致命的打击,却可能磨炼另一个人的精神和心灵。”
有的人经过情感波折之后,很快就能理智地调节自己的情绪状态,以健康的姿态迎接新的生活;而有的人则不然,坠入自卑的泥潭而不能自悟,陷入情感的漩涡而不能自拔,堕入情绪的低谷而不能自救。
相恋,本无罪;失恋,也平常。有的人因失恋而伤怀,有的人因失恋而解脱;有的人能在逆境中笑对人生,有的人在挫折中沉沦而痛不欲生。
进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往往被情所困,被情所伤,被情所害。如何面对,是一种生活态度;如何处之,是一种理智和智慧。
生活即人生,坎坷伴其中;能解其中味,方为真英雄。
(山东省青岛胶州四中 周玉堂)
清晨6点,舒靖再一次回到了那条长满茂密椿树的大道上。
走着走着,她突发奇想,想学着小说中的女主角,斜并着双腿,双手抱着画册,长发飘飘,优雅地坐在落英缤纷的街角,静静地回想一下大学四年中那些不大不小,不冷不热,不痛不痒,淡如隔世又晃然昨日的他们。她对这种想法激动不已,并马上寻找路边可以放得下她那“放到草原也会使草原变窄的”身体的地方。可是到实施时才发现自己那双重量级的双腿如果不用手用力往里掰,是不可能摆出那个辣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pose,而且重心不稳。可是她还是很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正当她处心积虑地摆好姿势,心满意足地沾沾自喜刚想酝酿情绪时,她在对着她的异样眼光中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无论再怎么摆腿,再怎么收腹,在旁人看来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长了头发的大番薯,搞不好还会被认为是贞子的妹妹。
“如果贞子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妹妹’,一定会被吓死的。因为我的容貌可是无人能及的。”舒靖僵硬地坐在那儿,狠狠地想。然后眼泪非常给面子地适时地像炸弹一样砸到地面。欧阳军的脸就像幽灵般在水渍中出现。舒靖一边伸脚抹乱水渍,一面感叹:恐龙就是不一样,连眼泪也大得装得下整个人的影子。
然后就在记起欧阳军这个名字时,不住地哭出了声音。
都说幻觉使人甜蜜
刚上大—的舒靖像所有女孩一样,怀着对新生活的寄望以及对爱情的热烈追求。因此当她在自己班上发现一个和港星很像的男生时,她的眼睛“嗖”地一亮。眼里心里都放出了强烈的电磁干扰信号,向着那个无辜的男生发射了过去。不过也许是舒靖所用的功率过于强大,以致那个男孩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就转身坐在了离舒靖最远的地方。不过舒靖显然会错了意。把那意味深长并带有警告的眼神当作了感情意味深长的开始,把那在教室里可以出现的最大值的距离当作是欲盖弥彰的纱幔。以致于舒靖一段时间都处于极度的自恋状态。
都说愚蠢使人勇敢
在新生自我介绍后,舒靖知道了男孩的名字——欧阳军。典雅的姓,庸俗的名。舒靖一遍遍地在书桌上描画这个格格不入的搭配。那些顺着手指无声无息流泻出来的汉字就像酒精一样挥发,悄悄躲进女孩的五脏六腑里,沉淀发酵,最终变成一种使人醉意甚浓的麻醉剂,封闭了女孩所有的理性,夺走了女孩原有的决断力。很久以后舒靖才明白这是一种犹如可卡因一样能使人迟钝兼激昂的糖果。
在无由来的勇气下,舒靖开始了强烈的攻势。无数次故意在欧阳军面前闪过,无数次没话找话的搭讪,无数次有意无意地暗示明示。
欧阳军开始了无奈地防守。无数次故意在舒靖面前掉头,无数次没事找事地往班外跑,无数次有意无意地明示暗示。
就像欧阳军无视舒靖的示意,舒靖也从不为欧阳军的提示所动摇。
惟一的区别在于,男生的举动是防止伤害的最后底线,而女生的行为是愚蠢的最高境界。
因为当时已经“杀红了眼”的舒靖根本就听不懂那全班都已听得烂熟的婉拒。
而这种文字游戏的后果就是大家都失去了耐心,男孩再也不用礼貌的微笑回复女孩的任何夸张言行,女孩再也找不到在他面前游荡的理由和兴趣。
于是,舒靖决定硬拉鸭子上架。在大一快要结束时,用她所知道最浪漫的,除她以外所有人所知道最落伍的方式——写情书。在执笔的那个晚上,舒靖并没有体会到少女当时应有的羞涩和不安。写完后,大摇大摆地把它扔到欧阳军的抽屉里。一副大事已定的模样。
舒靖到第二天早上还始终坚信自己一开始就错误的因果。
都说觉醒使人疼痛
在放情书的第二个早上,舒靖很晚才进教室。不要误会,她并不是紧张到不敢进教室,仅仅是因为闹钟坏了而已。她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坐在凳子上,一如往常大摇大摆地往欧阳军那瞟了一眼。欧阳军也一如往常地在她进来的一瞬间趴在桌子之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一切如常。
