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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市沙区青北街木器厂下岗工人吴富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与一个亿万富豪发生血腥冲突,并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和一次牢狱之灾,自己的良心也经受了一次大考验。
今年7月中旬,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躲着不见任何人的吴富接受了我的独家采访。他袒露了自己在金钱与法律、正义与谎言面前艰难抉择的内幕和真实感受。
突发血案,口供锁定恶富豪
今年44岁的沙区下岗职工吴富依靠没日没夜地开出租车养家糊口。70多岁的老母亲、读高中的儿子以及多病无业的妻子依靠他生存。
2005年5月5日下午,吴富开着出租车在街边等生意时,突然看见邻居胡成在路边饭店吃饭,便上前索要他欠自己的750元钱。胡成感到吴富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账,有损自己面子,便恼火地拒付欠账。吴富不服气,两人就争吵、抓扯成了一团。路过此地的吴富的朋友程明、陈忠见状,急忙上前劝解。
当时,两人都受了一些轻微小伤。可性格暴躁的胡成非常愤怒,觉得自己栽了大面子。
当天下午,胡成就打电话给姐夫陆健,求他出面替自己出这口恶气。
陆健是青北街一个拥有近亿元资产的摩配和塑料制品大老板。财大气粗的陆健笼络了很多黑道上的“朋友”,当地人没有谁敢得罪他。
他一出面,一场骇人听闻的血案就在当晚爆发,吴富和劝架的程明都没逃过劫难。
当晚10点40分,吴富与程明、陈忠三人在一起喝了啤酒后正准备回家。突然,吴富接到胡成打来询问他们在哪里的电话,胡成说想来解决下午的纠纷。吴富以为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胡成可能想和解此事,便答应在青北街信用合作社门口等他。
晚上11时左右,一辆豪华黑色奔驰和一辆桑塔纳轿车驶来。从奔驰车上第一个下来的是面带杀气的陆健,跟在他后面的是他的堂弟陆洪和小舅子胡成。
吴富急忙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跟陆大老板打招呼。突然,从陆健背后闪出来的胡成扑到吴富面前,“叭、叭”就是两耳刮子,然后凶狠狠地骂道:“你下午不是很凶吗,现在还敢跟老子逞能不?”被打懵了的吴富还没弄明白咋回事,从桑塔纳轿车里冲出来6个黑衣平头的男子,呼啦啦地从报纸里抽出雪亮的砍刀。只听陆健喊了一声“给老子往死里整”,6个暴徒就围着吴富和程明,一阵劈头盖脸地疯狂砍杀,两人当场倒在血泊之中,撕心裂肺地惨叫。
当时,身中30多刀的吴富因失血过多出现创伤性休克,只有一丝气息。程明也被砍成了血人,喷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很快,程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亡的时候,距他25岁生日只有8天时间!
陈忠见势头不对,撒腿狂奔,逃离了现场,也逃脱了死神的召唤。
歹徒们围着吴福、程明砍杀了五六分钟,见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陆健听见有人喊打110(报警),便喊了一声“闪人(躲闪)”,就带着胡成、陆洪和那群黑衣杀手坐上两辆轿车,扬长而去……
暴徒离开后,民警和救护车很快就赶来了。当时,身中30多刀的程明已经死亡,吴富经过第三军医大学附属医院三天三夜的紧急抢救,挣脱了死神,但是手脚却从此残废了。
血案惊动了重庆警方,案发当晚,沙区刑警支队紧急立案,开始追缉凶手。陆健如惊弓之鸟,急忙带着20多万现金开始在外逃亡躲藏。其堂弟陆洪也闻讯潜逃。胡成在第二天到刑警队投案自首,并掩盖陆健两兄弟,承担了全部罪责。
两个鲜活的人、家中的顶梁柱,眨眼之间就死的死、残的残了!程明的妻子、父母,吴富的妻子、母亲,全都跪倒在公安机关门前,哭诉呼号,强烈要求严惩恶人陆健及其一帮杀手。
5月8日,昏迷的吴富刚苏醒,刑警就录了他的口供,锁定了主凶陆健、陆洪、胡成3人。此后,5月9日和13日,神志完全清醒的吴富又两次向刑警举报:是陆健指挥杀手们制造的这起血案,而且详细叙述了陆健现场高喊“给老子整(杀)!”等细节。强烈要求刑警缉拿凶手,还自己一个公道。
同时,另一位当事人陈忠也向办案刑警证实,是陆健开车带人来制造的这起血案。
重重劝阻,接受贿买作伪证
财大气粗的陆健潜逃后,其老婆胡莉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死者伤者家属的哭闹、民怨公愤的汹涌、警方多次上门的追查,都令胡莉心焦、胆寒。这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暗地里开始想方设法“拯救”自己的老公。
她寻求朋友帮忙,可这么严重的杀人事件,没人敢为她老公“扎起”(撑腰);寻找亲友相助,亲友们也爱莫能助;最后,她只好花高价请了两个律师相助。其中一个女律师为她出谋划策:若要免去陆健两兄弟的牢狱之灾,只有让当事人吴富闭口或翻供,否则,这起命案被判刑的绝不止他兄弟胡成一人!
