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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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奇怪:几十年来,接受过全国各地无数媒体的采访,话题总是围绕着“歌曲翻译”,比如:“您最初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选择歌曲翻译作为您的终身事业的?”“是什么支撑您毕生从事歌曲翻译的?”等等。从没有记者和我谈及我有没有涉足过其他的文艺领域。
  是呀,我被定性为“歌曲翻译家”,似乎就此与其他领域绝缘了。
  现在,生命之路行将接近终点,借这个机会谈一谈我很少提及的我的文学之梦。
  我的家庭并不是书香门第,父母的文化程度也只不过是高中生,他们的职业也与文艺圈无关。但他们是很看重读书的,家里的课外读物不断。我读小学的时候,安徒生、格林的童话和中国的寓言故事都已读得滚瓜烂熟,印象最深的是家里有一套开明书店的“世界少年文学丛刊”,我记得其中有叶圣陶的童话《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还有意大利的《木偶奇遇记》和《爱的教育》等。初中时候,读过巴金的《家·春·秋》、冰心的《寄小读者》、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等。对了,读到丰老的《音乐入门》和《音乐知识十八讲》也是在这一时期,那是我的音乐启蒙。我还啃过英国作家斯蒂文森的《金银岛》、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大卫·科波菲尔》《福尔摩斯探案集》和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
  有一次,有位同学带来一本钱彩的《说岳全传》,我问他借,他不肯。我把收藏了三年的集邮册送了他,换取了三天的借阅。我从星期五到星期日这三天里简直是废寝忘食,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兴奋激动,切齿痛恨,到最后泪流满面。当时我还不满15岁,岳飞成了我心目中第一号顶天立地的英雄。由此延伸开去,文天祥、辛弃疾、陆游,一个个后来都成了我崇敬的对象。我当时已会全文背诵岳飞的《满江红》和文天祥的《正气歌》。再后来,由此延伸开去,爱上了宋词,开始研读宋朝的历史……
  进入高中,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对文化的传承也相当重视——那是我们共和国的黄金时期。中国四大名著自不必说,除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我们还接触了大量的旧俄作家和当代苏联作家的作品。每天同学们来学校,见面谈论的话题是昨晚看了什么书。我记得当时流行的外国文学作品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年近卫军》《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绞刑架下的报告》《牛虻》等,还可以拉出一份长长的书单。
  我还多了一份爱好——爱上了诗歌。古汉语的底子虽然浅薄,但《唐诗三百首》这样的通俗选本还是不难解读的。此外,还读了郭沫若、田间、李季、徐志摩、戴望舒等人的诗集。戈宝权编译的《普希金文集》是我爱不释手的一本书。我还曾模仿普希金的《墓志铭》一诗为自己也写了一首《墓志铭》。
  文史作品,年少时读过不少,仅仅是泛泛而读,并无强烈的爱好。只是到了高中,我才开始感觉到自己对文学真正地动了感情,渴望着去接近它、了解它、读懂它。
  从高二开始,我成了班级墙报的主编。同时我也尝试向外投稿。我写的一首八行小诗,白纸黑字刊登在上海的《青年报》上;我写的一出20分钟的广播剧《祖国,我为了你》在华东、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青年节目”正式播出。那是1951年,离我发表第一首翻译歌曲的1953年还早了两年。
