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张在军，笔名方圆。男，1964年生，特级教师。先后在《中国教育报》《人民教育》《中国教育学刊》等发表文章数百篇。主编过《教师人文教育读本》《中学生魅力阅读》《小学生魅力阅读》《小美文大智慧》《读美文写日记》《阅读作文全优突破》等中小学生读物二百余册，8套丛书获“全国优质教育成果（图书类）”一等奖。他先后获得“香港柏宁顿中国十大杰出教师孺子牛金球奖”“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等称号。央视“东方之子”栏目对他进行过专访。他对教育的思考探索、感悟，感动了亿万观众。他的事迹，被中组部拍成电教片《时代楷模》，江泽民同志题写片名；中宣部、中组部、中央文献研究室等五部委拍摄的大型党史文献纪录片《使命》中，对他的事迹进行了介绍。
　　从一个基层教师成长为万众瞩目的东方之子，并多次走进人民大会堂受奖，张在军的从教之路、人生之路，或许能给渴望成功的青年人以启迪。
　　从本期起，本刊将与四川辞书出版社合作推出张在军的自传体新书《凭什么成就卓越》。全书平实朴素，充满真知灼见，记录了一个乡村教师成长为一名“特级教师”“全国十佳民办教师”“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的艰辛而辉煌的心路历程，展现了艰难的生存环境下，乡村教师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以及对梦想的追求、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向往。全书格调昂扬向上，激情飞扬，展现了奋进者的情怀。
　　 这是一个人、一个群体的人生奋斗史，更是一个人、一个群体的心灵成长史。
　　
　　上篇追梦人生
　　
　　一、桃花源记忆
　　
　　 5. 在贫瘠的黑板上书写青春
　　
　　听课结束后，孩子们放学回家，老师们稍作休息回到教室围绕刘老师的课座谈讨论。
　　大家看着黑板上的板书评价着这节课，对刘老师的教学给予了充分肯定。座谈会结束，其他老师都走了，李校长留下来继续结合刘老师的课对我进行讲授，赵焕祥老师也留了下来。
　　这里孩子的发言水平比较高，说话条理性、逻辑性都很强，发言也大胆。相比之下，我校的学生就逊色多了。叫谁发言都低下脑袋，发言不敢举手，硬让他起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三言两语完事。
　　问起这个问题，刘老师说，这不是一日之功啊，得天天训练，逐渐培养。教小孩子千万不能急于求成，要一点一点来，他们年龄小，什么也不懂啊。几个年级在一间教室上课，互相干扰问题很突出，好多年了我就挠心，你探索的“背向教学法“就很好，今儿下午大家都很受启发，下周开始我也这么做。另外对孩子尽量以表扬鼓励为主，大人都喜欢夸奖，何况小孩子呢。
　　李校长说，年轻教师要像赵焕祥那样，只要有空就出去转着听课。又对我说，在军你没有经过师范培训，要从大家身上取长补短，这些老师在讲台上站了十几年、几十年了，有很多值得总结学习的东西。你有决心，有头脑，探索出这个“背向教学法”就是很好的说明。只要肯动脑子，没有干不好的事情。你高中毕业，知识层次在咱学区属于比较高的，没受过师范教育也有积极的一面，你脑子里没有条条框框，是一张白纸，可以画的空间太多了。而且，咱学区这些老师，上过师范的也没有几个。
　　李校长说着话，我便随手去翻看学生的作业本。学生的作业工整，批改也认真。那些批语极富感情色彩和激励意义，使人见了耳目一新。如，“王关键，好样的，字写得真棒！” “刘明国，你造的这两个句子生动极了，了不起，只要继续努力，将来一定能成为作家！”……在人称圣人不到的大山深处，能有这么一位好老师，是我想不到的。
　　他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结合刘老师的备课、作业、几个年级学生的座次安排等现身说法，就如何备课、批改作业、组织教学、思想教育谈了一个多小时。
　　晚饭后，赵焕祥推着那辆借来的破摩托车，我帮李校长推着自行车，三人边走边聊。到我们学校了，赵焕祥要回云头峪，摩托车怎么也打不着火了，晃了晃车，才知道没油了。他问我能不能找点汽油，我说全村找不到一两，谁家家里有这玩意儿。他想了想说，煤油也行。我说这个兴许能找到。我走了五六家才给他凑起几斤煤油，还真管用，摩托车竟发动起来了。赵焕祥骑上车，拖着一股浓烟跌跌撞撞而去，我和李校长继续闲聊。人生的目标，当教师的苦乐，大教育环境，农村教育的艰难，本职工作和实现人生价值的关系等，谈了很多很多。到了我们学校，李校长没有再回学区，师徒两个面对昏黄的煤油灯，一直聊到鸡叫，李校长才洗洗脚合衣朦胧睡去了。我却丝毫没有睡意。
　　来到室外，圆圆的月亮已移到西边的纱帽崮尖了。初秋的空气中已有了一丝凉意，有一种透明湿润滑丝丝的感觉。几只夜行鸟吱吱叫着掠过校园飞到远处去了，又渐渐恢复了山区夜晚的神秘和幽静。不知是谁家的鸡又叫起来，全村的鸡跟着叫了，邻村的鸡也叫了。街巷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勤劳的村人开始起床去北山泉抢水了。村里缺水，山泉一夜只能积攒十几担水，去晚了就没有了。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写第一篇日记已经坚持十几年了。回到办公室，我打开日记本，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选择今天的三尺讲台，或许选择了一条冒险的路，这条路的前边怎么样，我不知道，也许荆棘丛生，也许蜿蜒崎岖，也许黑夜漫漫，但前行的步子已经迈开，只有努力走下去。我要用我的汗水，我的努力，去劈开丛生的荆棘，踏平坎坷的小路，在这贫瘠的三尺讲台上书写出我青春的诗行。”
　　二、从教之初
　　
　　1. 普通话风波
　　
