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日出的梦里

来源 :萤火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antaiwin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鸭鸭推荐:没想到嫣然也会写一个典型白富美的故事,然而这个白富美最执着的梦竟然是看一次海上的日出。对啊,一定有什么是用钱也买不到的。
  门口的柜台上放着一尊金光灿灿的财神雕像,便利店内的走道里传出有人压低嗓子的哀求声:“喂,你快来啊!你到底来不来啊?与其饿死,我还不如一头冲出马路撞死算了!”
  汪亦茹正在比较两支牙膏的分量和价格,听见货架另一边的女孩说着这种有点惊悚的话,她急忙把牙膏放下,突然看见货架的缝隙里一道人影晃过,迅速地朝便利店大门外冲。
  不好!她真要去冲马路了!
  汪亦茹大步狂追,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喂,姑娘,你听我说!”
  女孩背着一个双肩包,被她一扯,身体一晃,双肩包撞到了柜台上的那位财神爷。只听啪啦一声,财神掉在地上打碎了,接着柜台里就传出老板呼天抢地的哀号声:“哎哟我的妈呀!”
  女孩吐了吐舌头:“咦,财神是你妈?”
  一、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我是先认识汪亦茹,然后再认识你的。
  程镐。
  那天,我跟汪亦茹的拉扯导致那尊高价的财神爷碎成了一摊烂渣,便利店老板要我们赔钱,为了两支牙膏而较价的汪阿姨急得眼睛都红了,我便豪气地说:“好,赔就赔,我一个人赔!”
  我因此有了一个忘年之交,就是汪亦茹。
  汪亦茹出了便利店还苦口婆心劝我不要轻生,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就狂笑:“我哪有要自杀呀,我是跟我闺密瞎掰的。我刚才是说,我最近买东西上瘾,都被我爸冻结财政了,但是看见对面名店的橱窗里挂了件很漂亮的衣服,我还是想买,我喊我闺密赶快来阻止我呢。”
  几天之后,我再遇见汪亦茹时,是在商场里。
  她是商场的保洁人员。
  我亲眼看着一个男人走到水桶前面,一脚踢翻了水桶,跟着就假装摔倒,捂着后腰躺在地上乱叫。但是,那个男人却说是保洁工人干活的时候把水洒在地上导致他滑倒,算是商场方的失误,要求商场负责。
  汪亦茹被众人团团围住,本来就缺乏血色的脸在这时更加苍白了。人群里有一个穿着灰衬衣的男生,两手插袋,一直冷冷地盯着她。那个人就是你。我很确定你跟我都同时目睹了男人假摔的一幕,所以,当商场经理出来询问事情经过,我挺身而出为汪亦茹辩解,但却被男人大骂我颠倒黑白的时候,我的目光投向了你:“我颠倒黑白?那你们问问他,他也看见了。”
  我说完,围观人群的目光都整齐地落在你身上。
  你带点慵懒的眼神穿过人群,意味深长地向我回看过来,微微一笑说:“不,是那位保洁阿姨擦地的时候粗手粗脚把水弄洒了,所以这位大叔才会摔倒的。”
  虽然男人的诈骗最终也失败了,但汪亦茹却还是被经理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类工作失误”为由,被解雇了。
  有你一半的功劳。
  我义愤填膺地离开商场,看见你还在大门外,我立刻冲上去劈头骂了你一通。
  你一句话也没说,也没什么表情,任由我骂,我骂着骂着忽然听到汪亦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镐。”
  你寻声转过头看着她,喊了一声:“妈妈。”
  我整个人都傻了。
  你指着我问汪亦茹:“这人谁啊?你的事,她操心干吗?”我虽然还有点难以接受儿子帮着外人冤枉自己妈妈这种事情,但也立刻聪明机智地接上了话:“我是谁?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就是你阿姨!”