胡莉按照她获得的良策,很快就对吴富开展了一轮又一轮的劝降瓦解工作。
血案发生的第4天,胡莉就派吴富的一名亲戚当说客,到医院劝吴富息事宁人,只要吴富更改口供,他需要什么,随便提出来,陆家一概满足。可吴富一口拒绝了。
胡莉不死心,没过两天,又指派胡成的老婆阳萍和堂哥带着2万元现金、提着水果和各种营养品,来医院安抚吴富。一见面,阳萍就抹泪哀求:“吴哥,咱们都是邻居啊,我老公肯定是活不成了……希望你在作证时,不要再把我姐夫陆健和堂兄陆洪牵扯进去了……”其堂哥也在一旁请求吴富适可而止,不要树敌太多。
吴富很气恼地说:“他们郎舅3人杀人时为啥不顾惜我们是邻居呢?我不稀罕你们这些东西,你们拿走吧!除非我死了,才不会再指证他们了!”胡成老婆和堂哥见吴富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只好灰溜溜地拿着东西走了。
吴富难以攻下,胡莉决定从他老婆身上找突破口。
阳萍找到吴富的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老公可能要被枪毙,自己才20多岁就要守寡了,哀求吴妻劝劝老公放陆家兄弟一马,不要再给警方施压了,不然家族就会坍塌了。说着,阳萍还将自己手上一枚纯金戒指抹下来,硬要送给吴妻。吴妻心肠软,没要戒指,却答应回去劝老公不要再追究陆健责任。谁知,吴富仍然回绝了妻子的枕边风,坚决不替凶手开脱罪责。
为了救老公,胡莉亲自上阵了。她知道吴富是个孝子,又开始尝试从他老母亲身上打开缺口。
案发后不久,胡莉买了补品、衣服、鞋子和2000元钱送给吴富的老母亲,接着又泪眼朦胧地哀求老人家帮忙劝说儿子放过陆健。并许诺:只要吴富向警方证明陆健不是带人去砍杀,而只是去劝架的,吴富的医疗费全部由她负担,另外,再送上几十万元补偿款,让吴家从此脱贫致富。
仁慈心善的吴富母亲也不愿儿子与实力强大的陆家为敌,便答应说服儿子。
果然,第二天,老母亲端来鸡汤看望住院的儿子。一再劝说儿子放陆健一马,拿一笔补偿款算了。
亲戚的话可以不理,妻子的话可以不听,可老母亲的劝导,让吴富思想开始剧烈斗争。最后,他答应母亲:不再紧逼陆健兄弟俩。
吴富住院治疗一个半月,伤愈出院时。胡莉急 忙让弟媳阳萍拿来8万元支票,支付了吴富所有的医疗费。
吴富被法医鉴定为左手掌肌腱断裂、掌骨骨折:右膝韧带断裂、股骨开放性骨折,属重伤伤残,成了一个手不能提、双腿瘸拐的残疾人。
2005年8月16日,胡莉与律师来到吴富家里协商:只要吴富能替她老公证明是血案发生后才到的现场,并劝阻杀手们不要砍杀他和程明的,她愿意拿一大笔钱给吴富。让吴富和家人以后衣食无忧。
女律师也劝说:陆家愿意用钱来补偿是件好事。如果吴富答应,一家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如果吴富不答应,陆健坐了牢,吴富可能一分钱补偿都得不到。吴母也劝儿子:人都残废了,要笔钱算了。
当时,吴富也非常矛盾:陆健一贯依仗自己钱多势力大,欺压别人,他真的希望看到法律严惩这个恶人,替自己出口恶气。可是,惩处了陆健,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实惠呢,自己现在伤残严重,不能做事挣钱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以后日子怎么过下去呢?
