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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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下雨,深宵读林语堂《大荒集》,想到“混沌”二字。
  世人作文多以线条勾画,如书家,我好用水墨,近禅者。每欲作文,胸中往往混沌一体,渐次行孕有物,龙凤麒麟乎,野马尘埃乎,山川河流耶,瓜果蔬菜耶,抑或花鸟虫鱼五谷六畜七星八珍。因混沌而入文章,写生写真里写心写意,究竟是怎样的山水风物,无从知晓,作文的趣味正在此间。
  药  苦
  药多苦,造物者借苦警心,教人惜爱肉身以久健康。若不然,终有苦头。人世到底有甜头,然甜头不可多尝,不得多尝,不能多尝。天地不仁。
  少年吃糖,中年服药,始尝人生苦味。
  人生识字忧患始。
  人生忧患吃药始。
  肉  身
  肉身宜俗养,方得富贵气。此圣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道。精神需雅趣,可脱烟火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天下肉身皆是俗物,脱不开生老病死。人间精神分得高低。
  那日读《楞严经》,卷八说得好:“是清净人,修三摩地,父母肉身,不须天眼,自然观见十方世界……宿命清净,得无艰险。”宋人方回诗道:
  一毫不敢昧苍天,生世明年七十年。
  自恨肉身无报答,日常饱饭夜安眠。
  回忆一个少女
  一个少女,骑自行车,温婉轻柔,白色的裙子斜靠在大架上。车轮辗转在地,发出辚辚的声音,轻得像小河的呢喃。风吹过,头发扬起,她走在竹林边的柏油路上。少年的眼睛亮了。
  奇  崛
  九华山。2017年9月19正午,峰高月明,透明。
  透明的月如损了半边的古玉盘,土沁在焉。月离太阳两丈余,淡云系着。山里芒花一片,触目白茫茫。初秋的沟涧有层雪意。雪意是白石,是山水,是芒花。停车,推窗远望,仿佛冬晨醒来,窗外飘雪,更像是早春轻薄之雪——桃花雪,轻轻的,薄薄的。
  早春轻薄之雪好看,轻薄如日本文学。一些日本文学行文轻薄如蝉翼,蝉翼里现禅意。近日看《枕草子》,轻以心性出,薄以灵性出,其妙处正在轻薄。寄轻薄以苦寒,偏偏不哭喊。
  山居饮酒,友人大醉,索纸笔,以地为案,不成书画。我索“奇崛”二字,果然奇崛,有酒气、怪气、乱气、神气在焉。
  《梦笔生花》跋
  晚饭。三条鲫鱼新鲜,在碟子里鲜活如生,实则熟透了。喝了杯黄酒,宣城的古南丰黄酒。瓶子上印的是“古南豐”,三字由简入繁,仿佛喝酒。饮茶是删繁就简,喝酒却化简为繁。黄酒下肚,又喝了杯红酒。酒意上来了。酒意者,诗意也。
  人不可不醉,不可大醉。归家,酒意不散,如烟似雾里看《梦笔生花》水墨,车前子来皖所赠,妙品,妙在花苞如笔,新生喜悦,心生喜悦。李白少时,梦见笔头上生花,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老车好意,送我吉兆也。
  酒风浩荡
  茶风要婉约,如溪流潺湲。酒风须浩荡,江河呼啸般最好,不善饮,却心慕不已。所谓痛饮,剧饮千杯男儿事。
  酒之优劣不论,酒风浩荡,山高水长。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此景可以痛饮,饮的是一卷山河。白云满地江湖阔,此时饮酒亦好,饮的是逍遥游。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究竟无哀乐,到底浩荡。
  大似后人
  逍遥游。庄子文章的妙处我以为在此三字。载道也罢,言志也罢,做不到逍遥游,也就没有烟霞,没有跌宕。己丑年辛未月,重读《庄子》,始知难逃匠气,索性不逃。匠气深了有将气,将气深了有士气。
  凡作文欲不似前人,凡作文欲大似后人。前人作文,后人吃苦,欲乘凉者,且去别人家大树底下。
  穿鼻子
  乡村教师走在路上,在田边停下。农人慢腾腾拉牛走上田埂,糊满泥巴的手在后襟上擦擦,从内袋掏出纸烟。两只红点一明一暗,忽闪忽灭,他们说着话。一人拿竹鞭,一人上衣口袋别有钢笔。
  背靛蓝色书包的小小少年,走在田埂上,顺河而下。一群孩子面无表情地前后相拥,彳亍而行。今天入学,乡下人谓“穿牛鼻子”。
  以钻子穿鼻,系上绳索,牛自此驯服,日落日息。
