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部”微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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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如何拒绝一个小女生的要求?首先态度要坚决,偶尔说上两句狠话也未尝不可;其次,女生的自尊心比较强,在不中伤对方的前提下,要尽量维护对方的尊严。可惜沈居易从没说过狠话,江弥也没有什么自尊心,所以此题无解。
  楔子
  初夏,大雨。
  刚杀青的剧组还来没拆掉布景,江弥坐在一块道具假石上,蹭着满是泥巴的鞋,手中的伞在大风呼号里摇摇欲坠。
  几辆保姆车陆续停在她跟前,剧组的人来回收道具,順便看看有没有演员落下的东西。
  “麻烦找找我的扇子,上面有名章,谢谢您了。”
  “沈老师,你看是这个吗?”
  两句对话夹在雨帘和人群的嘈杂里本不起眼,却还是让江弥听到了,她倏地瞪圆了眼睛,丢了伞,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保姆车前。
  “您好!”江弥绕过工作人员,轻轻敲了几下车窗,“劳驾,能不能跟您说两句话?”
  嘴上是礼貌的询问,冷硬的语气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友善。
  沈居易拉开车门,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被防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扇子后,才把目光放到眼前的人身上——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生,浑身都湿透了。可能是在冷雨里冻得太久,她薄薄的嘴唇泛着青紫,刘海儿滴着水,再加上她怨怼的眼神,明明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不点儿,却活脱脱一副从地狱出来索命的架势。
  “我是剧组的编剧,”女生继续冷冷地道,“我叫江弥。”
  “讨论剧本的话你找错人了,”沈居易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我不是……”
  “不,没错,我就找你,”女生抬起头,低低地在雨里冷笑了一声,重复道,“我找的就是你。”
  1
  如果能重来,沈居易应该不会答应给老友当武打替身了。
  想他堂堂一个“武三代”,祖父是业内知名老艺术家,父亲也曾是红极一时的武打明星,而他虽然从小武学慧根深厚,但却不大愿意走长辈的老路浸染娱乐圈,初中毕业就被退居二线的祖父带到国外,边习武边修学业。
  这才刚回国没多久,他的多年老友便联系他,求他给自己的新剧当武替。
  夏季暴雨来去匆匆。迫于情势,沈居易不得不回到他之前暂住的旅店房间。先前拦他车的小不点儿正用毛巾胡乱蹭着额角的水,双脚钉死了似的站在房门口,不肯往前多走半步,好像屋里藏着什么细菌病毒。
  “你误会了,”沈居易揉揉眉心,一只手撑在床沿上,“你说的事儿,我没做过。”
  江弥放下毛巾:“昨晚你没参加剧组的杀青宴?”
  “参加了。”
  “没喝酒吗?”
  “……喝了。”
  “这间房不是你住的?”
  “是我的。”
  “那就是了,错不了!”江弥提高了音量,舔了舔后槽牙,“我特意去搜了您的资料,沈老师,您家世代高风亮节,如今您做出这种事,就不觉得有辱门楣吗?”
  沈居易,现年三十岁,武术世家,除了身家资料外,网上他的传闻满天飞,身在国外也不安分,今天跟某个名媛闹绯闻,明天又跟哪个模特出入酒店——总之,这种传闻多得很。而这一次,就是在这间屋子,这张床上……
  一想到大清早夏茶来找自己时迷茫又无助的样子,江弥就恨不得拿刀刮花这人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夏茶是江弥大学的同窗兼闺密,毕业后两人一个继续学编剧,一个直接进圈做了演员。没资源、没背景想在圈里混出头难如登天,连在这个剧组里的角色都是江弥帮她争取来的。
  夏茶顺利拍摄结束,却在杀青宴当晚出了事。
  小白兔似的姑娘红着一双眼,窝在江弥怀里瑟瑟发抖,江弥听她一边哭得打嗝一边说着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气得牙根儿痒痒:“你真的记清楚了吗?”
  夏茶揉揉鼻子:“宴席上被灌了酒,但我记得房间的位置,还有……”她纠结地咬了咬嘴巴,“我模模糊糊记得那人的脸,跟我梦里的一样……是我爱豆周近屿。”
  江弥无奈地狂冒冷汗:“还有没有别的?”
  “身形,身形也和周近屿一模一样。”夏茶斩钉截铁地道,缓缓地瞪圆了眼睛,“呀!我不会真的在做梦吧?”
