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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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这么辛苦地想过小邹一样的生活呢?谁能告诉我答案?”“小邹”是2014国考试题中虚拟的一个人物。国考刚结束,小邹就成了很多年轻人热议的话题。他的故事让那些原本义无反顾考公务员的心,增添了许多的迷茫。
  试卷里的小邹,已经在机关里工作了4年。别人羡慕他过着非常稳定的“吃皇粮”生活,而他却陷入外人难以理解的压抑和苦闷,以至于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医生。
  现在国考笔试早已落幕,但“小邹”激起的涟漪却久久不能平息。在公务员论坛里,很多已经成功“上岸”的年轻公务员,用“讽刺”、“心酸”、“莫名的伤痛”等醒目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内心的困惑。
  “小邹的故事读着读着就有了共鸣,上班5年,不断地质疑自己,内心充满矛盾,似乎一眼就能看到老的工作,让年轻的激情消磨殆尽。”在西部某省直机关工作的小陈告诉《决策》,她身边很多人,不安于现状但却下不了决心改变,对现状不满意又不知道如何改变,或者说无力改变。
  考场内外,“小邹”们将体制内的“围城”演绎得淋漓尽致:每年上百万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去,已经进去的却在彷徨着是否要离开。为什么一个虚拟的人物能如此触动年轻人的心?现实中的“小邹”到底是怎样的?
  “围城”里的成长
  “说真的,目前这个工作节奏是五十岁以上人的节奏。有时我在想,我会不会真的习惯这种节奏,或者说,是不是已被这种节奏所禁锢,永远失去某些竞争力了?”故事里的小邹对心理医生倾诉说。
  一个稳定而没有太多压力的工作,或许是很多人的梦想。但在小邹眼里,却是最大的痛苦来源。他每天只能在固定时间里完成“规定动作”,4年里循环往复,尝试着改变却被视为另类。而在现实中,真实的“小邹”们对此感同身受。
  新闻学研究生毕业的小陈,在单位主要负责宣传,看似专业“对口”,然而,机关内的规则与她多年所学却背道而驰。
  刚参加工作时,写单位活动的信息,小陈总是按照新闻的规律来写,把最重要的新闻元素放在最前面。但这样的写法,几乎每次都让她受到批评。上司说应该把活动的目的、意义放在最前面,而且要写充分,不怕费笔墨;然后就是领导的讲话内容,也要重点写,而且一定要用上“重要讲话”之类的词。
  “每每按照上司的意思修改好之后,我常常陷入沮丧,久而久之,激情荡然无存。”小陈说,她最强烈的感觉是被束缚,很多条条框框,莫名失去了很多自由。
  自由与激情或许只存在于象牙塔内。步入社会后,每个社会单元里都有其内部运行规则,无法改变只能去适应,这似乎是人生必经的成长阶段。而在规则更为刻板的体制内,这样的成长过程更加曲折。
  工作3年的小西,回想刚到镇政府时的经历,她用“恐怖”来形容。乡镇接待任务多应酬频繁,每次参加应酬,她总是小心翼翼蜷在角落里,领导点到她时也是问一句答一句。
  “被逼着喝酒是肯定的。最让领导不满意的,是不会像人家那样娇滴滴地劝酒,特别没有觉悟。”后来小西虽然已经习惯了一些,但对于应酬还是非常抗拒,能逃就逃,有时候非去不可也会想办法不喝。
  “办法也很蠢,就是生病、吃药啦。这样虽然保护了自己,但次数多了,就是‘不识抬举’,也因此错过很多‘机会’。”小西说,现在领导很少叫她参加应酬了。
  同样在乡镇的小亮,身为男生的他,对于应酬尚能勉强应付,但苦闷仍无处不在。小亮自认为是有责任心、有热情的人,每次做事他总想迅速解决。然而,领导却教育他说:急什么,群众的事很多时候拖着拖着,就自然而然拖没了。
  这让小亮很郁闷,但又不能反驳,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几年下来,我发现,冷漠是会传染的。我看到很多不用工作、工资照领的‘老油条’,工作干多了反而有怨言,尤其是别人都不怎么干的时候。我怕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小亮说,在基层天天看到不公平的现象,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最心痛的,完全违背了考公务员的初衷。
  苦乐不均的生活
  “工作几年,被问及工资无数次。奇怪的是,我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不相信我的工资水平。”当小西在网上晒出自己的困惑时,没想到引来一片“板砖”。