  黑色的黑板,白色的白纸,青色的青草,泥色的泥田,绿色的绿叶。乡村教师走过,一群孩子如鸟兽四散。
  少年挺背直腰,像树桩插在泥土里。黑色的茶壶盖头。一只黑鸟,站在树桩上,动也不动。
  苦竹峰
  朋友小女,念不清“胡竹峰”三字,每次说我的名字,听在耳里,总觉得是在喊“苦竹峰”。如今文章衣饭,也真是辛苦,尽管好的文章是不能辛苦的。尽管好的文章是不辞辛苦的。一团文气一团柔软,一团文气一团柔软的背后却需要写作者不辞辛苦。
  写作本是呕心沥血的事业,近来常觉疲惫,不敢太用功,转而读书,不能太苦竹峰。
  一  天
  天已大亮,先生高睡未起。日上三竿,先生依旧高睡未起。隔壁有人拖地,木椅子的腿脚与地板摩擦出“吱吱”的声音,像群猫嬉闹。窗外的老妪拖着身子,提着青菜,前面的小孙子活蹦乱跳。
  先生的梦醒了。
  没有烟,没有酒,先生看着窗外走过的影子。
  想做白日梦。天光刺眼,先生只好起床。
  夫人不急不缓地走着,先生在一侧。
  小湖里的野鸭红掌轻拨,先生想:鸭子是快乐的,你看它游来游去,自自在在。先生又想:鸭子是无聊的,只好一个人无聊地游来游去。
  大喜鹊在草地上走来走去,觅食,散步。小麻雀在电线杆上伫步,飞累了,歇一会儿。鸟犹如此,人何以堪。
  皖南腊月的一天,陽光很好,灿烂肆意在头顶咧嘴而笑,北风吹到身上,并不觉得冷。公园的花残了,草坪一片灰褐色,临岸的野葫芦枯了,像僧人的禅画。
  岸边柳树拖着丈来长干枯的穗子,和水中影子对望。玫瑰花、牡丹花、苦菜花早就开过。绿的只有树。绿树荫下,碎瓷片凌乱,昨夜有雨,树根处,泥土湿润。水面很静,一鸟掠过,击起鱼鳞般的波纹,不断漂荡,及至于无。人看了,心里快活。   笔  记
  时间不早,但我睡觉还早。躺在床头读《四十二章经》,书中有段话极好:
  佛问沙门:人命在几间?对曰:数日间。佛言:子未闻道。复问一沙门:人命在几间?对曰:饭食间。佛言:子未闻道。复问一沙门:人命在几间?对曰:呼吸间。佛言:善哉,子知道矣!
  人命在呼吸之间,好文章也在呼吸之间。文章成败,呼吸之间耳,稳住那口气,不能松下来。文人的积习,世间一切都有文章之道,世间一切皆是人生之道,这是我的痴。
  《四十二章经》里还说,学道的人像牛背重物,走在深泥中,非常疲倦了,不要东张西望,走出淤泥之后,才能休息。佛家的说法,从来不只是智慧,还有超脱。一个人有智慧并不难,超脱难。
  佛言:如人锻铁,去滓成器,器即精好。学道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净矣。我辈学文章之道,亦是学道人也,得学一辈子,庾信文章老更成。
  清  白
  齐白石有幅小品,题为《清白世家》,画白菜,画鲜菇,自辟笔路,线条清净,设色清净,有佛经之美,静对如一卷古人笔记。人间难得清白,清白世家好,清白为人好,清白饮食好,清白文章好。清是清楚,白是明白。文章写得清楚明白不容易,要真本事,要下苦功。这又是痴话了,好在痴话本是说给同道中人的。我辈写作者,众人拾柴,一起烤火,本就是痴人。正所谓: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窗外春光大好,天青云白,无数锦绣文章。
  忙  赋
  为赋新词强说愁,忙得没有为赋新词的心境,更遑论强说愁的心情。强说愁要闲,最起码要有闲情,没有闲情,最起码要有闲心,没有闲心,最起码要有闲趣。
  如今,闲人多,闲情少;闲情多,闲心少;闲心多,闲趣少。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两人者,苏东坡、张怀民。闲人并不少,大雪之夜的王子猷,湖心亭上的张岱与金陵人,隐居杭州孤山的林逋。
  现在没有闲人了,有闲的闲不住,无事生非终成困。
  闲人是痴人。友人痴迷围棋,某回外出,棋瘾难耐,上街访同好,遇到一个。不问姓名,不问身份,两人对弈3个小时,不告而别。这是当下的魏晋风度。日子是当下的好,风神是过去的好。过去的风神隔了一层,一隔味道出来了,一隔境界上来了,一隔怀想生成了。怀想似乎比憧憬高级,怀想的成本低。
  近日忙乱,只好怀想过去的闲散冲淡当下的忙乱。忙乱忙乱,一忙就乱,乱中出错。忙碌忙碌,越忙越碌,碌碌无为。无为很好,碌碌无为不好。人生虚幻,秦皇汉武也罢,唐宗宋祖也罢,现在只剩一片虚无。看《道德经》,读出时间上空的一声巨叹。老子明白一切“为”,不管為有为无,为大为小,都是“无”,都是空。都是空,都是空,都,是,空,你得填满它,活着的岁月,总有鸡零狗碎。
