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海口
　　由歌者到舞蹈演员
　　
　　2006年,我从北京音乐学院毕业,独自一人来到海南岛,想在海口椰城谋一份工作,发展我的艺术。我从小就喜欢唱歌,特别喜欢唱民歌。刚到椰城的我,人生地不熟,几次到海南电视台演艺公司应聘,人家一听说我刚毕业,就拒绝了。为了生存,也为了提高自身的艺术水平,我降低了要求,到一家名叫雅梦苑的夜总会当歌手。
　　位于椰城五指山路的雅梦苑夜总会生意很火爆,散座上的客人特别多,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听我唱歌。我每唱完一首歌,台下就爆出雷鸣般的掌声。我在夜总会的时间不长,但很受客人欢迎。虽说是夜总会歌女,但我从不觉得自己如一些人所说的卑贱,我相信在夜总会唱歌是另一种艺术的实现,总有一天,我会走到我梦想的艺术殿堂。但有些事情,总是很难预料,就像我的嗓子,它忽然就哑了。
　　在夜总会唱歌,接受客人的鲜花和美酒是常有的事。那晚,一名男士手端两杯酒跑上台来,说我歌唱得太好,要敬我一杯。我用微笑拒绝他,他竟抢过话筒,说了一段像是真心话,又其实不太真实的话:“我是江西人,来海南打工多年了,这位靓女也是我们江西人,我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呀……大家说,我和这位靓女要不要干一杯酒?”“要……”
　　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当着台下客人的面与他碰了一下杯后,仰头一口气把酒喝光了。接着,我应他的要求,唱起了《青藏高原》。由于刚喝了酒,音调一下子放得很高,唱得正兴的时候,喉咙里突然涌出血来,接着我就昏了过去。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海口市人民医院,医生冷静地跟我说:“小姐,你的声带坏了,无法修补。”
　　一个男人、一杯酒、一首歌,然后我的声带就坏了,一个不能再唱歌的人,夜总会是不会要的,我自然而然地被辞退了。我隐约地觉得,自己苦苦追寻的艺术梦已经破灭,我大哭了一场。可我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很快,我便在海口市龙华区幼儿园找到工作,希望这个梦能延续下去。
　　在幼儿园工作的日子很平淡,这种平淡一直维持到2007年3月6日。这一天,平常很少看报的我翻开了《海南日报》——海南广播电台下属海南椰风演艺公司正向全国大量招聘舞蹈演员。我虽然不能唱歌了,但我还是可以跳舞的。我壮着胆子给椰风公司投了一份简历,没想到两天后就接到面试通知,更没想到的是,我被录用了,而且被聘为舞蹈队队长。虽然薪水只有2000元,但我还是很高兴。
　　我学的是民歌唱法,舞蹈功底比不上队里那些从舞蹈学校毕业的姐妹们。为了把基本功练好,我经常练习到深夜12点才回宿舍休息。也就在我训练最艰苦的时候,青年导演李皓走进了我的生活。李皓是湖南长沙人,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李皓被我的敬业精神感动,他牺牲休息时间来指导我。没过多久,我们就相爱了。后来,我同他在外面租房同居起来。
　　为了庆祝海南建省20周年,我们排练的大型舞蹈“天堂,海南岛”首次在海南省人大会堂上演,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周文璋走上舞台同我们全体演员握手、合影,祝贺我们演出成功。
　　演出后不到半个月,公司总经理张期因患肺癌医治无效病逝。一段时间,公司没有领头人,演艺活动停止了。后来上级有关领导指定由办公室主任黄嫣暂代总经理一职,主持日常工作。黄嫣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女人,她除了给领导拍马屁、卖弄姿色外,别的都不会。一些老员工背地里说她是天下最毒、最坏的女人。由于没有演出,公司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没有办法,我和李皓一块辞职到三亚鹿城去找工作,继续我们的艺术生涯。
　　
　　栖息三亚
　　于艺术边缘苦苦挣扎
　　
　　三亚并不是我和李皓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藏龙卧虎。这块热土上,栖息着上万个像我们一样的南漂艺人。三亚的演艺圈分成若干个比较封闭而又互相排挤的小圈子,如果没有关系,别说进电视台演艺公司,就连一些夜总会演艺公司都进不去。我和李皓这些不入流的艺人就像是早晨椰子树上的两滴露珠,太阳一出来便把它吞没了。我们制作了100份简历,恭敬地呈给一个个演艺公司,等了一个多月,竟没有一家公司来电话,我和李皓这才领教了三亚演艺圈的残酷。
　　为了艺术,也为了生存,我和李皓顶着烈日上门自我推销,跑多了,自然也认识一些艺人,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在一家小演艺公司找到了一份做舞蹈演员的工作——在旅游景点为游客表演,不包吃住,每人每月1500元。工资虽低,但我还是很满足,因为我又可以做艺术了,也不再为交不起房租而发愁。可这种比较舒适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两个多月。
　　李皓在为一批从上海来的游客表演时,不小心把腰扭伤了。三亚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说他腰椎骨错位,治疗费要三万多元。由于公司没有给我们买工伤保险及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医疗费全由自己出。我向公司讨要医疗费,林经理说公司没有跟我们签合同,也没有口头协议说明我们演出时受伤了医疗费由公司付。我坚持说李皓是在演出中受伤,属工伤,林经理才说:“只能人性化地给李皓2000元作医疗费,你到财务处结完你们这个月的工资,领了钱就走人吧!”
