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燕子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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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大漠,流沙。燕子洲,黄泉宫。
  “你是说,你才是时雨,而我身边的是冒名顶替?”一向洒脱不羁的黄泉宫宫主望舒表情难得慎重。
  衣衫褴褛的少女狠狠点头:“阿时的眸子是六界中最美的琥珀,你说过的。我一直记得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刻,将她拥在怀中,语气极尽温柔:“时雨,委屈你了。这件事可还有旁人知道?”
  少女摇摇头依偎在他怀里,甜笑如蜜糖,以为苦难就此结束,她的幸福终于找回……倏地,少女全身一僵。
  她低头看见自己心口的位置,明晃晃的刀尖,鲜血如石榴籽儿嘀嗒而落。
  望舒在灯火中望着她,表情漠然:“六界之中,有一个时雨就够了。”
  第一章 毒杀
  望舒是燕子洲的主人,在燕子洲,他有着神一样的威望和权力。
  但他非神,也不是人。三百年前的某个夜里,他来到这片急缺水源的沙漠,第二日清晨,人们便愕然发现,无边的绿洲,金碧辉煌的宫殿凭空出现。这便是燕子洲同黄泉宫的来历。
  三百年过去,望舒依旧丰神俊朗,容颜不老。这日,他在满殿女婢中点了一个人:“你叫什么?”
  少女低着头,眉目全都隐藏在厚厚的刘海儿下:“奴婢小玉。”
  望舒点点头,含笑看着身边柔顺相依的时雨,又转眸道:“你日后就留在夫人身边,好好伺候。”
  小玉为人谦逊,话少勤快,大得黄泉宫上下的欢心。时雨喜欢她,叫她妹妹。望舒爱屋及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赏赐源源不绝。
  不到一月,小玉便成了黄泉宫大总管。升职当夜,她就把毒酒送到了望舒书房。
  敲门而入时,望舒正从背后抱着时雨,大手握小手,在书案上写写画画。见到小玉,时雨娇羞地避出望舒的怀抱,小声道:“妹妹,放桌上就好了。”
  望舒看着羞涩可人,天真乖巧的时雨哈哈一笑,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他执起酒杯,方要一饮而尽,门口忽又转进个人,碧衣缓带,眉目清澈,是与这大漠很不协调的江南风范。
  他拿着一幅画轴:“望舒兄,小弟拙作一幅,还请望舒兄指点一二。”
  眼看要毒杀成功,半路冒出个搅局的。小玉气得牙根直痒痒。
  他是公子燕,望舒的朋友。长得极为俊俏,可惜目不能视。
  展开画轴,是一条云中龙。二人对画一番品评,公子燕忽然问小玉:“小姑娘,你觉得如何?”
  小玉也正看得入神,下意识道:“您见过龙?”
  公子燕笑着摇摇头。
  “未曾见过,又如何称它为龙?这世上也许本就无龙。”说完,小玉才意识到此情此景,自己所讲有些逾越,“奴婢多嘴。若是问画,公子不如请教夫人。”
  皇都有三绝,巫祝时雨的画是魁首。此时时雨却略略尴尬,玉手扶额:“夫君,我有些累。”
  小玉心中冷笑,面前这个时雨,只不过是混珠的鱼目,玉门关的牧羊女,她会懂画?
