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26号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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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刚念高中的时候,县城里的一切对于从小镇来的我来说都极其新鲜。当我拿到饭卡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因为在镇上念初中的时候没用过智能卡,用的全是饭票。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元气满满地对自己说:“多么美好的一个开始啊!”
  没想到第二天就出糗了。
  放学后我去饭堂打饭,当我把校卡往感应器方向靠时,感应器发出尖锐的滴滴声,那一瞬间我有点儿慌了,不断重复操作,折腾了一两分钟还是不行。长长的队伍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打饭的阿姨不耐烦地摘下口罩,用一口流利的方言对着我骂骂咧咧,我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幸亏一位学姐上前替我解围,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救我于水深火热中的学姐还不忘教育我热水卡和饭卡不能同时靠近刷卡器。
  后来在26号窗打菜的时候实践成功,我如释重负地朝着阿姨说了一声“谢谢”。当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阿姨一个大勺扣住了我的饭盒,笑嘻嘻地说:“小伙子,多吃点儿肉,长身体!”我还没来得及说囊中羞涩吃不起,阿姨又给了我一勺菜,随后摆摆手让我离开。
  和L先生一块吃饭的时候,他不断地抱怨阿姨的抖勺技术,好好的一勺菜硬是把肉给抖没了。当他看到我饭盒里满满的青瓜炒肉片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知道真相后,L先生热泪盈眶地说:“这样的阿姨真不多了,得好好珍惜啊!”
  于是下午放学后,我还没收拾好课桌,L先生已经拉着我飞奔去饭堂,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感受一下26号阿姨浓浓的爱。
  然而他还是摆脱不了被抖勺的命运。
  看着我饭盒里满满的肉片,他大喊一声不公平。话音刚落,饭堂主管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阿姨急忙摆手示意我快走,我朝她说了声“谢谢”后,拉着小伙伴撒腿就跑。待我走远后,我看见主管朝着她劈头盖脸地骂。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背影倔强而单薄。
  后来才知道,她挨骂是因为主管巡查时发现她私自给学生加菜。
  但是往后的每一次,她还是悄悄地给我加量不加价。
  [2]
  备战期末考试的一个晚上,我翘了晚自习,悄悄溜进了校门口的一家小吃店。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她还是那么风风火火,肩上搭着一条汗巾,正在勤快地擦着桌子。
  刚想和她打招呼,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着屏幕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匆匆跑进小巷里接电话。聊了没几句,一向好脾气的她竟然破口大骂,骂骂咧咧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十分刺耳。回来后,她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倚在门框上,我看到她炽热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熄灭了火焰。
  那时候店里只有我一个人目睹了整个过程,但我却不敢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只能低着头安静地吃着云吞。
  我和她萍水相逢,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知道,她有着不为人知的烦恼,我也有着永远记不住的公式和毫无起色的成绩,此刻离得再近,我们也没办法为对方的生活分担些什么。
  头上摇摇晃晃的白炽灯光,她略显疲惫的脸越发显得苍白。我心里忽然有点儿难受,匆匆吃完后买单。老板娘呵斥她还不赶紧去收拾桌子,下一秒,她像满血复活一样,转过头笑着对我说:“要是好吃,下次记得再来啊!”
  我看到她的笑里带着泪光,像萤火虫尾巴上微弱的光芒在黑夜里闪烁。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平凡的她有着一份疲惫的爱情。
  [3]
  学校附近有很多出租屋,高三那年L先生和他的妈妈在那附近租了间房子,我偶尔会去找他玩。有一次我路过一处出租屋,发现门前站满了人,刚想走开时,听见阿姨熟悉的声音,心里觉得不妙。赶紧上前,看见阿姨被一个中年男人推倒,跌坐在地上。我丢下书包上去用力地抡了他一拳,气得浑身发抖的我朝他吼道:“打女人?你还算男人吗!”头发邋遢的中年男子刚想动手揍我,但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意识到对自己不利,便一把夺过阿姨手上厚厚的信封,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后就走了。
  阿姨慌慌张张地起身把门口的人劝开,领着我进了门,然后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样把沉重的木门关上。
  当简陋的客厅内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挡在门外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慢慢地沿着木门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
  被饭堂主管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她没哭,在小吃店被老板娘骂手脚不利索的时候她没哭,一个人活得像一支队伍的时候她没哭,但在这一刻,我看到她的泪水如注。她哭得声嘶力竭,似乎快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
  我欲言又止,她摆摆手艰难地说:“我没事儿呢!”