那天,他内心好一番激烈斗争后,一咬牙,提出:给50万元补偿,他就翻供。否则,只有任事态发展。
当即,他们签订了协议:一、吴富写材料交给刑警队和检察院,证明陆健的“清白”;二、陆家拿50万元现金一次性补偿给吴富;三、吴富拿了50万元后,不得再纠缠此事,更不能追究陆家、胡成家的医疗和民事赔偿责任:四、吴富负责劝说朋友陈忠改变证词。
协议达成的当晚,吴富就得到了陆家送来的50万元现金和2条中华香烟。按照律师的意图,他也写了一份“真实”情况反映材料。当晚,他还拿着阳萍送来的另两条中华香烟贿赂另一个证人陈忠,也让他写了一份伪证证词。
8月21日,刑警正在紧锣密鼓地追捕陆健兄弟俩,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竟然将“真实”情况的材料送到了刑警支队和区检察院。他俩惊人一致地翻供说:以前给刑警录口供时讲了假话,现在良心发现,不想冤枉陆健了。陆健是清白的,那些杀手不是陆健带来的,陆健也没有说“给老子整(杀)”这句话,陆健两兄弟是事后才到现场的,他们没有动手砍人!
死者程明的父母原来几乎每天都找民警追凶索赔,2005年9月以后,他们也得到了胡莉送出的50万元“缄口费”,不再给警方施压了。
刑警们和检察官们接到吴、陈二人的伪证材料后,觉得问题非常严重,再次询问二人,并指出作伪证的严重性。可二人坚定地说:以前,说了假话,现在良心发现,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所以说出了真相。
法不容情,严惩之后众说纷纭
这两个重要证人突然翻供后,案件变得异常复杂。
就在刑警和检察官忙着辨别吴富、陈忠的证词真伪时,2005年10月,在外逃亡了半年的陆健一身轻松地回到了重庆,并洋洋自得地来到沙区刑警支队“说明真相”来了。
他声称:因为害怕受牵连,才跑出去躲藏。他是案发后才到的现场,自己也不认识那些杀手。现在来公安机关,不是投案自首,而是来说明当时的情况。
陆健的口供与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的翻供惊人地一致。好像这起血案与他毫无关系。公安机关很无奈,在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前,只得对陆健取保候审。
公、检、法机关忙碌了大半年的追凶、取证、审查,被吴富这个“真实”材料一忽悠,竟然显得苍白多余和无关紧要。一个惊天血案眼看就要被凶手和受害人、证人的私下勾兑而化解得毫无痕迹:一场严肃、公正的法律事件眼看就要被金钱交易亵渎和掩盖,凶手也会因此逍遥法外。
就在陆健被取保候审3个月后,陆洪也被警方在云南捉获归案。他也自称自己只是在现场劝架,没有参与打杀行动,与受害人吴富的翻供相印证。
案件移送至主办此案的重庆市检察院第一分院,检察官游中立仔细审查、分析材料后发现,案件原有的证据体系足以证明陆健、陆洪的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却突然从强烈要求惩处陆家两兄弟到完全替二人开脱罪责,怎么会出现这么蹊跷的事呢?
显然,这是经过精心串通和特别“交易”后,敌对双方才形成这么惊人一致的口供。吴富及陈忠具有作伪证的重大嫌疑。
检察机关迅速启动侦查监督程序,将吴富、陈忠涉嫌作伪证的线索提供给市公安局立案侦查。
2007年2月1日,市局刑警总队对吴富、陈忠立案侦查。在强大的政策攻势和心理压力下,吴富终于向刑警供述了交易内幕,并承认自己不懂法、想得到巨额补偿才这么做的。
不懂法就可以藐视法律?!为了巨额补偿就能掩盖事实真相和颠倒黑白?!
