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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画珈
作者介绍：
管燕草，2001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艺术硕士（MFA），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戏剧家协会会员，现任上海淮剧团编剧。荣获第六届上海“文化新人”提名奖、第二届上海“文广新人”奖。出版了《一个高三女生的日记》等10部长篇小说，以及中短篇小说集《靠近我》。曾在《中国作家》《上海文学》《钟山》等国内主要文学刊物上发表数十篇中短篇小说和《蒲松龄和狐仙》，《寻画记》等戏曲剧本。大型神话歌舞剧《火焰山之故地重游》由公安部金盾艺术团演出。电影《青梅》由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
1
我，今年已经33岁了，是一家企业的老总，公司的规模并不大，如果需要评估一下的话，资产在千万左右，这是我经过数年的拼搏之后才拥有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似乎都被归于比较成功的那一类男人，或者用现在社会上的话说，叫做“青年才俊”。我的生活和事业看起来不缺什么，至少我绝对不缺很多人缺少的：钱。但我知道，我真的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确切地说，是缺少一个人——一个会对我嘘寒问暖的女人——一个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的女人——一个被我视作生命另一半的女人！不要以为我没有努力过，我曾经动用一切亲戚、朋友关系为了寻找到她，最牛摆的一次，我一天相了五次亲，见了六个女孩，因为其中有个女孩还顺道带了她的一个女同学来，大有“买一送一”的嫌疑（对不起，原谅我这个很不恰当的比喻）。即便是我这样“努力”，半年后，我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原因并非是她们不漂亮、不温柔、不知书达理，而是我发现这些女孩有意无意间均对我的公司、我的资产、我公司的经营状况很感兴趣！
真是活见鬼了！
这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联想——似乎，在选老公和追求物质的问题上，她们更看重的是后者，我忽然感觉到了自己很悲哀，我真的不想沦为“穷得只剩下钱”的那类人。
我的秘书小张，在这里必须解释一下，大家千万别误会，他虽然是我的秘书，但绝不是我的小蜜，因为他和我一样，同是男人，并且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小张曾经很卖力地给我介绍过女孩，他一面向我保证外加发誓绝对不把我的事业情况泄露给对方，一面却又将他的嫡亲妹妹、远房表妹，甚至是他老婆的表妹统统介绍给我，这让我感觉索然无味，仿佛在我的恋爱中还搀杂了另一层攀亲沾故的意味。于是我开始渐渐地感到失望，我甚至懒得再在相亲上浪费时间，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花费在了工作上。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买本书—— 一本卡通书，书名叫做《公主和公主》，原因是我在网络上看到封面、介绍和网友对它的评论，我被它吸引了，萌生了购买的欲望，却连着走了两家书店都没能买到。其实《公主和公主》讲述了一个很简单的童话故事，但让我很着迷。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有喜欢看卡通书的习惯，家里也收藏了不少，但我的这个喜好却从没在下属或者同事们的面前暴露过，因为我能够想象他们知道后惊讶的眼神，尤其是张秘书一定会咧开他那张足以塞进一只臭鸭蛋大小的嘴巴。
走进书店，我直接走到了动漫柜台前，林林总总的漫画书立即冲击着我的眼球，我找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我所想要买的《公主与公主》，正当我又一次失望地想要离去时，插在书架子上的一本书引起了我的注意，确切地说，是书脊上的字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的仅有五个字《公主与公主》，我欣喜地从书架上取下了书。
只用了一秒钟，我便确定这正是我花了些时日要找的卡通漫画书，虽然封面的一角有点小小的破损，但不留神是发现不了的，这点小瑕疵根本无法影响我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咦”的声音，我不禁回过头去，于是我看到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孩站在我的身旁，她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一套淡粉色的职业套装，一看就知道是某公司的白领。她的目光正定格在我手中的卡通书上。
她发现我将目光投向了她，露出一个十分礼节性的微笑，说道，请问你是在哪里找到这本书的？我也正在找它。
我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将手指向了书架，回答道，就在这上面。
女孩向我道了声感谢，便开始寻找了起来，我也帮着她一起找。遗憾的是，五分钟过去了，我们依然一无所获，我甚至把柜台内的服务小姐找来了，小姐最后也只能耸了耸肩告诉我们这本书最近卖得很不错，已经脱销了。说着服务小姐就径直离去了。
我看着女孩眼眸中掠过的失望的眼神，不知怎地心中竟然微微一动，我将手中的卡通书向她递了过去。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既然我们只找到这一本书，那你就把它买了吧。
女孩摇了摇头，说，它是你的，我知道你也想买它。
我一愣。
女孩从我的表情中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她说，你不要否认，适才我见你把它捧在手里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你也一定和我一样找了它很久。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可以再多走几爿书店，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先拿去吧。
女孩也朝我露出了一个微笑，说，这句话正巧是我想跟你说的。
女孩长得并不算十分漂亮，更称不上“惊艳”，但却很是清秀，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眼眸，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微笑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一个小小的酒涡始终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的脸颊上，我很难用言语描述面对这样的微笑内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对于她的固执我不再多说什么，只能请她留下手机号码，这样方便我在其他书店找到这本书时通知她，她倒很是大方地把她的电话告诉了我，没有其他女孩子的扭扭捏捏。
就这样，在走出书店之后，我们便分开了。然而，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个下午之后，女孩的模样和她的那个微笑便常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难道人与人之间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真的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吗？好感、喜欢、讨厌、没感觉……在瞬间就产生了，有时连自己都无能为力吗？我渐渐地感到了困惑。
3
在以后的两天里，我一下班就往不同的书店里跑，为的就是找到《公主与公主》。遗憾的是，我依然没有收获，可是想再次见到那位女孩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一个黄昏，我鼓起了勇气拨打了她留给我的手机号码，听着电话铃响起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些许紧张，然而铃声一直在响着，没有人接听。在过了将近1分钟以后，我失望地将电话听筒从耳畔挪开了，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只听她在说：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那柔柔的声音让我在一瞬间不知道怎样去回答。
喂，请问你是哪位？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我连忙开口说话了：你好，我是……我们上次在书店遇见过的，为了买那本《公主与公主》的卡通书，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对方没有一丝犹豫，回答道，记得，当然记得。
我问道，你，买到那本书了吗？在她没有回答之前我有些紧张，似乎生怕她告诉我她已经买到了一般。
女孩回答，还没有。
听着她的回答，我暗自松了口气，我说，我给你买到了，想交给你。
真的吗？女孩的言语中透出几分欣喜。
于是我约她午休的时候一起喝咖啡，她并没有拒绝。
随着约定时间一点一点的临近，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欢喜在我的心里弥漫了开来。
我是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咖啡馆的，我选择了一个能看到店门的靠窗的座位，我期翼着当她走进咖啡馆的第一秒钟便能发现她。我没有点饮料，只是小口地喝着柠檬水，我想等她来后再点。
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我看到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时候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差2分钟，看来她是个很遵守时间的人，这点和我似乎不谋而合。和上次不同的是，她穿的不再是套装，而是一件很休闲的T恤，蛮淡的蓝色，下身穿了条牛仔裤，长发很自然地披垂在肩头，还戴了一枚棕色的发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女孩的打扮——大方而不刻意，感觉很舒服。
看着她走向我，我悄然地站起了身，并将对面的那个沙发座位替她拉开了，她看着我的动作，给了我一个微笑，低低地说道，谢谢。
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瞬间感觉到心里有些暖暖的。我回答，不用。
在她坐下的那一刹那，我嗅到空气中多了一种很清新的香水味道，我知道那一定是她所喜欢的味道。
到了该点单的时候，她要了一杯柳丁汁，而我叫了杯拿铁咖啡。柳丁汁是用那种细细长长的玻璃杯装盛着的，透过玻璃，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里面的液体，给人一种单纯的感觉。