  对音乐开始着迷也是在进了高中以后。建国之初,清新纯朴的解放歌曲和革命歌曲、粗犷的陕北和山西民歌、朝气蓬勃的苏联歌曲,仿佛一下子开启了我的心窍。由歌曲起步,后来对音乐的浓厚兴趣逐渐延伸向合唱、轻音乐、进一步扩展向歌剧和交响乐。再后来,我已不满足于聆听,开始研读外国音乐史、作曲法、曲式学、音乐作品分析等,从此和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
  终于,高中毕业了,在我们面前是一条铺满鲜花、洒满阳光的康庄大道。我们学好本领,报效国家。
  毕业前夕,为填写报考志愿表,班主任老师约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行动不便,报考理工科并不合适。现在我国各方面都在发展,以苏联为师,国家迫切需要俄语人才,你不如报考俄语,将来从事文学翻译,像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样,用笔为祖国建设服务。”我听从了他的劝告,依依不舍地割弃了报考无线电专业的梦想,考取了上海俄语专科学校(上海外国语大学前身)。然而去学校报到时,校方却拒绝我入学。问题出在那份体格检查表上:体检医生漏填了“肢体残疾”4个字,致使学校误作健全的学生录取了我。
  刹那間,鲜花不见了,阳光隐去了,前路是一片浓浓的雾。待梦醒之后,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自学之路。
  班主任老师当初的建议是合情合理的,就我这样的身体条件,从事笔译也许是最佳的选择。学习翻译,第一步得掌握外语。中学学的是英语,而现在奇缺的是俄语人才,于是我报名参加了上海俄语广播学校,通过广播自学俄语。边学俄语,边读了大量的文艺翻译作品。有的作品甚至找来原文,与译文比照着研读,揣摸和学习前辈翻译家的翻译手段和方法。比如,我就把草婴先生翻译的巴甫连珂小说《幸福》初版本和后来推倒重译的再版本拿来做学习教材。
  学了俄语,自然跃跃欲试进行翻译实践,当时自己最偏爱的文艺体裁是诗歌。有一天,在华东·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听广播乐团的排练,中间休息的时候,合唱指挥兼男高音歌唱家朱崇懋先生鼓励我说:“你在学俄语,何不给我们翻译几首苏联歌曲?”于是,我译配了第一首苏联歌曲《和平战士之歌》,发表在1953年的《广播歌选》上,那年我19岁。
  没有料想到的是:1953年的那一次凭一时之兴的尝试竟成了原初的推动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歌曲翻译”后来竟成为我毕生的事业。
  1955年,我从俄语转译了罗马尼亚诗人亚历山大·托玛的5首小诗,投寄给北京的《译文》杂志,《译文》当时是唯一的一家中央级外国文学刊物。两个月以后,《译文》就白纸黑字刊发了我的第一批译诗。接着,我又从俄语转译了南斯拉夫诗人柯奈斯基的3首短诗向他们投稿,《译文》二话没说,也很快刊发了。过不久,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动给我寄来了信和原版书,约我翻译苏联雅库提亚诗人艾略伊的诗集。此后陆陆续续还有约稿。   与此同时,1955年,我编译的第一套《苏联歌曲集》(1)和(3)由音乐出版社(人民音乐出版社前身)出版。接着是《西方古典歌曲集》和《西洋古典合唱曲集》。上海音乐出版社也相继推出了我编译的《苏联歌曲汇编》(1~3)、《拉丁美洲歌曲集》《世界歌曲》(1~3)等。
  上海文艺出版社也开始约我翻译诗稿,不过大多是多人合集,有《愤怒与战斗》《阿尔巴尼亚诗选》《我们的怒吼》《土耳其诗选》《阿拉伯新诗选》《亚洲诗选》等,都是从俄语转译的。
  时不时还翻译了一些零星的外国诗歌,投寄给《世界文学》《诗刊》《人民日报》和《文汇报》,几乎都很顺利,很少退稿。
  回顾当年起步时的投稿经历,感慨万千,现在想来,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当年没有一家杂志社、没有一家出版社问过译者我的年龄(当年只能算是毛头小伙子)、我的学历(只有高中毕业)、我的外语水平、我的资历和职称(一片空白)、家庭出身、阶级成分、政治面貌。当初他们只认一个理:作品的质量。只要质量符合要求,就发表、出版。设想一下,当年如果在学历、资历、职称稍稍较真一下,还会有今天的“薛范”吗?