这是一桩性质非常严重、妨碍司法公正的伪证罪案件。市公安局刑警总队查明真相后,立即报请检察院对作伪证的吴富、陈忠实施逮捕。同时,将主凶陆健、陆洪两兄弟也拘押逮捕。
精心编造的伪证被识破后,市检察院第一分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将陆健、陆洪推上了审判台。2007年7月底,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陆健、陆洪有期徒刑各10年,胡成也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为得巨款忽悠法律的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也没逃脱法律的惩处。2007年7月3日,二人涉嫌伪证罪,被沙区法院判处4个月拘役,尝到了坐牢和失去自由的痛苦滋味。
吴富被判刑后,在重庆引起巨大反响,人们一直在热议这个被金钱击倒的可怜小人物。
有人骂吴富是见利忘义、要钱不要尊严的无耻之徒,没有一丝男人的骨气和脊梁,不值得同情!
有人说吴富是个可悲又可怜的法盲,他本来是个受害者,完全可以通过法律为自己讨还公道,也可以为自己获得正当的经济补偿。不应该私下勾兑,跟戕害自己的人合作。
也有人说,吴富不应该成为千夫指的罪人。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受害者、可怜虫。家里的贫困令他没法挺起脊梁做人,为了全家人的日子好过些,他付出的代价也够沉重的——终身残废以及失去4个月的自由(坐牢)!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其实,对这样的弱势群体应该宽容,不应该严惩。
在这场争论中,重庆犯罪学专家、重庆华之岳律师事务所主任田华岳分析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七条规定: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因为吴富后来的伪证材料,陆健被取保候审,吴富的行为构成了涉嫌伪证罪。
法律之所以要追究吴富制造伪证的行为,是因为他的行为对司法审判造成了干扰。司法部门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对其伪证予以调查、核实,从而造成了司法资源的浪费。尤为严重的是,制造伪证行为可能导致法庭对案件作出误判,背离司法公正,后果极为严重。因此,对于制造伪证行为,不但应当依法追究责任人的法律责任,而且应当依法给予从重处罚,这既是打击伪证犯罪、为刑事审判与公正司法排除干扰的需要,同时也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则提出的要求。
(责编:吴为)
今年7月中旬,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躲着不见任何人的吴富接受了我的独家采访。他袒露了自己在金钱与法律、正义与谎言面前艰难抉择的内幕和真实感受。
突发血案,口供锁定恶富豪
今年44岁的沙区下岗职工吴富依靠没日没夜地开出租车养家糊口。70多岁的老母亲、读高中的儿子以及多病无业的妻子依靠他生存。
2005年5月5日下午,吴富开着出租车在街边等生意时,突然看见邻居胡成在路边饭店吃饭,便上前索要他欠自己的750元钱。胡成感到吴富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账,有损自己面子,便恼火地拒付欠账。吴富不服气,两人就争吵、抓扯成了一团。路过此地的吴富的朋友程明、陈忠见状,急忙上前劝解。
当时,两人都受了一些轻微小伤。可性格暴躁的胡成非常愤怒,觉得自己栽了大面子。
当天下午,胡成就打电话给姐夫陆健,求他出面替自己出这口恶气。
陆健是青北街一个拥有近亿元资产的摩配和塑料制品大老板。财大气粗的陆健笼络了很多黑道上的“朋友”,当地人没有谁敢得罪他。
他一出面,一场骇人听闻的血案就在当晚爆发,吴富和劝架的程明都没逃过劫难。
当晚10点40分,吴富与程明、陈忠三人在一起喝了啤酒后正准备回家。突然,吴富接到胡成打来询问他们在哪里的电话,胡成说想来解决下午的纠纷。吴富以为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胡成可能想和解此事,便答应在青北街信用合作社门口等他。
晚上11时左右,一辆豪华黑色奔驰和一辆桑塔纳轿车驶来。从奔驰车上第一个下来的是面带杀气的陆健,跟在他后面的是他的堂弟陆洪和小舅子胡成。
吴富急忙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跟陆大老板打招呼。突然,从陆健背后闪出来的胡成扑到吴富面前,“叭、叭”就是两耳刮子,然后凶狠狠地骂道:“你下午不是很凶吗,现在还敢跟老子逞能不?”被打懵了的吴富还没弄明白咋回事,从桑塔纳轿车里冲出来6个黑衣平头的男子,呼啦啦地从报纸里抽出雪亮的砍刀。只听陆健喊了一声“给老子往死里整”,6个暴徒就围着吴富和程明,一阵劈头盖脸地疯狂砍杀,两人当场倒在血泊之中,撕心裂肺地惨叫。
当时,身中30多刀的吴富因失血过多出现创伤性休克,只有一丝气息。程明也被砍成了血人,喷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很快,程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亡的时候,距他25岁生日只有8天时间!