  木  石
  偶有文章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差不多是文人的通病或者说是文人的个性。我自己偶有文章之外,间或也买一点木头与石头之类把玩。不是大物件,却自娱自乐出好心境。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有闲钱,闲情只好搁置。闲情要闲钱做底子。
  过去买物件,不是木头就是石头。昨天下午,百无聊赖,把玩木石遣兴,想起《红楼梦》木石前盟的故事。
  神瑛侍者每天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天长日久,绛珠草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可惜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其五内郁结着一段不尽缠绵。后来神瑛侍者意欲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这里面有让人感动的一片殷殷之情。
  读《红楼梦》,读来读去,一情耳。年纪大了,人心麻木,越发无情,读读《红楼梦》,算是给情感补充养料。贾宝玉念念不忘“木石前盟”,最终抛下“金玉良缘”。以前曾替贾宝玉可惜过,现在年纪大了,心想,管他金玉不金玉。很多时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木与石来得踏实。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那些情感都过去了,只留下了一堆沉痛的文字,这是曹雪芹的福分,更是我们的福分。
  童  年
  陆续读过几首描写儿童生活的诗词,最喜欢“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一句。高鼎选写的人和事,为美好春光再添了生机与希望。那样的句子,仿佛一泓清凌凌的溪水展示它最初的模样。儿童诗里随处可拾童心童趣,读来温馨,会自然而然发出微笑。浮躁急切的功名利禄时代,需要安闲自定的心绪。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走出寂寞的困境,保持一份赤子情怀。周作人认为“倘若返本真,应学秋虫鸣”,回瞻自己的童年生活,试图恢复本性。童年、童趣和童戏,清纯且美好,童年的烦恼再多再大,也有欢喜的底色,成年后的快乐再多,随之而来的悲苦常常将其撞个粉碎。
  前几天读废名《五祖寺》一文,再三击节,几次沉吟。废名通篇写一个小孩子长大后对五祖寺怀有的美丽记忆和感情,其美丽若“一天的星,一春的花”。这是童真的美丽。
  磨盘灯
  在东湖村看见磨盘灯。
  磨盘灯,灯体罕见。中轴装有两个木盘,一大一小,两盘平行,形同磨盘,灯名由此而来。四周用红布遮挡,灯架上扎有五色花鸟、禽兽装饰,灯顶端有四角凉亭,舞动时,灯盘上可立人,手提花篮,在管弦锣鼓伴奏中随盘转动,口唱戏文,自由起舞。灯中有人推动磨盘轻轻转动,灯上人有唱有答。唱词多是徽调以及民间歌谣。人随盘转动而飘舞,疾步如飞,鼓乐飘扬,灯上百火齐明,千姿百媚,可谓花灯奇葩。
  每年正月初二始,至元宵节,东湖村举行磨盘灯会,请神祭祖、驱邪纳福,祈求太平。两百多年前,磨盘灯自江西引进安徽,以祝丰收年景。
  磨盘灯,人团圆,灯团圆,花好月圆。
  序跋癖   王羲之癖鹅。阮籍癖车。刘伶癖酒。隋炀帝癖女人。李清照癖赌。米芾癖石。李唐人癖牡丹。陶渊明癖菊。周敦颐癖莲。八大山人癖花鸟虫鱼。郑板桥癖男色。冯梦龙癖话本。蒲松龄癖传奇。闵老子癖茶。贾宝玉癖胭脂膏。鲁迅癖烟草。刘邕嗜痂成癖。
  海畔有逐臭之夫,可谓臭癖。兰荪蕙之芳,众人之好好,此乃香癖。《水浒》中“鼓上蚤”时迁,有偷癖;“小旋风”柴进,是好客癖;“黑旋风”李逵,有杀人癖。有人有自残癖,有人有服药癖,有人有小说癖,有人有大话癖。有人癖小脚,有人癖长辫。有人癖粉黛,有人癖须眉。有人癖旧时月色,有人癖得意尽欢。智者乐水是水癖,仁者乐山是山癖。
  我幼年恋母乳,有母乳癖。童年嗜甜,有糖果癖。少年爱书,有书癖。青年好色,有美癖。近年有序跋癖。序难写,容易过头。跋也难写,容易流俗。过头也罢,流俗也罢,不过头不流俗也罢,没有真性情,没有自说自话,就不是好序跋。