  一手译诗、一手译歌——这是我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下半叶的工作状态。忙碌,紧张,并快乐着。但我的内心深处,并没把翻译视为自己唯一的“正业”。我一直酝酿着我的文学梦、我的电影梦和我的话剧梦。
  1958年,“大跃进”年代,上海音乐学院的师生去淮河采风并参加治理淮河的劳动。萧白先生,现在是著名的指挥家兼作曲家了,当时他是指挥系的学生(比我年长两岁),他和几位同学合作创作了一部康塔塔式的《幸福河大合唱》,在维也纳举行的第7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上获得大型作品比赛一等奖,这是我国音乐家在国际大型作品比赛中首次获得的最高奖项。我根据这一题材写了一部音乐故事片《没有唱完的歌》。我的剧本希望以音乐取胜,因此在设计的情节中安排了许多插曲,写了歌词,有抒情性的,有诙谐的,有庄严的,有豪放的,可以供作曲家写成独唱曲、重唱曲、对唱曲和合唱曲。我心想,剧本如果能搬上银幕的话,电影音乐的作曲非萧白莫属。
  稿子投寄给上海电影制片厂。上影厂在“大跃进”期间分為“海燕”和“江南”两个厂。我的剧本被江南厂采用了。我被邀请住进瑞金大楼(瑞金二路淮海中路口)的电影厂招待所修改剧本。当时指导我修改本子的除了剧本组的杨恭敏,还有演员组的白穆、汪漪、牛犇等人。那年我24岁,个儿长得又小,他们都比我年长,把我看成“小弟弟”。他们每天下班以后来我房间侃剧本,让情节更加灵动,让人物更加丰满。可惜好景不长,等剧本第一次修改稿脱稿,“自然灾害”三年困难时期到来,“海燕”和“江南”相继下马。《没有唱完的歌》也就永远唱不成了。我第一次“触电”就此夭折。
  不过我并没有垂头丧气。“今日失利,他日重整旗鼓,再接再厉!”我自己安慰自己说:第一次写电影剧本,毕竟没有退稿,毕竟还是在电影局招待所住了一个月,毕竟还多了见识、长了学问,毕竟还结识了几位电影界人士,毕竟还去过片场参观电影拍摄,毕竟还看过几部“内参片”,毕竟……
  毕竟我还揣着未了的文学之梦。
  我前面说过,我的内心深处,并没把翻译视为自己唯一的“正业”。我希望日后能从事文学研究和文学评论工作。我知道,要跨进这个领域,是需要有更多的学术准备的。所以我在自学外语、自学音乐的同时,投入了更大的精力和时间去学习和钻研古汉语、中国文学和世界文学。
  我自学了大学中文系的全部课程(甚至包括“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和“政治经济学”)。中国的文学作品从诗经、楚辞、史记、唐诗、宋词、元曲、明杂剧一直学到五四以后的新文学,我背诵了古文和诗词的许多名篇,做了大量的摘录和笔记。同时,我还广泛地阅读了我国翻译出版的各类外国诗集,不光是普希金、莱蒙托夫和苏维埃诗人,还读了英国的莎士比亚、弥尔顿、彭斯、雪莱、拜伦、勃朗宁夫人,法国的雨果,意大利的但丁,美国的惠特曼、朗费罗以及亚非拉美诗人泰戈尔、纪伯伦、何塞·马蒂、聂鲁达、希克梅特等等。
  我偏爱诗歌。当时市上有售一种绸面精装32开本的记事本,我买来抄录从报纸杂志和出版的诗集中我喜爱的中外诗歌。后来竟陆陆续续抄了16本之多。我把它放在枕边,每天起床或晚上躺下就背诵一首。日积月累,我到今天还能够记得起许多片段。
  在学诗的过程中,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我当然很早就接触并喜欢诗歌,但只有“结识了”闻一多先生,攻读了他的诗作以及他对诗歌格律的见解和实践,我才真正地体悟到醍醐灌顶的诗歌启蒙。我背诵了他的大部分诗歌,甚至一些少有人关注的诗歌,比如《大鼓师》。我朗读他的诗句会享受到一种音乐的节律美。