舒靖是,欧阳军是,班上的同学也是。
大家在舒靖进教室的时候窃笑,在舒靖往欧阳军那万里送秋波时窃笑,在欧阳军趴下的时候窃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将迟钝进行到底,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的舒靖竟在这个时候读懂了同学眼中小心隐藏的嘲弄和讥讽。顿时,心中的勇气少了一大截。尖锐而清晰的感觉,虽然非常短暂。再次望向趴着的欧阳军,突然有一种即将失去平衡的感觉。就像在海中的小孩突然被大浪渐渐地抬高,就像坐过山车时最后一段,向上缓慢爬行的路程。铁轨声音“咳嗒咳嗒”,时间在声音中延长。心中不安的数着拍子。一二一二。扑通扑通。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害怕。为了这段短暂而又自认轰轰烈烈的求爱故事而感到害怕。
就在这时,欧阳军似乎睡醒了,缓缓地抬起头,直接对视着舒靖的眼睛。
凌乱的头发,微微偏长,似乎还带着发胶的痕迹。锐利的脸部轮廓,带着早晨的水汽,被睡意朦胧的阳光折射出毛茸茸的金边。头发下若隐若现的眼睛,因为刚刚睡醒缘故,显得空洞而无神,犹如没有散雾的早晨通往彼岸的断崖。看不见一切,却又看尽一切。舒靖感到自己似乎在断崖前被困住了。
四面楚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舒靖在霎时想起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语。
所有的坚持与勇敢似乎也在同时消失了。舒靖第一次缓缓收敛起眼中的神采,不敢直视欧阳军。
教室的这头到那头的距离,她似乎终于是明白了。然后那片在欧阳军眼里的断崖前刮起的那片大雾就慢慢地迷蒙了整个视线。
上课铃很给面子地适时响起,阻止了即将落下的“倾盆雨”。
漫长的课时。
第一个十分钟,舒靖想起第一次遇到欧阳军的心情。
毫无理由的思维混乱,以及不知从哪里来的绝对勇气。
第二个十分钟,想起了第一次知道欧阳军的名字。
很热很热的天气,像饥渴的孩子,贪婪地索要这世间的水份。很绿很绿的树叶,像刚刚清醒了的壮年,努力地挣脱母体,竭力地捆绑一切。开在那季的花儿犹如苦行僧似的与烈日竞跑,企图在被炎热夺去所有生命力之前,展现最后的妩媚。一切的事物都被温度烤得失去了耐性,躁动不安。包括舒靖。
自我介绍,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校训之后,就开始了永远不会变的祝贺词和期望。舒靖烦躁地等待着铃声。汗津津地诅咒着该死的夏天,昏昏欲睡地在桌子上描画着小人。
然后,铃声响了。
“报告。”
声音响起。顿时充满了凉意。夏天的窒息感在霎时间消散。但舒靖不确定这奇异的魔力是来自尖锐的铃声,还是低沉慵懒的年轻男孩的声线。
“对不起,我迟到了。”
很宽大的校服,很长的斜背袋带子,很英俊的面容。在阳光的投影下,变成了一幅背光的版画。声音,变成了版画的色彩。
老师在趁机强调了纪律的重要性后,道:
“那么就这位迟到的同学先来吧。”
“欧阳军。复姓欧阳,军人的军。”
接下来的一切,都被舒靖有意无意地省略了。只记得,桌子上,自己反复描着的名字。
欧阳军,欧阳军。
第三个十分钟,舒靖想起了一个半学期以来自己的可笑。应该是说自己单纯还是说自己愚蠢?应该是说自己坚定还是说自己迟钝?为什么总是这样缠着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厚着脸皮?很丢脸,很丢脸呢。
远远传来老师上课的内容:“生还是死,这是哈姆雷特的经典问题。”
第四个十分钟,舒靖想起了欧阳军的无奈表情和对自己的包容。
接下来的时间,舒靖一遍遍地在重复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呢。”
上课前无视你的冷漠,肆意地让眼光在你身上流走,让你很烦吧。对不起。上课时不理睬老师的怀疑,一遍遍地在书上,在纸上,在卷子上,在桌子上写下你的名字,让你被老师盯梢了很久吧。对不起。就连那个花了我一个晚上,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的情书,也让你感到了无限的困扰吧。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欧阳军懒懒地走到舒靖面前,将那封肇事的情书放在她的桌上。张开冷漠的嘴唇。声带振动,带动空气的颤动。
“对不起。”
出声的却是舒靖。
男孩冷漠的表情泛出一丝惊愕。闪过微微的怜惜与无奈。再度张开嘴唇。
“对不起。”
在低沉的声音中,舒靖似乎听到花儿凋零的瞬间。眼泪狠狠地滴在桌上的信封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欧阳军”。
回忆中断片刻。舒靖终于微微笑了一下。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失恋的瞬间,对着让自己失望的男孩,说出的话竟然会是对不起。