  “试用期工资1400元;第二年转正后每个月3000,年底奖金11000。”每次,小西都是这样诚实地回答,但所有人都用一个理由反驳她:那你们福利肯定高。小西说,她只能苦笑,“最后人家可能会觉得,这孩子太不老实”。
  小西觉得自己对工资还算能接受,虽然身在东部发达地区,但她本身没什么经济负担。比较郁闷的还是别人不理解,“曾经被一个朋友奚落,你的收入还比不上我厂里的工人呢。”
  小西的这个问题,被网友们视为“幸福的烦恼”。确实,在很多经济不太发达的中西部地区,“小邹”们明面上拿着和小西差不多的工资,但年底就很少有奖金了。
  在很多人看来,机关单位差别也大,像税务部门就“不差钱”,福利之好似乎已成了一种“传说”。然而,在中部某地级市国税局工作4年的小卫,在接受《决策》采访时说,除了公积金,她每月实际工资2500元,偶尔有不定期的奖励,但没有发过其他任何福利。
  虽然工资比小邹还低300元,但小卫却没有小邹那么纠结。故事里的小邹,不仅面临还完房贷后捉襟见肘的生活,还要面对女友高工资给他带来无形的压力。
  “在我们局里基本上是才尽其用,而且升迁机会是跟个人能力相联系的。每年我们都会举办岗位练兵考试,人事变动等各方面还是相对公平的,竞争透明化。”小卫说,他对这样的工作环境感到颇为满意,而工资只是一个方面。
  相同的境遇,不同的人可能就会体味完全不同的苦乐。小胡和小高同一批通过省考进了同一个县城,小高被分配到乡镇,而小胡则去了县质监局,他们都拿着3000元不到的工资。
  工作几年,小胡过着近乎“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他们单位人少,事情也不多,基本上是“上面发什么文件干什么活”。   “大学时我也是愤青,经常批评政府,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体制内绝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权力,没有机会腐败。”小胡说,也许是立场改变了,也许是接触到了鲜活的东西。
  没有权力也没有太多的压力,安逸的工作让小胡有充裕的时间,做一些他自己想做的事。“关键是心态,不要要求那么多。家里人对我也不特别强求,我经常给他们洗脑,少抱当官的打算。”小胡说。
  与小胡相反,几年来小高可以说是疲于奔命。在乡镇时,小高就经常忙不过来,“刚开始对基层工作不熟,很多都白干了。很多事情自己做得不对,别人也不会讲,而且每个领导要求也不一样。”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高被常务副县长选中,调到了县政府办,从此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基本上天天加班,最近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晚上2、3点睡觉了。政府大院晚上2点锁门,现在门卫都不锁了,过了12点直接把锁给我。”小高说。
  从乡镇调到县里炙手可热的部门,虽然发展空间大了,但小高的工资和奖金反而低了很多。“以前还有一些零散的加班补助,现在什么都不发了。”小高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感觉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走读”的烦恼
  如今,小胡和小高都在热切期盼着县改区。对小胡来说,县改区后,按照市里的标准,他的待遇会涨不少。而小高则是希望有机会回到城市,解决一直困扰他的“走读”问题。
  考上公务员之前,小高已经在省城买房结婚。省考时很多岗位都在基层,他打算先在基层过渡一下,然后找机会回到市里。然而进去之后才知道,异地调动几乎不可能,除非通过市里的遴选考试,但机会少竞争太大,而且多是偏向专业技术类。
  从家到县城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小高只能周末回家一趟。现在,“走读”的问题越来越迫在眉睫,因为他根本无法照顾到两岁的儿子。
  “走读”如今已成为“小邹”们普遍的烦恼。小高说,他认识的年轻公务员,一半以上都是,乡镇尤其严重。
  在南开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管健看来,“走读”现象反映了年轻公务员对基层工作没有认同感,“下乡”是晋级或回城的跳板,因而并不能踏实在基层工作。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得到提拔或回城,就会产生自怨自艾,甚至怨恨情绪,无法安心工作。
  事实上,在城市化浪潮的时代,让年轻人像老一代公务员那样扎根基层,几乎不可能。