我看着她轻轻地拆开了包裹在吸管外的包装纸，把吸管放进了玻璃杯中，她无声地呷了一口，在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我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我想把她优雅地喝着柳丁汁的模样记在心里。为了掩饰我从她身上无法挪开的目光，在这期间我喝了口咖啡。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卡通书《公主与公主》，递向了她，我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很冒昧地把你约出来。
她摇了摇头说，不，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害你这么上心,你辛苦了。
我连忙摇头说，不不，不辛苦。
她看着我，忽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我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好像很客气。
我点了点头，说，太过客气，让人感觉有点假。
是的。她很直率地回答。
她拿过《公主与公主》，一边翻看着，一边问我，你已经看完了吗？
我“嗯”了一声，问道，你一定知道《公主与公主》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吧？
她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向了我的脸，说道，一个出生于贫苦家庭的女孩，她虽然没有钱，但却积极而努力地生活着，任何磨难都打不垮她。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男孩，两人相爱了，女孩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却最终得知男孩不是别人，正是王子，而王室已为王子与邻国的公主定下婚事，有意思的是公主与女孩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于是女孩决定离开，而王子却告诉她他爱的人只有她一个，即使公主和她有一样的容貌……
我接着她的话说道，因为在王子的心里，她就是他的公主，是他要宠爱一辈子的公主。
她听着我说完，良久，说，是啊，这是每个女孩心中的梦想，这大概也就是这本书能卖得火爆的缘故。
我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可惜，这只是给孩子们看的一个卡通故事，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感情太少了——没有功利，没有贪欲，没有人性一切丑陋的东西，有的只是爱。
她点了点头说，于是它成了现代人的梦想。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我怎么从你话语中听到了几分遗憾和无奈呢？
我一愣，我也没有想到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这似乎不像我行事的风格，在公司里我从不会跟人说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仿佛和他们在一起能谈论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女孩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沉默，她开口打破了这一份寂静，她问我，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什么？我问道。
她指了指《公主与公主》，说道，我是说这本书。
我“哦”了一声，回答，在书店里。
哪一家？她依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
我很自然地回答，书城。
她没有追问是哪家书城，而我并不想告诉她眼前的卡通书正是那天我买下的那本，若不是因为这本书，我想今天我和她是不可能坐在一起喝咖啡的。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穿了一件套装。我有意岔开了话题。
她说，是的，因为我是利用工作空闲的时间跑去书城的。然后她又补充了一下：我工作的公司离开书城很近，就在马路对面，是一家外贸公司。
听着她的话，我心头稍稍一愣，我忽然想起我的公司最近要与一家跨国外贸公司——欣欣公司洽谈一笔大业务，一直在都做着这方面的签约准备工作，而欣欣公司就在书城的附近，我随口地问了句，你公司的规模大吗？
她说，还好。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谈论工作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问她，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吗？
她的眼里掠过了疑问的神色。
我接着说道，觉得你应该是在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
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说，你看人还蛮准的嘛。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看，我们喝了好一会儿的咖啡，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我一愣，心中不由想道，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忘记呢？总不能在下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我说的第一句话仍然是“你好”啊，也许我们可以叫着彼此的姓名，我对我的疏忽向她表示了抱歉，然后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她，她告诉我她叫安安——虽然这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可是，我却会将它牢牢地记在心里。
午休的时间总是比较短暂的，到了下午的工作时间我们都要回各自的公司上班，所以不得不分开。在临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她忽然又一次对我表示了感谢，并告诉我其实这两天她也去逛过几家书店，为的仍然是买这本书。她没有把话说下去。
我说，可我把它买到了。
她看着我，带有几分开玩笑性质地问我，这书真的是你买到的吗？不会是你把你自己的那本给我了吧？
我当即否定了，她这才安心地收下了。原本我想开车送她去单位上班的，但她却拒绝了，于是我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是瘦弱的，是那种让男人的保护欲望油然而生的女孩。
回到公司时，张秘书正手捧一本厚厚的文件夹站在经理室的门外，见我来了，便连忙迎了上来，关切地询问，经理，你今天午休的时间好像特别长。
我问道，难道我平日午休的时间特别短吗？
张秘书“呵呵”地笑了，他说，是啊，你平时很卖力的，工作起来简直就像是拼命三郎，你常把饭叫到办公室里一边工作一边吃。对了，我刚才还打过你两通手机，可你都没有接听。
我低低地说了句“是吗”，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看荧幕，上面的确有两个“未接电话”的显示，我说，哦，大概是在外面吃饭，太嘈杂，没听见。
张秘书在一个劲儿地点头。
其实，在走进咖啡馆以后，我就把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我不想有人打扰到我和她。
我一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边想着张秘书刚才的话，也许正如他说的那样，工作填满了我的全部时间，“午休”对我而言，也成为了不能放过、必须充分利用的工作时间。然而，今天，能和她平静地坐在一起喝咖啡，让我有了一种恬静的享受。
张秘书是跟在我身后走进经理室的。待我在转椅上坐下后，他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我，他说，这是我起草的和欣欣外贸公司的合作意向书和合同，请你过目，另外，我已经和他们联系好了，他们下周有时间可以跟我们见面。
我翻看着合作意向书，布置起了张秘书工作：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是个女孩，在书城对面的外贸公司工作，名叫安安。
张秘书奇怪地问我，书城对面的外贸公司？知道公司的具体名称吗？
我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秘书很低声地说了句，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我仔细地听了听，才终于听清楚他在嘀咕什么：书城附近的公司那么多，这不是在大海里捞针吗？
我问道，怎么，有难度？
张秘书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回答：没有，没有，我这就去查，经理关照的嘛。张秘书停顿了下，又问我，经理，这个安安……她跟我们公司的业务有关系吗？莫非，她很重要？
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我需要她的一切相关资料。我说道。过了一小会儿，我又补充道，你把调查对象相对集中在中层或者中层以下的职员。
张秘书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哦”。
在他临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我又补充了一句：尽快把结果告诉我。
张秘书应了句：好的，你交代我办的事情就请尽管放心吧。
其实，交代他去做的事情没有一次是让我完全放心的，他办事过程中总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常常让我始料不及，我之所以还用他，是因为他总算还是有那么点办事能力的。
果然，两个小时以后，张秘书又一次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他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兴奋！我知道他一定有所收获了。
只听他开口说道，经理，搞定了，我已经把书城附近的外贸公司来了个地摊式搜查。
我回答了他两个字：很好！
张秘书听我这么一说，得意的表情不禁从眼眸中流露了出来，他说，经理，我搞到了这几家公司中层以下、包括中层的“安安”的资料。
说着，他向我递来一张纸，上面一共罗列了八位名叫“安安”的女性，她们都来自不同的公司，其中有部门的总管，也有普通的职员，然而在年龄这一栏里却没有一位符合中午与我见面的女孩，不是年龄大得离谱，就是太年轻。
张秘书见我没有说话，便说道，经理，安安这个名字利用率比较高了点，我随便一查就查出八个，这还只是中层以下的呢，如果范围再宽泛些，还要不得了了，不过，好在我在那些公司还有点人脉，让朋友帮了点忙……
我打断了他，我说，你办得不错，我知道了。
张秘书听我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只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你忙。”便全身而退了。
原本想对安安多一些了解，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4