　　看着林经理冷酷无情的面孔,我知道再纠缠也没用,于是到财务处取钱,我是含着泪离开这家公司的。为了筹钱,我找遍了演艺圈中的朋友,他们收入并不多,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两千块钱借给我。我在向一个在电视台走红的歌手借钱时,他竟要我用身子同他做交易……当我费尽口舌从一些艺人手中借到三万块钱时,我已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在郊区的瓦房里一躺就是好几天。李皓出院时,我已举债三万多元。
　　我们在三亚演艺圈的边缘苦苦挣扎,今天到这家夜总会演一场,明天到那个旅游景区跳一场自编自导的双人舞。我们演出的收入很低,扣除吃饭和房租的费用,所剩无几,欠的钱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我一直焦灼不安。
　　在一次演出中,我认识了老乡菲菲。菲菲21岁,聪明又漂亮,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却有大把的钱花。她出门开着一辆丰田小轿车,想去哪玩就去哪玩,过得自由自在,很开心快乐。
　　菲菲对我说,她出生在江西井冈山,两年前从江西艺术学校毕业后,与几个同学一块来三亚找工作,在演艺圈屡屡碰壁后,为了过好日子,她索性放弃艺术,被一个旅游公司的老板包养下来。菲菲对我说,女人年轻漂亮就是资本,不利用自己的资源去赚钱,而死守着爱情不放,到贫困的那一天,是鸡飞蛋打两头空,手中没钱还会失去爱情,爱情是要物质做保障才能维系下去的。菲菲的话给我的撼动很大,我疑惑,我与李皓的爱情还能够坚持多久?
　　24岁生日这天,李皓早早就起床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出门是为我弄钱过生日呢,我一直在家等着他回来,直到晚上12点,他才满身酒气地回到了家,他手中没有蛋糕,也没有鲜花,他说他把家里的那500块钱请朋友吃饭全花光了。天哪,那是我们的活命钱呀。他怎么不顾我的存在?我们明天又吃什么?我第一次和他发生了口角,他借着酒劲,冲到我眼前大骂:“什么艺人呀?艺人是天下最下贱的人!我今天花光500块钱请朋友吃饭,就是想当一回主人!”
