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杏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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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5月进入雨季以后,整座城市细雨绵绵。院子里的杏树结出小小的青色果子,沈多夏每次放学回家,都会经过那里,看一眼杏子是否长大。从下雨之后,杏子上总是挂着雨滴,看着馋人,她偷偷摘一个尝过,还很酸涩。
  从前,外婆还在的时候,总会在这个时节摘些小杏子泡在瓦罐里酿成杏子酒。外公最喜欢喝这种酒,喝再多也只有微微的醉意。
  只是4年前,外婆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酿杏子酒了。杏子到六七月成熟以后,变得黄灿灿的,吃起来糯糯的甜。沈多夏会来摘,隔壁的许棠冬也会来摘。
  今天春天,沈多夏放学后,见外公站在杏树下,一脸哀愁。她知道他是想念外婆了,他忽然问她,知不知道杏子酒是怎么酿的。
  沈多夏木讷地摇头,外公叹了口气。那时候她突然决定,今年要偷偷酿一坛杏子酒,惊喜地送到外公面前,所以她去找许棠冬商量。
  许棠冬17岁,笑起来干净爽朗。他对沈多夏一直很好,还偷来他妈藏在床底下的陶罐和他爸的白酒,殷切地送到沈多夏面前。
  那天放学后,沈多夏趁外公打盹的时候,摘了好些青杏,然后试着回忆外婆酿酒的方法,把青杏洗干净放在陶罐的酒里,然后密封盖子。
  “藏在哪里好?”沈多夏说,“我家是没地方藏,会被外公发现。”
  “我家也不行,会被我爸闻见。”许棠冬说。
  沈多夏思来想去,跟许棠冬决定把酒藏在后山的竹林里。两人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挖了一个洞把陶罐埋起来。
  那天以后,沈多夏和许棠冬每天晚上放学后,都会跑去竹林里看一眼,确保没有被采竹笋的人发现。他们像同时守着一个秘密,如同藏在陶罐里的酒慢慢发酵。
  02
  沈多夏和许棠冬算得上青梅竹马,两人从幼稚园就认识了。
  沈多夏喜欢他,是后知后觉的。那是刚上高一那年,她没跟许棠冬分在同一班,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她竟然有些想念他,放学后见他和别的女生一起走,也会闷闷不乐。班上的同学们开始写情书了,也有人偷偷恋爱,她才恍然懂得,她对许棠冬的这种感情是喜欢。
  这种喜欢一旦萌芽,就会迅速壮大,有长成参天大树的势头。她会关注许棠东几点出门,穿了什么衣服,有没有收到女生的情书。
  也会忽然神经大条地问他:“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许棠冬如果说没有,她就会松了口气,但许棠冬稍稍犹豫,她又会失落。那天,许棠冬和她一起去竹林看陶罐的时候,突然同她说起一个女生来。
  “你喜欢她吗?”她停下来。
  “应该是喜欢吧。”他有些不确定,但口吻里有一丝欢喜。
  沈多夏的心一寸寸冷下去。她认识那个女生,是年级里出名的漂亮的女生,同时又豪爽的像个男孩子,所以人缘很好,这种女生总是最惹人喜欢。
  她悄悄看了一眼许棠冬,他的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丝毫不注意到她失落的脸,和眼里涌起的泪光。
  沈多夏也没想过,那会是许棠冬最后一次和她一起去竹林看陶罐,因为第二天放学时,他忽然说他还有事不回家。
  沈多夏看着他脸上的笑,没问他去哪里,只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消失在风雨里。后来,她还是从别处听说,许棠冬在追赵小萤,就是他曾提过的那个女生。她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许棠冬从她不远处的地方经过,追着赵小萤出了学校。他没有看见她,也没有再告诉她,他不跟她一起回家了。
  也许这世上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青梅竹马,我的目光在你身上,而你的目光在别处。也许也有互相喜欢的,但沈多夏不幸的是前者,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一个人看法国电影《两小无猜》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想起许棠冬泪流满面。
  7月时,院子里的杏子熟了,竹林里的酒也酿好了。沈多夏一个人去取了酒,在晚饭时偷偷倒进外公的酒壶里。外公只喝了一口,就笑了,他说是他从前喝了一辈子的味道。
  沈多夏很开心,想告诉许棠冬,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敲响他家的门。
  也许从她喜欢上许棠冬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们不会再是纯粹的朋友,会渐行渐远吧。
  03
  夏天之后,进入高三,沈多夏和许棠冬都进入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每天忙得不知疲倦。她听说许棠冬要跟赵小萤考同一所大学,所以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像个拼命三郎,每天很早就去学校,放学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沈多夏很少再看见他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多夏对他的喜欢不仅没有因此减少,反而在这种爱而不得的气氛里日益浓厚。她开始看一些言情小说,为与她相同境遇的女主角哭得泣不成声。
  高考那天,沈多夏和许棠冬一起去的学校,巧合地被分在同一个考场。她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有些心酸。
  今年她又酿了杏子酒,还是藏在去年他挖的那个洞里,不过一年的光景,一切都不同了。
  高考出来以后,沈多夏想去问他发挥得怎么样,他却只丢下一句“回家再说”就跑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回家之后她在院子里等了他好久,也没见他回来。
  她摘了一篮熟透的杏子送去他家,她知道她是等不到他了。
  许棠冬最后一次主动来找沈多夏,是高考出成绩那天。他兴致冲冲地跑来告诉她,他和赵小萤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恭喜。”沈多夏笑意岑岑,但手心却死死攥着。