  二、你怎么骂我都不还嘴
  你阿姨我在汪亦茹失去了商场那份工作且屡屡找新工作被拒以后,为她提供了一份暂时的过渡性工作。
  那就是在建筑工地为工人置办盒饭。
  我爸有一位世交是建筑公司的总裁,我以前傻傻地听我爸提过,说在工地做饮食会很容易赚钱,最初我还为我的急中生智默默给自己点了赞,觉得汪亦茹也许可以发家致富了,但她真的开始卖盒饭了我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辛苦。买菜洗菜做菜,装车运送售卖,汪亦茹起早贪黑,整天无休,比做商场那份工还累。
  于是,这一次轮到我被你骂得狗血淋头了。你怎么骂我都不还嘴,因为我没有还嘴的余地。
  我不知道汪亦茹的情况那么糟糕。
  她的脑子里面有一颗肿瘤。
  肿瘤压住了血管,成功摘除的几率很低。但如果放任不管,那颗肿瘤就如同埋在脑里面的定时炸弹,安静的时候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但发作的时候情况可轻可重,甚至有可能令她长眠不醒。
  她有时会眼花手抖,甚至抽搐、昏厥,都是肿瘤造成的。
  所以,即便家里的经济环境不好,你也不想她出去工作。
  你还不止一次假装顾客或者写匿名信去投诉她,她之前有好几份工作都这样被你搅和掉了。
  家里就你们两个人,你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你的老师开了一间服装工作室,毕业后你就一边替老师工作,一边也继续跟着老师学东西。
  C市的服装行业发展有点畸形,只有一间国际知名的大公司,它挤掉了所有的中小规模的服装公司,在C市一家独大。而老师的工作室因为是小透明所以才能保全,但景况始终不好。
  可现在呢?你愤怒地看着我:“你倒好,给我妈指的什么破财路?她每天起早摸黑有多累你知道吗?”我有点心虚:“可是我不知道她身体的情况嘛,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不推荐了。”
  你好像在思考什么,表情还有点狡猾。我不得不猜疑:“喂,你不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三、只为你波澜壮阔
  你似乎真的在打歪主意。有一个黄昏,很多工人都来找汪亦茹,说他们刚吃完盒饭立刻开始拉肚子,严重的都快站不起来了。当时,我也在场,是周末,我不用上课,来给汪亦茹当帮手。尽管汪亦茹再三解释,说自己做的饭菜的卫生条件是绝对过关的,但依旧难平众怒。
  我听汪亦茹说你还在工作室加班,于是就在卖剩的盒饭里拿了一份藏进包里,接着就去找你了。工作室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告诉你,是汪亦茹让我来给你送饭的。其实,我想试探你,如果真的是你在背后使坏,你一定会知道盒饭有问题,所以不会吃。   可你吃了。
  你太过专注做事,中午忘了吃午饭,肚子都已经饿扁了,一打开盒饭盖就狼吞虎咽,立刻把盒饭挖了一个大窟窿。我想阻止你:“喂,等一等。”你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饭已经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我是被你的粗鲁和冷漠气到了,有些话到了嘴边我忽然决定不说。
  我暗自解气地看着你吃完了那盒饭,接着你的脸色就变了。有点像电视剧里面那种发现自己被下毒了一脸惊恐地捂着肚子。“江依橙,我的肚子好痛!”
  我没有想到你会痛得那么厉害,我以为你会跟那些工人一样只是拉拉肚子。我后来才知道你的肠胃天生就很脆弱,在饮食方面有很多禁忌,从来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这事在别人那里是小事,在你身上就变大事了。你整张脸唰地就白了,冷汗直冒,两只手抓着肚子上的衣服,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那时,日光灯管扑哧闪了两下,竟然灭了。而且是总保险丝都烧了。
  夜里八点多,工作室处在胡同的深处,周围光线都挺暗,室内漆黑一片。
  突然,门外有一道手电筒的光晃过。当我们顺着那道光看清楚来人时,发现他是个体型彪壮、满脸横肉的男人,不仅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麻布袋和一把刀子。
  竟然有人趁黑入室行窃!