　　一个青春女孩的生日,本应该是在甜蜜温馨中度过,而我却是在大吵大闹中度过,它留下的伤痕,永远难以抹平。
　　见我的生活陷入了绝境,菲菲介绍我进一家北京人办的房地产公司工作。公司老板叫高强,他见我长得漂亮,又是艺人,便安排我在外联部。
　　在公司的一次文化活动中,我发觉高老板是男人中的精品,我没有想到这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能把拉丁舞跳得这么好,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不知是爱还是喜欢的情感。活动在12点钟结束,由于没有公交车可乘,我伸手拦了一辆摩的,正准备上车时,高老板的宝马车就在这时突然停在我的眼前,他十分热情地邀我上车,执意要送我,我也不好拒绝。
　　在车上,高老板放的是《北京有个金太阳》,在这首老歌的衬托下,高老板给我讲起了他到海南创业的故事。
　　高老板原在北京一家国有企业当工人,他总喜欢跟车间主任对着干,所以他的技术再好,人家也不提升他做技术员。海南建省办大经济特区的消息传进高老板的耳朵后,他不顾父母妻子的强烈反对,辞去国有企业的工作,背着家人把家里的一间老屋卖掉,携上十万元到三亚闯荡。高老板最先在鹿城炒地,那时的地价很低,一块一百亩的地花2000元就可以买到手。他把地三通一平,再花点钱把土地的用途转换成商业用地。嘿,一亩地开价十万,也轻易卖掉了,就这样,高老板的原始资本积累了几千万,就在三亚开办了房地产公司。
　　高老板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后对我说:“琪琪,你来我公司工作已有几个月了,工作表现很不错,我喜欢上你了。”说着,他的一只手就放到我的左腿上摸了起来。就在这危险时刻,那一排低矮的瓦房出现了,我慌忙地对高老板说:“我到家了。你快松开手吧,别让我男朋友看见!”高老板笑着收回手后对我说:“琪琪,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才华,你那位先生怎么狠心让你住在贫下中农住的地方啊?这里不适合你这个美女住!”听了高老板这句话,我心头顿时有一股酸涩冒出,我和这位北京老板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春节前一天,女同事邀我去商场买年货,在一家精品首饰柜台前,我看中了一枚钻戒,营业员对我说:“小姐,你戴上这枚钻戒一定很好看!”不容我推辞,她热情地把那枚钻戒戴在我手上,此时的我忍不住在镜前打量自己,感觉整个人闪闪发光,身上陡然有一股高贵的气质。我问营业员这枚钻戒要多少钱,营业员笑着对我说:“小姐,不贵,才一万五。”我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把钻戒从手指头上脱下来,穷人的自卑感顿时涌遍全身。
　　当晚,无精打采的我刚回到家,房东就来了,他冲着我和李皓大声地叫嚷:“明天再不交房租和水电费,我就停你们的水电!”我每月的工资有3000多块钱,都用于还债了。此时,我们还欠房东两个月的租金及水电费共1000块钱。
　　
　　南漂之路
　　抵不过金钱的诱惑
　　
　　大年三十是挂彩灯、放鞭炮、给老人小孩发红包、全家欢聚吃年饭的日子,我却和李皓躺在昏暗的瓦屋里,桌上沙锅里煮的是大白菜,没有一块肉。这一夜,我失眠了,觉得南漂的艺术之路漫长而艰难,我感到迷茫,看不见阳光。拥有爱情的生活虽然得到了精神上的快乐,可在没有物质保障的基础上,再美的爱情也是虚拟的。这时我才发现琼瑶写的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一切爱情终会被贫困的生活而改变,贫穷会扭曲人的心灵。
　　过小年的这一天,为了钱的事,我和李皓又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我离开瓦屋跑到公司去住,几天没回家。
　　高老板知道我和男朋友闹翻脸后,特别关心体贴我,晚上带我到三亚大剧院看俄罗斯艺术团的演出,看中国残疾人的演出,当我看到“千手观音”这一精品舞蹈时兴奋不已,这就是我曾经想攀登的艺术殿堂。
　　演出结束后,高老板带我到牙龙湾五星级大酒店吃夜宵,在高老板的一再盛情下,我喝了两杯红酒。晚上高老板又花了5000元在这家酒店开了一间客房,他连拖带拉地把我推进了这间豪华大客房。我喝了酒头晕晕的,身子也站立不稳,就这样,我被高老板按倒在床上,他带着满身的酒气对我说:“琪琪,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我很喜欢你!你就依了我,做我的情人吧。我会帮你实现你的艺术梦,还会送你一套房和一部小轿车,再给你的存折上存200万……”
　　就这样,在金钱的诱惑下,我放弃了自卫,任由高老板摆布,就在他剥光我的衣服时,我突然想到菲菲对我说过的一段话:年轻漂亮是女人的资本,利用好自己的资源可以赚很多钱。我又想到,来三亚一年了,钱没有赚到,却落得满身的凄苦和贫穷给我带来的种种屈辱。追求艺术,守住爱情,最终两样都没了。堕落就在一瞬间,一念之间,在金钱的诱惑下,我当夜就无声地沉沦……