  心爱之人不舒服,望舒连忙拥着时雨去了寝殿,偌大的书房只剩下小玉同公子燕。
  小玉正要收拾酒盏,公子燕却轻叹了声美酒,擎起酒杯。眼看着男子水红的嘴唇就要碰触杯沿,小玉一把打落酒杯:“抱歉,手滑。”
  殿外月光银白,鸣沙阵阵。
  公子燕声音轻柔,如皇都的榴花春水:“小姑娘,听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玉低头:“谢公子教诲,那奴婢也送您一句,多吃青菜身体好,”手中金刀兀地抵上他皓白的脖颈,怪笑桀桀,“少管闲事寿命长。”
  两个害她性命的人,叫她如何能饶恕。
  第二章 噩梦
  三日后,中元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望舒携时雨在小月泉放河灯。
  “笑一笑,”神明一样的男子,指尖点在少女眉间,温柔地舒开她紧蹙的眉,“我的小雨,不该有忧伤。”
  琉璃金顶,流水浮灯。小玉躲在人群后,旁观着这一对夫妇羡煞众人的恩爱情深。良久,她冷哼一声,沿着河道,追随着点点河灯,在暗夜中渐行渐远。
  下游缓滩,她蹚水而入,捞出时雨放的那盏灯。上岸后剥出灯内许愿纸条,清秀小字渐渐露出,而后她定格目光,迅速闭眼又再度睁开,凶狠凌厉的眸光几多变幻,最后回归静默。
  “伪善。”她揉碎纸条,狠狠掷地,又踩了好几脚,转身离开。
  纸条上写着:下女小熏,愿时雨姐早日超生,进入轮回,再世为人。
  早日轮回?想得倒美。她就是要留在这世间,拉他们入地狱。
  “小姑娘,真巧。这只灯送给你好不好?”
  小玉冷嗤:“你想讨好我?”
  他点点头:“我最近一直在多吃青菜。”
  “我也饿了。”小玉说着,踮起脚。她不抱他,只是在他脖颈上咬了一下。鲜血入口,瞬间温暖了她的身体。
  “你是鬼?”他并不惊讶。
  小玉舔舔嘴唇:“是,亦或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一种生命。她的心还在跳,但她的血是冷的,整个人也是冷的。她不吃饭,只喝血。
  离开小月泉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公子燕在水边放了那盏灯,他背后是无垠的黑夜,脸上是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他目送着荷灯,眸光真挚,就像真的能看见一般。
  入夜,小玉噩梦连连。梦中的她慢慢陷入流沙,而一旁的少女不来施救,反倒用力拽掉她项上玉牌,转身消失在沙漠之中。那块玉牌是望舒留给她的,叫她长大后去燕子洲找他。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而后身子越来越沉,她放弃挣扎,慢慢沉入黄沙。
  恍惚间,有人在耳畔唤她的名字。
  “阿时,我带你去看龙。”
  “阿时,要好好活着。”
  小玉再次睁眼时额头上搭着温热的毛巾,她向被子里缩了缩,很冷。
  “你终于醒了。方才经过门前,听你大叫,这才冒昧而入。”床边的公子燕微笑着解释,随后又笑说,“今日中元。你是梦见鬼怪,才怕了?”   小玉忽地坐起身,眉毛一挑:“笑话,我堂堂大……”
  “倒也是,堂堂大燕巫祝时雨,怎会被噩梦吓得大叫。”他的眼睛明明看不见,可又仿佛能直达她的灵魂深处。
  “你……”伶牙俐齿如她,倏地迟钝了。
  公子燕盯着她,笑得很清浅:“笑一笑,我就保守秘密的。”
  “不必,”小玉幽幽靠近,露出了孩子气般的神情,“我要……杀人灭口。”
  第三章 时雨
  神幸强者,强大到无限接近神明,才有资格通灵降神。时雨便是大燕国第三十九代巫祝。
  然而,一剑双刃。以凡人之力窥视天机者,必受神罚。世袭巫家族皆有诅咒,灵力越强,诅咒越重。作为大燕开国三百年间,灵力最强者,时雨在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名医请尽,药石罔效。
  就在她业已开始等死时,望舒救了她。病好后,又在床边陪伴了三个月。
  时雨性子烈,口业重,常常口是心非。一张利嘴,无理还要辩三分。但望舒从不生气,只是隔着幔帐,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讲。偶尔伸手,摸摸她的头。
  情窦初开的少女,一入相思,便出不来了。
  十七岁,她及笄的第三年,便提前选出下一代巫祝。她离开父母,离开皇都,带着玉牌,一路出了玉门关,直奔大漠。
  大漠之中,她于狼群围攻下救出少女小薰。小薰温顺可爱,总是甜甜地叫她姐姐。时雨很喜欢她,给她讲自己同望舒的事,他如何救了她,他如何温润良善,他的静静陪伴,他讲过的龙的故事,还有……他们的五年之约。
  那时,小薰眨着眼睛问:“五年过去了,望舒还会认出姐姐吗?”