陈忠见势头不对,撒腿狂奔,逃离了现场,也逃脱了死神的召唤。
歹徒们围着吴福、程明砍杀了五六分钟,见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陆健听见有人喊打110(报警),便喊了一声“闪人(躲闪)”,就带着胡成、陆洪和那群黑衣杀手坐上两辆轿车,扬长而去……
暴徒离开后,民警和救护车很快就赶来了。当时,身中30多刀的程明已经死亡,吴富经过第三军医大学附属医院三天三夜的紧急抢救,挣脱了死神,但是手脚却从此残废了。
血案惊动了重庆警方,案发当晚,沙区刑警支队紧急立案,开始追缉凶手。陆健如惊弓之鸟,急忙带着20多万现金开始在外逃亡躲藏。其堂弟陆洪也闻讯潜逃。胡成在第二天到刑警队投案自首,并掩盖陆健两兄弟,承担了全部罪责。
两个鲜活的人、家中的顶梁柱,眨眼之间就死的死、残的残了!程明的妻子、父母,吴富的妻子、母亲,全都跪倒在公安机关门前,哭诉呼号,强烈要求严惩恶人陆健及其一帮杀手。
5月8日,昏迷的吴富刚苏醒,刑警就录了他的口供,锁定了主凶陆健、陆洪、胡成3人。此后,5月9日和13日,神志完全清醒的吴富又两次向刑警举报:是陆健指挥杀手们制造的这起血案,而且详细叙述了陆健现场高喊“给老子整(杀)!”等细节。强烈要求刑警缉拿凶手,还自己一个公道。
同时,另一位当事人陈忠也向办案刑警证实,是陆健开车带人来制造的这起血案。
重重劝阻,接受贿买作伪证
财大气粗的陆健潜逃后,其老婆胡莉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死者伤者家属的哭闹、民怨公愤的汹涌、警方多次上门的追查,都令胡莉心焦、胆寒。这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暗地里开始想方设法“拯救”自己的老公。
她寻求朋友帮忙,可这么严重的杀人事件,没人敢为她老公“扎起”(撑腰);寻找亲友相助,亲友们也爱莫能助;最后,她只好花高价请了两个律师相助。其中一个女律师为她出谋划策:若要免去陆健两兄弟的牢狱之灾,只有让当事人吴富闭口或翻供,否则,这起命案被判刑的绝不止他兄弟胡成一人!