  身上刺目的痕迹还在,怎么可能是做梦!
  夏茶的爱豆周近屿,二十八岁斩获影帝,是娱乐圈目前正当红的香饽饽,也正是求着沈居易帮忙做武替的旧友。
  江弥知道娱乐圈的水有多深,如果不是夏茶,她根本懒得去管。
  “因为我跟他身形相似,你觉得是我欺负了你的朋友?”
  “没错!”江弥皱着眉,严肃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得对她负责。”
  沈居易憋了口气,有点儿想笑。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飞来横锅”,从此以后这个剧组,就多了他这么一个背锅的人。
  他从床上站起来,转身把他坐出的褶皱拍平了,慢慢凑近江弥。
  这小不点儿才到他肩膀高,为了跟他对视,正凶巴巴地仰头瞪他,嘴巴抿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壮士断腕。他眯眯眼睛,把毛巾从对方手里抽出来,盖住江弥湿淋淋的头发。
  “我觉得你们都搞错了。”
  “什……什么?”
  “既然你朋友说她看见周近屿了,”沈居易使劲儿搓了搓毛巾,露出假笑,“你们怎么不考虑一下,那就是周近屿呢?”
  2
  交友不慎。
  沈居易再次拨通周近屿电话的时候,对方好像刚结束一个商业活动,话筒里不时传来粉丝的疯狂尖叫声。
  “怎么了,‘老干部’?”周近屿脱掉束身西服,长腿往车坐垫上一蹬,“找我约饭的话,下个月,这个月没空。”
  “先前跟你提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沈居易不耐地用手指敲了敲屏幕,“那天那个小编剧热血上头,差点儿手撕了我,你快点儿解决,好彻底还我清白。”
  这绝对是他回国后度过的最烦的一个周末。
  无论他怎么解释,当时江弥咬死他欺负了她的朋友,直到他逼不得已动用人脉去查了走廊的监控,确定他在杀青宴后是独自回到房间,并且没再出来过后,才得以脱身。   “对不起。”小编剧窘得耳朵都红了,“我……是我太冲动,打扰您了。沈老师,真不好意思!”
  沈居易笑了一声,不愧是做编剧的,变脸倒挺快。他道:“没事,不过以后做事别再这么鲁莽了。”
  “等抓到那个王八蛋,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小编剧依然傻萌傻萌的,虽然嘴上道歉了,仍然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沈老师,刚刚那个视频看得不太清楚,我能再仔细看看吗?还有楼上楼下同一位置的监控,我能也看看吗?”
  不能!從小习武磨砺,养成了沈居易的温润的脾性,此刻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逼得有些急躁了,大手一挥给她留下一个拒绝的背影,道:“托你的福,房间我又多续了半天,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直接走就行,不用退房。”
  对于这口黑锅的后续交代,沈居易觉得已经仁至义尽了。
  因此当他一周后在自家艺武馆门口又见到江弥时,他甚至下意识往对方身后看了看,拧开保温杯呷了一口枸杞水,道:“你……”
  今日艳阳毒辣,小编剧闻言站起身,屁股上被台阶硌出一道印,道:“好巧啊,沈老师。本来我想,再过半小时等不到你我就改日再来呢。”
  沈居易眨了眨眼,“找我?”
  “对啊,”江弥被热气熏得喉咙干涩,艰难地点点头,“我特意来道歉的。”
  十分钟后,江弥被沈居易带进了艺武馆的休息室。
  倒不是他又自找麻烦,只不过此时正值午休时间,艺武馆的弟子们都一窝蜂地涌到大门外收发快递,他跟一个女生不尴不尬地僵在那里,简直是活脱脱让人来围观的。
  江弥确实是来道歉的,在沈居易的黑锅彻底卸下之后。
  “那个……他昨晚联系我的朋友了,”江弥用沈居易递来的凉毛巾敷了敷脸,还是忍不住露出一副不悦的表情,“是我天真,我原以为他那么大的腕,不可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儿,谁知道他竟然……”
  沈居易沉下脸,越听越别扭,道:“歇会儿就走吧,艺武馆下午还有培训。”
  “也对,换成谁被诬赖都不会开心的。”江弥声音低哑,听上去委屈巴巴的,“你不愿意谅解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沈居易被小姑娘炽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误会一场,过去就算了。”
  “那我能再跟你商量个事儿吗?”江弥松了口气,迅速卸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我的下一个编剧项目跟武术有关,但我又没接触过……你能收留我几天,让我在这儿找找灵感吗?”她顿了顿,郑重地举起一只手,“我愿意支付食宿费,保证不打扰你,我发誓。”
  3
  百度:如何拒绝一个小女生的要求?