  爱诗的人,毋庸讳言,谁不偷偷地自己学着写诗呢?我就用上面提到的那个32开本的记事本写了满满一本。年少时,初生犊儿不怕虎,敢把习作拿出去投稿。长大了,读得多了,眼界高了,就没有那份勇气了。我所有的诗抄后来在“破四旧”时全被抄没,我现在甚至回忆不起来我那时候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有一首我还完整地记得,那是采用“闻一多十行诗体”(我发明的术语)模仿闻一多《口供》一诗写成的。且录在这里,也算留个痕迹。
  告  白
  我爱坐在阳台,肩上落满晚霞。
  邀朋友在棋枰上捉对儿厮杀。
  既无耐心品茗,也不周旋烟酒。
  在空屋子里放肆地展放歌喉。
  聆听飘来的乐音醉倒了心魂。
  我爱捧着书从黄昏读到清晨。
  嫌盆景之扭曲,叹笼鸟之羁绊。
  去剧场冷看尘世的离合悲欢。
  但还有一个我,你却未必知道——
  断了翅的鸿雁望着远天长啸。
  我为什么会记住这首诗呢?一,因为我在诗里告白了我当时的生存状态和心迹;二,那是我最得意的模仿之作,几十年来,有事无事,我常在嘴里念叨;至于三,我现在也无法解释:写这首诗,当时还不满30岁,怎么会如此老气横秋,仿佛出自五六十岁人的笔下呢?   除了偏爱音乐、偏爱诗歌,我年轻时候的兴趣爱好实在太广泛了——我还迷上了电影和话剧。
  我家附近有两三家小电影院,专门放映第三轮的中外影片,我是那里的常客。上海有两家著名的专演话剧的剧场——长江剧场和兰心大戏院,每有新剧上演,我也绝不会错过的。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和青年话剧团的演出自不消说,外省市来的演出我也“一览无余”。有些冷僻的外国剧目,如《玛申卡》《第十二夜》《伊索》《一仆二主》《中锋在黎明前死去》《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怕连一些老人都未必记得起来。中国的剧作家,我最欣赏的是曹禺先生,尤其是他的《日出》和改编自巴金的《家》,我观看过无数个不同的演出版本。
  我的“奢侈”还远不止这些。每有稿费收入,当天下午就去了新华书店。我通常不买小说。除了词典之类的工具书和资料用书,除了音乐书籍,我主要购买新出版的中外诗歌集和中外话剧剧本。我敢说,我当年收藏的话剧剧本,连专业的戏剧工作者都未必有我这么齐全,有我这么多。
  那时候,我还认认真真研读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海鸥》和《樱桃园》的导演本、苏联专家来中央戏剧学院讲学的《导演学基础》和《编剧法》等,还有我国著名的话剧演员金山写的、塑造“万尼亚舅舅”的经验谈《一个角色的创造》等。倒不是痴心妄想要做演员或导演,而是想要深入地了解舞台,感受和解读戏剧。因为我的文学研究的选题,除了《闻一多论》之外,另一个便是《曹禺论》。不懂得戏剧,敢写曹禺吗?当然,如果有合适的题材,没准儿还想自己写一个剧本……
  天有不测风云。1960年开始,中苏交恶。以前宣传的是“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现在成了“苏联修正主义”;以前的称谓“苏联老大哥”,现在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苏联的文学艺术遭到无形的封杀和无情的批判,不能再译介出版了。这对于我们这些以翻译为生的人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我认识的几位残疾朋友,也都是翻译俄语的,这一下,让我们统统变成了“啃老族”。
  我不甘心“啃老”,努力想方设法“突围”。上世纪六十年代,亚、非、拉美各国的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我通过俄语或英语转译了一些亚、非、拉美的歌曲和诗。后来传唱一时的古巴歌曲《关塔纳梅拉》《玉穆里河之花》、墨西哥歌曲《阿黛莉塔》《美丽的天使》、埃及歌曲《阿尔及利亚姑娘》等就是在那一时期译配发表的。由于这方面的资料来源匮乏,再加上当时的政治情势复杂多变,可以拿来译介发表的亚、非、拉美作品非常有限。有一个小插曲足以说明当时的文化气候:大约是1964或1965年吧,我从英文转译了一首拉丁美洲的短诗投寄给《人民日报》文化副刊,编辑部准备采用,来信要求我提供诗歌作者的政治面貌和对华态度。当时没有网络,信息闭塞,我等小百姓,怎么去“政审”洋人?于是我明白,翻译亚、非、拉美诗文最终也必然是穷途末路。