  我慢慢蹲了下来,犹豫着伸出手替她擦泪,支支吾吾地说:“阿姨你别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颤颤巍巍地抓着我的手说:“阿姨很幸福。”
  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心酸的一句话。
  [4]
  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嗜赌成性。她申请离婚,带着孩子躲着他。原以为能安稳度日,他却四处打听她的住址,大吵大闹说要一笔钱才肯离婚。那天他夺走的信封,里面是她大半年的工资。
  她说起这些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没有多问,转移话题聊起了其它。因为那是她的伤口,即使鲜血淋漓,但比起同情,我想她更需要的是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熬过这漫长的黑夜。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每个周六她都会喊我去吃饭,过意不去的我便辅导她的小孩儿做作业。小孩儿上二年级,烦人的计算题总是让他头疼不已。她在一旁一边刷碗,一边咯咯地笑着说:“哥哥成绩好,你得多向他学习啊!”
  其实我没告诉她,那段时间我的成绩糟糕得很,每天凌晨5点,我在宿舍楼下一边借着昏黄的灯光背单词,一边搓手取暖。但命运总爱开玩笑,我越是着急,越是考不好,心里有一万个放弃的念头,却找不到一个坚持的理由。临近期末考的那天清晨,我赌气似的把书扔在地上,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了下来。   我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向我跑来,走近了才发现是阿姨。我慌慌张张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穿着极不合身的工作服的她,一言不发地把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塞给我。然后弯下身捡起那本单词书,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后递给我说:“小郑,阿姨相信你会有很棒的未来,别放弃自己啊!”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善意,以至于后来每当我回想起那个路灯下的清晨,心里总会温柔得像一片海。
  [5]
  高考结束后,我爸开车来接我回家。时间太仓促,我都来不及和她好好说上一会儿话。小男孩儿仰起头问我:“哥哥,这个暑假过后你还会回来吗?”阿姨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难不成你想哥哥回来复读啊?”我听着心里有点儿难受。
  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与她见面了。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走长长的路,喝辛辣的酒,尝美味的食物。而这些都将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当车开到拐弯处时我忍不住回头,看到阿姨站在原地,朝我不停地挥手。她灿烂的笑容,宛如三年前在饭堂时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
  她用一个大勺扣住了我的饭盒,笑嘻嘻地说:“小伙子,多吃点儿肉,长身体!”
  [6]
  上大学后,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走过越来越长的路,喝过越来越辛辣的酒,尝过越来越美味的食物。路太远,背囊太小,于是从前的记忆渐渐被遗忘。
  前些日子听到旧时同学说由于种种原因,校门口那家经营了十多年的快餐店快要倒闭了。大家议论纷纷,我想到的却是快餐店旁边那家不起眼的云吞店,记忆汹涌而至,那些在小吃店里度过的旧时光也一一被记起。那里有好吃的云吞,有地道的牛杂,还有我的26号阿姨。
  时过境迁,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那家云吞店打工,儿子的成绩好不好,现在过得怎么样……但若能再见上一面,我想和她说一声“谢谢”。
  三年孤独的求学时光里,我最感激的不是她给了我足量的饭菜,不是那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不是每周六下午味浓鲜美的老火靓汤,而是她教会了我在孤寂漆黑的日子里要坚持,要热爱生活。
  毕业那天我问她三年来为什么特意给我加菜,她怔了怔,云淡风轻地说:“很简单啊,因为我在饭堂工作了好几年,你是第一个是跟我说‘谢谢’的学生。”
  一句简单的“谢谢”能带来那么多的故事,我想这就是生活的可爱之处吧。
  我会记得许多许多个夏日的午后,她把破旧的旧式单车蹬得飞快,落在校道的树叶哗啦啦地作响,汗水湿透了她泛白的衣服,她留给这个世界的背影总是倔强而单薄,但她用着最奋不顾身的姿态,奔向她想要的未来。
  阿姨,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还是那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孩子,现在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圈,新的运气,我很幸福。那么你呢?
  我多希望能听到你再说一句:“阿姨很幸福。”
  编辑/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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