  “会的。我有玉牌,上边有他亲手刻的名字。”她摸着玉牌上的时雨二字,无比坚信地说。
  随后,便是噩梦中的场景。她身陷流沙,而小薰趁机抢走了玉牌。小薰似乎在流泪:“姐姐,我娘得了重病,望舒当年能救你,也一定能救我娘。对不起。”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她看着小薰消失在大漠中,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她没死成。她来到燕子洲,找到望舒,告诉他一切。望舒温柔地抱她,唤她时雨。她以为所有的苦到头了,以后她便幸福了。然而,他却在她胸口插了一把刀。
  她恨小薰,恨她以怨报德,见死不救,冒名顶替。小薰占有了她的名字,她的声望,她的男人。她也恨望舒,恨他没能认出小薰是假的,恨他不信她,恨他杀了她。
  然而这些恨,都成不了妄杀无辜的理由。
  她没杀公子燕,而是趁他惊愕,扔了一颗药丸到他嘴里。她骗他是毒药,其实只是她用石榴花瓣做的香丸。
  毒酒没杀死望舒,小玉马上改变了计划。因为一次望舒酒醉,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在黄泉宫深处的密室中有两件宝物,沙罗香便是其中之一。有了它,便可以回溯时空。
  她要得到它,回到过去,改变这一连串的错误。望舒是她的,谁也不能抢。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小玉用望舒的头发配了密室的钥匙。黑衣蒙面,进了密室,还没走出十步,突然触动机关。悬铃声大作,守卫里三层外三层把她围在中间。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要被擒住,迷烟在众人脚下炸开,慌乱中,小玉被拉着手逃出生天。
  回到房间,她狠狠一甩手:“谁要你多管闲事!”刚说完,肚子却咕噜咕噜了几声。
  “饿了?”公子燕咬破手指递到她嘴边。
  小玉长眉一蹙,连忙捂嘴,眼神闪躲着不看那诱人的血珠:“拿开你肮脏的爪子!”
  公子燕忍住笑:“你再不吃掉它,可就要落了。弄脏了床单可就……”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便落入她口中。小玉捧着他的手,贪婪地吸吮,不见波澜的瞳仁幽幽发亮。
  良久,她放开他的手,舔舔嘴唇:“难喝死了。”说着拿起药粉洒到他手指的伤口上,凶巴巴道,“不要自作多情,这种伤药一旦开封就必须用光。”
  他伸手,似乎是想摸摸小玉的头,却在听到小玉不快地“哎”了一声时,尴尬地放下了手,展着春光般温柔的笑容说:“夜里会凉,多盖一床被。我走了。”
  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小玉更是不快。他怎可说走就走?她说过他可以退下了吗?
  公子燕离开之后,她生了大半夜的气。恨他多管闲事,也恨自己错失良机。
  好在下一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第四章 作乱
  不久后,燕子洲来了个商队,领头人有矮胖的身姿,一尘不染的银袍,淡金色的眸子,是个古怪的人。
  他向望舒献上绝世珍宝,倾城美人,以换在燕子洲留宿一夜,补给商队。
  望舒没有理由拒绝,何况时雨非常钟爱领头人从玉门关带来的羔羊。
  那天夜里,黄泉宫歌舞升平,火树银花。
  商队的舞姬甚是绝色,柳腰款摆,烟视媚行,而主位上的望舒只望着身旁的时雨,托着梅花糕喂她吃,还温柔地拭掉她嘴角的粉渣。
  小玉手中的银箸狠狠地插进盘中鱼,剜出鱼眼,扔进嘴里。公子燕坐在她身边,空洞的眼中似有微光,而那微光没有一刻离开她。
  酒酣耳热之际,舞姬水袖中银光一闪。六柄飞剑,三奔望舒,三奔时雨。
  若望舒自己,躲避轻而易举。但还有时雨,他关心则乱。奔他的飞剑被金杯打飞,时雨那三剑,两剑落空,一剑生生钉在了他手臂上。
  再看那古怪的商队领头人,已不是矮胖模样,反而长身玉立,银发高束,金瞳沐光,是个不亚于望舒的美男子。
  “敖铮!”受伤的望舒立刻认出了来人。
  敖铮抱臂,姿态悠闲:“望舒,三百年前你窃走我西海水灵,沙漠造绿洲,坐拥宫殿美人。逍遥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敖铮,传说中的西海白龙王?