  翻译的活儿不多,我就从事写作。那一段时期,我写了不少书评、乐评、剧评和影评,投寄给上海和北京的各家报纸杂志——采用了一半,报废了一半。发表过的文章没有存留下来,现在也回忆不起来究竟写过些什么,不过有两篇文章的题目还留有印象:一篇发表在北京的《戏剧报》上,标题为《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评论上海青年话剧团演出《甲午海战》中饰演李鸿章身边一个听差的出色表演。另一篇是评论一出越剧的有创意的舞台美工,标题是《喜剧的布景·布景的喜剧》,发表在上海的《新民晚报》上。因为常在晚报写稿,晚报的一位资深编辑谢泉铭先生还多次上门看望我,给了我具体的指导。谢泉铭先生在上海作者群中间颇有人望,上海作家有不少人在出道之前都曾得到过他的教益。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时间相对来说富裕得多了,于是我每天都泡在上海图书馆。
  当时的上海图书馆在南京东路黄陂北路口,解放前是跑马厅,后来一度是上海美术馆的所在地,现在是上海历史博物馆。按照当年的规章制度,进图书馆需凭学生证或者工作证,而我两者都没有。婉转一点的提法,我属于“社会青年”,直白地说,就是“无业游民”。我只好拿着家里的户口本上图书馆。图书馆的“普通阅览室”提供近期的报纸杂志和一般图书,对于我,用处不大,因为我需要的业务用书大都已自费订阅和购买。图书馆另有一个“参考阅览室”,提供各个语种的外文报纸杂志、大型的工具书(如百科全书)和中国的古籍典藏(如《二十四史》等)。但进入“参考阅览室”是有门槛的,读者的条件是大学三年级以上的大学生、大学教师、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如果要查阅港台报刊,还需党委一级的证明。而这些条件,我是一无所有,哪能高攀得上呢?幸好,1958年,“大跃进”年代,公共事业和服务行业也掀起了“大跃进”高潮。我的一位教授朋友特地去拜访了上海图书馆的领导,介绍了我的情况,为我争取来了一张“特例特办”的“参考阅览室”阅览证。谢天谢地,从此我可以畅快地遨游在书的天地之间了。
  遨游在书的天地里,我的兴趣爱好庞杂,各类图书我都阅读。由于各类图书我都阅读,“触类旁骛”(我杜撰的成语)——于是我“旁騖”的课题也越来越多。
  例如,我读马克思的《法兰西内战》,真的是拍案叫绝。我们过去读过某些政论文章,艰涩枯燥,要硬着头皮才能读下去。而马克思的这篇政论文章,真没想到居然写得如此文采飞扬,大气磅礴。他笔下描述的并加以评论的1871年巴黎公社起义深深吸引了我。那首激动人心的《国际歌》就诞生于巴黎公社。于是我泡在图书馆里借阅了大量有关巴黎公社的史料和文献,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一部《〈国际歌〉史话》的书稿。还计划写一出以《国际歌》作者欧仁·鲍狄埃为主人公的话剧。可惜后来“大革文化命”,完成的书稿和资料、笔记本全都被毁。
  1959年,古巴革命成功。我们的出版社及时出版了古巴革命领袖卡斯特罗在法庭上的雄辩《历史将宣判我无罪》。读了这篇正气凛然的演讲我深受感动,同时也十分钦佩这位律师出身的卡斯特罗口若悬河的辩才。于是我又对拉丁美洲发生了兴趣。我泡在图书馆里借阅了大量有关拉丁美洲(不光是古巴)的历史和地理著作,也阅读了大量过去较少接触的拉丁美洲文学。最后写了一部取名《红石竹花》的三幕话剧。故事发生在巴蒂斯塔统治时期,一个普通的古巴工人家庭从浑浑噩噩走向革命觉醒。《红石竹花》完全是遵循“三一律”的戏剧结构创作的。