  解答:首先态度要坚决,偶尔说上两句狠话也未尝不可;其次,女生的自尊心比较强,在不中伤对方的前提下,尽量维护对方的尊严。
  已知:沈居易从没说过狠话,江弥也没有什么自尊心。
  结论:此题无解。
  一晃江弥已经在艺武馆待了五天。
  虽然江弥的确如她所保证的那样,多数情况下安静地旁观,忙活自己的剧本,但沈居易架不住那些后辈们总对他露出揶揄的表情——她可怜兮兮在艺武馆门口堵他的事情还是被传开了。高强度的武道培训下,他倒也没立场阻止大家找找乐子,可他们也不想想,他都三十岁了,还能对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做什么吗?他又不是周近屿!
  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屡次登上八卦头条的风流贵公子沈居易,实际上却是个连情感经历都单纯得可怜的“老干部”。
  江弥的出现还是给他或多或少制造了点儿小意外。
  比如每次培训结束,他都会顺道冲了凉再回休息区,这次他只在下半身裹了一条浴巾,正擦着头发一边放空一边往外走,胸口就被莫名其妙出现的脑袋“咚”地撞了一下。
  “我在想……”江弥拍拍脑瓜,像被撞傻了似的,“你跟周近屿乍一看挺像的,其……其实很不一样啊。”
  “啊?”沈居易好像也傻了。
  江弥机械地伸出手,十分僵硬地拍了拍对方的胸肌,道:“你的身材比他好多了。”
  沈居易下意识地攥住了江弥的手腕,低低地道:“谁让你乱拍的?”老干部耳朵红得快滴血,强装镇定地把擦头毛巾往腋下一夹,终于下定决心警告江弥,“小不点儿,我觉得你继续待下去实在是没……”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弟子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道:“沈老师,艺武馆门口围了好多记者啊,什么情况?!”
  “记者?”
  沈居易愣了愣,今天他没有通告也没约专访啊?
  “不单是记者,”那几个小弟子好半天才喘匀气儿,“好像还有粉丝。”
  “那不用管了,”沈居易捋了几下头发,淡淡地道,“过会儿就散了。”
  “不,我觉得你可能得管一下。”好半天没吱声的江弥刷了会儿微博,欲言又止地举起手机,咧嘴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些粉丝可能不是你的,我猜可能是……周近屿的。”
  十分钟后,匆忙换好衣服的沈居易被江弥拉到休息室,跟微博热搜上那几条飘红词条大眼瞪小眼。
  不了解情况不能怪沈居易,他本身就对微博不感冒,三个月登一次热搜算给面子了;也不能怪江弥,她这几天潜心给剧本找灵感,也压根没玩儿几回手机。
  等她把那几条热搜从头到尾翻完了,才忍不住抬头看看对面:“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跟周近屿有仇啊?”
  沈居易默不作声,拿出扇子猛摇了几下,咬牙切齿地道:“周近屿……王八蛋!”
  江弥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
  4
  有关沈居易的消息是在三天前刷上热搜榜的,连带着几个附加关键词,分别是“沈居易、周近屿”“沈居易蹭热度”“沈居易渣男”。
  热搜具体是什么内容,连在一起看简直一目了然。
  事情的开端其实是周近屿被刷上热搜——有狗仔拍到周近屿与女子密会,疑似恋情曝光。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拍到正脸。   没“实锤”的事儿粉丝自然不干,事情没发酵多久,便有粉丝“带节奏”反驳照片里的人不是周近屿,而是与他身形极其相似的武替沈居易。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带着沈居易从前的各种传闻都跟着被扒,两人的大众口碑一对比,舆论走向就不言而喻了。
  不难猜测,外面的记者都是来求证八卦的,而那些周近屿的粉丝……大概是来向沈居易扔臭鸡蛋的。
  江弥刷了会儿手机,不知是该庆幸夏茶没有被拍到脸,还是该心疼沈居易真的很惨。她矛盾了一会儿,锁住手机,道:“沈老师,你也太冤枉了吧!”