胡莉按照她获得的良策,很快就对吴富开展了一轮又一轮的劝降瓦解工作。
血案发生的第4天,胡莉就派吴富的一名亲戚当说客,到医院劝吴富息事宁人,只要吴富更改口供,他需要什么,随便提出来,陆家一概满足。可吴富一口拒绝了。
胡莉不死心,没过两天,又指派胡成的老婆阳萍和堂哥带着2万元现金、提着水果和各种营养品,来医院安抚吴富。一见面,阳萍就抹泪哀求:“吴哥,咱们都是邻居啊,我老公肯定是活不成了……希望你在作证时,不要再把我姐夫陆健和堂兄陆洪牵扯进去了……”其堂哥也在一旁请求吴富适可而止,不要树敌太多。
吴富很气恼地说:“他们郎舅3人杀人时为啥不顾惜我们是邻居呢?我不稀罕你们这些东西,你们拿走吧!除非我死了,才不会再指证他们了!”胡成老婆和堂哥见吴富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只好灰溜溜地拿着东西走了。
吴富难以攻下,胡莉决定从他老婆身上找突破口。
阳萍找到吴富的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老公可能要被枪毙,自己才20多岁就要守寡了,哀求吴妻劝劝老公放陆家兄弟一马,不要再给警方施压了,不然家族就会坍塌了。说着,阳萍还将自己手上一枚纯金戒指抹下来,硬要送给吴妻。吴妻心肠软,没要戒指,却答应回去劝老公不要再追究陆健责任。谁知,吴富仍然回绝了妻子的枕边风,坚决不替凶手开脱罪责。
为了救老公,胡莉亲自上阵了。她知道吴富是个孝子,又开始尝试从他老母亲身上打开缺口。
案发后不久,胡莉买了补品、衣服、鞋子和2000元钱送给吴富的老母亲,接着又泪眼朦胧地哀求老人家帮忙劝说儿子放过陆健。并许诺:只要吴富向警方证明陆健不是带人去砍杀,而只是去劝架的,吴富的医疗费全部由她负担,另外,再送上几十万元补偿款,让吴家从此脱贫致富。
仁慈心善的吴富母亲也不愿儿子与实力强大的陆家为敌,便答应说服儿子。
果然,第二天,老母亲端来鸡汤看望住院的儿子。一再劝说儿子放陆健一马,拿一笔补偿款算了。
亲戚的话可以不理,妻子的话可以不听,可老母亲的劝导,让吴富思想开始剧烈斗争。最后,他答应母亲:不再紧逼陆健兄弟俩。
吴富住院治疗一个半月,伤愈出院时。胡莉急 忙让弟媳阳萍拿来8万元支票,支付了吴富所有的医疗费。
吴富被法医鉴定为左手掌肌腱断裂、掌骨骨折:右膝韧带断裂、股骨开放性骨折,属重伤伤残,成了一个手不能提、双腿瘸拐的残疾人。
2005年8月16日,胡莉与律师来到吴富家里协商:只要吴富能替她老公证明是血案发生后才到的现场,并劝阻杀手们不要砍杀他和程明的,她愿意拿一大笔钱给吴富。让吴富和家人以后衣食无忧。
女律师也劝说:陆家愿意用钱来补偿是件好事。如果吴富答应,一家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如果吴富不答应,陆健坐了牢,吴富可能一分钱补偿都得不到。吴母也劝儿子:人都残废了,要笔钱算了。
当时,吴富也非常矛盾:陆健一贯依仗自己钱多势力大,欺压别人,他真的希望看到法律严惩这个恶人,替自己出口恶气。可是,惩处了陆健,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实惠呢,自己现在伤残严重,不能做事挣钱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以后日子怎么过下去呢?
那天,他内心好一番激烈斗争后,一咬牙,提出:给50万元补偿,他就翻供。否则,只有任事态发展。
当即,他们签订了协议:一、吴富写材料交给刑警队和检察院,证明陆健的“清白”;二、陆家拿50万元现金一次性补偿给吴富;三、吴富拿了50万元后,不得再纠缠此事,更不能追究陆家、胡成家的医疗和民事赔偿责任:四、吴富负责劝说朋友陈忠改变证词。
协议达成的当晚,吴富就得到了陆家送来的50万元现金和2条中华香烟。按照律师的意图,他也写了一份“真实”情况反映材料。当晚,他还拿着阳萍送来的另两条中华香烟贿赂另一个证人陈忠,也让他写了一份伪证证词。
8月21日,刑警正在紧锣密鼓地追捕陆健兄弟俩,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竟然将“真实”情况的材料送到了刑警支队和区检察院。他俩惊人一致地翻供说:以前给刑警录口供时讲了假话,现在良心发现,不想冤枉陆健了。陆健是清白的,那些杀手不是陆健带来的,陆健也没有说“给老子整(杀)”这句话,陆健两兄弟是事后才到现场的,他们没有动手砍人!
