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代
　　地点：城里
　　人物：姐姐（46岁） 弟弟（36岁）
　　[弟弟家客厅。沙发旁有一个旅行用拉杆箱。
　　[弟弟抱着一只旧的梳妆盒从内室上。他把盒中的红本本
　　一一投入垃圾篓子。又把沙发几上一堆红红绿绿的证件
　　之类装进盒子。
　　弟弟：（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舒一口气）嗨！终于摆脱了
　　黄脸婆，终于摆脱了这个曾经的家。（一口饮尽，再
　　斟）摆脱了！摆脱了！哈……
　　[姐上，敲门。
　　弟弟：（没好气）敲什么敲，你不是有钥匙吗？还敲？门没
　　锁。
　　[姐推门入。
　　弟弟：姐，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姐姐：小芳告诉我了。唉，背着我，你们还是离婚了。
　　弟弟：姐，这未必不是好事嘛。
　　姐姐：你三十六岁，这是第三次离婚了。唉。姐劝了你们多少
　　次啊，劝你在婚姻这件事上要慎重，要珍惜这个家……
　　弟弟：姐，你尽心了。现在，既然我们作出了最后决定，这件
　　事，就让它过去吧。
　　姐姐：过去吧？别的不说，你儿子开始生活在单亲家庭了，这
　　也过得去吗？姐这里也没过去——我还是要问，我弟妹
　　小芳那么善良，那么贤惠，她错在哪里了？
　　弟弟：姐，感情这东东往往没有错和对的。我们离，就是感情
　　不合。
　　姐姐：怎么个不合了？说说你的一、二、三。
　　弟弟：霍，姐，你们学理工科的就这么理性，其实，感情这东
　　东很微妙，很朦胧，要说也说不清呢。
　　姐姐：少来这一套。我看你和小芳的离婚只有一个原因——那
　　就是你的感情不专一！我的判断没错吧？接下来要和谁
　　结合？是新来的那个小王秘书吗？（见对方摇头）不
　　是？那么是你的情人第几号？
　　弟弟：（油腔滑调，笑）哈！我姐也时尚了，情人还编号呢。
　　姐姐：那么多人都知道你有一堆情人，不是吗？我听着，
　　都为我们老张家难为情。
　　弟弟：（嘀咕）什么年代了，为这个难为情？娇情。说实
　　话，我还感到荣耀呢。
　　姐姐：你说什么？
　　弟弟：行了，姐，这次离婚，不像上两次，我可没坍老张
　　家的台。我这次是裸离。不是裸体，是“裸离”，
　　知道吧？除了几套随身衣服，这个房子，这个房子
　　里的一切，我都不要，这叫净身出户！姐，你弟弟
　　够有风度吧？
　　姐姐：你老板当大了，有钱了，够有风度啊。（注意到梳
　　妆盒）这个梳妆盒不是我妈的吗？这盒子是我爸临
　　终前托付给你的，里头装着我爸的那些证件。（抱
　　起盒子，难受）爸，妈，你们的儿子第三次离婚
　　了……也怪我这个姐姐没当好姐姐……
　　弟弟：（担心姐打开盒子）姐，我装拉杆箱里去。
　　姐姐：不，我看看。（打开盒子，惊讶）啊？这些……这
　　都是你的证件，那我爸的那些红本本呢？
　　弟弟：（用身体挡着垃圾篓子）姐……
　　姐姐：（发现篓子里的红本本）让开！（检看）这不是我
　　爸的吗？（一步步逼向弟弟）张、前、进！这是怎
　　么回事？你竟敢把爸的东西当垃圾一样扔掉！你给
　　我说清楚！
　　弟弟：（没退路了）姐，你啊，还这么认真。我爸去世多
　　年了，不加工资了，不评职称了，这些红本本还有
　　什么用啊，所以……
　　姐姐：所以它们就成了垃圾？张前进，我妈走得早，是
　　爸又当爹又当妈，千辛万苦把我们姐弟俩拉扯大，
　　你竟然……（委屈地无声抽泣）
　　弟弟：姐，别这样。这梳妆盒是我爸送我妈的生日礼物，
　　把我爸我妈都代表了嘛。我不会忘记我爸我妈的。
　　姐，你比我大十岁，是我的半个妈。姐，相信我，
　　我不会忘记的……
　　姐姐：你已经忘记了。
　　弟弟：我没有忘记爸妈的辛苦，没有忘记爸妈对我的好。
　　姐姐：可你忘记了爸对我们的期望。是的，爸不爱说话，
　　可他用他一生的作为，给我们树立了处世做人的榜
　　样。可你，竟然像垃圾一样……张前进，都是我老
　　张家的男人，你自己说说，能和爸比吗？
　　弟弟：（嘀咕）搞这么严肃干嘛呢。（白）姐啊，两个时
　　代，两代人，怎么比啊。
　　姐姐：那时候爸在厂里是骨干，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妈，忙
　　啊，累啊。可他努力跟上时代，用三年业余时间，
　　硬是在小学毕业的基础上起步，拿到了电大机械专
　　业的毕业证。不容易啊！
　　弟弟：我没考上大学，可后来我也努力过。（拿起一本
　　子）这是我的硕士学位证。
　　姐姐：硕士，你？你是硕士？（走向垃圾篓子）怎么不弄