剧本投寄给“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创作办公室收”(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部门),大约过了半年,剧院来了两位同志(可惜没有记住大名),告诉我:黄佐临先生也看了这个剧本,说了句“剧本还是有基础的”。他们“遵嘱”来和作者本人谈谈剧本的优缺点。临走的时候,他们没把本子留下,说是带回去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1960年6月,非洲的刚果(金)宣布独立,卢蒙巴出任共和国总理兼国防部长。主张国家独立和统一,奉行反帝反殖和不结盟政策。但只过了3个月,他就被比利时殖民主义者支持的叛军杀害。这一事件,当时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于是,我写了一部以刚果事件为背景的话剧《怒吼吧,刚果》。剧本写出初稿之后,得知海政话剧团已经有了一个相同题材的剧本《椰林怒火》,于是我就把初稿寄给了他们,表示“我的初稿如有参考价值,尽管使用”。后来,海政话剧团公演时采用了我的部分情节和台词,以及我译配的一首刚果歌曲(这绝对是稀缺材料)。《椰林怒火》来沪演出时,他们邀请我去观摩。演出后,《椰林怒火》的主创人员邀请我去后台见了面,一起拍个照存念。
  学了中国历代文学,不能不旁及历史。我通读了范文澜的《中国通史》以及翦伯赞、吕思勉的历史著作,雄心勃勃地计划搞些断代史研究,例如南宋史。从小对岳飞的崇敬之情一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由岳飞等民族英雄,爱及宋词;由各位南宋词人的作品关注到当时的时代背景和南宋的风土人情。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起,我泡在图书馆里每天研读《二十四史》中的“宋史”卷以及《资治通鉴》。我打算写一部通俗性的、叙述性的《南宋史话》,或者像姚雪垠的《李自成》那样的长篇小说:从汴京沦陷、康王南渡直写到南宋最后一个小皇帝投海。
  1965年写了一部以岳飞为题材的三幕七场诗剧《满江红》。所谓“诗剧”,并不是像莎士比亚剧本那样严格意义上的诗剧。我是受曹禺话剧《家》的启发:在《家》的第一幕,觉新和瑞珏的洞房花烛夜,他们俩的台词就是诗性的韵文。我在写作《满江红》时就采取这样的形式。尤其在风波亭慷慨就义前夕那一场,我为岳飞写了一大段类似郭沫若《屈原》中《雷电颂》那样的诗意内心独白。现在自然记不起当时写了些什么,但是当时写作时那种震撼自我的激愤之情至今记忆犹新。完成的话剧剧本《满江红》投寄给上海青年话剧团“剧本创作组”(同样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部门),大约过了三四个月,话剧团来了两位同志,一位是导演伍黎,另一位是演员杨在葆。他们俩也从小崇拜岳飞,说这样的历史题材用诗剧的形式倒是别具一格。杨在葆还站起身来,在我的小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拿着剧本,有声有色地念着岳飞的台词。他们告诉我目前在排什么戏,计划中,将要推出什么剧目。所以,《满江红》即使要上马,最早也得明年,何况近日已停下业务活动,集中学习中央文件和大批判文章。
  把话剧《满江红》寄给青年话剧团的同时,我还把花了两年时间写成的一部上下两集的电影剧本《满江红》,投寄给长春电影制片厂主编的《电影文学》月刊。大约过了七八个月编辑部来了通知,说准备刊用,责任编辑已经完成了付排前的文字加工。不幸的是,那时已是风雨满楼的1966年,全国各省市的各级文艺刊物都先后被迫停刊,我的《满江红》甚至没来得及挤上末班车。
