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淇县话中的“儿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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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河南淇县话中“儿化”现象很普遍,与普通话相比,在语音、形式、功能等方面都有独特之处。语音上,“儿化”使被“儿化”字的声母、韵母都带上了卷舌的伴随特征,同时入声变舒声;“儿”的分布形式上,存在单“儿化”和双“儿化”;“儿化”词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该方言“子”缀词的空白,表意上还具有调侃、欣羡和预设的功能。
  关键词:淇县话 儿化语音 形式功能
  一、引言
  “儿化”在汉语普通话中被定义为一种语流音变,国际音标用[?]表示,是一个卷舌、央、不圆唇元音。现代汉语普通话用“r”加在音节后表示,其文字呈现形式为“儿”。有关“儿化”韵的单位划分及其地位,虚化“儿”的性质问题学界至今还没有定论。
  “儿化”现象主要分布在三大地区:1.官话区;2.吴方言、徽方言和赣方言区;3.粤方言区。河南淇县地处中原,该地方言属于晋语邯新片,虽不是官话区,但紧邻官话区,在“儿化”的使用上并不亚于官话区。同时由于该方言自身具有不同于官话区的语言特征,在“儿化”现象上更显得别具特色。
  二、“儿化”的语音形式
  在河南淇县话中,“儿”的读音有两个,这两种读音以“儿化”与否呈互补分布。“儿化”不仅对被“儿化”字的读音产生了影响,还影响了该方言的整个语音系统。
  (一)“儿”的读音
  1.非“儿化”时
  (1)凡是实义词且在普通话中读[?]的,在该方言中都读为[I],如“儿童”“儿子”“儿歌”“幼儿园”等中的“儿”。
  (2)作后缀的“儿”也统读[I],如在儿歌“小竹排,顺水流。鸟儿唱,鱼儿游……”中的“儿”①。
  2.“儿化”时
  凡是“儿化”的“儿”均按前一音节的韵腹或韵尾来发生改变。这种情况下的音变规律与普通话大致一致:
  (1)“a、o、e、ê、u”(包括“ao、iao”中的[u])在原韵母基础上直接卷舌,如“叶儿”[i?r]。
  (2)韵尾是“n”(不包括“in、ün”的),去掉韵尾“n”在主要元音后。如“弯儿”[uar]。
  (3)韵母是“in、ün”的,去掉韵尾加[?r]。如“印儿”[i?r]。
  (4)韵母是“i、ü”的,加[?r]。如“鱼儿”[y?r]。
  (5)韵母是“-i[?]、-i[?]”的,韵母变作[?r]。如“字儿”[t??r]。
  (6)韵尾是“ng”的,去掉韵尾,韵腹主要元音鼻化后卷舌。如“样儿”[i?r]。
  (7)韵母是“ing、iong”的,去掉韵尾,加上鼻化的[??r ]。如“病儿”[pi??r ]。②
  总之,凡是能自成音节的“儿”在该方言中都读[I];凡是“儿化”的在该方言中随着前一个音节变读,而不读[I]。我们发现,凡是该方言中读[I]的,“儿”都是一个音节,都是语素;凡是随前面音节变化的都是“儿化”,不是音节,不是语素,也不是音素。这种语音的变读为判断“儿”的单位提供了方便。③
  (二)“儿化”引起的其他音变现象
  淇县方言“儿化”引起的语音变化有如下几个特殊的方面:
  1.声母方面
  在淇县方言中,舌尖前音“z、c、s”为声母的音节“儿化”后“z、c、s”声母一律变读为舌尖后音[t?]、[t?]、[?]。淇县方言中单字没有舌尖后音“zh、ch、sh、r”,凡是遇到“zh、ch、sh、r”的,分别读作[ts]、[ts‘]、[s]、[z],而“儿化”后“zh、ch、sh、r”又加上了卷舌动作,读音与普通话[t?]、[t?]、[?]、[?]相近,这是由于发“儿化”音时须卷舌,逆同化原理使得“儿化”韵前的舌尖前音也卷舌成了“舌尖后”音。我们先按普通话舌尖后音音标来记。