几天过去了，我没有和安安有任何联系，但我时常会想到她，总觉得忽然打电话给她有点奇怪，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我和她之间除了《公主与公主》外，还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
黄昏的时候，我下了班，一身疲倦地走出办公室，当站在办公大楼的玻璃门前时，我呆住了，原来外面正在下着雨，马路已经全都湿了，很多行人因为没有带雨具，不得不在雨中加快脚步。
我没有原由地忽然想到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带雨具？若是没有带，那么她现在会怎样……
我到车库里将自己的轿车开了出来，虽然并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但这对我并不难，我没有犹豫地将车往书城的方向开去。好在书城离开我的公司不算远，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车程。
当我把车开到书城附近时，我拿出了手机，想了一会儿，拨通了她的电话。
不一会儿，她那柔柔的好听的声音响起在了我的耳边，她说，喂？
我说，你好，我是……
我正想着如何简明扼要地介绍自己，她便接着我的话说道，嗯，我知道。
我想她一定是把我的电话号码输入到她的手机里了，其实我也一样，我不仅把她的号码存储进手机里，还牢记在了脑海中。
我说，外面下雨了，很大。
她一愣，我从电话里她略微的停顿中听出来了，随后她说，是吗？我一直在工作，没有注意。
我“哦”了一声，问，带伞了吗？
她说，没有，刚才天还好好的，一点都没有下雨的迹象。
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雨伞。我说。
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问。
我回答道，我已经开车往书城方向赶了，你只需要把你公司的具体地址告诉我就OK了，我待会儿把车停到你公司的楼下。
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说道，我公司在沿街的大楼里，停车很困难，这样吧，“欣欣公司”你知道吗？
我一愣，欣欣公司我当然知道，正是我过几天要去谈合约的公司，我回答道，知道。
她说，那你就把车停到那边，我们公司跟欣欣公司的后门是相通的。
我说，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到，你不用着急，等你手头的工作完成后再下来吧，我等你。
是吗？那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她说。
我说，不着急，先挂了。
好，拜。她说。
我挂上了电话，又继续开了五分钟左右，便到了欣欣公司。
我坐在车里安静地等她，看着雨珠打落在车窗上，听着窗棂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我看到一个靓丽的身影出现了，我连忙下车，向她挥了下手，她看到我后，便朝着我站立的方向冒雨奔跑了过来，而我在同一时间则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看着她坐进车厢，我关上了车门，坐回到了车厢。
我侧过头打量着她，看到她的头发上有几颗雨珠，我从一侧的餐巾纸盒子中抽取出了几张，递给了她。
她一边说了句“谢谢”，一边接了过去，擦拭起了头发，看了我一眼说，你的头发也有些湿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的。
我将车开上了马路，本来和她说好先找家餐馆，一起吃晚饭，但在我将车子开过一家电影院时，她忽然侧过头很认真地看着电影院的门口，等我注意到这一点时，车子已经开过了，我问，怎么了？
她说，我看到《公主与公主》的电影海报了。
我想起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过的卡通大片《公主与公主》的上映预告，这样一想，我马上将车靠边停下了，并调转车子往电影院方向开去，这引起了马路上交通的短时间堵塞，不少司机都冲我按喇叭，我却丝毫不理会。
她看着我，又一次露出了微笑。
我说，是不是觉得我太莽撞了？
她摇了摇头，说，不会。
我把车开到了电影院门口，于是看到了大幅的电影海报，我侧过头，问她，一起看，好吗？
她轻声地“嗯”了一声。
5
我们捧着爆米花，喝着可乐，边吃边看电影，感觉有点像回到了幼稚园的时代，但却让我们乐此不疲。也许是因为正值黄昏，看电影的人不太多。电影制作得很不错，故事框架基本和卡通书上的差不多。
在看电影的时候，有那么几次，我悄悄地侧过头打量着她，她的表情很咔哇伊——好专注，还有淡淡的笑容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她的脸上，这样的表情让我很是着迷，有那么一次，在我偷看她的时候，她也恰巧看了我一眼，我们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撞击到了一起，这让我有些尴尬了。
但是我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
看完电影后，我们去了寿司店，吃了料理自助餐，我和她都是超喜欢吃日本料理的人，在吃寿司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最近工作压力是不是很大？
我一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自己一直掩藏得很好。
见我沉默着，她说，你这几天睡眠质量一定不高，脸色不怎么好。
我点头说，是，过两天要和一家公司去谈合作的事情，哦，就是你单位附近的那家欣欣公司。
那笔业务，对你很重要，是吗？她问我。
我点头。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她说，你一定行的，别担心。
我知道她是在鼓励我，然而，看着她的笑容，我仿佛在刹那间看到了一缕阳光。我说了句“谢谢”，心里充满了暖意。
6
在去欣欣公司谈判之前的那个夜里，我莫名地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我知道那笔业务对我和公司的重要性，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在乎，就越是放心不下。原本我想打个电话给安安，但犹豫了会儿，终于什么也没有做。
我多少有点无聊地登陆上了msn，发现网络上没几个朋友，安安给过我她的msn，我前几天就加过她了，而此时她的头像正黯淡着，没有上线，我点击开了与她的对话框，看着她上面的照片——依然绽放着甜美的笑容，我的手指悄然地抚摸过她的脸颊，思念在瞬间无可救药地如闸门一般被打开了。
于是，我在和她的对话框中键入了几个字：在吗？在干嘛呢？
写完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又不在网络上，怎么会回答我呢？等她上线的时候也许已经是明天或者更迟，明天与欣欣公司洽谈后我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想着，我下了线。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我拿过一看，屏幕上不断闪烁着的竟然是她的名字——安安，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我按下了接听的按钮，并开了口，我说，喂。
她说，是我。
我“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怎么，怎么会想到打电话……
我还没有说完，她便接着我的话说道，我看到了你在msn上的话。
我一愣：可是，你分明不在网络上……
我在，我在的，只不过隐身而已，可我刚要跟你说话，就看到你下线了。安安说道。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从来没有上网隐身的习惯，所以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我问她，你在哪里？
安安说，我在公司加班。
我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地说道，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安安沉吟了一小会儿，说道，那你过来吧。不过，坐地铁应该更快。
我完全明白安安的意思，她的公司离开地铁站顶多步行三分钟的路程。我说，好，我到站之前的五分钟电话你。
安安说，好，我们在地铁站里见面好了。
和安安约定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外套出门了。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想立刻见到安安的欲望是那般的强烈。
从我家坐地铁到安安公司顶多三十分钟了，如果开车的话，即使不堵车，也需要同样的时间。区别主要有两点，一是可以省下汽油费，二是坐别人开的车可以保持大脑完全的空白。何况，我出去的时段正好错开上下班高峰，地铁车厢内出奇的空，并能感受到有节奏的晃动。
我如约在到达站头前的五分钟给她打去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却让我不用下车，还说她会找到我。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我依然坐在座位上，没有挪动过，我安静地等待着，根本不去顾及地铁会把我载向哪里。直到一双淡黄色的女式皮鞋出现在我的眼前，是鞋跟不很高的那种，我的心像是有感应般地萌动了一下，我抬起了头，于是就看到了安安。
安安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长长的，给人感觉舒服和纯净。
我是在看到安安后笑的，我问她，我还好找吗？
安安点了点头说，是的，上车后，我才走到第二节车厢就看到了你。
也许这就是缘分，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嘴上却说道，说明我很乖。
安安“嘻嘻”地笑了。
我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让安安坐下的空座位了，我站起身，看了看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空座，问安安，我们是到那边坐，还是站着？
安安说，去那边吧。
我和安安并排地坐着，也许是因为安安很瘦，也或者因为她是女孩，她说车厢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为了不让她着凉，我和她互换了座位，后来，我索性把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漫无目的地乘坐着地铁，安安说一个人如果开车的时间长了，会有种慢慢和社会脱节的感觉，她建议有时间的话偶尔坐一下公共交通也很有趣，至少可以看到、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觉得安安说的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让我忘记心烦的事情，即使我们哪里也不去，即使就简单地做一件事情——乘坐地铁，即使我们之间没有语言，即使傻傻地任凭时间无声地从我们身边溜走。
安安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见她，我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在闲聊的过程中，我知道了安安毕业的大学、她偏爱吃的小菜、她喜欢的颜色、还有她习惯用的洗发水的牌子……