  当我现在写下这些回顾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十分惊讶:我当年的兴趣实在广泛,精力也着实充沛,学习也确实勤奋。一天24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学习和翻译、写作上了,恨不能蚂蚁吞象,把什么都学到手。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1966年戛然而止。
  1966年的“大革文化命”,断了所有以笔耕为业的人的生计。“破四旧”抄没了我全部中外文书报杂志、乐谱、唱片、图册,和我历年积累的摘录、笔记、文史资料卡片、诗词手抄本,以及未完成的译和著的文稿,只留给我四卷《毛泽东选集》(连《鲁迅全集》都不肯开恩留下)。这10年内只是背诵“毛选”(怕脑子生锈)和呆望着天花板打发日子。父母在厂里监督劳动,工资削减掉一半,家里到了“家徒四壁”的境地,连寄信的8分邮票我都得靠朋友周济。不过在这十年里也学会了用3片小木柴、半张旧报纸燃旺蜂窝煤,学会了煮饭、烧菜、补衣、打毛线……
  尼克松访华以后,广播电台开始举办英语、日语和法语课程,于是我抓紧机会复习了英语和新学了日语和法语,不过那时候学的是Long live Chairman Mao,“毛-休塞基-板在,板在,板板在!”
  终于,“十年浩劫”结束了,又迎来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许多人都有一种得到第二次解放的感觉,社会上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新气象。我举两个例子说明我当时的感受。第一个例子,图书馆门口,每天清早,人们排着长队等着开门,为的是去阅览室抢占一个座位。人们对知识的强烈的饥饿感是前所未有的。第二个例子,短短几年里,北京、上海、哈尔滨、武汉、南京等城市先后出版了七八种苏联文学刊物,即使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苏蜜月时期都不曾有过的现象。我把“文革”终結后的这十年左右光景称作“我们共和国第二个黄金时期”。我当时接触过的一些年轻学子,不少人都怀着一种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渴望学好本领报效国家,但我本人在这“黄金时期”却看不到自己的出路。
  图书馆人满为患;大学恢复高考,中小学正式上课;停刊了十年的各省市报纸杂志又重见天日;关闭了十年的出版社又重新开张……眼看身边熟悉的人在“文革”后都恢复了工作,或者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而我竟惶惶然不知何去何从。
  在事业上,此时又面临着严峻的取舍选择。经过那一场浩劫,心力交瘁,已无当年的豪情和锐气,雄心壮志也早销蚀殆尽。历年积累的文史资料已被洗劫一空,年龄已近黄昏,“从头再来”想再研究闻一多、曹禹、研究《牛虻》、研究巴黎公社、季米特洛夫、研究南宋史……既无客观条件,也无此心情。思来想去,为眼前的生计,唯一的轻车熟路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已小有成绩,略有影响的歌曲翻译。
  重操旧业也不容易,首先碰到的是乐谱资料的空缺。上海图书馆原先订阅的一些文学艺术类书刊,在中苏关系交恶以后一一砍掉了。库存的俄文书刊,因为是“修正主义毒草”,在“文革”期间一一捆扎起来堆放在旮旯里积满了尘垢,无人过问。馆内俄语人才短缺,俄语书刊即使要上架外借,也无人整理。再深入一步说,即使你有歌曲译配出来,去哪里发表?“文革”的阴影还在,编辑对于外国歌曲心有余悸,尤其是当时中苏关系还没有解冻,对于苏联歌曲更是敬谢不敏。   即使在十年“文革”期间,我也没有灰心丧气,一则,当时大家的遭遇“彼此彼此”,并不是我一个人;二则,我相信物极必反,黑夜的尽头总会有黎明。那时候,我常回忆起话剧《家》里的一个片断、几句对白。每次想起,心里就涌动着一股暖意。
  瑞珏:明轩,你记得我第一天来的夜
  晚,杜鹃在湖边上叫么?