  在单字没有舌尖后音的方言中,儿化后出现了“舌尖后”音的现象,如“枝[ts?]”→“枝儿[t??r]”被很多学者注意到并描写了,而对于本该是舌尖前音在“儿化”后变读成了舌尖后音却很少有人提出来,而淇县话就是很典型的例子,如“字[ts?]”→“字儿[t??r]”。“儿化”是该方言中读舌尖后音唯一的条件。不过,这不免会给人们一种错觉:该方言中,普通话中的舌尖后音只有经过“儿化”才在该方言中有了正确读法;而舌尖前音经“儿化”后在该方言中却错读成了舌尖后音。而这种错觉可以使对“儿化”有了两种价值评判。
  我们说“儿化”前该方言舌尖前和舌尖后音统一读为舌尖前音,儿化”后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一律读为“舌尖后”音,至于“儿化”后的非舌尖前音是不是真正的舌尖后音还得谨慎对待。据我们观察,舌尖前音在“儿化”后读法与普通话的舌尖后音并不等同,确切地说应该是卷舌音,而普通话的舌尖后音最多是个翘舌音,卷舌音与翘舌音是不同的。只是这两类音在发音部位和方法上接近而把二者混同了,将“儿化”后附带的卷舌动作形成的卷舌音放在了普通话系统中原有的舌尖后音的位置上。有点像是图省力的处理方法,这样处理的先决条件是这类音在位置上有空缺。实则,除了舌尖前音外,声母中还有很多也都在“儿化”后读为了卷舌音,如:[p]、[p‘]、[m]、[f]、[l]④、[k]、[k‘]、[x]在儿化字中的发音,除了舌面前介音外,均是在卷舌定位好才发的,实则,它们与[ts]、[ts‘]、[s]、[z]性质是一样的,“儿化”后的读音都是“儿化”前的卷舌变体,只是这些辅音在普通话中没有相应的卷舌或翘舌音,没有现成的音标去标记它,我们不妨试着给这些辅音也设置一个相应的儿化变体:b?、p?……这样一来,问题就简化了。
  2.韵母方面
  “儿化”韵在上文一提到一些,这里不重复。我们知道“儿化”的各种变韵情况,其中凡是有韵尾的字要想“儿化”,原来的韵尾必须脱落才能加“儿化”韵。这里,重点谈一下入声字“儿化”的情况。普通话中入声韵尾已消失,而淇县方言中保留有部分入声字,特点是收喉塞尾[?]。如“月”“雪”“药”“脚”在该方言中分别读为[y??]、[?y??]、[ y??]、[t?y??]。周边无入声的方言区读作[yu:o]、[?u:o]、[yu:o]、[t?u:o],普通话读[y?]、[?y?]、[iao]、[?iao]。但一经“儿化”淇县话就失去了入声韵尾,读为[yu:??]、[?u:??]、[yu:?r?]、[t?u:??]。   有关入声变韵的原因我们认为是这样的:同其他带有韵尾的字一样,要想“儿化”,原韵尾必须脱落,因为一个音节中不能同时存在两个韵尾,并且入声音节带有塞音韵尾而且发音时收得很紧,是闭音节,而“儿化”音节是开音节,这两种读法很难融合,所以入声字一旦要“儿化”,必须背离自己本来的读法脱落塞音,韵尾弱化后再“儿化”。“儿化”不是入声舒化的唯一手段,但却是极为重要的手段。入声“儿化”音节内部的调整也很复杂,本文没有涉及。当然,入声字“儿化”后便没有了喉塞尾,成了舒声调的字,这同时也影响到了该方言阴、阳、上、去、入五个声调内部音节的分布。该方言入声舒化后首选音节为阴平,因此会造成该方言中阴平字增多。
  三、“儿化”的形式
  “儿化”分布很广,名词、动词、形容词、数词、量词、副词、拟声词等都可以儿化。如:“花儿、玩儿、(不)高儿、(小)五儿、一打儿、狠狠儿、呱儿呱儿”。本文只讨论淇县话与普通话不同的“双儿化”现象。以词类为标准举例说明。
  可以“儿化”的重叠词主要有名词、形容词、副词、拟声词。按能否构成双儿化分为两类:
  (一)形容词、副词
  这两类词“儿化”主要是针对重叠词来说的,这里重叠词的“儿化”都是在第二个音节后有一个卷舌,不存在双儿化现象,如“红红儿、轻轻儿”。
  (二)名词、拟声词
  淇县话名词和拟声词这两类重叠词中一部分会在两个音节后分别儿化,我们称之为双“儿化”,如:豆儿豆儿、呱儿呱儿。
  1.拟声词
  重叠的拟声词双“儿化”与单“儿化”是自由变体,不区分意义。如“呱呱儿叫”与“呱儿呱儿叫”。
  2.名词
  名词中这种双“儿化”是指称,例如“面儿面儿、蛋儿蛋儿、格儿格儿、条儿条儿”是常式表达。需要区分与之同形的针对儿童所说的儿语现象。
  比如,同样是“条儿条儿”,常式表达表示“条状事物”,儿语表示“面条”,常式的双儿化可以对儿童说,儿语的一般不用于成人之间交流,表“面条”的“条儿条儿”改为“面条儿”。表达“图画”的概念,淇县话儿语说“画儿画儿”,常式表达为“画儿”。这两类双儿化的构成与意义是不同的:常式表达的双儿化是一个指称,去掉一半,语义不独立;儿语的双儿化是先把非重叠词简称一个音节,再重叠,重叠后再分别儿化。