  有那么一个瞬间,你想要冲过去,我能感觉到你身体的前倾,但是,那个动作立刻就停止了。
  你拉着我,和我一起躲进了一间很狭窄的存货间里。
  我们在存货间里只能面对面挤在一起,尴尬得几乎双方的鼻尖都要撞在一起了。你的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门缝里的一束光打在你脸上,正好能照出你满脸的痛苦表情。额头有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掉下来。我忍不住用衣袖轻轻地擦了擦你的额头,做口型问:真的很疼吗?
  你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艰涩的笑容。是想宽慰我,不疼,我还能忍,别害怕。
  后来我才知道你当时忍着的原因,就是因为我。
  你对汪亦茹说:“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冲出去拼一拼了,但是有江依橙在,我那种情况,怕保护不了她。”
  那时,我站在病房门外,看着脸色依旧没能恢复红润、手背上还插着输液针管的你,我心里惭愧极了。
  除了惭愧,还有心动。
  是的,心动。我看着你用那只没有插输液管的手摸了摸汪亦茹的脸,有点温柔也有点撒娇地对她说:“好啦,我没事的,不准板着脸,要笑,知道吗?”我喜欢那一刻的你,那是我心动的最初。
  或许,喜欢一个人总是如此,在某个精致的时刻一触而发,积小流以成江海,终于,只为你波澜壮阔。
  工作室被盗以后,你失业了。是被老师解雇的。理由是你坐视歹徒行窃不理,导致工作室损失了大笔现金。
  我听汪亦茹说,其实工作室早就想裁员了,生意一直不好,老师都快付不起大家的工资了,所以这次也算是趁这个机会做出了决定。汪亦茹不但没有追究我害你住院,还反过来开解我:“就算你不怀疑他,我都要怀疑他,这小子以前记录可不太好。反正现在没事了,咱就别去想谁对谁错了。”
  哦,盒饭的真相也是自己浮出水面的,原来是酱料过期导致的。酱料店的老板长时间没做盘点,被顾客投诉了才知道日期不对,他还主动向客户们道歉和赔偿。接着汪亦茹也向工地那边解释了,有不少人都表示愿意体谅一次的失误,还是会继续买她的盒饭。
  于是,她还是起早摸黑地坚持着这门小生意,而你也开始帮她的忙。你的态度明显软化了很多,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次你投诉无门,除非汪亦茹自己放弃,否则,你总不能真的在食物里下毒搞垮她的生意吧?
  你还是那句话:都是你的错,江依橙!
  这个时候的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已经好很多了,你甚至渐渐地还会跟我开点玩笑,或者在网上聊聊天。有一次,我约汪亦茹看电影,她说有事不能来,让你代替她,我们还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而挤在一间小黑屋里,幽暗狭窄的空间里面,他们的身体贴着身体,鼻尖对着鼻尖,嘴里呵出的白汽在两人面前暧昧地交织着,我忽然想到了我们。
  旁边的你发出噗的一声。
  我白了你一眼:“你笑什么?”你说:“都贴这么近了,对方的脸在你眼里是变形的,不会像镜头里这么好看,分明可丑了。”又补充,“不过平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我瞪你:“程镐!”
  你指了指屏幕:“我说她呢,没说你。”
  后排的观众敲了敲我们的椅背:“麻烦别说话。”你有点孩子气地指了指我,小声说:“这是在说你,就是你!”你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哎,多大个人了,最近一见你就变幼稚了,老爱和你拌嘴。”
  我还没反驳,后排又抗议了:“嘘!谈恋爱出去谈!”
  我们俩同时噌地转过头去。
  “谁会和她谈恋爱!?”
  “我是他阿姨!”