  许棠冬害羞地挠挠后脑勺,问沈多夏考得怎么样,又问她去什么城市念书。沈多夏都一一作答,她考得也还不错,但没有报他们那所学校。
  “你为什么不和我报同一所大学,我还能罩着你。”许棠冬说。
  “我才不需要你罩着,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沈多夏明明笑着,说出来却觉得心酸。
  许棠冬没听出她的坚决,耸耸肩离开了。
  去外地念书前一晚,沈多夏拿出半壶杏子酒,请许棠冬一起坐在院子里喝。两人聊到未来,叉聊到小时候。天上的月亮很圆,风很凉,他们仿佛这一天才意识到自己忽然长大,从今以后,再也回不到年少时光了。   沈多夏多喝了几杯,许棠冬贪凉坐在青石板上,也许是气氛有些伤感,谁也没有再说话,月光洒在他们肩上,有几分离别的诗意。
  沈多夏恍惚地看了一眼许棠冬的侧脸,轻声说了句,再见。


  04
  念大学以后,沈多夏和许多人一样,半年回一次家。
  大一那一年,她和许棠冬还经常联系,他会告诉她学校里认识的人,和有关赵小萤的秘密。到了大二,他给她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只知道他和赵小萤恋爱了,他说过赵小萤的手很暖,她夸过他情人节送的礼物很有创意等等。
  他无心地提过,她就牢牢记在心里了,很久以后回想起来,仍觉得锥心刺骨的难过。
  外公出事,是大三下学期的事了。那时候沈多夏和许棠冬已经失去联络,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当然不是真的失去联络,她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但就是不联系了。
  沈多夏从学校请假赶回老家时,外公已经去世了,听人说是因为脑梗塞病发没人发现。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了人,他们脸上并没有什么悲戚感,只是像在处理一件事,消磨掉一个人活过的痕迹。只有沈多夏,一个人跪在外公的棺椁前,哭得声嘶力竭。
  从小,沈多夏就没有父母,据说是在一起事故中死了。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过她,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外公和外婆陪着她。
  这种在小说里烂大街的俗气身世,沈多夏并没有觉得很悲惨,可是现在外公也走了,她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什么叫孤身一人。外公的后事,处理得很简单也很迅捷,第二天村里帮忙的人走了,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坐在外公的躺椅上,想起了外公外婆,自然也想起了许棠冬。
  除了外公外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她是怎么把他弄丢的呢?
  杏子树上的杏子长势很好,青色的果子挂满枝头。沈多夏摘了一些装进陶罐,叉拿去后山的竹林埋起来,然后就回了学校。
  那年暑假,她没有再回家,许棠冬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深夜,电话一接通,他就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对不起多夏,我不知道你外公去世了。”
  “对不起多夏,我太久没有联络你。”
  “对不起多夏,你还好吗?”
  沈多夏在打工的咖啡店外面接电话,夏风猎猎,她以为她会哭,但是最后只说了一句:“没关系,都过去了,我挺好的。”
  那段时间许棠冬常打电话过来,安慰沈多夏之余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他说他跟赵小萤分手了,现在和另一个姑娘谈着恋爱,那个姑娘长得有些像她。
  沈多夏听着这句话出神,在这一刻彻底明白,许棠冬会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孩在一起,但永远也不会和她在一起。他不会爱上她,于他而言,她大概更像是个亲人吧。
  许棠冬不仅会打电话,也会悄悄给她寄一些东西,偶尔也会给她打一笔钱,不多但心意满满,沈多夏终于开始渐渐释怀。
  05
  大学毕业之后,沈多夏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日子过得按部就班,倒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逸。
  许棠东会定期打电话给她,问她的生活状况。
  “我说沈多夏,你是不是该恋爱了。”他问。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她说,她知道他又换了女朋友。
  “不是,我是怕你一直没人追,以后我得操心。”他说。
  “谁说没人追,最近就有人送花给我。”沈多夏没有说谎。她到公司不久,就有个应届生喜欢她,经常给她买咖啡,请她看电影,今天还送了花给她。
  沈多夏想,她确实应该恋爱了,许棠冬住在她心里太多年,所有男生的讨好她都视而不见,可是现在她应该要去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今年春天,沈多夏终于答应了男生的追求,她会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一起拍情侣写真,除了偶尔想起许棠冬,其他时候都很好。
  夏天时,沈多夏回了一趟老家,正巧许棠冬也在。她看着满树成熟的杏子树,蓦地想起3年前她埋在竹林里的酒,就跟许棠东一起取了出来。
  那一晚,月光如水,沈多夏和许棠冬像多年前一样,坐在杏树下两个人一壶酒,聊未来也聊过去。
  沈多夏依然多喝了两杯,她侧头看许棠冬。他胖了些,没有了当年的少年气质,眼里映着路灯的光亮,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沈多夏举起酒杯说:“敬往事一杯酒,再爱也不回头。”
  许棠冬不明所以,只仰头一饮而尽。那天晚上,他们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话,直到天边泛白才各自告辞。他们要在日出之前睡去,因为天亮以后,不知道下一次再聚喝酒,会是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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