  沈居易不知在想什么,瞥了她一眼,没搭腔。
  “没凭没据的,大众怎么能用过往的印象造谣呢?”
  沈居易又瞥她一眼,默默腹诽:你还不是一样?
  “一码归一码,犯人还能改过自新呢,翻人家黑历史干什么!”
  沈居易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哪里需要改过自新?”
  江弥被对方坦荡真诚的眼神盯得悄悄红了脸,突然福至心灵,道:“等一下,你……”她抬手指向他,磕磕巴巴地道,“难不成网上的那些传闻……”
  没错,都是假的。
  如果不是江弥自己就给人家扣过锅,又亲眼见证他被别人坑,她一定不会信,真的会有人仅仅是因为懒得管,而放任自己被随意猜测抹黑的。
  “那个跟你出入酒店的小明星呢?”江弥皱着眉头,“我看过照片,人家都贴在你身上了,总不会是假的吧?”
  沈居易回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江弥说的是谁:“正巧碰到她崴了脚,我扶一下。”
  崴得这么恰恰好?还真是信了她的邪!
  江弥不自觉地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却被沈居易误会成是针对他的,于是胸口升起淡淡的愠怒。他突然起身把她拽了起来,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轻轻附在她的肚子上,道:“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俩现在被人拍下来,明天就会有‘沈居易女友有孕’的消息上头条。”
  太过分了!
  沈居易的身上有江弥最爱的银色山泉的味道,轻轻一嗅,就让人脸红心跳。
  但沈居易很显然低估了江弥,她竟反手搭上对方的肩,靠在他的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愿意,我愿意为你上头条!”
  “老干部”吓得一把放开她,退出去老远,道:“你干什么?!”
  江弥慢吞吞地摸开手机,皱着眉闷头刷了一会儿,凝重地撇撇嘴:“就算我没怀你的孩子,我觉得你也不能这么对我。”
  “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我刚刚在微博上公开帮你说话了,以剧组编剧的身份。”她举起手机走到沈居易面前,弯起眼睛,龇牙笑道,“然后我被挂了。”
  5
  世道艰辛,开朗如江弥,偶尔也会觉得活着不容易。
  她只不过帮沈居易擦了一下脏水,又帮他说了几句好话,甚至都没针对周近屿,就被他的粉丝挂起来批斗了几千条。因为她的编剧身份,那些粉丝甚至还臆想周近屿会在剧组遭到不公平待遇、甚至会被故意减戏的可能性,堪称脑补界的被迫害妄想症之最。
  这年头真话都不能说了?江弥实在气不过。她躲起来跟周近屿的粉丝陷入了长时间的拉锯战。等沈居易再返回休息室时,她已经刷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微博,手机最后一格电也终于宣告耗尽。
  江弥把头埋进双膝,微微抬头,看见眼前一双纯黑的人字拖。
  男人弯腰,没怎么使劲儿就把她拽了起来,道:“你不用这样的。”
  虽然嘴上拒绝着,沈居易的心却实打实地颤动了一下。
  江弥靠在墙角,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其实已经躲在门外偷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时而叹气,时而又对着手机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让他忍不住发笑。
  真是个奇怪的小女生,沈居易忍不住这么想,但意外地招人喜欢。
  江弥皱了皱鼻子,甩着她泛酸的手腕,道:“可是我想啊……”她睁大眼睛,冲沈居易眨了眨,“背黑锅的滋味很难受的,你行得端,坐得正,干吗要受这种委屈?!”
  “你也背过黑锅?”
  “谁还没受过点儿冤枉呢?”江弥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就是对你太愧疚了……给我个机会弥补一下吧,沈老师!”
  沈居易被她逗笑了,道:“那我原谅你了,这件事你别管了。”
  他拍拍江弥的头,让她回客房休息,接着点了一支烟,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对方这次倒是很爽快地接了电话:“喂?”