  四、你过得并不快乐
  你开始四处找工作,可是,发邮件打电话投简历,最后却没有一家公司召你去面试。于是,大部分时间你都在帮汪亦茹做盒饭。据说作为厨房白痴的你已经会做小炒肉和番茄排骨汤了。
  有一天汪亦茹还邀请我到你们家做客,说你会亲自下厨。而我若不是到了你家,也不会发现你的秘密。
  原来,你根本没有找工作。
  电子邮件是从你的一个私人邮箱发到另一个私人邮箱的,根本没有发到招聘公司。汪亦茹不太懂电脑,只是看你发了邮件出去,还每天都问你对方有没有回复,你说没有,她便很失落。
  可是,你宁可看见她失落,也不想看见她受累。你就想每天在她身边帮她做事,她就可以少辛苦一点了。卖盒饭的收益其实还算可观,令你们可以不必为柴米油盐担忧,这也是汪亦茹坚持的原因。只是,对服装设计的兴趣是你从小就有的,在这个领域有一番自己的作为也是你的梦想。
  但三轮车上堆积成山的盒饭淹没了你的梦想。厨房里的油烟和建筑工地滚滚的沙尘也淹没了你的梦想。   你过得并不快乐。
  我真正意识到,或者说见识到你的不快乐,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一个周末。你以前工作室里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约你小聚,他还告诉你,你离开之后,工作室意外地接到了一笔大生意,现在大家都特别有干劲。旧同事们的意气风发更衬出了你的落魄,你给自己灌了很多酒。
  同事打车回家顺路捎带你,把你放在你家楼下就走了。
  你醉醺醺的,绕着楼下的小路乱走。我从你家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你,你一看见我就吼,还是那句话:“都是你的错,江依橙!”你说,“这盒饭到底要卖到什么时候啊?我这么没用,在老师那里,我挣的钱还没有卖盒饭挣得多。你知道吗,我妈妈的脑瘤是需要药物控制的,都是进口药……以前我们只能买最便宜的那种,可前两个月就因为盒饭生意还不错,她终于可以买更好一点的药了。可是这样下去真的是办法吗?我难道要卖一辈子的盒饭?我怎么这么没用!”
  我带你回了我家。是我爸爸在学校附近的海边为我置办的一套公寓。
  我不想汪亦茹看见你烂醉颓废的样子,也怕你酒后失言,有过激的言论,会令她听了难受。
  你冲到阳台上对着暗夜里的大海一阵猛喊之后,又走回客厅,然后就直直往沙发上倒。
  你那么高的个头,因为醉酒而身体重心不稳,我很担心你那一倒会掉到沙发外面,撞到地上,我急忙跳过去接着你,可我自己也没站稳,被你压着也倒了下去。你面朝下趴在沙发边缘,我坐在地上,一只手臂被你牢牢地压住了,我想抽出来,你反而抱着我的手臂。“江依橙,自始至终,我都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江依橙,近距离看你的时候,你不丑,平时也不丑……其实……怎么都好看。别再说是我阿姨了,我妈说,她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媳妇!”
  最后那句话吓了我一跳。你们母子俩的悄悄话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是什么我已经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我的心一整晚都在扑通扑通乱跳。第二天,我醒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你拿了一床被子给我盖着,还留了一张字条儿:江依橙,日出的海景真美,我以后还可以来这儿看吗?
