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卫风·氓》是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2007版）中的一篇课文。在《氓》一诗中，有四处用到“于”字。注释者或语焉不详，或未作注解。正确理解其用法，有利于《氓》一诗的教与学。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拟从“于”语法化的角度，简单论述《诗经·卫风·氓》一诗中的四处“于”字的用法，若有不当之处请方家不吝赐教。
　　《说文解字》：于，於也。象气之舒亏，从丂，从一；一者其气平之也。许慎以讹变小隶为据，与实际字形不吻合。在殷商卜辞里，“于”字已频繁使用。其字形有“”（20710）“”（合21586）、“”（合418正）、“”（合137反）、“”（合28905）。徐中舒《甲骨文字典》：“”从“”，从，象大圆规，上一横画象定点，下一横画可以移动，从表示“移动”之义。或作，为“”之省。“于”假借为表“往”“到”义的动词。其后，西周金文及传世文献，“于”用为动词不乏其例。如：
　　（1）贞：雍刍于秋？雍刍勿于秋？（合，150正）
　　译文：雍的刈草之人要去秋吗？雍的刈草之人不要去秋吗？
　　（2）丁卯，囗自新邑于阑。（2682 新邑鼎 西周早期）
　　译文：丁卯这一天，从新邑去阑吗？
　　（3）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诗经·王风·君子于役》）
　　例（1）中的“雍”和“秋”均为地名。“刍”或为牧人，或为刈草之人。因“勿”为副词，“于”受“勿”修饰，且本辞例中未见其它动词，故“于”为动词；例（2）中的“新邑”“阑”均为地名；例（3）中的“于”处在谓语，当为动词“往”。
　　人类认知域从具体认知域到抽象认知域发展推动了“于”字完成由实到虚的蜕变。介词“于”由动词“于”虚化而来。“于”还有副词、代词等用法，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于”的介词用法是《诗经》时代的主流用法。介词“于”的用法有多种，可引进处所、对象、时间、方位等。例如：
　　（4）保侃母赐贝于庚宫。（3743 保侃母簋盖 西周早期）
　　（5）经营四方，告成于王。（《诗经·大雅·江汉》）
　　（6）王命南仲，往城于方。（《诗经·小雅·出车》）
　　“于”字不仅可以虚化为介词，更有者，已经虚化为无词法意义的助词。在有些语法教材中，将此类助词称为衬音助词。限于《诗经》句子的四言格式，为了句式整齐、韵律和谐，当句子不足四音节时加上衬音助词。《诗经》中的衬音助词，较为常见。如：
　　（7）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诗经·卫风·氓》）
　　（8）于嗟女兮，无与士耽！（《诗经·卫风·氓》）
　　例（7）～（8）中的“于”处于句首，人们习惯称为句首助词，又称为发声词、发语词。除了句首助词，还有句中助词、句末助词。介词“于”进一步向语素方向虚化，开始与其它词语构成固定结构。此时的介词“于”较多依附于动词之后，构成复合词，可称为动介式复合词。例如：
　　（9）送子涉淇，至于顿丘。（《诗经·卫风·氓》）
　　（10）以笃周祜，以对于天下。（《诗经·大雅·皇矣》）
　　例（9）中的“顿丘”是地名，本例中的“至于”是由动词“至”与介词“于”构词，其中“于”与其介引的处所名词“顿丘”构成介宾短语，充当动词“至”的补语。这个“于”字结构表示动词行为位移的终点。如果用V表示动词，用NP表示“于”介引的名词，那么例（9）“至于顿丘”的组合可表示为“V+（于+NP）”。在向语素方向虚化的初期，无义介词“于”有时会脱落。随着固定成词“至于”进一步虚化后，“于”就演变成无词汇义的词缀。引进题元的语法意义较复杂，可表程度、时间等。例如：
　　（11）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嘉佑集·权书·六国论》）
　　（12）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
　　例（11）、（12）中的“于”已经由介词演化为“词内成分”。受到句法环境的刺激，介词“至于”进一步虚化。如：
　　（13）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诗经·卫风·氓》）
　　（14）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诸葛丞相集·出师表》）
　　例（13）中的“至于”已经转变成表示承接关系的连词。例（14）中的“至于”用于句首，表示提及另一件事。总之，《氓》中的“于”字用法是“于”字虚化的不同阶段。诗中“于嗟鸠兮”“于嗟女兮”中的“于”为无词法意义句首助词；“至于顿丘”中的“至于”是动介式复合词，其中“介”表示动词行为位移的终点。“至于暴矣”中的“至”与“于”已经完全固化成词，虚化为连词，“于”已经演变成无词汇义的词内尾缀。
　　
　　（龙正海 重庆 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 400715；高华娟 西南大学文学院 40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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