下车的时候，因为列车到站时瞬间的刹车，安安一时没有站稳，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安安的手，她的手凉凉的，但我很快就把热量传递给了她。
走出车厢，我们站在月台上，这时，安安才意识到什么，她要从我的手掌里抽回她的手，我也就很自然地放开了她。在这一刹那，我差点就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我想请安安做我的女朋友，想请她和我交往。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到嘴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和安安最终分手的地方是在末班地铁的车厢内，原本我是想将安安送回家的，但她拒绝了，她让我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还有工作。她体贴人的模样让我感觉到她似乎知道明天我要和欣欣公司谈判一般。
与安安分开后，我在心里发誓，无论明天的谈判结果如何，无论我的心情会变得怎样，我一定要把深藏在心底的话告诉安安。
7
第二天下午，我和张秘书很准时地来到了欣欣公司，秘书小姐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带我们去了公司的小会议室，告诉我们总经理和经理助理马上就到。我和张秘书就只能坐下耐心地等待，毕竟我所要面对的是家大公司，大公司就拥有大公司的派头，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的耳边蓦地响起了安安曾经跟我说过的那句话：你一定行的，别担心。这样想着，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张秘书的声音蓦地响起在了耳畔，经理，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我恍然，随口说了句，哦，没什么，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张秘书说，我觉得这次我们准备得这么充分，和他们签约应该没问题的。
此时，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一回头，欣欣公司的王总正走进会议室，我们互相握手、寒暄了片刻，便坐了下来，王总告诉我，合作的事宜已经董事会通过了，没问题了，他已经让助理去拿正式合同文本了，马上就可以签署。
听了他的话后，我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口响起几下敲门声，随即，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并将合同递给了王总，她说道，王总，这是你要的。
王总抬起了头，用颇为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她，然后将头转向了我们，说道，这是我的助理，上两个礼拜刚来就职的，给你们介绍一下。
在王总说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因为我看到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看上去是那般平静地站立着。
只听王总在说话：她叫安安。
我看着她向我伸出了白净的小手，并说道，你好，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工作上的联系，还请你多多指教。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
我感觉到张秘书推了我一把，我连忙醒悟了过来，也很礼节性地说道，不，应该说“请教”二字的人是我。说着，我伸出了手，和安安握在了一起，我无法想象这就是昨天晚上我牵过的那双冰凉冰凉的小手！
就在我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和欣欣公司签下了合同，期间我们双方都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对我来说，合同能够顺利地签署应该是件大喜事，而我却感觉到一种极大的失落，整颗心似乎都被掏空了一样，我真没有想到安安——我认识的安安——居然是欣欣公司的总经理助理！
工作完成之后，我和张秘书一路坐电梯到了公司的大堂，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张秘书奇怪地问了我两次：经理，你怎么了？我都没有搭腔。
走出欣欣公司的大门，张秘书去车库开车，我则站立着等他。
我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叫喊我名字的声音，一回头，见朝我跑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安安。
安安跑到我的面前，她问我，你怎么，好像走得有些匆忙？
我问道，怎么？合同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安摇头，看了我一小会儿，沉默着。忽然问我，你在怪我吗？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在欣欣公司工作吗？
我没有回答安安。我没有回答的原因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安安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愣愣地看着安安，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不知道眼前的她究竟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安安？如果是，她什么时候成了欣欣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如果不是，那眼前站立的这个女孩又是谁呢？
安安说道，你，一定是在怪我。
我仍然没有回答。其实我在心里想着，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说，可我认为我的身份和我的工作并不那么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我呢？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是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我说道。
其实，在我的心里，至少在今天之前，我差点就把安安当作了女朋友来看待，可是，今天之后，我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种关系来准确地界定我和她。
一声轿车喇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知道是张秘书已经将车停在公司门口了，他在催促我上车。
我礼貌地对她说道，对不起，我要走了。说着，我便回转过身，朝大门外走去。
身后的她忽然叫道，请等等。
我回过头，看着安安，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只听她说道，晚上，下班后，能见面吗？
我一愣。
她见我没有回答，轻轻地咬着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般问道，今天的事情你很介意吗？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我真的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情。
我看着她那双真诚而透出些许委屈的眼睛，心中一动，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安安见我沉默着，又说道，晚上六点我会在你送我卡通书的那家咖啡馆里等你，不见不散好吗？
又是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了起来。我说了句“先走了，拜拜”就离开了，把安安独自留在了身后。
坐进轿车的车厢内，张秘书似乎对我和安安谈话的内容很感兴趣，但我压根没有认真听他跟我说的话，我仍然在想着安安。我不明白安安怎么会摇身一变就成了欣欣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了呢？而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找一个高管之类的女强人做女朋友，我只想找个平凡、简单、温柔、贤惠，将来能成为我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的女人啊，一想到这些，我的头就痛了起来，我将脑袋无力地倚靠在了座位的靠垫上。
张秘书看了看我，也不再说话了。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8
然而，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晚上六点终究是要来临的，这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事。公司的员工早就下班了，只剩下我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充斥在耳边的是下午安安对我说的那句话：“晚上六点我会在你送我卡通书的那家咖啡馆等你，不见不散好吗？”
去？还是不去？这似乎成了比“生存还是毁灭”更难抉择的问题。
晚上七点，我来到了咖啡馆的门口，我妥协地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上天，若是她还在里面等着我，我自然会遇见她，若她不在，我也算是赴过约了，这样想着，我走进了咖啡馆。
我看到安安的地方正是上回我们坐过的座位——既能看到咖啡馆的入口，又邻靠着窗户。
我想安安一定在我进门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我，在我朝她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微笑在她的脸颊上绽放开了。
我无力地发现自己高高筑起的心理围墙在刹那间便有倒塌的危险，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形容她的笑容的语言——她的微笑就像桃花一样灿烂，是的，像桃花一样——看起来暖暖的，给人一种很贴心的感觉。
9
后来，我从安安的嘴里知道了她至今没有男朋友的原因——她太优秀了，很多男人根本就没有勇气去追她，有时
候去相亲，男孩甚至连面都不敢见，也许这正是她没有告诉我她的身份和工作的原因，而我是一个自认为很优秀的男人，总是怀疑女孩和我交往的初衷和目的，我想找的是一个平凡得愿意在家相夫教子的女人。
安安还告诉我，其实她知道那天我为她“买到”的《公主与公主》就是我自己的那本，是封面一角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小的破损出卖了我。
就这样，被归为不怎么受异性“欢迎”的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称为“剩男、剩女”的我们相遇了。不知为什么自从那次在咖啡馆见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安安。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短信是安安发来的，内容十分简单：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吗？