  我望着窗外,椰树,沙滩,白浪,红霞,云在海里,海在天上,那风景的确很美。
  看过无数次,就是那一天,那一次,最美。
  我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我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给你发了一条短信,就两个字:可以。
  五、谢谢我听你发牢骚
  我不好意思太频繁,但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顺势开启某个话题的机会:“喂,程镐,你不是说还想去我家看日出吗?什么时候呀?你大少爷要来可得提前吭声哦,我好准备接驾。”
  我尽量装得漫不经心。
  但是,只要是你说过的话,我都已经无法不经心了。你说,想吃着薯片看日出,我立刻就买了薯片;你说想喝着啤酒看日出,我于是又买了啤酒;你说想躺在阳台上美滋滋地看太阳一点一点冲破地平线,我还订购了一套庭院沙发。我能想到的最美妙的画面就是你躺在沙发上而我躺在你怀里,海平面放射出温柔的光芒,光芒和朝阳都在你的眼睛里,而我的眼睛里却没有它们。
  只有你。
  可惜的是,说了好几次要看日出了,却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一再推迟。当我们终于百分百约定了,那一天,你没有找工作的秘密却被汪亦茹发现了。汪亦茹很生气,但更气的还是自己那不争气的病和家里清贫的景况。她偷偷地躲在房间里抹眼泪,你就悄悄站在门外看她。房间里的灯光那么暗,可她脸上的岁月痕迹仍然清晰可辨,她看起来苍老而疲倦。你没有心情看日出了,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会儿话,又静默了一会儿,总是叹气,你不知道电话那边的我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向你家靠拢了,你说,好了,太晚了,谢谢我听你发牢骚,祝我晚安。
  然后,门铃响了,你开门就看见我站在门外。
  我说,我是来陪我好朋友汪亦茹的,你很郑重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慢慢地说,我明白,谢谢你,江依橙。
  过了几天,汪亦茹说,她决定不再卖盒饭了,如你所愿留在家里休养。我们都知道她是为了把你的时间还给你才有了这个决定,她还给你拿回了一张报名表。是一个设计师培训班的报名表。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培训班,我之前说过,C市有一间一家独大的服装公司,那间公司名叫莎翁国际。
  培训班是莎翁按惯例举办的。在读的半年,学员可以进莎翁实习,享用莎翁的各种先进资源,也能跟享誉国际的设计师交流,听他们授课。学满之后,莎翁还会从学员当中挑人加入公司的设计师团队。
  莎翁作为全国顶尖的时装品牌公司之一,在国际上也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他们的招聘条件不仅严格,甚至很苛刻。要想进入莎翁,对一个没有知名度的设计师来讲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培训班就显得特别皇恩浩荡,苦无机会进入莎翁的菜鸟们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那道门槛。
  所有的报名者都要递交自己历年来最满意的一件设计作品,然后由莎翁的资深设计师通过作品去挑选他们认为有潜力的新人进入培训班。
  很多人都说你是有天赋的,你老师说过,你同事说过,后来听说就连莎翁的设计师也这么说。
  你已经稳稳地进入前二十名了,我和汪亦茹也都已经准备好为你庆祝了,可是,那个雷雨的下午你却淋得浑身湿透地走回家里。你说,你可能不会被录取了,因为你涉嫌剽窃了他人的创意。
  六、你的眼睛就那么空了
  报名的几百件作品当中,有两件作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你的,还有一个叫张炜的设计师的。
  你的作品是你在工作室期间没有公开过的一件私人设计,属于灵感突发之作,看过那张设计图纸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也叫张炜。他是你以前工作室的同事,那次请你喝酒的人就是他。
  你们俩各执一词,张炜一口咬定是你偷了他的创意。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才是原创者,但是你也没有。尽管最终的入班名单还没有公布,可你已经从一位设计师那里打听到,他们很有可能对你们俩采取均不录取的办法。你说,看样子你的出人头地之梦真的只能是春秋大梦了。   你、我、汪亦茹,我们站在饭厅里,中间是一张空荡荡的餐桌。那些准备庆功的菜肴都在厨房里,还没有摆上来。你无奈地笑了笑,汪亦茹也无奈地笑了笑,为了配合你们,我也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时候的我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两天后,在你以前工作过的那间工作室,一楼的楼梯口,也是你、我、汪亦茹,我们依旧是呈一个三角形围站在一起,但中间的却不再是一张餐桌。
  而是一个人。
  一个躺在血泊里、已经昏迷的人。
  那个人叫张炜。
  这时,我们谁都笑不出来了。
  是汪亦茹最先去找张炜的。当时,工作室里的人要么出去见客户了,要么就关着自己那间设计房的门在埋头创作,汪亦茹跟张炜之间的争执没有人看见。她想求张炜高抬贵手不要毁了你的前程,后来你看见汪亦茹发给你的短信,知道她去找张炜了,于是你也赶去了工作室。
  我从学校清理了一些东西想带回家,出校门正好遇见了你。我们一起赶到工作室,进门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咕咚几声闷响,跑过去一看,张炜已经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当场就昏迷了。