　　工作中发现，孩子们平时说话交流时，大多使用方言。写作文时，也大多土话连篇。有个孩子在作文中写他爷爷“砌了窝拉头里怪余阔”，外地人费尽力气也弄不清学生这句话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其实这是当地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意思是：躺在炕里很舒服。老这么用方言土语交流是不行的，会影响这些孩子长大后的交际和发展。他们长大后是要加入国内、国际大循环的，必须从现在起就让他们学说普通话。
　　我在学生会上宣布：从今天起，咱们要学说普通话。什么是普通话呢？简单说，电视、广播里播音员叔叔、阿姨说的话大多是普通话。
　　接着，我用孩子们尽量能听明白的语言，讲了下面的知识。当然，不是一天讲完的。
　　普通话的定义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汉民族共同语”，这是在1955年的全国文字改革会议和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上确定的。这个定义实质上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方面提出了普通话的标准。
　　以北京话的语音系统为标准，并不是把北京话一切读法全部照搬，普通话并不等于北京话。北京话有许多土音，从1956年开始，国家对北京土话的字音进行了多次审订，制定了普通话的标准读音。
　　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指的是以广大北方话地区普遍通行的说法为准，同时也要从其他方言中吸取所需要的词语。北方话词语中也有许多北方各地的土语，例如北京人把“傍晚”说成“晚半晌”，把“斥责”说成“呲儿”，把“吝啬”说成“抠门儿”；北方不少地区将“玉米”称为“棒子”，将“肥皂”称为“胰子”，将“馒头”称为“馍馍”。所以，不能把所有北方话的词汇都作为普通话的词汇，要有一个选择。有的非北方话地区的方言词有特殊的意义和表达力，北方话里没有相应的同义词，这样的词语可以吸收到普通话词汇中来。例如“搞”“垃圾”“尴尬”“噱头”等词已经在书面语中经常出现，早已加入了普通话词汇行列。普通话所选择的词汇，一般都是流行较广而且早就用于书面上的词语。
　　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这个标准包括四个方面意思：“典范”就是排除不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作为语法规范；“白话文”就是排除文言文；“现代白话文”就是排除五四以前的早期白话文；“著作”就是指普通话的书面形式，它建立在口语基础上，但又不等于一般的口语，而是经过加工、提炼的语言。
　　我细心地一边举例子一边给他们讲解。
　　首先从读课文，从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开始。大胆的孩子说一句，其他孩子哄笑一阵。几节课后，再没有了开始的新奇，大家变得自然大方起来。
　　下课了，孩子们互相用生硬的普通话开着玩笑往家走。
　　下午上课时，有几个孩子脸上挂着泪痕。孩子告诉我，他们在家练说普通话时，遭到了家长的训斥，王成同学还让他爹揍了几巴掌。再提问问题时，孩子们再没有了上午的快乐和生动，一个个变得小心拘谨，怯生生的。我给他们打气说，不用听你们父母的，你们是对的，坚持下去，说的和播音员一样标准。孩子们终于又小心地学说开来。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给孩子们按不同年级的标准布置了学说普通话的训练内容。
　　傍晚的时候，我从学区开会回来，常会叔在村头拦住了我，说我琢磨你快回来了，就在这里等你。
　　我见他一脸庄重，很纳闷。常会叔说，爷们不和你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教孩子撇洋腔学京调了？我说是啊，我让孩子们学说普通话了。常会叔说，我说呢，家长们都到我家上访你呢。我笑了，说这么严重啊，我威信升高了。常会叔说，别和我打嘻嘻，爷们我知道你没有歪歪心眼，可这么教不行啊，你不会，可以出去找老教师们学学，这么乱来可不行。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那是指大学生，这回好，刚上小学的娃娃就这么撇上洋腔了。
　　我笑了，给常会叔讲了半天推广普通话的意义，他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这洋腔是坚决不能再撇下去了。
　　又一周开始了。我兴致勃勃地走进教室，愣了，课堂上一半位子空着。我问班长刘永，他们怎么没来？几个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说，他们转学了。同学们回家说普通话，被家长揍了，我们都不敢说了。大人们都说老师这么教是折腾学生，就让那些学生转到松园和西长峪学校去了。
　　我的头嗡地一声，懵了。对同学们说了声，你们自习吧，就回到办公室一头躺在了床上。
　　这一天，学校的钟声没有按规律敲响。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十几个孩子走进学校来，我一看，是那些转走的学生。正纳闷呢，李校长和常会叔也走了进来。我忙迎上去。李校长说，有时候好心太急了，可能产生不了太理想的好报。常会今上午就去了学区，我们两个背着你召集家长们开了会，肯定了你的做法，还要在全学区推广你的普通话经验，家长们明白了，分头去叫回了孩子。
　　常会叔说，也怨我不懂，没有给你帮上忙。李校长说，你的做法也有些简单，事先开个家长会，提前打个招呼，沟通一下，取得大家的支持，效果可能比这个好。别忘了，咱这里是山沟沟啊。再说，教育本来就是学校、社会、家庭三方配合的工程啊。
　　常会叔说，这回让孩子大胆撇吧，给爷们撇出几个广播员出去。
　　我笑了。回味着李校长的话，光有简单的满腔热情是很难干好工作的。看来，今后得好好琢磨工作方法。
　　后来，我把这段经历写成了小说《秀才》发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