不应该是我恨死你了吗?或许当时真是太在意他了吧。所以在失恋前还在为他着想。
对不起。这是舒靖的情感,欧阳军的拒绝。
都说失恋使人成长
调整了一下姿势。舒靖继续她的“女主角之旅”。
然后,暑假到了。再然后,暑假就过了。大一过了,大二开始了。
再次回到学校,舒靖就再也没有和他讲话。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不会故意在他面前走过,不会有事没事地主动找话题,不会有任何渴慕的眼光。甚至远远看到他走来,都会提前很多绕道走,甚至就算真的有事找他,也尽量找别人传话,甚至就算欧阳军大方地望着舒靖镇静讲话,舒靖也仅仅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视线被粘在地上拔不出来的模样。
是不想见到他吗?舒靖心里明白她只是害怕。害怕在走廊拐角相遇的一刹那,在自己对着他说话的一刹那,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倒影的一刹那,自己的表情会泄露自己过多的秘密。会是怎样的表情?满脸的平静,满脸的怨恨,抑或是怎样也无法抑制的思念?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都不会是欧阳军乐意见到的吧。因为他想看到的,顶多是一张没有任何其他情感的,属于同学的笑脸。但可以想像那时的自己一定一脸强堆的傻笑,以及扭曲的肌肉。所以还是不见好了。
还是不见面的好呢,虽然自己很想再次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但是,算了吧。在欧阳军讨厌自己之前,在他永远的避开自己之前,自己还是自觉地后退几步比较好。舒靖猜不透,这究竟是对自己自制力的怀疑,还是对欧阳军的过度在意。
但是,想念,是真的会想念。当所有的热浪退尽,感情的潮水退去,舒靖发现自己心里留下了许多沉静的积淀。不再疯狂地迷恋,不再有尖锐的疼痛。但却会在早晨望着太阳的时候,在夜晚抱膝屈坐,独照星光的时候,缓缓地记起某个人的名字。一遍一遍,没有了偏激,多了许许多多的温暖与安静。
舒靖在告白彻底失败之后抛弃了许多有关欧阳军的习惯。但是惟有在纸上描画欧阳军名字的习惯始终改不了。只是舒靖不再会像炫耀一样在所有明显的地方写下它们,而是将它们都移到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很小心地写下那三个字。“欧”字地人字底要写得很开阔,“阳”字的反耳旁要尽量收敛,“军”字的最后一笔要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
欧阳军,欧阳军……
舒靖每天都不急不慢地在日记本上认真地写着。她甚至觉得,如果书法比赛时自己用这三个字参赛,就足以让从没练过书法的自己轻松地获得第一名。
然后,日记本上的数字开始飞速地溜走。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日记本上的名字,就连得跟舒靖的思念一样长。
都说痴情使人沉默
班上的女生都发现舒靖开始变得很少话了。刚开始大家也只是以为舒靖仅仅是得了“失恋综合症”,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甚至大二都快要过完了,舒靖似乎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大家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受到的打击过大,而患了抑郁症。
但是再后来,大家渐渐地也发现以前浮躁不安的舒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着厚厚的希腊哲学史在教室不起眼的角落,独自从起床号开始看到熄灯号结束。以前大大咧咧的,总是乱发脾气的舒靖,开始对着同学静静地微笑,在即将发生口角的时候,礼貌地道歉,安静地走开。
所以,原本没有朋友的舒靖周围渐渐有了同伴的声音,原本一起嘲讽舒靖的人群,慢慢停止了对舒靖的捉弄和语言攻击。
舒靖似乎变得沉默了,也成熟了。在学校的很多活动中崭露头角。
但与很多故事不同的是,舒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开始获得良好的异性缘。没有鲜花,没有宿舍下面陈旧而老土的吉他,没有男孩子面红耳赤的告白。
背地里男生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很可惜呢。如果舒靖长得漂亮一点,瘦一点。一定会非常优秀的。”而当这些话辗转飘到舒靖的耳朵里时,她的表情只是一贯的沉默,淡淡地微笑。然后下意识地扶着宿舍桌子下带锁的抽屉。眼神里,还是有一丝镇定也掩饰不了的寂寥和空旷。
“你,真的又注意到我的改变吗?”