　　一个博士当当？说，花多少钱买的假证？（把证扔
　　进垃圾篓子）
　　弟弟：（嘻皮笑脸）唉，就是瞒不了你。姐，都说附庸风
　　雅也算风雅么。
　　姐姐：没真经。（取几个红本本）看看吧，这是我爸的劳
　　模证——市级的，省级的，还有技术革新奖……
　　弟弟：我也有啊。（打牌一样一一甩出）营业执照，法人
　　证书……劳模是光荣，可那是给别人干，我开公司 　　是给自己干、给自己挣钱……再说了，等我把企业
　　再做大点，弄个省劳模不算难事吧。现在的劳模一
　　大半是企业家呢。（把姐手里一个红本拿过来看）
　　这是什么？
　　姐姐：这是爸的残疾军人证。
　　弟弟：这个好，拿着这个证上银行取款，到医院看病，到
　　车站买标都不用排队。（掏出几张闪光卡片打牌一
　　样甩在桌上）和平年代嘛，我只有银行VIP卡，机
　　场VIP卡……只要有钱，可以办各种各样卡，到什
　　么地方都不用排队。（拿起酒杯）就连这葡萄酒也
　　有酒窖会员卡，那高尔夫会员卡价值几十万……
　　（竟有点陶醉）
　　姐姐：姐弟是同一辈人，怎么也难于沟通呢？唉。（颓然
　　坐在沙发上）
　　弟弟：（拿起一本）这是什么？五好家庭奖证……我爸真
　　是……好玩……
　　姐姐：笑什么？这个证的后面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可
　　笑吗？
　　弟弟：说真的，我离婚，那目的也是为的夫妻恩爱，家庭
　　和睦。
　　姐姐：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后面是什么？是男人的责任
　　心。你想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两岁的孩
　　子，要想再组织一个家庭有多难吗？我是说，你为
　　小芳和你儿子的未来想过多少啊？
　　弟弟：想过啊。（甩卡）这是房产证，这是银行卡，都是
　　准备给小芳和我儿子的。这比五好家庭证实惠吧？
　　姐，我这个男人，也是有责任心的，不是吗？姐，
　　社会发展了，标准也不同嘛。（在卡片堆里找着什
　　么）我还有……
　　姐姐：够了。你这一堆卡，一堆证，你所有的这些其实只
　　是同一个东西，那就是——钱。你觉得爸爸这些光
　　荣是可以用钱来折算和对比的吗？
　　弟弟：我就说不可比嘛。这叫敲锣卖糖，各入一行。
　　姐姐：至少有一样是可比的。你说这房产证和银行卡是给
　　小芳和你儿子的，是吧？
　　弟弟：是啊，这银行卡上的钱足够把我儿子培养到大学毕
　　业。姐，我够意思了吧？
　　你说这是钱，钱怎么了？如果我不给钱，小芳会接
　　受孩子吗？不会吧。
　　姐姐：我爸会接受。
　　弟弟：我爸？姐，今天你怎么了，又比上了我爸。
　　姐姐：坐下，听我说。我爸养到你二十八岁，他要了人家
　　一分钱吗？
　　弟弟：什么人家人家的，我不是他儿子吗？
　　姐姐：（从口袋拿出一个蓝色本子）这个本子是爸让我收
　　藏的，爸说等到你四十岁时再给你。可是，今天，
　　得知你第三次离婚，看见我爸被你扔进垃圾篓子，
　　我决定提前把它交给你。为的是让你和我爸爸比一
　　比责任心，比一比人的价值！
　　弟弟：（接看）领养证……这？
　　姐姐：是领养证。我爸和你爸当年是战友。你爸牺牲之前
　　牵挂着家里的孩子……
　　弟弟：孩子……
　　姐姐：那个孩子就是你。那一年，你也是两岁。你妈急病
　　去世，你被临时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那个亲戚
　　家孩子多，没能力收养你，所以你爸临死放心不
　　下……（音乐）在这个真实的故事里，没有房产
　　证，没有银行卡，只有义无反顾，只有一诺千金，
　　只有人间真情！
　　弟弟：爸！（抱住老张的那些本本）
　　姐姐：（音乐止）把你的东西收拾好。
　　弟弟：姐，这老房子是老张家的祖产……
　　姐姐：姐今天只带走老张家一样东西——就是我妈的这个
　　梳妆盒，还有我爸的这些没用的红本本。（整理，
　　抱起盒子）我走了。
　　弟弟：姐姐……
　　姐姐：姐再说一句话。以后，再别像刚才那样和爸爸比。
　　时代是变了，社会是发展了，可有些东西是不能变
　　的，因为那是值得我们永远尊敬，永远珍惜的。有
　　了这些东西，一个人才有正气，才能高贵。再见。
　　弟弟：姐，姐……我还是你弟弟吗？
　　姐姐：（点头，抹泪）……
　　弟弟：姐，那你把梳妆盒留下吧！
　　姐姐：……
　　弟弟：因为，因为我是老张家的男人呀！
　　[定格。《父亲》音乐起。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