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很冷。
　　昨天刚下过雪，二宝的棉鞋踩在烂雪上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棉鞋裂了底，鞋面上有好几个洞，很快，鞋里面那双补了很多遍的破袜子就湿透了，冻到了里面那双小脚。
　　“元宝，我冷。”二宝吸着鼻涕，跺着脚说。
　　元宝把他抱起来，扔掉破鞋子，脱下自己的手套，套在二宝的脚上，再把二宝的小脚放在自己的怀里捂着。
　　“还冷吗？”元宝问。
　　“不冷了，嘿嘿。”二宝搂着元宝的脖子，笑一下，鼻涕吹出了个老大的泡泡。
　　元宝用袖子给二宝把鼻涕擦掉，捡起破袜子，抱着二宝走回桥洞的“家”。
　　“元宝，我的鞋。”二宝看着地上的鞋，提醒元宝。
　　“不要了。要过年了，我给你买双新的。”
　　“真的？”二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元宝把二宝放在桥洞里破棉絮堆上，湿袜子晾在桥洞外边，又从铺在桥洞里的稻草下翻出一把毛票，盖上塑料膜做的“门”，出去买鞋去了。
　　二宝趴在棉絮上，没有鞋，他不能跑出去玩。
　　元宝今年已经六十五了，二宝是五年前他在垃圾筒边捡来的。那是个温暖春天的清晨，单身流浪汉元宝想赶在垃圾车来收垃圾前，去垃圾筒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几个塑料瓶卖钱。那天，孩子就躺在垃圾筒边，两三岁的瘦弱小男孩，元宝刚看到他的时候，以为是个小尸体，吓了一大跳。他壮着胆，摸了摸孩子的鼻息，微弱，但还有，只是全身烫得厉害。
　　元宝把孩子抱回去，喂了两天白开水和抗生素，孩子居然醒过来了。元宝给孩子取个名叫二宝。
　　平日里，二宝端个小钢盆，在大街上讨钱，元宝就在后面不远处跟着。街上的商户都认得他，给他一块两块的，他拿到钱就乐滋滋地把钱交给元宝。
　　元宝抓着破棉絮玩，心里想着：有新鞋穿了，真好。
　　桥洞外盖的塑料膜被“哗”地掀开了，二宝抬起头，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探进头来。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钻进二宝的鼻子，二宝觉得鼻子很不舒服，连着打起喷嚏来。
　　“俊杰，是我们家俊杰，我们家俊杰闻到我的香水味会打喷嚏，从小就这样。”年轻女人嚷嚷着把二宝抱出桥洞，搂在怀里。
　　二宝完全被吓傻，不知什么时候桥洞外站了很多警察，还停了好几辆警车。
　　远远的，元宝被两个警察抓着手臂，手里还拿着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双新棉鞋。
　　“元宝！元宝！”二宝推开年轻女人，赤着脚大声叫着跑向元宝。
　　年轻女人身边的男人一把抓住他，抱起来：“别过去，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他是坏人。我们来接你回家。爷爷奶奶都在家里等你呢。”
　　二宝拍打着那人的脸：“你们才是坏人，那是我爸爸。”
　　男人不放手，二宝冲着元宝大喊：“元宝，爸爸，快来救我。”
　　元宝被警察控制着，挣扎了几下，动不了。
　　旁边，一个记者模样的女人拿着话筒采访一个警察：“朱局长，我们看到这次解救被拐儿童行动非常成功，您能透露这次行动的一些细节吗？”
　　警察清了清嗓子：“我们接到线报，这一带有人利用儿童进行乞讨，经过侦查，布控，我们从这个桥洞提取了两人的头发样本，进行DNA检测，发现两人无血缘关系。通过失踪儿童亲属DNA匹配，找到了孩子的亲生父母。”
　　所有人回警局做笔录。
　　二宝的妈妈给二宝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新鞋子是一双澳洲绵羊毛的雪地靴，又结实又暖和。二宝依旧闷闷不乐，坐在审讯室外的凳子上，眼睛不停望向审讯室的大门。
　　元宝不能算人贩子，他只是捡了一个人贩子以为活不成而扔掉的孩子，所以没有被收押，但作为流浪汉，他必须被遣送回家乡。
　　元宝从审讯室出来，二宝就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不放。元宝弯下腰，把红色塑料袋里的新棉鞋递给二宝：“二宝，跟爸爸妈妈回去过好日子。我会常去看你的。”
　　“他们说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南方，你有钱坐车吗？”
　　“有，我多捡几个塑料瓶就有了。”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二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爸爸妈妈带着二宝痛快地玩了几天，买的吃的玩的都是二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临回家的晚上，妈妈整理行李，想着那双廉价棉鞋回去应该不会穿的，就扔进垃圾桶。
　　二宝早上醒来，看到棉鞋在垃圾桶里，连忙捡出来，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对着棉鞋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元宝，你一定要来看我。”
　　史志鹏摘自《吴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