  沈居易轻轻吐了口烟,道:“周近屿——”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几秒,道:“对不起,绯闻的事情,经纪人禁止我做出任何回应,”周近屿的声音听上去罕见的低落,“不过你放心,等下我会发一张我们的合照上去,破除你蹭我热度的谣言。”
  “这倒不用,”沈居易不在意,“你直接发几张剧组的花絮照吧,表示一下你拍得很开心,没受委屈。”
  周近屿足足愣了十秒,问道:“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问题,”沈居易摸了摸鼻尖,连忙转移话题,“还有,以后别再找我给你当武替了。”
  “那不行,”周近屿闻言嗤了一声,情绪又涨了起来,“这次你也算因祸得福,可得好好谢谢我。”
  沈居易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疑似绯闻上热搜,有人坐不住了,”周近屿戏谑地“啧”了一声,“昨天有个沉寂许久的人突然联系我,你猜是谁?”
  今晚多云,夜空无星。
  沈居易倚著阳台默默地抽完烟,大半个身体陷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再过几天沈老爷子办寿宴,人家求着我找她当女伴呢。”周近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她说要给我引荐一位国际知名的大导演,没办法,对方开出的条件太优渥了,我很难拒绝的。”
  “周近屿,”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口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贱啊?”
  “多谢夸奖,承让承让。”   6
  沈居易彻夜未眠。
  不过他不知道,难以入眠的不止他一个。
  清晨刚过六点多,睡不着的沈居易准备出门跑步,碰上了拖着箱子往外走的江弥。她套着连帽衫,口罩、墨镜一应俱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急着逃难似的。
  “干吗去?”沈居易长手一拽,先把对方的帽子掀了,再摘掉她的墨镜,“你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想畏罪潜逃吧?”
  “没有,没有!”江弥小幅度地摆摆手。灵巧地往后退了一步,本来以为他这么质问自己接着会被他来个“暴栗”,没想到他并没有动手,只是好像有点儿生气的样子。
  他犹豫着问道:“你……你要走?”
  “我要回家了,时间还早,没敢打扰你……我怕外面还有狗仔埋伏,再给你添乱。”
  沈居易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问道:“你的灵感找完了?”
  “差不多吧。”江弥顿了顿,胡乱地点点头。
  “先别走了,”沈居易抬腿挡住了江弥的箱子,不由分说地把箱子从她的手里扯过来,兀自沿原路返回,“你帮我个忙,过两天,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江弥没听清,还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头缝绊了一下,她应激性地往前跑了两步问:“见什么?”
  沈居易顿住脚步,回身擎住江弥,看着她的眼睛,幽幽地道:“见家长。”
  世道真的不好了,“老干部”都会满嘴跑火车了。
  为着沈居易那句不着边际的话,江弥的思想斗争做到“见家长”的那一天,最后稀里糊涂地被沈居易拉到宴会厅门外,才明白他参加爷爷的寿宴,只是找她给他当女伴。
  得知真相的江弥突然有点儿小失望。
  “提前说好啊,我不太能应付这种场合的。”临下车前江弥才把高跟鞋穿好,忧心忡忡地拉开车门,“偶像剧都是这么演的,女主角第一次进入高级场合,铁定出糗。”
  沈居易牵住她的手,好笑道:“你是女主角吗?”
  江弥大言不惭地说:“我写的剧本,我就是。”
  “可以呀,很上进嘛!”沈居易皮笑肉不笑地奚落她,“不知道我们小不点儿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编剧……”
  两人刚走到宴会厅外,还没调侃几句,沈居易就被伸过来的话筒猝不及防地撞了脸。
  “您好,沈先生,能谈谈对最近网上传闻的看法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娱记,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团团围住,“有人说您是炒作,还有人说您是在蹭影帝周近屿的热度,您怎么看呢?”
  虽然沈居易颇有涵养地没开口,但他握着江弥手的力道加重了,她能感觉出他的不高兴,刚想拉着他快些走,却无意识间吸引了记者的目光。记者穷追不舍地问道:“这位小姐是网上照片里您身边的那一位吗?”
  沈居易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他一贯讨厌这样的场面,所以,从前他表现为不作为。
  但现在……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小女生抢了先:“照片里不是我,也不是沈老师。”一瞬间,女生好像又变成了初见时找他来问罪的“小钢炮”,瞪人、回怼毫不留情,“今天是沈老爷子寿宴,不晓得您是哪家不专业的媒体,连重点都搞不清!”
  她特意强调了“沈老爷子”四个字,果然,记者闻言放下话筒,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地退下了。
  “你挺厉害的。”走进宴会厅,沈居易可算松了口气,笑道,“谢谢啊。”
  “哪里,我该谢谢你才对。”江弥把沈居易拉低了些,踮脚凑在他的耳畔,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他觉得痒痒的,“我看见周近屿的微博了,是你拜托他发的吧?”