  小玉甚是惊愕,原来西海水灵便是沙漠绿洲的秘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龙?
  望舒大喝:“做梦!”
  一时间护着时雨的望舒同敖铮斗在一处,西海兵与燕子洲护卫也厮杀开来。刀光剑影,血花飞溅,侍女宫人四散奔逃。   小玉没时间观战,沙罗香要紧。她趁乱转向密室,不想路遇西海兵将,见她穿着黄泉宫的衣服,二话不说,便扑将上来。她人单力薄,身上挂了好几处彩。危机之间,公子燕持刀砍倒围住时雨的虾兵。
  她还想去拿沙罗香,却被公子燕拉住腕子。一向温润的他,急得双眸血红:“不要命了!”
  眼看着燕子洲的守卫又护上了密室大门,小玉咬牙,狠狠一跺脚,转身向殿外跑去。一路飞奔,身后火光与喊杀声愈来愈远。
  “公子燕,快跟上!”久不见他,小玉回身催促,却看他背靠大树,面色苍白。
  “你这瞎子,拽我后腿。”她拉他的手,这才发现他胸口碧色衣袍浸湿了好大一片,味道腥甜,竟是血。在混战之中,他竟受了重伤!她扯着的胳膊也愈发僵硬,生命似在迅速流逝。
  他无力一笑:“小玉,我不想死。”可魂魄却挣扎着要冲出他的肉身。
  小玉大惊,没想到他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短暂的错愣后,她一刀插入他的胸膛:“不想死,那就活着。”
  第五章 情真
  夜晚,月升沙洲,小玉阖眸盘腿坐在胡杨树下。
  这已是逃出燕子洲的第七天。她的心境,由最开始的遗憾,到愤恨,最后彻底转化为了绝望。
  白龙王敖铮的偷袭并没成功。望舒把敖铮逼出燕子洲,又在外加了结界。她不是不能再回燕子洲,她是黄泉宫总管,望舒曾告诉她那结界如何进入。只是经过这次龙王作乱,密室守备定是更加森严,想偷沙罗香,难于上青天。
  这种失之交臂的感觉糟透了。
  腐败的味道渐渐从公子燕身上传来。那晚,情急之下,小玉用法术封住了他的魂魄。然而,公子燕的肉身却是死了,沙漠的高温让他渐渐腐朽。
  小玉微微皱眉,不耐地咳嗽。公子燕挪着残破的身体忙又坐远了一些,他没了嗅觉,可摸着露出白骨的手掌,他也猜得到自己身上定是恶臭无比。
  而腐肉的味道引来了鬣狗,它们逡巡在胡杨林四周,等待着进攻的时机。
  小玉抽出金刀,跃出掩护的沙丘。很快,鬣狗的惨叫划破夜空。
  不一会儿,四下里重归寂静。小玉一身鲜血重回到公子燕面前。
  月光下,她脱掉衣服,跳进泉水中。他则转身避讳,等听到水声后再回身拿起小玉的衣服,蹲到水边,洗去上边的血迹。整个过程中没有对话,默契得诡异。
  呼啦。
  小玉忽地从水里探出头,趴在岸边,双手托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他三番五次地救她性命,最后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我喜欢你。”公子燕的回答没有敷衍,没有搪塞,没有任何拐外抹角。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小玉恢复了往日的傲慢与凉薄:“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望舒。”
  白骨嶙峋的手摸摸她的头,他似乎在笑:“没关系,他又不喜欢你。”
  远远近近的鸣沙声,寂静藤蔓一样渐渐蔓延。好半晌,小玉才道:“傻子。”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一旁篝火边上烘好的外袍递给她。她莫名地生气,一把打落袍子:“简直愚蠢透顶!”