看着这条短信，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了……
作者介绍：
管燕草，2001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艺术硕士（MFA），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戏剧家协会会员，现任上海淮剧团编剧。荣获第六届上海“文化新人”提名奖、第二届上海“文广新人”奖。出版了《一个高三女生的日记》等10部长篇小说，以及中短篇小说集《靠近我》。曾在《中国作家》《上海文学》《钟山》等国内主要文学刊物上发表数十篇中短篇小说和《蒲松龄和狐仙》，《寻画记》等戏曲剧本。大型神话歌舞剧《火焰山之故地重游》由公安部金盾艺术团演出。电影《青梅》由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
1
我，今年已经33岁了，是一家企业的老总，公司的规模并不大，如果需要评估一下的话，资产在千万左右，这是我经过数年的拼搏之后才拥有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似乎都被归于比较成功的那一类男人，或者用现在社会上的话说，叫做“青年才俊”。我的生活和事业看起来不缺什么，至少我绝对不缺很多人缺少的：钱。但我知道，我真的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确切地说，是缺少一个人——一个会对我嘘寒问暖的女人——一个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的女人——一个被我视作生命另一半的女人！不要以为我没有努力过，我曾经动用一切亲戚、朋友关系为了寻找到她，最牛摆的一次，我一天相了五次亲，见了六个女孩，因为其中有个女孩还顺道带了她的一个女同学来，大有“买一送一”的嫌疑（对不起，原谅我这个很不恰当的比喻）。即便是我这样“努力”，半年后，我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原因并非是她们不漂亮、不温柔、不知书达理，而是我发现这些女孩有意无意间均对我的公司、我的资产、我公司的经营状况很感兴趣！
真是活见鬼了！
这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联想——似乎，在选老公和追求物质的问题上，她们更看重的是后者，我忽然感觉到了自己很悲哀，我真的不想沦为“穷得只剩下钱”的那类人。
我的秘书小张，在这里必须解释一下，大家千万别误会，他虽然是我的秘书，但绝不是我的小蜜，因为他和我一样，同是男人，并且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小张曾经很卖力地给我介绍过女孩，他一面向我保证外加发誓绝对不把我的事业情况泄露给对方，一面却又将他的嫡亲妹妹、远房表妹，甚至是他老婆的表妹统统介绍给我，这让我感觉索然无味，仿佛在我的恋爱中还搀杂了另一层攀亲沾故的意味。于是我开始渐渐地感到失望，我甚至懒得再在相亲上浪费时间，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花费在了工作上。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买本书—— 一本卡通书，书名叫做《公主和公主》，原因是我在网络上看到封面、介绍和网友对它的评论，我被它吸引了，萌生了购买的欲望，却连着走了两家书店都没能买到。其实《公主和公主》讲述了一个很简单的童话故事，但让我很着迷。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有喜欢看卡通书的习惯，家里也收藏了不少，但我的这个喜好却从没在下属或者同事们的面前暴露过，因为我能够想象他们知道后惊讶的眼神，尤其是张秘书一定会咧开他那张足以塞进一只臭鸭蛋大小的嘴巴。
走进书店，我直接走到了动漫柜台前，林林总总的漫画书立即冲击着我的眼球，我找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我所想要买的《公主与公主》，正当我又一次失望地想要离去时，插在书架子上的一本书引起了我的注意，确切地说，是书脊上的字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的仅有五个字《公主与公主》，我欣喜地从书架上取下了书。
只用了一秒钟，我便确定这正是我花了些时日要找的卡通漫画书，虽然封面的一角有点小小的破损，但不留神是发现不了的，这点小瑕疵根本无法影响我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咦”的声音，我不禁回过头去，于是我看到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孩站在我的身旁，她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了一套淡粉色的职业套装，一看就知道是某公司的白领。她的目光正定格在我手中的卡通书上。
她发现我将目光投向了她，露出一个十分礼节性的微笑，说道，请问你是在哪里找到这本书的？我也正在找它。
我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将手指向了书架，回答道，就在这上面。
女孩向我道了声感谢，便开始寻找了起来，我也帮着她一起找。遗憾的是，五分钟过去了，我们依然一无所获，我甚至把柜台内的服务小姐找来了，小姐最后也只能耸了耸肩告诉我们这本书最近卖得很不错，已经脱销了。说着服务小姐就径直离去了。
我看着女孩眼眸中掠过的失望的眼神，不知怎地心中竟然微微一动，我将手中的卡通书向她递了过去。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既然我们只找到这一本书，那你就把它买了吧。
女孩摇了摇头，说，它是你的，我知道你也想买它。
我一愣。
女孩从我的表情中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她说，你不要否认，适才我见你把它捧在手里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你也一定和我一样找了它很久。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可以再多走几爿书店，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先拿去吧。
女孩也朝我露出了一个微笑，说，这句话正巧是我想跟你说的。
女孩长得并不算十分漂亮，更称不上“惊艳”，但却很是清秀，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眼眸，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微笑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一个小小的酒涡始终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的脸颊上，我很难用言语描述面对这样的微笑内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对于她的固执我不再多说什么，只能请她留下手机号码，这样方便我在其他书店找到这本书时通知她，她倒很是大方地把她的电话告诉了我，没有其他女孩子的扭扭捏捏。
就这样，在走出书店之后，我们便分开了。然而，不知为什么自从那个下午之后，女孩的模样和她的那个微笑便常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难道人与人之间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真的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吗？好感、喜欢、讨厌、没感觉……在瞬间就产生了，有时连自己都无能为力吗？我渐渐地感到了困惑。
3
在以后的两天里，我一下班就往不同的书店里跑，为的就是找到《公主与公主》。遗憾的是，我依然没有收获，可是想再次见到那位女孩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一个黄昏，我鼓起了勇气拨打了她留给我的手机号码，听着电话铃响起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多少有了些许紧张，然而铃声一直在响着，没有人接听。在过了将近1分钟以后，我失望地将电话听筒从耳畔挪开了，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只听她在说：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那柔柔的声音让我在一瞬间不知道怎样去回答。
喂，请问你是哪位？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
我连忙开口说话了：你好，我是……我们上次在书店遇见过的，为了买那本《公主与公主》的卡通书，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对方没有一丝犹豫，回答道，记得，当然记得。
我问道，你，买到那本书了吗？在她没有回答之前我有些紧张，似乎生怕她告诉我她已经买到了一般。
女孩回答，还没有。
听着她的回答，我暗自松了口气，我说，我给你买到了，想交给你。
真的吗？女孩的言语中透出几分欣喜。
于是我约她午休的时候一起喝咖啡，她并没有拒绝。
随着约定时间一点一点的临近，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欢喜在我的心里弥漫了开来。
我是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咖啡馆的，我选择了一个能看到店门的靠窗的座位，我期翼着当她走进咖啡馆的第一秒钟便能发现她。我没有点饮料，只是小口地喝着柠檬水，我想等她来后再点。
透过落地的玻璃门，我看到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时候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差2分钟，看来她是个很遵守时间的人，这点和我似乎不谋而合。和上次不同的是，她穿的不再是套装，而是一件很休闲的T恤，蛮淡的蓝色，下身穿了条牛仔裤，长发很自然地披垂在肩头，还戴了一枚棕色的发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女孩的打扮——大方而不刻意，感觉很舒服。
看着她走向我，我悄然地站起了身，并将对面的那个沙发座位替她拉开了，她看着我的动作，给了我一个微笑，低低地说道，谢谢。
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瞬间感觉到心里有些暖暖的。我回答，不用。
在她坐下的那一刹那，我嗅到空气中多了一种很清新的香水味道，我知道那一定是她所喜欢的味道。
到了该点单的时候，她要了一杯柳丁汁，而我叫了杯拿铁咖啡。柳丁汁是用那种细细长长的玻璃杯装盛着的，透过玻璃，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里面的液体，给人一种单纯的感觉。