  沈居易不置可否。
  也许是她眼睛亮亮的样子太过可爱,他竟情不自禁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然而他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有点儿暧昧的互动被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看在了眼里。
  7
  女人还是如他记忆里那般夺目、美丽,此时她作为周近屿的女伴出席寿宴,更是成了全场的焦点。出于私心,沈居易把江弥提前支走了。
  此时他迎着女人毫不避讳的炽热目光,被损友拍了拍肩膀:“我去个厕所,你跟菲奥娜先聊。”
  沈居易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易,”女人有着一双碧蓝的眸子,轻启红唇,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单刀直入,“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没必要躲着我。”
  “不敢,不敢。”沈居易低头蹭了一下皮鞋跟,“国际名模菲奥娜,我哪儿敢高攀。”
  女人伸出手想拉住他,他却迅速后退一步,笑道:“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隐藏的狗仔呢?让人拍到菲奥娜小姐又跟我这么个话题人物在一起,有失您的身份。”
  女人闻言愣了愣,不怒反笑:“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人迹罕至的府邸花园,俊男美女,乍一看倒是登对亮眼,但谁也觉察不出空气里的暗涌。
  沈居易的感情生活的确很平淡,眼前的这个女人,曾是他平淡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菲奥娜是中法混血的模特,他们相识在巴黎,自由恋爱,也算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不过随着她在模特圈的声名大噪,两人的感情出现了危机。为了她的职业生涯着想,他们不能将恋情公之于众,每次约会都东躲西藏,小心翼翼。
  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两人的绯闻还是渐渐传开,为了表面上与沈居易划清界限,菲奥娜的团队只得一次又一次把他推了出去——买通告、造绯闻、散播各种小道消息,把他塑造成了一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没有谁是天生的圣人。
  如今沈居易能對他的各种传闻“看淡”成这个样子,无非是因为他习惯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沈居易看上去有些不耐烦,“请快一点儿,我赶时间。”
  “你还在怨我,对不对?”看到沈居易这么排斥,菲奥娜突然一改之前的小心忐忑,笑得成竹在胸,“我看到网上最近关于你的事,就立刻订了机票飞到中国,原本我还以为……”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就是你刚刚旁边的那个女孩子?”   突然提到江弥,沈居易神色一凛,道:“跟她没关系。”
  “我知道,”菲奥娜上前勾住沈居易的脖子,红唇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记,“别生我的气了,原谅我好不好?”
  沈居易没有动,也没说话。半晌他才转过头,浅浅道:“好啊,那公开吧。”
  菲奥娜瞬间放开了他,眼神无措地道:“易,你……”
  “算了!”沈居易终于掩不住厌烦,嘲讽地弯弯嘴角,“都过去了,没必要纠缠。”
  “你还爱我的,”菲奥娜眼圈红了,从沈居易的手中抽出一把扇子,笃定地道,“不然你为什么要把它带在身上?”
  如果菲奥娜不提,沈居易都快忘了。
  那把扇子是他们恋爱一周年时菲奥娜送他的礼物,空白扇面,他亲手教她写的毛笔字,“习武之道贵于专”,一笔一划题在上面。字写得很蹩脚,但沈居易曾把它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就算后来他们分手了,他也没有丢掉它,习惯了。
  只不过它再没了意义,仅仅只是成了习惯而已。
  “你错了,”沈居易拿回扇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你硬要扯的话,”他侧目看了看一旁翻涌的喷泉池,“这把扇子,我可以把它带在身边,当然也可以把它丢掉。”
  不再给女人说话的机会,他一把将扇子丢进喷泉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8
  夜晚很长。
  沈居易从花园出来,本来想去找江弥,走到半路却被他祖父派来的人接走,应酬到后半夜才被放回来。手机也在不知不觉中没电了。他心里挂着江弥,猜测她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去了,直到又路过花园的时候,才看见喷泉池边坐着的人。
  女生基本浑身都湿透了,抱着双臂安静地坐在夜幕中,眼里像含了水光,在看见他走近的一瞬间亮成了星星。
  如故态复萌,瞬间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大雨天。
  “好奇怪啊,”江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为什么我每次见你都弄得一身狼狈?”
  “你在这儿做什么?”