  觉新:记得,那时是春天刚刚起首。
  瑞珏:嗯,春天剛刚起首。
  觉新:可现在是冬天了。
  瑞珏:不过冬天也有尽了( liǎo)的
  时候。
  然而,“冬天尽了的时候”,我却失落了生活的目标,当时的心情十分沮丧。
  后来有位广播记者采访,我谈到我那一时期的心境。我说我年轻时候曾经把贝多芬那句名言“我要掐住命运的咽喉”当作自己的座右铭,但经历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见识过人世间的沧海桑田,我已经没有当年的豪情和锐气敢说贝多芬那样的话了,我只能竭力不让命运掐住我的咽喉。
  采访稿后来播出,把我的谈话概括成这样一句“豪言壮语”:
  我没有贝多芬那样的豪气,敢说“掐住命运的咽喉”,但我竭力不让命运掐住我的咽喉!
  播音员抑扬顿挫,自然而然造成了“豪言壮语”的错觉。其实我们不妨想象一下,一个人被掐住咽喉是什么样的反应?一脸惊恐,双脚乱蹬,两手死劲儿掰开掐住自己咽喉的那双手……明知力量悬殊,也要扑上去掐住命运的咽喉,那是强者的形象;而竭力不让命运来掐住咽喉,这是弱者的垂死挣扎,绝非“豪言壮语”。这里没有丝毫的美感。
  我正是在“竭力不让命运掐住咽喉”的生存状态下,“挣扎着”想突围,写了个电影剧本《辛弃疾》,投寄给刚恢复不久的上海电影制片厂,随后就收到回信,我一看信尾的署名居然是杨恭敏先生,30年前正是他采纳了我的第一个电影剧本。他坦率诚恳地告诉我:“历史剧这种写法已经落伍,不适应当今的时代了。”他的意见是中肯的。我的电影梦就此画上了句号。
  在投寄《辛弃疾》给电影厂的同时,我还“挣扎着”写了两篇历史小说:一篇是用传统的手法写了南宋虞允文抗金的故事《浪拍采石矶》;另一篇写了辛弃疾赋闲江西的故事《凭谁问》,用了诗化的写意手法。虞允文的故事发生在安徽境内,文稿就寄给合肥的文学杂志《大江》;辛弃疾的故事发生在江西,文稿就寄给了南昌的文学月刊《小说天地》。其实,当时《上海文学》《收获》等杂志已经复刊,但是我心怯,不敢攀高。稿子投寄给故事的发生地,多少有点投机取巧的意味。从来没写过小说,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投稿时没有署名“薛范”(怕也许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而是换了个笔名“嵇志默”,以初学者的身份去投稿。所幸的是,两篇小说都被采用发表了。
  有朋友见到“嵇志默”这个笔名,他首先想到的是嵇康,以为我这个笔名源自“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的晋国“竹林七贤”嵇康。非也。其实我这个笔名取自江淹的《恨赋》,“赍志以殁”的谐音。因为当时很长一段时间,无论翻译无论写作都打不开局面,前途茫茫,自觉得后半辈子只能赍志以殁了。
  小说的发表已是1985年。1985年,中苏关系开始解冻回暖,我把荒疏了将近20年的俄语又捡了起来,并千方百计搜罗苏联歌曲乐谱并陆陆续续译配出来。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随着国家各方面情况的好转,中外文化交流的扩大,可以刊发外国歌曲的刊物和出版物也逐年增多,我的歌曲翻译事业也逐年有了起色。1987年,我编译的《1917~1987苏联歌曲佳作选》出版,从此我一心一意投入外国歌曲的翻译、介绍和研究,“择一业,毕一生”,彻底断了什么文史研究、文史评论、写剧本、写历史长篇小说的念头。“不问收获,但问耕耘”。
  当初取名“嵇志默”,真的一语成谶。
  别了,我最后的文学梦!
  【附言】
  看了这题目,有人会误以为我目前已搁笔赋闲。非也。我告别的是“文学梦”,但在歌曲翻译领域依旧笔耕不辍:生命不止,耕耘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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