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留给我们的大笔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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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职场中最为失意的时候,让我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父亲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喧嚣纷杂的世界,一时间让我似乎平静的灵魂深处总有些惴惴不安。
  2012年2月13日约酉时中,享年88岁的父亲在当地一家三甲医院老年病房里不幸与世长辞了,说是因病医治无效,其实父亲除了头脑十分的清楚外,身体其他器官均已衰竭,在民间应该算是老死善终的喜丧了。尽管父亲享年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地人平均寿命,但我的内心世界依然十分的酸楚和悲伤,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仍然感觉父亲似乎没有离去。
  父亲姓李名耀山,据家谱记载祖籍山西省洪洞县沟尔舍里甲五家村,祖上明朝永乐年间移民到河北省滦县,清朝中期闯关东移民到东北吉林省梨树县,父亲是民国14年农历乙丑年三月廿八,也即1925年4月20日出生的,由于时年兵灾匪患使原本富庶的家境日渐衰落,青少年时饱受了旧中国乡村生活的种种磨难,因为个子长得高大,八岁许就给地主家当半拉子使用,挣些粮食贴补家用。土地改革时期父亲参加党领导下的农会组织,担任村扶贫副会长和民兵连长,因为政府当时发不出工资,薪酬就是发给粮食。几年后他在曾是呼伦贝尔地下党员的堂弟的开导和介绍下,适逢海拉尔铁路分局招工的机缘,于1951年7月15日来到牙克石站参加工作,后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过扳道员、值班员、办事员、总务主任、人事主任、站长、工人宣传队队长、安全监察员等工作。
  父亲一生心地善良,对父母、对祖父都很孝顺,因为是家中长兄,抚养弟弟妹妹们生活读书多年,他一人工作以最初月薪19元多的微薄工资,最多时供养的老老少少竟然达十二人,生活境况可想而知。建国初期,二十七八岁的父亲参加识字扫盲班,硬挺着头痛脑胀,坚持从零学起,几年后基本达到了国语的国高水平,对于后来热衷于学习传统国学中的易经八卦、中医中药等多有裨益。父亲一生最听毛主席的话,工作起来依规依矩传统认真,刚正不阿甚至倔强,原则有余灵活不足,忠厚老实勤恳任干。他一生做过许多善事好事,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现在牙克石宾馆那块地方还是一片涝洼塘时,曾有一妇女深陷淤泥中呼喊多时没人施救,父亲从铁路北站下班路过,见状毫不犹豫救起人就走;也曾冒雨护送找不到亲属家门的老人到当年的林业红三楼;还曾为在牙克石站去沟里上车前遭遇小偷买不起火车票的陌生人送钱送物。我曾经算过一笔账,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直到父亲退休这二十多年间,父亲的工资收入至少有一半不知去向,我追问过父亲,父亲不语,过后还发无名的脾气。父亲个性迍邅,性格孤静,脾气不好,很有些封建家长制的习惯作风,但是在自己的子女没吃没喝的境况下,也许是他资助了更多更需要的人,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能做出这些善事好事实属不易。
  在父亲人到中年之时,也就是“文革”末期,社会风气开始变坏,每每子女们回到家中谈论起现实社会的种种弊端,父亲都会大发雷霆。直到多年以后,耳闻目睹亲历的社会弊病实在太多,才就此不再争论。父亲退休时,我尚年轻,但是不知为什么,原本可以回老家开证明争取办理离休,他却以较低的工资退休下来,悠闲地游走漫步安度余年,心安理得,与世无争。记得在我童年的时候,父亲曾得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在外地只身治疗休养了半年多才从死神那里回来。父亲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在阴暗的土屋里他借着煤油灯光和母亲悄声交代了后事后,给我讲了许多故事,且对我异常亲切和蔼,那短短几个小时是我最能感受到父爱的夜晚,那一年我四岁。在父亲临去世的前几天,他还和我平静地说道:“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到这么大岁数,整整多活了一半,知足了。”他觉得,知足常乐,平安是福,活着就是最大的满足。
  我参加工作后,因为骨子里流淌的毕竟是父辈的血液,秉性改也难改,错过了好几次人生机遇。有几次原本可以力争去国家部委、自治区机关的机会也给实实在在地错过了。说是错过,也不算是错过,因为可以调动我去这些大机关工作的人,统统暗示过我要拿出些干货来才好办妥。人生能有几次较大的机遇?就这样我白白地错过了一生中几次少有的机遇。多年过后,看看如今的“拍蝇”“打虎”,现在想想,是父亲的血脉害了当年的我,也挽救了现在的我——如果我当初不惜砸锅卖铁孤注一掷,也许能去个大衙门争个一官半职,必定要想方设法捞回成本,赚回利润。其实,所谓的升官发财,谁知是福是祸。就这样,我在一个逆向淘汰的社会里,淡入淡出,将错就错,一错再错,直到如今,不知是失是得,窃喜窃悲。
  父亲去世后,闻讯前来慰问、劳忙的领导和亲友给了我很多心灵的慰藉,我也深深地感悟到:一降一升明世态,一死一生知交情,一贫一富悟荣辱,一离一聚见真情。也许朋友之间的友情是从离开位置时遇到苦难时才刚刚开始,人世间最温暖的爱,往往是不求回报的,褪去了功利色彩,原色将更加美丽。亲情、友情和爱情,人间处处有真情。官场规矩,朋友情义,商人诚信,社会公正,应是理想社会的标识。父亲的离世勾勒起了我活跃的内心世界,让我骨子里依然脉动流淌着的来自父辈的血液有了合适的温度。
  父亲一生,虽然坎坷,依然孝悌;公私分明,正直清白;晚年得福,不改节俭;既没有留下什么债务,也没有留下些许资产。但是,享年88岁的父亲毕竟算得上是高寿了,他留给子女们的,除了浓浓的血脉,还有长寿的基因、清晰的头脑,我想这应该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大笔遗产。
  责任编辑 王冬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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