  沈居易脱掉外套给她披上,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
  “我在宴会厅找了你很久,也不认识别人,”小编剧尴尬地吸了吸鼻涕,“还好后面遇到了周近屿,他告诉我你可能在花园,然后我就过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是不太好意思,“我看见你的扇子淹死在喷泉池。”
  沈居易被她逗笑了:“然后呢?”
  “你不是扇子不离手吗?我记得剧组杀青那天,你还特意回来找了的。”江弥低着头,把湿漉漉的扇子递过去,“虽然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掉在这儿,但我猜它对你一定很重要。”
  “然后你就跳进池子里去捡了?”
  江弥的脸红了红,道:“呃,其实我也觉得挺傻的。”
  沈居易不给面子地点点头,道:“非常傻。”
  江弥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急得皱了皱眉,道:“忽略这个不说,你不感动吗?”
  沈居易接过扇子,打开,把已经晕得乱七八糟的墨渍展示给江弥看,他憋着笑道:“我该感动吗?”
  “不要这样……一般言情剧里这个时候,男主角都会摸摸女主角的头,然后给她一个爱的拥抱。”
  沈居易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觉得我是男主角吗?”
  江弥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写的剧本,你就是。”
  空气安静了,喷泉也仿佛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在倒数计时。
  沈居易又缓缓向前走了半步,轻声道:“小不点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江弥吸了吸气,下定决心似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地道,“我喜欢你,沈老师,我可以追你吗?”
  她喜欢沈居易,这是江弥在跳进喷泉池那一刻忽然想通的。
  网上乱七八糟的传闻多数不靠谱,想要了解一个人,大抵还是要用心去靠近。沈居易不是个愿意说出口的人,但怎么可能做到对那些诋毁、谩骂全然无视?不过是自我消化罢了。而江弥恰恰相反,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消化任何负面情绪,夏茶总调侃她像个愤青,但愤青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她愿意冲在前面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沈居易不加掩饰地笑了,道:“不可以。”
  江弥已经冷到打哆嗦,还是不服气地咬咬牙道:“没关系,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这次沈居易没回答,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9
  自从被周近屿的粉丝“一挂成名”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叫江弥的小编剧是业界著名花花公子沈居易的维护者。
  只要网上有任何对沈居易不利的风吹草动,她都会奋战在第一线。起初还被人质疑过专业素养,但自那部未播先红的剧火爆后,质疑也就不了了之了。
  三个月后,沈居易受邀参加剧组的庆功宴。
  他刚走出艺武馆,便看见一辆极其“骚包”的跑车停在门前。过了会儿车门打开,伸出一大捧红玫瑰,来人道:“别误会,不是我给你的。”周近屿摘掉墨镜,满脸不情愿地走下了车,“我说‘老干部’,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要不是看在女友的闺密等于半个娘家人,我才不愿意天天为了你跑腿!”
  “你活该。”沈居易伸手接过花,往车后座看了一眼,唤道,“江弥。”
  “被你发现了啊?”后窗玻璃缓缓地摇下来,趴在后座的女生只得讪笑着直起身子,还是那种委屈巴巴的语气,“我也不是非要跟着来的,这不是有点儿着急吗?今天是七夕节,我想让你同意,跟我一起吃个饭也好……”
  “我同意了。”
  “啊?”江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居易笑了一下,眼明手快地坐上驾驶座,关了车门便狠踩油门,拖着长长的轰鸣声扬长而去。
  江弥震惊地回头看了眼趔趄着追车的周近屿,又看了看前方面不改色的沈居易,心中默默地在微博预定了无数个热搜,然后扒着椅背吞吞口水,问道:“你确定他明天不会杀了你吗?”
  “不确定。”
  “完了,完了!”江弥痛苦地掏出手机,抱头,“我才刚找水军洗了你的搜索广场,这下又不能看了……”
  沈居易心中一動,突然叫她:“江弥——”
  小编剧恨铁不成钢地回道:“在忙,勿扰。”
  “我们不去庆功宴了。”
  “为什么?”
  “因为要去约会。”沈居易在红灯处停下,回头看着江弥,认真地道,“小不点儿,七夕节快乐。”
  “老干部”淡然惯了,也想尝尝被热血和温暖的滋味。
  至于以后还有什么狂风骤雨……无所谓啦,就算天塌下来,沈居易先跑,江弥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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