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范一家世代为官,是做官专业户。魏明帝时,桓范的名字前面就是一长串的职衔:中领军尚书、征虏将军、东中郎将、使持节都督青州徐州诸军事……其中“使持节”一项非同小可,因为朝廷授命使持节者可以诛杀中级以下官吏。
　　桓范在任职期间,与下属徐州刺史邹岐因为一处房产的归属发生了争执。论智慧和职务,桓范都自恃要比邹岐高一点点,下属理应让自己三分才说得过去,而邹岐能做到大州刺史一职也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争执不下时,桓范要行使自己“使持节”的职权了,抄起皇帝御赐的节钺要斩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刺史。如果不是众人全力劝住,桓范险些就成功了。
　　因为此事,邹岐向皇帝狠狠地参了桓范一本,说他行事不公,滥用职权。由于这次不成功的“谋杀”事件,桓范被降为与邹岐同等的兖州刺史,所以很长时间里他都很不高兴。
　　魏明帝对桓氏家族多有仰仗,不想因此过多地得罪桓范,就在不久之后把他升为冀州牧。可是桓范的郁郁寡欢并没有因此得到改观,反而有加剧之势。因为当时冀州统属于镇北将军吕昭(字子展)管辖,而论起工作能力和在官场的资历,桓范认为吕昭都远远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平时都忝为同列,何况现在要屈居其下呢!
　　桓范一肚子牢骚一时无处发泄,就把自己太太当成了情绪垃圾桶,说:“我宁可做一般朝臣,向三公长跪,也不愿屈居吕子展之下!”
　　桓太太平时对桓范一直忍让有加,听了这话却忍不下去了,客观而理性地说:“你以前在徐州,因欲擅自斩杀徐州刺史而获罪免职,惹得大家就议论纷纷,说你难为做下属的。现在又口口声声说羞屈吕昭之下,分明就是难为做上司的嘛!”
　　桓太太这几句实在话狠狠地戳到了桓范的伤疤,丈夫立刻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拎起佩刀,将刀背向太太小腹砸去。可怜桓太太正有孕在身,遭此重击,竟一尸两命。可是桓范并没有因此反省自己,声称自己得了重病,坚决不去冀州赴任。
　　齐王曹芳正始年间,桓范被拜为大司马。他平时一直以作家自居,曾利用业余时间抄录《汉书》中各种杂事,然后写一点随笔感悟,最后竟出了一本书《世要论》。对此,桓范颇以为豪。
　　后来太尉蒋济和大司马桓范等同僚多人坐在一起闲聊,当时桓范从怀里掏出他的《世要论》,想在同僚面前炫耀一番,还嘱咐蒋济一定要虚心阅读。然后就把书给左右同僚传看,在大家一片啧啧称奇声中,桓范很受用。最后书传到了蒋济手中。尽管时人皆称桓范为“智囊”,书中也确有出众之处,但蒋济对桓范这一手颇为反感,公开表示不愿参阅。这让桓范在大庭广众之下异常尴尬,凝固在脸上的笑容顿时也显得很无辜。
　　桓范因为是大将军曹爽的安徽老乡,还跟曹爽的父亲曹真一起在老家共过事,所以在曹爽辅政期间,桓范得到许多照顾。桓范对此颇自得,也很想为大将军做点什么,但曹爽本人似乎对他的个性颇为了解,所以倒并不亲密。
　　公元249年,大将军曹爽及其众兄弟陪同少帝出宫,祭拜魏明帝陵寝高平陵。太傅司马懿关闭城门,趁机起兵。大司农桓范骑马急匆匆奔至平昌门,因为守门将吏是他的老部下司蕃,可以通融出城。奔出城去的桓范回头对司蕃说:“太傅图谋篡逆,你赶紧跟我一起走吧!”话一说完,他就扬尘而去了。司蕃一听司马懿篡逆就有点懵了,脑筋没法急转弯,真的撒腿就追着桓范的马尘去了。可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司蕃一边看着远方的尘土飞扬,一边拍着脑门,心里直犯嘀咕:我干吗非要逃啊!还累个半死!脑筋转过弯来的司蕃就近找个隐蔽所在藏起来了。
　　曹爽没有听进“智囊”桓范集结兵力卷土重来的建议,准备安心做个富家翁,急得桓范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了,当面骂他是“蠢猪”。当桓范随从曹爽兄弟和少帝一起回宫途中,遥望见司马懿时,默默地下车,叩头。司马懿别有用心地喊了一声:“桓大夫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回宫后,桓范得到消息,要他官复原职。他暗自窃喜,到皇宫大殿外谢恩。等待通报时,恰赶上老部下司蕃到有关部门自首,顺便把桓范出城时的情况和对他说过的话全抖搂出来了。不易生气的司马懿勃然大怒,下令立刻把等在殿外的桓范扭送进来。侍卫们得令后立马冲出去,对桓范连推带搡。没承想这反倒把桓范惹烦了,对那些没文化的莽夫高叫说:“都给我慢点,再怎么着我也是堂堂义士!”慷慨激昂走向廷尉府,然后慷慨就义。
　　没有司蕃最后的“挺身而出”,也许桓范就不会死。他死得那样偶然,让人怀疑事情结尾的真实性。但历史就是一部最精准的测谎仪,你每一次异乎寻常的心跳都可能暴露出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个人真正的聪明,莫过于有自知之明,如果过于自恋,就必然会轻易迷失自我,即使是“智囊”,也逃不掉命运的捉弄。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