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价就是最好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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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
  雅图的亚马逊园区里有一幢温赖特楼,以该公司的第一位顾客命名。此人乃某位创始员工的朋友,1995年受邀试用刚刚上线的网上书店。他订购了一本叫做《流动概念与创造性推理》的书,从而完成了该公司历史上的第一笔订单。
  在亚马逊,无论用顾客还是用狗为大楼命名,都远远称不上疯狂——鲁弗斯楼的名称来自员工经常带到办公室的一条威尔士柯基犬——真正疯狂的是亚马逊及其创始人杰夫·贝佐斯的扩张速度:从车库起家的网络书贩,到拥有近11万雇员、年营业额近745亿美元(2013年数据)的“万货商店”,以至云计算领域的执牛耳者,而这一切只用了不到20年的时间。一路狂奔的景象,有如烈马拉着玩具车,随时有脱缰翻覆的危险。公司的一位董事会成员告诉《彭博商业周刊》的布拉德·斯通,亚马逊创办5年后,“我看到杰夫只有一种速度,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以求高速增长的速度。我始终也没看到他把利润和效率作为前进的目标。”
  这句话说对了一半。从短期目标来看,贝佐斯的确没有把利润放在眼里。他甚至对过高的利润抱以警惕。他说他不想重复“史蒂夫·乔布斯的错误”,因为iPhone的高定价和高利润“使智能手机市场成了吸引竞争的磁石”。
  “上述评论反映了他与众不同的商业哲学。”斯通在《一网打尽》中写道,“贝佐斯相信,高利润会使对手认为必须加大研发投资,从而招致更多的竞争,而低利润则吸引顾客,因而更具防御性。”
  低价既是防御策略,也是进攻的武器。后者虽为最常见的竞争手段,但贝佐斯用起来格外凶狠。当“亚马逊妈妈”上线时,蒸蒸日上的尿布网(Diapers.com)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45美元一箱的尿布,亚马逊最低只卖20多美元。尿布网只剩下了被收购这一条路可走。但当他们有意投入另一家零售巨头沃尔玛的怀抱时,亚马逊立刻威胁将尿布价格降到零,到那时,沃尔玛势必也无法提供保护。主要出于恐惧,尿布网于2010年11月被亚马逊收购。
  杰弗里(杰夫)·普雷斯顿·乔根森1964年1月12日生于美国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母亲的第一次婚姻仅仅持续了一年,杰夫的生父便永远消失了。4岁那年,古巴难民米格尔·贝索斯(美语唤作迈克尔·贝佐斯)正式成了杰夫的继父。考虑到乔布斯和甲骨文公司创始人拉里·埃里森也都有被收养或寄养的经历,这或许是社会学家和成功学家们的又一个研究课题。
  杰夫3岁就拆毁了自己的婴儿床,也许他的目的不在于科学,而是一门心思要睡到母亲的大床上去,但他的确从少年时代便显示出了科学天分。1986年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杰夫·贝佐斯进入华尔街的电脑公司工作。正是在这里,“万货商店”的想法在他脑中渐渐成型。于是他辞掉工作,离开纽约,横穿美国,到西海岸创业。至于卖什么,他拉过一张单子,上面有软件、办公用品、服装和音乐等20来种商号,但最终选择了图书,因为“它们是纯粹的商品”,同一部书的每一本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顾客总是知道自己要买的是什么。
  网络书店可以轻松地同时展示和销售数百万种图书,但在美国最大连锁书店巴诺的货架上,最多只能摆下十几万种,顾客选择有限。此外,实体书店往往位于城市里租金高昂的商业地段,而且退货率常年居高不下,网络书店没有类似的负担,因此能够压低书价,吸引更多的读者,反过来再以读者量向出版商施压,索要更大的降价空间。
  以顾客为上不仅体现在大楼的命名上,也是亚马逊的头号经营哲学,低价就是最好的体现。
  如果说,1995年7月亚马逊的上线也许永久改变了我们获取图书的方式,那么2007年11月Kindle的发布,则可能永久改变了我们阅读图书的方式。虽然在此之前,也出现过其他品牌的电子书阅读器,如火箭书、软书和索尼的Reader,但从没有哪一种产品像Kindle这样,一举颠覆了出版业和发行业几百年来的固有格局。
  贝佐斯确是有意为之。2004年,即Kindle上市前3年,他召来公司高管史蒂夫·凯塞尔,秘密委以重任。“你的工作就是毁掉你自己的饭碗,”贝佐斯说,“我想让你下手去做,目标是让所有卖纸书的人失业。”
  亚马逊敢于去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也只有亚马逊能这样做。一方面,贝佐斯害怕看到苹果将iPod在音乐领域内的成功复制到图书行业,从而毁掉他赖以立足的根基。另一方面,换了任何一家硬件厂商,都不具备亚马逊对出版商的话语权。巴诺有这种力量,但该公司反应太慢。在巴诺的电子书阅读器Nook和苹果的iPad推出前,亚马逊已经占领了美国数字阅读市场的九成。
  Kindle的成功既得益于对手的疏忽和技术上的进步,亦与亚马逊对出版商的威逼不无干系。普遍来说,传统出版商不愿意冒险进入数字领域,担心这会危及他们利润丰厚的首发硬皮书生意,即使有心尝试,也宁愿像电影界在影片公映六个月后再发行DVD那样,推迟电子版的上市时间。但贝佐斯坚持已见,认为若无内容撑腰,Kindle不过是又一个昙花一现的数字玩具。不仅如此,他还一反行规,向出版商索要定价权,将大多数畅销书的电子版统一标价9.99美元出售。对出版商,他连压带打,但有不从者,便挥舞大棒,关闭对该社图书的推荐,甚至中止销售。
  贝佐斯对外强硬,对内也出名的苛刻。亚马逊员工中间一度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表现不好,杰夫一定会把你嚼碎再吐掉。如果你表现好,他就会跳到你背上,骑着你,直到你累死为止。”斯通披露,贝佐斯通过一批把他当成天降伟人、一丝不苟地贯彻最高指示的“杰夫机器人”们来执行他的宏伟战略。
  《一网打尽》是2013年《金融时报》评出的高盛年度商业图书,但本书在国际市场上的一部分声名来自贝佐斯太太的“抬举”。2013年,麦肯齐·贝佐斯在亚马逊网站上给此书打了当时唯一的一个“一星”(最低评价),并写了一篇火药味十足的评论,指责作者斯通“对亚马逊的员工和文化做了偏颇和误导性的描绘”。
  老实说,斯通的故事讲得不错,最后还让贝佐斯的生父出场,为本书加添了一层感情色彩。但我更感兴趣的是,怎样解释以亚马逊为代表的这种近于慈善式的资本主义——企业处于长期亏损,却帮助厂家卖出了商品,让顾客得到了低价,而投资人也从上涨的股票价格中得到了利益?偏重于斗争的《一网打尽》显然没有给出答案。
  我特别厌恶谈及翻译质量的问题,但《一网打尽》中文版低劣的文字已经严重拉低了此书的水平。事实上,本文对书中内容的引用完全无法依照中译本,我认为,译文的每一段都有不正确和不准确的地方,称之为“万错之书”也不为过。
  (作者为中华读书报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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