  小高说,当初在乡镇时,跟他一起的有3个年轻人,都是“走读”的。有一次他们加班到晚上10点多,想去买点夜宵充饥,结果出去一看,整个街道全黑的,什么都没有。后来,他们在办公室找到一包方便面和几瓶啤酒,三个人只好啤酒就着方便面吃了。没几年,他们都陆续找机会“逃离”了乡镇。
  有离开的就有进来的。西部省城长大的小青2011年考入公务员,来到了一个离家100多公里的偏僻小镇上。她说,这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
  在乡镇,小青见到了城市里见不到的铁锹,干过种树、挖渠、捡垃圾、清理旱厕等各种“苦逼”的活。工作上的苦尚能适应,而生活上她完全无法融入,“这里的乡镇和村干部,说话不是脏就是黄,跟他们完全没有话题”。
  每次周末回家,小青都想尽力多接触城市,多去逛街,生怕自己被“OUT”了。“我不是多么物质或者矫情的女生,但现在和同学们交流都没有了话题,感觉人家越活越往上,我一下退回了解放前。”小青说。
  “咬牙含泪坚持了2年,我真的感觉分分钟都是煎熬,我快疯了。”最让小青煎熬的是,她和男朋友由于聚少离多,已经走到了分手的边缘。当初考公务员时,男朋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因为她头顶着公务员的光环。随着光环渐渐褪去,异地带来的问题已经无法调和。
  “最近看了电视剧《咱们结婚吧》,男主角果然辞职了,对我触动很大,他有勇气说服了他爸妈,从事自己喜欢的摄影,但我于心不忍。”小青家庭条件并不好,她实在不忍心让父母伤心失望。
  有一次,领导酒后对小青说,你不干了没事,会有另外的人接替你,好多人巴不得进来。听到这样的话,让她感到心寒,“说实话,痛苦真的比小邹多多了”。
  “等待梦想发芽”
  “是否应该用永久的安全,换取仅仅是可能的发展机会?”故事里的小邹,被是否跳槽的问题,困扰了很长时间,“虽然心在躁动,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考场上,小邹的题目没有标准答案;而考场外,人生的这道选择题更没有答案。但小邹这面镜子,给过“独木桥”的百万年轻人一个审视自己的机会:到底为什么要进入体制内,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对他们来说,人生还有选择的机会。但已经在体制内的“小邹”们,似乎已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了。
  “我也想过跳槽,但辞职并不现实。感觉自己干了几年公务员,武功尽失,对能不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没有自信。目前的收入也够用了,于是就这么继续干着。”小陈的说法代表了很多年轻公务员的心态。
  现在,小陈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又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而忙,有些漫无目的、碌碌无为。“机关有它的运转规则,工作时间尽量去习惯吧。”小陈说,她努力做好工作首先是为了对得起自己拿的工资,同时有升职的机会也会去争取,结果并不强求。
  小邹的故事在年轻人中能引起很多共鸣,而在很多长辈眼中,这种状态是“危险的信号”。有人批判,“小邹”们不想着为人民服务、当好公仆,光想着自己的得失。也有人奉劝他们,对生活的期望值不要太高,要正确对待自己。
  在某省公务员局的张处长看来,小邹的问题是年轻人身上的通病,在任何岗位上都这样,“年轻的时候压力比较大,要成家立业,想要挣钱,因为最没钱的时候最需要花钱。”
  “公务员虽然待遇偏低,但有荣誉感和‘升值’潜力,这是无形的。不要光拿钱来衡量自己,一个人目光总盯在钱上永远是折磨自己。”张处长说,如果是他命题,他不会出这样消极的题目,而是用正面的例子来激励他们,因为很多领导人都是从基层干起的。
  作为公务员队伍的管理部门,张处长认为,近年来基层公务员的上升渠道很畅通,管理也较科学。现在已经建立了多级遴选机制,遴选的规模越来越大,基层优秀公务员可以直接考到省市机关。
  “基层好多事情看起来很琐碎,但这是打基础的阶段,等积累到一定程度,让你施展才华的时候自然就脱颖而出了。”张处长想对“小邹”们说,年轻公务员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克服当前的困难,加倍努力为未来做好准备,要有志存高远的想法。
  一直有着良好心态的小胡说,自己曾经也是有理想的人,现在是把梦想埋在心里,说不定哪天就会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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