死者程明的父母原来几乎每天都找民警追凶索赔,2005年9月以后,他们也得到了胡莉送出的50万元“缄口费”,不再给警方施压了。
刑警们和检察官们接到吴、陈二人的伪证材料后,觉得问题非常严重,再次询问二人,并指出作伪证的严重性。可二人坚定地说:以前,说了假话,现在良心发现,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所以说出了真相。
法不容情,严惩之后众说纷纭
这两个重要证人突然翻供后,案件变得异常复杂。
就在刑警和检察官忙着辨别吴富、陈忠的证词真伪时,2005年10月,在外逃亡了半年的陆健一身轻松地回到了重庆,并洋洋自得地来到沙区刑警支队“说明真相”来了。
他声称:因为害怕受牵连,才跑出去躲藏。他是案发后才到的现场,自己也不认识那些杀手。现在来公安机关,不是投案自首,而是来说明当时的情况。
陆健的口供与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的翻供惊人地一致。好像这起血案与他毫无关系。公安机关很无奈,在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前,只得对陆健取保候审。
公、检、法机关忙碌了大半年的追凶、取证、审查,被吴富这个“真实”材料一忽悠,竟然显得苍白多余和无关紧要。一个惊天血案眼看就要被凶手和受害人、证人的私下勾兑而化解得毫无痕迹:一场严肃、公正的法律事件眼看就要被金钱交易亵渎和掩盖,凶手也会因此逍遥法外。
就在陆健被取保候审3个月后,陆洪也被警方在云南捉获归案。他也自称自己只是在现场劝架,没有参与打杀行动,与受害人吴富的翻供相印证。
案件移送至主办此案的重庆市检察院第一分院,检察官游中立仔细审查、分析材料后发现,案件原有的证据体系足以证明陆健、陆洪的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却突然从强烈要求惩处陆家两兄弟到完全替二人开脱罪责,怎么会出现这么蹊跷的事呢?
显然,这是经过精心串通和特别“交易”后,敌对双方才形成这么惊人一致的口供。吴富及陈忠具有作伪证的重大嫌疑。
检察机关迅速启动侦查监督程序,将吴富、陈忠涉嫌作伪证的线索提供给市公安局立案侦查。
2007年2月1日,市局刑警总队对吴富、陈忠立案侦查。在强大的政策攻势和心理压力下,吴富终于向刑警供述了交易内幕,并承认自己不懂法、想得到巨额补偿才这么做的。
不懂法就可以藐视法律?!为了巨额补偿就能掩盖事实真相和颠倒黑白?!
这是一桩性质非常严重、妨碍司法公正的伪证罪案件。市公安局刑警总队查明真相后,立即报请检察院对作伪证的吴富、陈忠实施逮捕。同时,将主凶陆健、陆洪两兄弟也拘押逮捕。
精心编造的伪证被识破后,市检察院第一分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将陆健、陆洪推上了审判台。2007年7月底,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陆健、陆洪有期徒刑各10年,胡成也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为得巨款忽悠法律的受害人吴富、证人陈忠也没逃脱法律的惩处。2007年7月3日,二人涉嫌伪证罪,被沙区法院判处4个月拘役,尝到了坐牢和失去自由的痛苦滋味。
吴富被判刑后,在重庆引起巨大反响,人们一直在热议这个被金钱击倒的可怜小人物。
有人骂吴富是见利忘义、要钱不要尊严的无耻之徒,没有一丝男人的骨气和脊梁,不值得同情!
有人说吴富是个可悲又可怜的法盲,他本来是个受害者,完全可以通过法律为自己讨还公道,也可以为自己获得正当的经济补偿。不应该私下勾兑,跟戕害自己的人合作。
也有人说,吴富不应该成为千夫指的罪人。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受害者、可怜虫。家里的贫困令他没法挺起脊梁做人,为了全家人的日子好过些,他付出的代价也够沉重的——终身残废以及失去4个月的自由(坐牢)!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其实,对这样的弱势群体应该宽容,不应该严惩。
在这场争论中,重庆犯罪学专家、重庆华之岳律师事务所主任田华岳分析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七条规定: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因为吴富后来的伪证材料,陆健被取保候审,吴富的行为构成了涉嫌伪证罪。
法律之所以要追究吴富制造伪证的行为,是因为他的行为对司法审判造成了干扰。司法部门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对其伪证予以调查、核实,从而造成了司法资源的浪费。尤为严重的是,制造伪证行为可能导致法庭对案件作出误判,背离司法公正,后果极为严重。因此,对于制造伪证行为,不但应当依法追究责任人的法律责任,而且应当依法给予从重处罚,这既是打击伪证犯罪、为刑事审判与公正司法排除干扰的需要,同时也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则提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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