我看着她轻轻地拆开了包裹在吸管外的包装纸，把吸管放进了玻璃杯中，她无声地呷了一口，在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我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我想把她优雅地喝着柳丁汁的模样记在心里。为了掩饰我从她身上无法挪开的目光，在这期间我喝了口咖啡。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卡通书《公主与公主》，递向了她，我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很冒昧地把你约出来。
她摇了摇头说，不，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害你这么上心,你辛苦了。
我连忙摇头说，不不，不辛苦。
她看着我，忽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我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好像很客气。
我点了点头，说，太过客气，让人感觉有点假。
是的。她很直率地回答。
她拿过《公主与公主》，一边翻看着，一边问我，你已经看完了吗？
我“嗯”了一声，问道，你一定知道《公主与公主》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故事吧？
她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向了我的脸，说道，一个出生于贫苦家庭的女孩，她虽然没有钱，但却积极而努力地生活着，任何磨难都打不垮她。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男孩，两人相爱了，女孩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却最终得知男孩不是别人，正是王子，而王室已为王子与邻国的公主定下婚事，有意思的是公主与女孩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于是女孩决定离开，而王子却告诉她他爱的人只有她一个，即使公主和她有一样的容貌……
我接着她的话说道，因为在王子的心里，她就是他的公主，是他要宠爱一辈子的公主。
她听着我说完，良久，说，是啊，这是每个女孩心中的梦想，这大概也就是这本书能卖得火爆的缘故。
我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可惜，这只是给孩子们看的一个卡通故事，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感情太少了——没有功利，没有贪欲，没有人性一切丑陋的东西，有的只是爱。
她点了点头说，于是它成了现代人的梦想。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我怎么从你话语中听到了几分遗憾和无奈呢？
我一愣，我也没有想到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这似乎不像我行事的风格，在公司里我从不会跟人说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仿佛和他们在一起能谈论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女孩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沉默，她开口打破了这一份寂静，她问我，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什么？我问道。
她指了指《公主与公主》，说道，我是说这本书。
我“哦”了一声，回答，在书店里。
哪一家？她依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
我很自然地回答，书城。
她没有追问是哪家书城，而我并不想告诉她眼前的卡通书正是那天我买下的那本，若不是因为这本书，我想今天我和她是不可能坐在一起喝咖啡的。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穿了一件套装。我有意岔开了话题。
她说，是的，因为我是利用工作空闲的时间跑去书城的。然后她又补充了一下：我工作的公司离开书城很近，就在马路对面，是一家外贸公司。
听着她的话，我心头稍稍一愣，我忽然想起我的公司最近要与一家跨国外贸公司——欣欣公司洽谈一笔大业务，一直在都做着这方面的签约准备工作，而欣欣公司就在书城的附近，我随口地问了句，你公司的规模大吗？
她说，还好。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谈论工作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问她，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吗？
她的眼里掠过了疑问的神色。
我接着说道，觉得你应该是在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
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说，你看人还蛮准的嘛。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看，我们喝了好一会儿的咖啡，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我一愣，心中不由想道，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忘记呢？总不能在下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我说的第一句话仍然是“你好”啊，也许我们可以叫着彼此的姓名，我对我的疏忽向她表示了抱歉，然后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她，她告诉我她叫安安——虽然这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可是，我却会将它牢牢地记在心里。
午休的时间总是比较短暂的，到了下午的工作时间我们都要回各自的公司上班，所以不得不分开。在临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她忽然又一次对我表示了感谢，并告诉我其实这两天她也去逛过几家书店，为的仍然是买这本书。她没有把话说下去。
我说，可我把它买到了。
她看着我，带有几分开玩笑性质地问我，这书真的是你买到的吗？不会是你把你自己的那本给我了吧？
我当即否定了，她这才安心地收下了。原本我想开车送她去单位上班的，但她却拒绝了，于是我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是瘦弱的，是那种让男人的保护欲望油然而生的女孩。
回到公司时，张秘书正手捧一本厚厚的文件夹站在经理室的门外，见我来了，便连忙迎了上来，关切地询问，经理，你今天午休的时间好像特别长。
我问道，难道我平日午休的时间特别短吗？
张秘书“呵呵”地笑了，他说，是啊，你平时很卖力的，工作起来简直就像是拼命三郎，你常把饭叫到办公室里一边工作一边吃。对了，我刚才还打过你两通手机，可你都没有接听。
我低低地说了句“是吗”，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看荧幕，上面的确有两个“未接电话”的显示，我说，哦，大概是在外面吃饭，太嘈杂，没听见。
张秘书在一个劲儿地点头。
其实，在走进咖啡馆以后，我就把手机调到了“静音”状态，我不想有人打扰到我和她。
我一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边想着张秘书刚才的话，也许正如他说的那样，工作填满了我的全部时间，“午休”对我而言，也成为了不能放过、必须充分利用的工作时间。然而，今天，能和她平静地坐在一起喝咖啡，让我有了一种恬静的享受。
张秘书是跟在我身后走进经理室的。待我在转椅上坐下后，他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我，他说，这是我起草的和欣欣外贸公司的合作意向书和合同，请你过目，另外，我已经和他们联系好了，他们下周有时间可以跟我们见面。
我翻看着合作意向书，布置起了张秘书工作：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是个女孩，在书城对面的外贸公司工作，名叫安安。
张秘书奇怪地问我，书城对面的外贸公司？知道公司的具体名称吗？
我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秘书很低声地说了句，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我仔细地听了听，才终于听清楚他在嘀咕什么：书城附近的公司那么多，这不是在大海里捞针吗？
我问道，怎么，有难度？
张秘书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回答：没有，没有，我这就去查，经理关照的嘛。张秘书停顿了下，又问我，经理，这个安安……她跟我们公司的业务有关系吗？莫非，她很重要？
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我需要她的一切相关资料。我说道。过了一小会儿，我又补充道，你把调查对象相对集中在中层或者中层以下的职员。
张秘书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哦”。
在他临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我又补充了一句：尽快把结果告诉我。
张秘书应了句：好的，你交代我办的事情就请尽管放心吧。
其实，交代他去做的事情没有一次是让我完全放心的，他办事过程中总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常常让我始料不及，我之所以还用他，是因为他总算还是有那么点办事能力的。
果然，两个小时以后，张秘书又一次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他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兴奋！我知道他一定有所收获了。
只听他开口说道，经理，搞定了，我已经把书城附近的外贸公司来了个地摊式搜查。
我回答了他两个字：很好！
张秘书听我这么一说，得意的表情不禁从眼眸中流露了出来，他说，经理，我搞到了这几家公司中层以下、包括中层的“安安”的资料。
说着，他向我递来一张纸，上面一共罗列了八位名叫“安安”的女性，她们都来自不同的公司，其中有部门的总管，也有普通的职员，然而在年龄这一栏里却没有一位符合中午与我见面的女孩，不是年龄大得离谱，就是太年轻。
张秘书见我没有说话，便说道，经理，安安这个名字利用率比较高了点，我随便一查就查出八个，这还只是中层以下的呢，如果范围再宽泛些，还要不得了了，不过，好在我在那些公司还有点人脉，让朋友帮了点忙……
我打断了他，我说，你办得不错，我知道了。
张秘书听我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只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你忙。”便全身而退了。
原本想对安安多一些了解，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4
几天过去了，我没有和安安有任何联系，但我时常会想到她，总觉得忽然打电话给她有点奇怪，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我和她之间除了《公主与公主》外，还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