  工作室里有人闻声开门出来一看,看见我们三个人都吓傻了站在张炜旁边。接着你和汪亦茹就异口同声:“是我推他下楼的!”说完,你们都望着我。复杂的目光,很沉,压得我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即便是很多年以后,我再想起我当时的决定,我也不知道,我那样做到底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当汪亦茹对所有的人说,是她被张炜用恶毒的态度和言辞激怒了,一时情绪激动扇了他几巴掌导致他摔下楼时,我点了头。你再是奋力地想把责任往你自己身上揽,我也坚持力证汪亦茹说的才是实情。
  张炜的伤势很严重,张家的人还雇了最好的律师来为他打官司。当汪亦茹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我看见你烧着愤怒烈火的眼睛里投给我的却是恍如千年的寒冰。寒冰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的眼睛里空了。
  法官宣布判汪亦茹入狱十八个月,你失控得声嘶力竭在法庭上大喊我妈妈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坐牢,你说,我愿意代她坐牢啊,求求你们让我代她吧,你哭得跪在地上,你的眼睛里那么空。
  我还以为我可以和你一起看日出,你的眼睛里会装满最美的朝阳和光芒。可是,你的眼睛就那么空了。
  原来,做着春秋大梦的那个人,是我啊。
  七、或许曾经相爱过
  汪亦茹入狱之后几个月,一个深夜的电话惊醒了你。电话那边的人说,汪亦茹在狱中突然昏迷,已经送往医院急救了。
  我是直到去探监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医院,看见惨白的病房里躺着薄纸片一样的汪亦茹,她的呼吸很均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医生说,她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
  我捂着嘴退到墙边,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汪亦茹流着眼泪哀求我的情形:“依橙,别让程镐这个傻孩子替我顶罪,是我的错,他的未来还那么长,还有大好的前程,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汪亦茹抱着我,哭着说:“以后要是我不在了,就请你替我照顾程镐,好吗?”
  我是点了头的,好,我会,我一定会,可是,看着昏迷的汪亦茹,我忽然醒悟,我可能已经无法再履行对她的承诺了。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的你指着病房的大门,用缓而狠的声音对我说了两个字:你滚!那两个字,重如两座大山压着我,连我的春秋大梦都被压碎了。
  后来的日子,我还是会坚持到医院去看汪亦茹,还是会碰见你,但你却没有再跟我说过话。
  我开始实习,毕业,有固定工作,然后辞职,又换工作,时间匆匆一晃就过了两年。
  我总是一个人在阳台上看日出。
  再后来,你带着汪亦茹离开了。回了她的老家,把她安置在一个医疗条件依旧能够维持她的日常所需、但费用相对更低的县城医院。我哀求了你很久,你才肯把你在县城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问你,我能不能偶尔打电话给你,问一问汪亦茹的近况,你犹豫着,有点不情愿地点了个头。
  时间又过了两年,两年来,我常常给你打电话,询问汪亦茹的近况,然后我总是在电话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敢问你,那你呢,你怎么样,程镐?你有时不会回答我,直接就挂断,有时也会敷衍地说,嗯,不好不坏。
  那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南方有了五十年来最暖的一个冬天。你在电话里告诉我,汪亦茹醒了。
  我激动得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当即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说:“她现在刚醒,说话还不是很流畅,你听听她的声音吧?我没骗你,她是真的醒了。”
  “骗我?呃……我没说你骗我啊……”你说话有点奇怪,但我无心计较,手机里传来了汪亦茹有点含糊,甚至好像有点机械的声音:“依橙啊,我没事了……你别自责……”听见她的声音,我哇地哭了出来。
  我还没说话,你却已经把电话接回去了。“就这样吧,她还需要休息,总之你知道她醒了就行了。”
  我心里忽然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程镐,你把电话再给你妈妈,我还想跟她说几句话。”可你怎么都不同意,说她太累,已经睡着了。然后,你又说:“江依橙,我现在开了一间裁缝店,街坊邻居有什么缝缝补补的事情都找我,大家都很看重我的手艺,我过得很好。”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你会突然对我说这些。你说:“以前我总以为要有名有利才叫出人头地,但现在我只要把别人交给我的事情做好,看到他们穿着经我手的衣服合身而得体,我心里就会很满足了。所以……我很好,我妈妈也会好的,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都忘了吧。”
  那么多年以来,那是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说那么多的话。
  而竟然,也是最后一次。
  那之后你就换号了,我手机里的那串数字成了空号,我再也没能联系到你。我总要想着那天挂断电话以前你对我说,汪亦茹醒了,你也过得很好,一切都还原到最初了,所以我也不必再执着什么,原来,那就是你和我的诀别。可是,感情的事,是不是可以说不执着,就不执着?
