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的爱情，就像是在冬天游乐场，坐在了不同的咖啡杯里，拼命地往前追，却永远隔着相同的距离，不能拥抱，不能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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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任梁是在上司的生日宴上遇见陶清的——洋囡囡一样的女孩子，扑闪扑闪的睫毛，无辜的眼神，海藻般金色鬈发，说话的时候，像是港台歌手在做国语访谈，东北香港味的普通话，可爱得不行。
　　喝着喝着就闹起来，大家都说，乔任梁你名草无主，陶清可是你“上好佳”的选择哦。于是，一伙人编着理由让乔任梁敬陶清酒，“湖南湖北是一家，喝！”“白羊射手100分，喝！”乔任梁被灌出了豪情，一杯接一杯地举到陶清面前。陶清也不拒绝，也不说话，微笑，喝。直到喝得乔任梁晕头转向，跑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对着脑袋一顿猛冲。这间老房子，终就是着火了。
　　陶清也跑出去吐了。乔任梁跟出去，他在卫生间门口听到陶清咳嗽和吐的声音，水龙头一直在哗哗地流水，还有马桶不停冲水的声音，隐隐约约，他听到她在哭。
　　很久，陶清出来，眼睛红红的，头发湿湿地粘在额角，发现乔任梁一直在门口，感激地笑笑：“有点儿晕晕的，我们出去走走吧。”
　　
　　2
　　是12月的天，乔任梁过去帮陶清拉好围巾，两个人就那样沿着建设路一直走，都不说话。风轻轻柔柔的，阳光碎汞般融融溅溅，跑跑跳跳，梧桐树叶子铺满人行道的彩色方砖，踩上去有细细碎碎的声响。陶清突然回头对着乔任梁傻笑：“你知道吗，我刚刚在卫生间哭了。”
　　“我知道。”乔任梁停下来看着陶清，“喝那么多酒，该是有什么愁要解的。”
　　“其实，我不想哭的，可酒店的背景音乐居然是《孩子气》，该死的万芳，她唱：坐在游乐场中的咖啡杯里，我们紧紧拥抱转来转去……我的心就狠狠地痛，我不停地喝酒，不停地笑，我怕我一停下来，就有眼泪涌出来……”
　　“如果你想哭，那就哭出来好了，借你一个肩膀靠，刚好今天我穿纯棉布的外套，吸水性很好的。”
　　陶清在乔任梁米白色外套上蹭一把鼻涕，蹭一把眼泪，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呜呜”大哭：“我真的不想哭的。前天在OICQ的视频里看见他的时候，他说，陶清，你千万不要哭，我害怕你哭，我说，傻瓜，我哪有哭，是马赛克呢，我却看到他自己在线的那头哭了……”
　　“谁的心疼谁知道。下次想哭的时候，就钻到卫生间里，把水龙头拧得大大的，哭个痛快，哭完之后洗把脸，对着镜子说‘茄子’，然后，拍拍自己的脸，骄傲地走出来。”
　　“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那得浪费多少水啊？我怕我会哭得更伤心。”陶清一下子从乔任梁怀里蹦开，蹦到一尺之外的安全地带，微笑地看着他，扑闪扑闪的睫毛，无辜的眼神，眼角一颗滴泪痣，端端正正，刚好长在眼泪流过的地方。
　　
　　3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陶清不哭了，陶清又笑了。他们便又沿着原路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一路上，陶清对乔任梁说起自己的感情：他叫陈小北，是我的学长，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有深深的眼窝，忧郁得要命，排话剧的时候认识的，他演王子。大三那年，有一次他鼻子流血流到停不住，是障碍性贫血。我一直记得他走那天，扒着火车的窗子朝我喊，亲爱的，别哭，如果是误诊，我就回来娶你，如果是确诊……不等他说完，火车就开走了，再没有开回来。
　　乔任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停下来，帮她拉好围巾。风越来越大，秋天还没过完，冬天就趁虚而入了。乔任梁问陶清：“冷吗？”陶清点点头。乔任梁又脱下外套，把陶清裹起来。他又问她：“还冷吗？”她还是点头。头顶还有躲躲闪闪的阳光，还有刚刚喝了那么多酒，她的脸红红的，那么烫。乔任梁便知道，陶清的冷不是天气，是心底。
　　穿过斑马线的时候，他牵她的手，她不挣扎，她读到他温柔而笃定的眼神。而她看他的眼神，有种过尽千帆的慵懒与阑珊。她问：“你不介意？他在我心底永远NO.1”。乔任梁点头，又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对着她笑。风那么大，吹得他的笑容都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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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不到冬天来，西安已经冷得要命。陶清搬去乔任梁那里住，聪明的女人会找一段温暖的感情越冬。搬家那天，乔任梁请了假过来帮忙，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搬，只是一只大旅行箱，还有一只可爱的小松狮狗。她说：“它叫陈小东，陈小北走之后才养的。如果你介意，就不带过去了。”