  力道之大致使外袍落地时,衣带还扯断了公子燕已化白骨的小手指。
  小玉一愣,刚想上岸,眼前白骨却被人捡了起来。
  那人啧啧道:“美人配骷髅,还真是香艳。”
  第六章 合谋
  小玉立刻持刀,“咻”的一声,刀鞘插入沙中的瞬间,刀刃也落在了来人的脖颈上:“还我。”
  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白光横亘交错,暴风雨似乎立刻就会涤荡尽天地。
  与此同时,一旁的公子燕慌忙拾起外袍披在她身上,手忙脚乱的样子引得敖铮笑得前俯后仰,眼角甚至流了泪。
  小玉的声音又高了高,望着敖铮手中的那小截白骨:“我说,还给我。”
  只一眨眼,敖铮便闪到小玉身后,白皙的手指出现在眼前,指尖捏着白骨,描画着小玉的眉:“那日沙洲初相见,就知道是个美人……”
  小玉大怒,回刀便砍。下一瞬,敖铮足尖点地,跃于水上,手掩口鼻:“怎么有股恶心的味道。”他一瞥手中白骨,笑容生动起来,“哎呀,怪不得,脏东西。”说着,手一松,白骨落入水中。
  小玉气恼,可是奈何不得,她的实力与白龙王相差天地。收刀,她拉住公子燕的手离开:“我们走。”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带我进燕子洲,我帮你拿到沙罗香。”敖铮不再调笑,语气变得严肃。
  小玉立刻停住脚,转身道:“一言为定。而且沙罗香你也可以拿走,但,”她一指公子燕,“你给他找一个肉身。”
  敖铮微愣,旋即了然一笑:“女人变心还真是快。明日早晨,我来找你。”说罢,人便凭空消失了。
  “我们离开这里,”公子燕却一改往常的谦逊有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离开燕子洲,离开大漠,去玉门关,去皇都。”
  小玉挣扎:“你现在这幅鬼样子,我们能去哪里!”
  他手微微一松,黯然道,“我可以不跟着你。”
  小玉甩手,冷冷道:“睡觉。”
  夜里,小玉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却发现公子燕竟不在。她找遍了整个胡杨林中月光照得到的地方,终于发现他蜷缩着身子睡在泉水的下游。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
  怪不得夜深之后,她闻不到腐败的味道。原来是冷冽的泉水掩盖了它。
  公子燕,真是蠢货。
  第七章 离别
  是梦,梦中是那皇都十里榴花。
  石榴树下,少年拍了拍小姑娘迎风招展的呆毛:“放心,先生不会让你从头背到尾的,顶多是挑着上句让你背下句。”
  小姑娘抱着书册在落英缤纷的地上滚来滚去:“好难好难。”
  少年长臂一伸,捞她坐近:“你读个五遍,我就告诉你他大概会考的地方。若是考过了,我带你去看龙。”
  她欢呼着扑到他怀里:“骗人是小狗。”   他的祖先曾有恩于西海白龙王,他想,给他喜欢的姑娘看一眼龙,这个要求,龙王会答应吧。
  他没骗她,却是失约了。
  皇都的公主也喜欢上了他,国君拿她做要挟。无奈之下,他开始避着她。约定好的那天,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瘦小的身子,怀抱着卷册,任大雨滂沱,她依然望着路口。
  他以为经过这一次,她会彻底放弃他。哪知外寒内火,她一病不起。睡梦里依然骂他“骗子!大骗子”。
  他想,她一定是恨死他了,可她得活着,他要她活着。
  他用一双眼睛同敖铮换她不死。而那时,望舒恰巧来皇都,他与望舒曾有一面之缘,知道望舒不是凡人,便托了望舒送药,瞒下众人。她醒来之后,失去记忆,只当望舒是恩人。
  他救了她,却没守住她。她十七岁那年,深陷流沙,他用五十年阳寿换得她复活。可她跑回去找望舒,又死了一回。
  这次他再没有什么可以与敖铮交换的了。敖铮却难得好心,用榴花瓣给她做了身体,她不再是人。敖铮说:“再死一次,可就真救不回来了。”