  毕竟,我执着了你那么多年。
  后来,我出差去了你所在的那座县城,我坐在公司安排的面包车里,车子奔驰在一条乡间小道,我忽然看见远处山坡上有一个很小的人影,很模糊,我竟然莫名其妙觉得那个人像是你。
  他是站在一座坟墓前面的。双手交叠垂在身前,低着头,微微弓着背。
  我忽然想起你曾经隔着电话让我听的那个机械的声音,想起你对我最后的那番交代,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不,那个人一定不是你。你一定和汪亦茹正坐在你的裁缝店里,她正在听邻居夸你手艺好,有本事,还很孝顺,她分明很骄傲自满嘴上却还说着哪里哪里,我儿子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她也许还顺便托邻居替你介绍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孩,总之,你们一定过得很好。
  只有你们都很好,我也才会很好。会微笑。笑着去接受我们或许曾经相爱过,但却不能在一起这件事情。
  笑着去回忆你说的很美的海上日出,其实,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一起看过。
其他文献
当我们将法规遵从与IT治理联结在一起时,企业就会拥有一个新的框架,这不仅能产生战术上的结果,而且还能带来战略上的重大利益。今天的CIO面临着一个机遇和挑战:帮助企业实施
针对于高中政治教学的教学方法而言,和其他教学方向比较,案例教学法已成为重要的教学手段。案例教学法突破了课堂上老师讲纯理论枯燥乏味的课堂气氛的局面,使课堂气氛得到充
作为一本网游小说,《天降宠爱》表示,不仅可以围观大神,还能和死党组队一起激情澎湃、甜蜜荡漾。是不是很带感啊?不少读者留言说,大神我们不一定有,但死党必须有啊,我们也能
请下载后查看,本文暂不支持在线获取查看简介。 Please download to view, this article does not support online access to view profile.
诺邓的那一院客栈我是上午到诺邓的,此时诺邓停车场已经停了很多车,想来到诺邓的人一定不少。初春的阳光格外暖和,进入村口就看到正在重修的盐井和龙王庙,空气里飘来了沙石泥
王立岩是近午夜时得知李峰被“双规”的。王立岩迷迷糊糊中,心里虽有点波动,但仍继续延续睡意,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这么晚了,谁打来的,有急事?”妻子潘捷在床上整了整零乱的
1  六月底的阳光真是嚣张至极,许青鹤埋首怎么也解不出的题被蝉鸣搅得更加恼人。感觉到旁边的桌子动了一动,趴在桌上睡觉的沈天泽露出了一个半梦半醒的微笑。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才能笑得纯真无邪得像个孩子。  一帮一小组,似乎是重点高中的惯用手法,将优等生和末等生捆绑在一起,借以拉动整体成绩。事实上,成效甚微。就比如她身边这个第一名,他的脑袋瓜里的公式,根本不适用她。甚至不用打草稿就能心算出她看都看不懂
请下载后查看,本文暂不支持在线获取查看简介。 Please download to view, this article does not support online access to view profile.
本文从一起交通事故案向法院起诉的遭遇谈起,分析了法院在受理案件过程中的违法操作及原因,指出司法保护离农民还有很远,最后提出通过加大农村普法力度、完善法官考核制度、
请下载后查看,本文暂不支持在线获取查看简介。 Please download to view, this article does not support online access to view prof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