  顾亭林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序。
  胡竹峰道:我之患在好为己序。
  好文章
  文章是有味道的,酸甜苦辣咸亦是文章之味。文章以苦辣咸做底色,比酸甜走得远。酸不能多吃,甜也不能多吃,酸甜文章不能多写。
  我生活中喜欢甜食,写作上偏爱苦辣。苦不是真苦,辣也非真辣。人生苦中作乐,写作苦中作乐,能作乐就很好。文苦字涩,文辣字壮,这是我理想中的好文章。好文章不是人人都写得,好文章不是人人都读得,好文章是上一代的木石前盟,好文章是这一生的金玉良缘。人生苦短,多读好文章。譬如朝露,多写好文章。
  雉尾生与捧剑奴
  雉尾生之好在色,雄姿英發,华衣锦服,神采奕奕。倘或下点雪,看见雉尾生更好。想象雉尾生行在雪上如红梅映白,好个颜色,好在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灰色的衣服,灰色的瓦房,灰色的案板,灰色的器具,灰色的脸风尘仆仆,头顶绾一髻,双手捧剑,此人正是捧剑奴。捧剑奴,咸阳郭氏之仆。虽为奴隶,尝以望水眺云为事。遭鞭箠,终不改。后窜去。望水眺云里有我的少年。
  望水眺云不难,难在遭鞭箠而不改。诗心亦佛心,有金刚法力。后窜去则令人怀想。临行之际留诗云:
  珍重郭四郎,临行不得别。
  晓漏动离心,轻车冒残雪。
  欲出主人门,零涕暗呜咽。
  万里隔关山,一心思汉月。
  “万里隔关山,一心思汉月”句,有唐风,下笔正大浩荡。捧剑奴今存诗二首,一为《题牡丹》:
  一种芳菲出后庭,却输桃李得佳名。
  谁能为向天人说,从此移根近太清。
  一首无题:
  青鸟衔葡萄,飞上金井栏。
  美人恐惊去,不敢卷帘看。
  诗未必好,然“捧剑奴”三字佳妙,妙在“捧”之一字。举剑奴、持剑奴、携剑奴、佩剑奴、铸剑奴,生气是有了,却少了素然与肃然。素然里有肃然好,想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金玉奴。
  捧剑奴如紫砂壶,金玉奴是明青花。捧剑奴如墨,雉尾生是水。捧剑奴性阴,雉尾生纯阳。
  罗  聘
  诗酒文章自风流,罗聘好作鬼趣图。
  写幅丹青市上卖,老妻难为柴米醋。
  吉  祥
  从前人老派,信笺宣纸讲究,浅浅印上“平安”“如意”“吉祥”字样,双钩隶书,说写起字来喜气。喜气好,宋人邓忠臣有《考校同文馆戏赠子方兼呈文潜》一诗,并不见佳,但“人生可意乃吉祥”是大实话,也是大白话,看了受用。
  暑天深夜无事,读古人诗词,专挑有吉祥的字词:要把平夷心事,散作吉祥种子。吉祥满、十分芳酒。吉祥风动夜潮声。吉祥亭下万年枝。吉祥寺里千堆锦。吉祥亭、吉祥寺都是好名字。有人在九华山筑舍寄身,号为大吉祥堂。吉祥堂就好,“大”字多余了。吉祥无所谓大小。
  孤  山
  靖江城外孤山,为泰州境内唯一的山。山高不过百米,远望盈盈一丘土,若覆盆如卧兽。天下处处有山,他乡之山多连绵起伏,多相倚相扶。靖江孤山,一丘独立。此山之奇正在此间。
  2016年春月,初上孤山。来得山腰,见石坊“蹑云”二字,得明人笔意,亦有小品文风。
  蹑,踩踏之意,蹑云者,踏青云而上也。薛宝钗填柳絮词中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句。石柱上有明人赵应所撰楹联,惜岁月久远,字迹早已斑驳莫辨,好在前人有笔录:
  对此长江,左蠡烟波今宛在;
  位当绝顶,西湖风月定何如。
  上联里有凉意,有洞达,下联有几分晚唐诗风与晚明文章的疏淡。
  在蹑云坊盘桓再三而去,须臾到得山顶孤山寺。寺名为赵朴初题匾。三字若婴儿抱团,一片元气,一片烂漫。得打油诗一首:
  早市离城十里遥,孤山寺前香雾绕。
  不见儿童吹泥狗,东天早霞似火烧。
  孤山不孤,有山有树有石有苔有花有草有风有月有僧有俗,更有香火不绝。孤的是登山人。天不知其大,地不知其大,人只一点,何其小也,何其渺也。
  2016年夏月,再走孤山。是夜无一游人,寺门紧闭,数粒萤火点染树枝。没有风来,夜却凉着,入了古人所说的夜凉如水之境。远方灯火鲜亮,想起明代靖江县丞韦商臣夜登孤山写的《登孤山诗》:
  绝顶夜深衣袂冷,愁看北斗是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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