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下班后总喜欢到田埂上散一会儿步。倦了，就在田埂的水泥渠上坐会儿歇歇。人一坐下，心就沉了下来，而田野的气息也就丝丝缕缕地拥围了上来，让我恍如进入电影里的慢镜头，慢慢地沉入纯净的河水，涤尽身上的滓垢。
　　水泥渠里只剩浅浅的清水。几条不知从哪里来的鱼儿正点着渠水，一圈一圈地织着细细的涟纹。几只蝌蚪伏在水底，突着眼冷眼旁观，如早已洞察世间的一切。与童年时的水渠相比，现在的水渠没了蛇鳝的影儿，终归有些寂寞。厚厚的水泥壁毫不留情地割断了本应在泥渠里嬉戏的众多生灵的诸多梦想。
　　渠边是一行齐整的芋艿。微风过处，掌大的芋叶左晃右动，一惊一乍，如初涉世的孩子。如是清晨，芋叶上定会点着晶莹的露珠，让年幼的芋儿做着薄夏的轻梦，流去无息的岁月。有时，芋叶身边的茅茎，又会以狗尾似的诱惑，引来多情的女孩，伸出纤纤的小手，柔柔地抚慰。
　　芋艿旁是一块豆地。矮壮的是蚕豆，纤秀的为豌豆。它们的荚都是鼓鼓的。豆地里有几朵青艾，让人于缥缈的艾香里想起一位著名的诗人，以及他所写的“紫色的灵魂”。
　　水渠的尽头有一位农妇，她正在浇茄禾。一个水桶，一把铝勺。茄禾应是才种下的，显得有点歪斜。夕阳的余晖将佝偻的她涂成了金色，连同她手里的勺子。似有一缕童音，若有若无的。随之，越来越分明。随着她扭身的视线，蹒跚于宽宽的机耕路尽头的，是她的小孙子。于是她紧浇几勺，倒干桶里的水，走上路头，掸去身上的尘屑。然后，蹲下身子，张手相迎。在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中，漾开了她脸上的温柔，伴着迎风飘动的耳际白发。孩子的身后，十几米开外，是她年过八十的婆婆。老人家放下搭着凉篷遮光的手，对她笑着眯望。
　　一对黑雀，从老远的地方飞来，一头扎进陌上的桑树，似乎忘了古人“于嗟鸠兮，无食桑葚”的告诫。
　　一对白鸟，从天边翩翩而至。它们在空中盘旋几圈后，背着余晖，渐行渐远，落在对面山上的一片竹林里。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天时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而到家，也就百来步路。
　　推门进家，家里弥漫着米饭的香。妻和女儿正蹲在院中的阶梯旁剥着蚕豆，准备着晚饭的小菜。
　　这虽已是五年前的事了，但五月天的傍晚，留在记忆里，却还是那样的清晰可辨，历历在目。
　　（作者单位：浙江鄞州职业教育中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