  她不记得他,她讨厌他,都没关系,只要她活着就好了。
  公子燕睁开眼,看到篝火,还有篝火旁的她。恍惚时,一件披风盖在他身上,小玉坐到他身边:“以后别做无聊的事。我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照顾你。”
  公子燕下意识地向旁边躲,他脏,他是行尸走肉,是个怪物。他再也不是姬家名满皇都的四郎,他再也配不上她了。
  可不等他避开,小玉头一歪,靠在他没有多少肉的肩膀上:“公子燕,我梦见龙了……”
  等他醒来,小玉已经不见了。身边还留着一块手帕,帕子里是他那截断指。
  天空中布满乌云,雨依旧未下。闷热,干燥,沙间腾起的雾气慢慢扭曲成海市蜃楼。秃鹫在天空盘旋,鬣狗在他周围逡巡。
  燕子洲就在不远处。他奔跑起来,身子似乎不是他的身子,很沉。渐渐地,身后有什么东西掉落,还有秃鹫与鬣狗争夺食物的嘶鸣。终于,一步一步,他的身子越来越轻……
  他跑过玉门关,回到皇都,走进十里榴花林。闭上眼之前,他听见她说:“公子燕,带我去看龙。”
  第八章 陷落
  “叛徒!”
  小玉站在寝殿的正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七日前还一脸幸福的小女人,如今疯子一样指着自己大骂。
  “黄泉宫待你不薄,你竟联合外人,偷盗珍宝!你会有报应的!”
  小玉一嗤:“报应?那以怨报德,见死不救,冒名顶替的人……”指尖在面前一划,她露出原本面目:“小薰,你说,那样的人,会遭报应吗?”
  少女一下子愣住,血红的眸子呆滞起来,旋即,她猛地向后退,跌坐在地。
  此时屋顶开始坍塌,夜明珠,金箔,帷幔,不停地坠落。想必敖铮已经拿到水灵了。没有水灵,燕子洲就会陷落于沙漠。
  望舒果然失败了。他提着剑从密室中走出,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此时,他也不忘在里衫上把满是血的手擦干净,然后,他拉住小薰:“时雨,快走。”
  少女大哭,拼命地摇头:“我不是……我不是!”
  “我知道,”他温柔地抱她,“她是巫祝时雨,你是我的时雨。”
  小玉顿时苦笑。巫祝时雨骄傲跋扈,一张利嘴,得理不让人,而牧羊女小薰,温顺柔和,善解人意。聪慧如望舒,该是一早就知道她不是她。
  “六界之中,有一个时雨就够了。”
  这句话的意思,她终于明白了。
  小玉略失神,身边石柱直直砸下。眨眼间,她被推开,被压在石柱下的小薰,拉着她的衣襟:“姐姐……”只说了两个字,她便失去了呼吸。
  后边的一句她要说什么?会是对不起吗?小玉不知道。
  瓦砾如雨而落,望舒疯了一般地抱着小薰的尸体大吼,石块瞬间埋没了他。两个仇人,就这样死在眼前。
  小玉却没有大笑。她没法原谅他们,也没法再恨下去。
  轰隆!天崩地裂。小玉险些摔倒,却被一只手拉住,她一愣,看清来人之后,才任由他牵着她朝大殿外飞跑。她嗅到他身上微弱的花香,是石榴花的味道。
  奇怪,她是在做梦吗?公子燕怎又恢复了平常的容貌?她来不及想清楚,黄泉宫迅速坍塌,不知跑了多久,灰雾里终于透出一线光亮。
  他松开她的手:“小玉,你向前跑,不要停。”
  “那你怎么办?”她去抓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我不会有事的。”他抱住她,轻轻一吻落在额头,“相信我,在胡杨林等我。”
  脚底的砖瓦迅速下陷,黄泉宫就要消失了。她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吻上他的唇:“我等你。”然后,她狠下心,朝着微光的地方跑。
  公子燕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近在身边,远在天涯。
  他说:“阿时,好好活着。”
  阿时?