  四、“儿化”的作用
  淇县话中“儿化”现象在构词与语义上都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一)构词
  在该方言的附加构词法体系中,不存在“子”尾,表达与普通话相同的含“子”尾类词时,“儿化”起了很大作用。如“辫子”该方言说“小辫儿”,当然,“Z”变韵在这方面作用非常大,但它不是唯一手段。我们可以通过图示来理解:
  (普通话) (淇县话)
  (二)语义
  普通话中“儿化”的作用主要有区分词性、区别意义、表示细小可爱义三个。
  淇县话中“儿化”,除了具有以上三种作用外,还有一些独特的功能:
  1.“调侃、欣羡”义
  比如“洋楼”。如果说“XX住上了‘洋楼儿’”,就有说XX本没那个能耐却享受了很好的待遇的意思;说“XX是个‘官儿’”,不管是“高官”还是“低官”,也不管是哪种性质的“官”,如果“儿化”则表明说话人此时为该词附加了另外一层含义——当官往往是很令人羡慕的。
  2.“识别预设”义
  如同样是“半瓶水”,当说话人认为它多时,会说“(……不少,)有半瓶呢!”;当说话人认为它少时会说“(……不多,)就半瓶儿……”。地上同样的一层雪,当人们期望雪下大点时会说“(……下得不大,)就下了一层儿……”;当人们期望雪下得小一些或者说根本就不想让它下时就会说“(……又下了,)地上下了一层……”。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儿化”的作用总体上只有两个:一是表示“小称”,一是表“昵称”,或更简略地说就一个:小称。其他的都是这方面的引申。越是能体现此义的,“儿化”的几率就越大;反之,就很小。
  需要注意的是,一些词随着“儿化”的频繁使用,“儿化”的小称义逐渐磨损,“儿”成了被“儿化”词的固定附加部分。若是经常用于“儿化”的词在说话时突然不用了,则表明该人说话时怀有不满情绪甚至是敌意。此时,在人们意识中“儿化”形式已成了常式,非“儿化”形式转化成了变式,“X”与“X儿”二者的顺序不是由“X”→“X儿”,使词义由中性到褒义,而是由“X儿”→“X”,使词义由中性到贬义了。比如人们生气时,往往会把“老头儿”说成“老头”,这所谓的“变式”使得本词的语义色彩降低了一个层次。如果在小称已经磨损的词里想表小称,就得再借助其他手段,如重叠、高调等。
  五、结语
  文章主要就河南淇县“儿化”现象在语音、形式、功能上通过内省方法举例做了简要说明。语音上,它不同于音节和语素“儿”,随前一音节变读为一个韵尾;同时它在特定条件下会使前一音节的声、韵、调发生变化,韵母上大致与普通话相似,声母方面我们认为是多了一个卷舌的伴随特征,声调方面主要是入声变舒声,打破了该方言中原本的语音系统。形式上,双音节重叠式存在单“儿化”与双“儿化”之分。用法上与普通话相比也有调侃、欣羡和预设的独特功能。
  注释:
  ①并非字形“鸟儿”“鱼儿”中“儿”一定是后缀,此处是由于韵
  律和谐要求而将之视为后缀而非“儿化”。参看注释③中周一民的观点。
  ②这里只管韵母,参看周一民(2010)
  ③胡裕树(1995)认为单音词“儿化”后是一个音节,一个语素。
  黄伯荣、廖序东(2007)处理“儿化”问题时在语音和词汇上出现了矛盾。他们在语音上将“儿化”视为既非语素又非音素的语流音变,在讲词的构成时又将“儿化”视为词根加词缀。周一民(2010)将“儿”三分:他认为“在普通话里“儿”字代表三种语音现象:一种是有具体意义的“儿”,读“er”。一种是自成音节的后缀“儿”,(例如“鱼儿在水中游”的“儿”)。读轻声“er”。再一种是儿化的“儿”,它在前面的音节后加上“r”来表示卷舌作用。我们此处倾向于把“儿”三分,将“儿化”视为不是音节,不是后缀,也不是语素的韵尾。
  ④这里[l]比较特殊,在“儿化”环境下舌位比发本音时舌位靠后
  成卷舌状,但舌头要与上颚接触,还是边音。我们暂放到这里一起处理。
  (徐爱改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1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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