　　乔任梁拖着陶清的大旅行箱，陶清抱着陈小东，风呼啦啦地吹，两个脑袋全缠满围巾，一路上谁也说不了话。走到友谊东路的时候，开始下雪，大朵大朵干净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偶尔会有黄了的梧桐树叶子落下来。乔任梁突然停下来，解下围巾，把陶清怀里的陈小东包起来。狗东西有些怕生，缩在乔任梁灰白格子的围巾里，巴巴地望着乔任梁。乔任梁又帮陶清把大衣最上面的扣子扣好，拉好围巾，然后，拖着箱子继续往前走。陶清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哭了。雪越下越大，冬天突然就来了。
　　路上的雪一点儿一点儿积起来，一个很大的坡，乔任梁刚想说小心，陶清已经滑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的陈小东被吓到了，“呼哧”窜出去，沿着雪地疯了一样跑掉了。任凭陶清在后面怎样喊，它也不肯停下来。乔任梁说：“你在这边等等，也许它等下会回来，我去找。”陶清说：“不用了。”街边的屈臣氏在唱范玮琪的《我们之间的事》，乔任梁以为陶清听到又会哭，却看见她”呼啦“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说：“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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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在一起，却很少说话。陶清大部分时间穿着乔任梁的大毛衣，光着脚蜷在沙发上，客厅的壁炉散发着温暖的木柴香味，她还是惦念着远到不知在哪里的陈小北，总是对着电视遥控器发呆，看按键排成一排，不知道按哪个可以重来。有时候，她觉得乔任梁更像一盆冬天的绿色盆栽，种在陈小北走后留下的空白，从没想过，陈小北有一天再回来，直到那天偶然打开邮箱，看见满满的，陈小北写给她的E-mail。
　　“陶清，很惊喜地告诉你，真的是误诊。我只是凝血功能比较差，不是障碍性贫血。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等不及出院便回西安找你了，可是你已经搬走了。房东说，他也不知道你搬去哪里了。我看见有一只小狗一直蹲在你的门口，我便把它带回来了。房东说，小狗的名字叫陈小东。呵呵，我给它改了一个名字，我叫它陶小清……”
　　晚上，乔任梁回来的时候，陶清还坐在电脑前。她说：“乔任梁，原来陈小东跑回家了，跑回陈小北那里了。陈小北回来了，他给我写了许多信，是误诊。”乔任梁安静地换好拖鞋，然后，转身走进卫生间。陶清听到水龙头哗哗地流了很久。
　　乔任梁微笑着走出卫生间。他说：“陶清，我帮你收拾东西吧。”陶清说：“不用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那些CD就留给你听吧，那盒《将爱》是你送我的，我带走。听说王菲和李亚鹏生宝宝了，她真的可以忘记窦唯吗？”乔任梁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吧。我送你去机场，好吗？”陶清问：“你为什么不留我？”乔任梁说：“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坐巴士，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心里猛然间就觉得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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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去机场乘飞机，你带我来游乐场干吗？”游乐场里，陶清转头疑惑地问乔任梁。乔任梁坏坏地笑：“看到了没有，空中无敌旋转大飞机，还记得万芳的《孩子气》吗？她唱：坐在游乐场中的咖啡杯里，我们紧紧拥抱转来转去……我找不到有咖啡杯的游乐场，不过，坐空中无敌旋转大飞机，也可以紧紧拥抱转来转去……”
　　12月的天，依然瓦蓝瓦蓝的，再过些日子便是平安夜，圣诞节，新年，情人节……飞机一圈一圈地转，陶清在乔任梁怀里扑闪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平安夜，圣诞节，新年，情人节……我们都来坐飞机，好不好？”乔任梁听到陶清天真地问他。那声音，像是港台歌手在做国语访谈，东北香港味儿的普通话，可爱得不行。
　　下了飞机，乔任梁拖着陶清的大旅行箱，陶清拖着乔任梁的胳膊，就听见门口卖票的阿姨在纳闷：“坐个玩具飞机还拖个大旅行箱，弄得跟真的似的。”陶清听了“扑哧”笑出来，忙拉着乔任梁跑出游乐场，两个人一路傻笑着，一直朝家的方向走。客厅里的壁炉应该还没有熄，空气里应该还弥漫着温暖的木材香味。
　　编辑 孙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