黄昏的时候，我下了班，一身疲倦地走出办公室，当站在办公大楼的玻璃门前时，我呆住了，原来外面正在下着雨，马路已经全都湿了，很多行人因为没有带雨具，不得不在雨中加快脚步。
我没有原由地忽然想到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带雨具？若是没有带，那么她现在会怎样……
我到车库里将自己的轿车开了出来，虽然并不知道她的工作单位，但这对我并不难，我没有犹豫地将车往书城的方向开去。好在书城离开我的公司不算远，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车程。
当我把车开到书城附近时，我拿出了手机，想了一会儿，拨通了她的电话。
不一会儿，她那柔柔的好听的声音响起在了我的耳边，她说，喂？
我说，你好，我是……
我正想着如何简明扼要地介绍自己，她便接着我的话说道，嗯，我知道。
我想她一定是把我的电话号码输入到她的手机里了，其实我也一样，我不仅把她的号码存储进手机里，还牢记在了脑海中。
我说，外面下雨了，很大。
她一愣，我从电话里她略微的停顿中听出来了，随后她说，是吗？我一直在工作，没有注意。
我“哦”了一声，问，带伞了吗？
她说，没有，刚才天还好好的，一点都没有下雨的迹象。
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雨伞。我说。
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问。
我回答道，我已经开车往书城方向赶了，你只需要把你公司的具体地址告诉我就OK了，我待会儿把车停到你公司的楼下。
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说道，我公司在沿街的大楼里，停车很困难，这样吧，“欣欣公司”你知道吗？
我一愣，欣欣公司我当然知道，正是我过几天要去谈合约的公司，我回答道，知道。
她说，那你就把车停到那边，我们公司跟欣欣公司的后门是相通的。
我说，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到，你不用着急，等你手头的工作完成后再下来吧，我等你。
是吗？那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她说。
我说，不着急，先挂了。
好，拜。她说。
我挂上了电话，又继续开了五分钟左右，便到了欣欣公司。
我坐在车里安静地等她，看着雨珠打落在车窗上，听着窗棂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我看到一个靓丽的身影出现了，我连忙下车，向她挥了下手，她看到我后，便朝着我站立的方向冒雨奔跑了过来，而我在同一时间则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看着她坐进车厢，我关上了车门，坐回到了车厢。
我侧过头打量着她，看到她的头发上有几颗雨珠，我从一侧的餐巾纸盒子中抽取出了几张，递给了她。
她一边说了句“谢谢”，一边接了过去，擦拭起了头发，看了我一眼说，你的头发也有些湿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的。
我将车开上了马路，本来和她说好先找家餐馆，一起吃晚饭，但在我将车子开过一家电影院时，她忽然侧过头很认真地看着电影院的门口，等我注意到这一点时，车子已经开过了，我问，怎么了？
她说，我看到《公主与公主》的电影海报了。
我想起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过的卡通大片《公主与公主》的上映预告，这样一想，我马上将车靠边停下了，并调转车子往电影院方向开去，这引起了马路上交通的短时间堵塞，不少司机都冲我按喇叭，我却丝毫不理会。
她看着我，又一次露出了微笑。
我说，是不是觉得我太莽撞了？
她摇了摇头，说，不会。
我把车开到了电影院门口，于是看到了大幅的电影海报，我侧过头，问她，一起看，好吗？
她轻声地“嗯”了一声。
5
我们捧着爆米花，喝着可乐，边吃边看电影，感觉有点像回到了幼稚园的时代，但却让我们乐此不疲。也许是因为正值黄昏，看电影的人不太多。电影制作得很不错，故事框架基本和卡通书上的差不多。
在看电影的时候，有那么几次，我悄悄地侧过头打量着她，她的表情很咔哇伊——好专注，还有淡淡的笑容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她的脸上，这样的表情让我很是着迷，有那么一次，在我偷看她的时候，她也恰巧看了我一眼，我们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撞击到了一起，这让我有些尴尬了。
但是我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
看完电影后，我们去了寿司店，吃了料理自助餐，我和她都是超喜欢吃日本料理的人，在吃寿司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最近工作压力是不是很大？
我一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自己一直掩藏得很好。
见我沉默着，她说，你这几天睡眠质量一定不高，脸色不怎么好。
我点头说，是，过两天要和一家公司去谈合作的事情，哦，就是你单位附近的那家欣欣公司。
那笔业务，对你很重要，是吗？她问我。
我点头。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她说，你一定行的，别担心。
我知道她是在鼓励我，然而，看着她的笑容，我仿佛在刹那间看到了一缕阳光。我说了句“谢谢”，心里充满了暖意。
6
在去欣欣公司谈判之前的那个夜里，我莫名地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我知道那笔业务对我和公司的重要性，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在乎，就越是放心不下。原本我想打个电话给安安，但犹豫了会儿，终于什么也没有做。
我多少有点无聊地登陆上了msn，发现网络上没几个朋友，安安给过我她的msn，我前几天就加过她了，而此时她的头像正黯淡着，没有上线，我点击开了与她的对话框，看着她上面的照片——依然绽放着甜美的笑容，我的手指悄然地抚摸过她的脸颊，思念在瞬间无可救药地如闸门一般被打开了。
于是，我在和她的对话框中键入了几个字：在吗？在干嘛呢？
写完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又不在网络上，怎么会回答我呢？等她上线的时候也许已经是明天或者更迟，明天与欣欣公司洽谈后我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想着，我下了线。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我拿过一看，屏幕上不断闪烁着的竟然是她的名字——安安，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我按下了接听的按钮，并开了口，我说，喂。
她说，是我。
我“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怎么，怎么会想到打电话……
我还没有说完，她便接着我的话说道，我看到了你在msn上的话。
我一愣：可是，你分明不在网络上……
我在，我在的，只不过隐身而已，可我刚要跟你说话，就看到你下线了。安安说道。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从来没有上网隐身的习惯，所以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我问她，你在哪里？
安安说，我在公司加班。
我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地说道，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安安沉吟了一小会儿，说道，那你过来吧。不过，坐地铁应该更快。
我完全明白安安的意思，她的公司离开地铁站顶多步行三分钟的路程。我说，好，我到站之前的五分钟电话你。
安安说，好，我们在地铁站里见面好了。
和安安约定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外套出门了。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想立刻见到安安的欲望是那般的强烈。
从我家坐地铁到安安公司顶多三十分钟了，如果开车的话，即使不堵车，也需要同样的时间。区别主要有两点，一是可以省下汽油费，二是坐别人开的车可以保持大脑完全的空白。何况，我出去的时段正好错开上下班高峰，地铁车厢内出奇的空，并能感受到有节奏的晃动。
我如约在到达站头前的五分钟给她打去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却让我不用下车，还说她会找到我。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我依然坐在座位上，没有挪动过，我安静地等待着，根本不去顾及地铁会把我载向哪里。直到一双淡黄色的女式皮鞋出现在我的眼前，是鞋跟不很高的那种，我的心像是有感应般地萌动了一下，我抬起了头，于是就看到了安安。
安安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长长的，给人感觉舒服和纯净。
我是在看到安安后笑的，我问她，我还好找吗？
安安点了点头说，是的，上车后，我才走到第二节车厢就看到了你。
也许这就是缘分，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嘴上却说道，说明我很乖。
安安“嘻嘻”地笑了。
我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让安安坐下的空座位了，我站起身，看了看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空座，问安安，我们是到那边坐，还是站着？
安安说，去那边吧。
我和安安并排地坐着，也许是因为安安很瘦，也或者因为她是女孩，她说车厢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为了不让她着凉，我和她互换了座位，后来，我索性把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漫无目的地乘坐着地铁，安安说一个人如果开车的时间长了，会有种慢慢和社会脱节的感觉，她建议有时间的话偶尔坐一下公共交通也很有趣，至少可以看到、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觉得安安说的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让我忘记心烦的事情，即使我们哪里也不去，即使就简单地做一件事情——乘坐地铁，即使我们之间没有语言，即使傻傻地任凭时间无声地从我们身边溜走。
安安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见她，我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在闲聊的过程中，我知道了安安毕业的大学、她偏爱吃的小菜、她喜欢的颜色、还有她习惯用的洗发水的牌子……
下车的时候，因为列车到站时瞬间的刹车，安安一时没有站稳，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安安的手，她的手凉凉的，但我很快就把热量传递给了她。