　　第二天上班时,高老板亲自到银行给我的存折上存进了200万元,他又带着我到三亚湾海边给我买下一套三房两厅的公寓,接着又带我到车市买了一辆本田轿车。看见这个男人说话算数,讲信誉,我一头就扑进了他的怀抱里。高老板用金钱征服了我的虚荣心,还俘虏了我的感情,我对高老板提出给李皓“补偿金”4万元以终结我与他的“贫穷”爱情。李皓见我变了心跟了人家做情人,他没有要那笔钱,而是一个劲想唤回我们的爱情,可是已经走入歧途的我,为了金钱再也没有走进那间阴暗的瓦屋。
　　做了高老板的情人后,这个款爷搂住我的身子对我说,他要让我尽享生活,让我彻底忘掉那间瓦屋给我带来的创伤。此后,高老板带我去旅游,去香港、澳门、新加坡、泰国。泰国的人妖表演很精彩也很让我吃惊,那些艺人为了生存,竟把自己改变成异性。高老板虽然六十出头,可身体保养得很好,性欲很旺盛,每次做爱时间长、动作猛。我每一次在他的泄欲中都如在地狱走了一趟,但为了过贵族生活,赚更多的钱,我紧咬牙关。
　　菲菲过生日那天,我驾车到她家。刚吃上一口蛋糕,高老板就来电话了,他要我回去陪他吃饭,但我不想扫菲菲的兴,于是对高老板说:“我吃完菲菲的生日蛋糕再回来,你先吃饭别等我。”晚上10点钟,我回到了高老板的别墅,一进房间,就看见高老板坐在沙发上用一双老虎眼瞪我,他凶狠地对我说:“琪琪,你是我包养的女人,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今后要随叫随到……”这时我才明白,被人包养的日子是没有做人的尊严的,自己是人家花钱玩弄的尤物,没有阳光。
　　时间长了,高老板就把我玩腻了,他在一家夜总会包养了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女歌手。我想这也许是命运在捉弄我,报复我这个为了金钱而背叛爱情的女人,也是在嘲讽我的自甘堕落。有了新欢,高老板对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好了。他开始变着法子折磨我,稍有不满就打我。有一次,他兽性大发,当着我的面吃壮阳春药,还喝了几杯他用白酒泡的海马酒。他不管我刚来月经,硬是把我拖上床剥光我的衣服,变着法子没完没了地折磨了我两个多小时,我流了一大滩血,痛得实在受不了就反抗,他压在我的身上举起拳头对着我的脸打,还骂道:“婊子,拿我的钱就得给老子随意玩!”说完,他的动作更猛烈了,我痛得昏了过去。当我醒来时,高老板已经走了,看见我身下都是血,我伤心地哭起来。想着高老板那张禽兽面孔,我浑身都在颤抖。为了不再受凌辱,我决定离开他,结束这段给人做二奶的生活。
　　
　　劫后双失继续梦的流浪
　　离开高老板后,我承包了一个夜总会,组织了一个12人的舞蹈队,我自编自导的节目很受客人欢迎。正当我把夜总会生意做得火爆时,高老板出现了,他嬉皮笑脸地表扬我能干,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他说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好好待我。想到他对我的种种凌辱,我气直往头上冒,让保安把他赶出了我的办公室。高老板走出夜总会时凶狠地对我说:“臭婊子,老子不会让你在这里舒舒服服的!”
　　高老板被我赶出夜总会后,花钱指使社会上一些烂仔来夜总会闹事,黑社会也上门收取保护费。我向派出所报案,有人建议我还是乖乖做人家的情人,那样生意才好关照。我看见这么多狰狞的面孔,害怕起来,把夜总会转让给了菲菲。菲菲的老板是本地人,政府里有很硬的后台。我常常帮助菲菲策划节目,使得夜总会的生意火爆。见菲菲终于实现了她的艺术梦,我很为她高兴。
　　平常没事,我就看电视消磨时间,在三亚电视台的一档旅游节目里,我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男人正在伴舞。他是李皓!久违的爱情陡然在我心中燃烧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我还深深地爱着李皓。我鼓足了勇气,决定到三亚电视台找他,我想找回失去的爱情和艺术。
　　我赶到三亚电视台排练大厅时,李皓正和二十多个演员在排练节目,我一时控制不住,竟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正在示范舞蹈动作的李皓被我的叫喊声打住了,他见是我在叫他,先是一惊,接着用冰冷的口气对我说:“你有事吗?我们这里不招演员了,你回去吧!”这时,一个女演员走近李皓,她拿出纸巾替李皓擦脸上的汗,随后李皓就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休息室。看见这一幕,我只觉有万箭在穿我的心。
　　我买了一张回江西的飞机票,在登上飞机舱口时,我回头朝李皓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又朝我与李皓同住过的那间瓦房的方向望了望。我带着辛酸和痛苦,离开了这座让我伤心让我留恋的城市,继续流浪。
　　
　　责 编:黄素芳
　　题 图:石剑
　　评选好稿移动、联通、小灵通用户请发短信到07503377394,截止时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