  年少的梦忽然浮现脑海,连带着梦中的救命恩人——
  小玉猛然回头,而后脚下一沉,失去知觉。
  也许一开始她就认错了人。
  尾声
  小玉睁开眼,看到干旱百年的燕子洲,终于落下了第一场细雨。站起身后看见了一旁胡杨树下的敖铮,他怀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朝她微微笑:“你要的肉身。”
  她皱眉,敖铮却把狐狸塞到她怀里。他身后是滚滚黄沙,无边大漠,金色鸣沙,人间再无燕子洲。
  永不干涸的绿洲,永不变心的真爱,是人的痴妄,还是神的执念呢?
  随后敖铮化出原身,白龙冲天,对云而去:“天噬狐,十年为期,化作人形。绝世美男,拱手相送。”
  是龙啊。
  “阿时,活下去。”是谁的声音在耳边轻语。
  皇都,玉门关,大漠,燕子洲。记忆的碎片像是砂砾,瞬间聚成沙丘。
  胡杨林中,她抱紧了狐狸,眼望苍穹,喃喃道:“公子燕,我看到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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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享受高考,它带给我一种成长,那是心灵境界的提升,是对目标的明确、对毅力的锻炼、对责任心的考验。当我拼尽全力地向梦想靠近的时候,这种义无反顾比曾经获得的任何东西都珍贵,每天会变得特别充实,因为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毫无目的的。每当路过高三学生的成绩排名时,放慢自己的脚步,看着年级的前50名,榜上有名是属于他们的荣誉。我不止是羡慕,更是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定努力让这个榜上有自己的名字!”  我享受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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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已逃离曾经懵懂的岁月,在通往成熟的路上,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带着对文字的野心,掷下梦想的种子,在温柔的风中,静待盛放。  当四川省教育考试院发来通知,我得知自己被内蒙古师范大学录取时,从屋檐上悄然滑落的雨滴像是早已没有了温存的眼泪。虽然结局并没有那么让人称心如意,但起码我的高中生涯就此结束。就像是一个束缚已久的灵魂得到彻底的解脱,飘向象征自由与孤寂的远方。  去年盛夏,绚烂如斯的晚霞画在幽远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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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由中央民族歌舞团出品的大型原创舞剧《仓央嘉措》第一次面向媒体公开亮相,便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其中该剧的作曲更是扣人心弦,引人注目。该舞剧的作曲者是来自云南的一位白族女子,名叫李沧桑。  李沧桑,1967年7月出生于云南省红河彝族哈尼族自治州的一个音乐世家,父母都从事音乐工作。她的创作与她父母的遗传有关,她在娘胎里时就感受着音乐的快乐。因而,当别的孩子5岁时,还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撒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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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星云集的好莱坞,有一位华裔女星,她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却在50岁的年纪,成为继成龙之后第二位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留名的华裔演员。她,就是刘玉玲。  出生在纽约皇后区的刘玉玲,是第二代华人移民。从小家境贫困,14岁的时候,她就和哥哥去工厂当童工,只为贴补家用。上了大学以后,她一边打三份工,一边完成学业。家中并没有文艺气息,她却在上大学选修课时爱上了表演,并立志把表演作为终生追求的事业。  大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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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济大学的四年时光中,每当我在阳光和煦的草坪上静躺时,在静谧的空中花园俯瞰杨浦区全貌时,在三好坞湖畔斑驳的树影中闲坐时,在樱花大道被樱花拂过面颊时,我多想把这份感受与更多的学子分享,因为我和其他“同济”人一样,不愿独享同济深厚的文化气韵。  与“同济”一见钟情  穿过那道别致而又莊重的校门,你就实实在在地置身于同济大学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古人有如此辩证妙语,然而想要真切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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