走出车厢，我们站在月台上，这时，安安才意识到什么，她要从我的手掌里抽回她的手，我也就很自然地放开了她。在这一刹那，我差点就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我想请安安做我的女朋友，想请她和我交往。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到嘴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和安安最终分手的地方是在末班地铁的车厢内，原本我是想将安安送回家的，但她拒绝了，她让我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还有工作。她体贴人的模样让我感觉到她似乎知道明天我要和欣欣公司谈判一般。
与安安分开后，我在心里发誓，无论明天的谈判结果如何，无论我的心情会变得怎样，我一定要把深藏在心底的话告诉安安。
7
第二天下午，我和张秘书很准时地来到了欣欣公司，秘书小姐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带我们去了公司的小会议室，告诉我们总经理和经理助理马上就到。我和张秘书就只能坐下耐心地等待，毕竟我所要面对的是家大公司，大公司就拥有大公司的派头，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的耳边蓦地响起了安安曾经跟我说过的那句话：你一定行的，别担心。这样想着，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张秘书的声音蓦地响起在了耳畔，经理，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我恍然，随口说了句，哦，没什么，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张秘书说，我觉得这次我们准备得这么充分，和他们签约应该没问题的。
此时，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一回头，欣欣公司的王总正走进会议室，我们互相握手、寒暄了片刻，便坐了下来，王总告诉我，合作的事宜已经董事会通过了，没问题了，他已经让助理去拿正式合同文本了，马上就可以签署。
听了他的话后，我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口响起几下敲门声，随即，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并将合同递给了王总，她说道，王总，这是你要的。
王总抬起了头，用颇为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她，然后将头转向了我们，说道，这是我的助理，上两个礼拜刚来就职的，给你们介绍一下。
在王总说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因为我看到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看上去是那般平静地站立着。
只听王总在说话：她叫安安。
我看着她向我伸出了白净的小手，并说道，你好，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工作上的联系，还请你多多指教。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
我感觉到张秘书推了我一把，我连忙醒悟了过来，也很礼节性地说道，不，应该说“请教”二字的人是我。说着，我伸出了手，和安安握在了一起，我无法想象这就是昨天晚上我牵过的那双冰凉冰凉的小手！
就在我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和欣欣公司签下了合同，期间我们双方都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对我来说，合同能够顺利地签署应该是件大喜事，而我却感觉到一种极大的失落，整颗心似乎都被掏空了一样，我真没有想到安安——我认识的安安——居然是欣欣公司的总经理助理！
工作完成之后，我和张秘书一路坐电梯到了公司的大堂，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张秘书奇怪地问了我两次：经理，你怎么了？我都没有搭腔。
走出欣欣公司的大门，张秘书去车库开车，我则站立着等他。
我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叫喊我名字的声音，一回头，见朝我跑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安安。
安安跑到我的面前，她问我，你怎么，好像走得有些匆忙？
我问道，怎么？合同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安摇头，看了我一小会儿，沉默着。忽然问我，你在怪我吗？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在欣欣公司工作吗？
我没有回答安安。我没有回答的原因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安安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愣愣地看着安安，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不知道眼前的她究竟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安安？如果是，她什么时候成了欣欣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如果不是，那眼前站立的这个女孩又是谁呢？
安安说道，你，一定是在怪我。
我仍然没有回答。其实我在心里想着，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说，可我认为我的身份和我的工作并不那么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我呢？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是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我说道。
其实，在我的心里，至少在今天之前，我差点就把安安当作了女朋友来看待，可是，今天之后，我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种关系来准确地界定我和她。
一声轿车喇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知道是张秘书已经将车停在公司门口了，他在催促我上车。
我礼貌地对她说道，对不起，我要走了。说着，我便回转过身，朝大门外走去。
身后的她忽然叫道，请等等。
我回过头，看着安安，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只听她说道，晚上，下班后，能见面吗？
我一愣。
她见我没有回答，轻轻地咬着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般问道，今天的事情你很介意吗？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我真的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情。
我看着她那双真诚而透出些许委屈的眼睛，心中一动，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安安见我沉默着，又说道，晚上六点我会在你送我卡通书的那家咖啡馆里等你，不见不散好吗？
又是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了起来。我说了句“先走了，拜拜”就离开了，把安安独自留在了身后。
坐进轿车的车厢内，张秘书似乎对我和安安谈话的内容很感兴趣，但我压根没有认真听他跟我说的话，我仍然在想着安安。我不明白安安怎么会摇身一变就成了欣欣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了呢？而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找一个高管之类的女强人做女朋友，我只想找个平凡、简单、温柔、贤惠，将来能成为我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的女人啊，一想到这些，我的头就痛了起来，我将脑袋无力地倚靠在了座位的靠垫上。
张秘书看了看我，也不再说话了。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8
然而，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晚上六点终究是要来临的，这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事。公司的员工早就下班了，只剩下我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充斥在耳边的是下午安安对我说的那句话：“晚上六点我会在你送我卡通书的那家咖啡馆等你，不见不散好吗？”
去？还是不去？这似乎成了比“生存还是毁灭”更难抉择的问题。
晚上七点，我来到了咖啡馆的门口，我妥协地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上天，若是她还在里面等着我，我自然会遇见她，若她不在，我也算是赴过约了，这样想着，我走进了咖啡馆。
我看到安安的地方正是上回我们坐过的座位——既能看到咖啡馆的入口，又邻靠着窗户。
我想安安一定在我进门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我，在我朝她走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微笑在她的脸颊上绽放开了。
我无力地发现自己高高筑起的心理围墙在刹那间便有倒塌的危险，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形容她的笑容的语言——她的微笑就像桃花一样灿烂，是的，像桃花一样——看起来暖暖的，给人一种很贴心的感觉。
9
后来，我从安安的嘴里知道了她至今没有男朋友的原因——她太优秀了，很多男人根本就没有勇气去追她，有时
候去相亲，男孩甚至连面都不敢见，也许这正是她没有告诉我她的身份和工作的原因，而我是一个自认为很优秀的男人，总是怀疑女孩和我交往的初衷和目的，我想找的是一个平凡得愿意在家相夫教子的女人。
安安还告诉我，其实她知道那天我为她“买到”的《公主与公主》就是我自己的那本，是封面一角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小的破损出卖了我。
就这样，被归为不怎么受异性“欢迎”的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称为“剩男、剩女”的我们相遇了。不知为什么自从那次在咖啡馆见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安安。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短信是安安发来的，内容十分简单：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好吗？
看着这条短信，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