舒靖越发笑得凄美,将所有没有问出口,不敢问出口的话语,凝结在了宿舍外那些大块大块掉落的枯叶中。
都说毕业会使人流泪
然后时间,就在黄叶与新芽之间流逝,就在花开和花落之间老去,就在一个又一个金黄的早晨,火红的傍晚中辗转。四年就在弹指一挥间飘过了。
转眼,就要毕业了。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写着同学录,留下电话,不停地拍照,许下诺言。整个学校,沉浸在了既悲伤又温馨的离别里。
舒靖也在不断地赶着堆积如山的同学录。写着写着,就会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在抬起头向窗外呼吸新鲜空气的间隙,舒靖会看到很多的女孩子,在学校门口的凤凰树下,向自己心仪的男孩子告白。女孩子的表情既羞涩又激动,等着男孩子或幸福,或尴尬的表情。
有很多的人恋爱了,有更多的人失恋了。
每当这时,舒靖都会停下笔很久,想起很多很多关于欧阳军的事。然后手下意识地按在抽屉上。
她很希望在毕业前可以和欧阳军再次讲话。可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否定实在是无法让自己坦然地面对欧阳军那双明亮的眼睛。
所以无论他多么希望可以在凤凰树下再次与欧阳军表白,多么希望在树下得到欧阳军的肯定。但是,内心的自卑还是没有办法克服。或许用舒靖自己的话来说,要面对使自己失去自信的人做出大于自己心里承受能力之外的事,跟骆驼要在海洋里游泳一样的困难。
然后毕业了,然后故事就夭折了。
全部都中断了。
舒靖结束了所有的回忆,缓缓地站了起来。一看表,九点了。
她突然想到,四年的感情,就在这么短短的三个小时里就可以得到纪念。
甚至什么都没有改变过。而对于欧阳军的心情,就好像隔了一个甲子一样的遥远。脸红心跳,早已经不记得了;羞愧难当,早已经忽略了。
舒靖又微微地笑了笑,前所未有地释怀,缓缓离开了学校。
都说期待使人充满希望
欧阳军,下次遇到你,就让我主动向你问好吧!
“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
(指导老师:黄长泉)
作者以细腻的笔法描述了一个大学女生暗恋一个男生遭遇拒绝而失恋的故事,从而引发了“痛苦——自卑——烦恼”的心理路程,反映了青春期学生的情感烦恼综合症问题。
情感问题是当前青春期学生,尤其是脆弱且心理健康水平较低的女生的重量级心理“杀手”,常常因此而引发精神问题、人格障碍问题以及令人触目惊心。
其实,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待失恋的态度和认识水平。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尤其是自我感觉不是良好的那种,由于自卑情绪重,往往存在人际交往障碍,对事物敏感,对周围的人心存戒备,一旦遭遇情感挫折,受到的精神打击是惨痛的,往往引起情绪的急剧变化。俞国良教授讲:“情绪调节之于心理健康,犹如免疫调节之于身体健康,同样的事件可能对一个人身心造成致命的打击,却可能磨炼另一个人的精神和心灵。”
有的人经过情感波折之后,很快就能理智地调节自己的情绪状态,以健康的姿态迎接新的生活;而有的人则不然,坠入自卑的泥潭而不能自悟,陷入情感的漩涡而不能自拔,堕入情绪的低谷而不能自救。
相恋,本无罪;失恋,也平常。有的人因失恋而伤怀,有的人因失恋而解脱;有的人能在逆境中笑对人生,有的人在挫折中沉沦而痛不欲生。
进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往往被情所困,被情所伤,被情所害。如何面对,是一种生活态度;如何处之,是一种理智和智慧。
生活即人生,坎坷伴其中;能解其中味,方为真英雄。
(山东省青岛胶州四中 周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