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送花给我(四)

来源 :萤火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kangj0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前情提要:莫卿和林今桅的战场从家里延伸到学校。林今桅在学校我行我素,莫卿欲躲之不及,班主任却将她和林今桅绑在了一起,负责“监督”林今桅。
  她走上天桥,一隅围着一大群人,叫叫嚷嚷的,煞是热闹。她隐约听到“将军”之类的字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看到了冤家。
  那个害得她走到小腿抽筋,而且还绞尽脑汁想着明天该怎么应付勒索的罪魁祸首林今桅不就在人群中吗?他倒好,校服的短袖被卷着当成无袖,领口三颗扣子全都解开,裤脚也一上一下地卷着充当半截裤,踩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双人字拖,嘴里咬着烟头大声吆喝,浑身上下冒着“我是无业小流氓”的气息。
  “这还不划算啊?你赢了我给你三百,咱俩和棋我给你一百,你要输了只给我两百。”林今桅朝面前的矮个中年男人笑,“大叔,我这可是赌身家了。学校那些家伙太弱了,所以才跑这儿来找刺激的玩法,只看你敢不敢陪我玩这局了!”
  中年男人有些迟疑,围观的人扯着他道:“这小子就是狂,学了两步棋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就是个绣花枕头里面啥都没有。我跟你说,刚才我就赢了他两盘和了一盘,这臭小子人傻钱多,不赚他赚谁的啊!这不是赶着回家,不然这个月生活费我就赚回来了。”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应和着做证明。
  中年男人神色有所松动,此时又有人坐下来,嚷道:“我来我来!是不是真的赢了有钱拿啊?”
  林今桅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圆,放到一边随手拿个石头压住:“钱放这儿了,你也拿出来放着,到时候谁赢谁拿走,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谁会做假?”
  那人立刻掏出几张钱放到一起。
  中年男人探头去看,没多久林今桅就输了阵,悻悻然看着那人把钱全拿走了,一掏口袋只有两百了:“靠,今天手气不好,只剩两百了……还有人愿意玩不?没有的话我回——”
  “哎哎!我啊,刚刚不是说好了吗!”中年男人终于按捺不住,忙道,“两百就两百,不就图个乐嘛!我还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么多吗?”说着忙不迭从口袋里也掏出两百压到石头下面。
  Bingo!鱼上钩了。
  林今桅心里暗爽,面上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钱压到石头下:“大叔你也真是搞笑,看着我快没钱了还来,刚没输完的时候你又在那里叽歪……”他说着抬眼去望中年男人,却又一愣,目光定在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中年男人身边的莫卿脸上,数秒之后望回棋盘,“大叔你先走,红子。”
  莫卿刚才扫过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再看刚才那场戏,立刻就明白了——林今桅他们在设局骗钱。
  摆一个象棋残局,旁边站一堆托儿,嚷嚷着很容易赢,然后骗那些贪小财且对自己盲目自信的人入局。这些局大多凝聚了几辈人的心血,拼死了最终结果都只能是和局,真正是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即便有几十年丰富经验的象棋大师都不见得能在一时半刻自信自己不会输,何况这些业余爱好者。
  这样的赌局,莫卿看得多了。她家那边是个三不管的旧城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这种小骗局她自小看多,都能自己摆局。
  这一局棋下得索然无味。早就知道了结局,那些步骤在脑子里记得一清二楚,平时林今桅都是以观赏这些贪小便宜蠢货先激动后恼悔的神情为乐,现在哪里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那个莫卿一直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看似十分平静,他分明能看出她眼里那似笑非笑的死样子。这个女人怎么就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人!好像她什么都看穿了似的——即便她看穿了,只要她敢在这个时候拆穿自己,一定会狠狠揍她的!
  他这么想着,拿起了一枚“车”,正准备落下去——
  “大叔,你刚才那一步不好吧?”
  这里站的都是男的,她一个女孩子本身就很突兀,何况还突然插嘴,这下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中年男人循着她指向棋盘的手指认真看了看,擦把汗挥挥手,不怎么耐烦:“没错没错,谢啦小姑娘,不过大叔我一个人来没事。”
  林今桅皱了皱眉,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蓦地愣了愣。
  她指的是他下一步要走的地方,如果不是她突然出声,他就会因走神而将这枚车落错格。
  她……在有意提醒自己?
  别开玩笑了,先不说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盘棋的路数怎么走,以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状态来说,还不如指望猫不吃耗子——啊呸,为什么我要把自己比喻成耗子?!
  林今桅撇撇嘴,赶紧凛了心神,集中精神下棋。
  许久过后,大叔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也顾不上擦,死死盯着棋盘,在旁人越来越大声地催促下终于颓然地把棋子一扔,起身拨开人群离开。见他走远下了天桥,围观者相互使个眼色,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开始喜滋滋地数钱。
  林今桅了无笑意,将象棋子收进盒子里:“今天也差不多了,吃飯去吧。”
  一只手突兀地闯进他的视线,帮忙捡棋子。
  他脸色一沉,重重拍开那只手:“莫卿你搞什么?别以为你这么讨好我,我就会接受你,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在发梦啊?”
  莫卿也不恼,平淡地看着他:“我在等你一起回家。”
  林今桅气极反笑,伸手朝她脑袋上拍过去:“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回去?”
  “不是你让那位什么Lan姐拦住我勒索的吗?”莫卿轻轻地嗤笑一声,“我没车钱回去,而且他们说明天要我给多点,不然饶不了我。”
  “你真是来搞笑的啊?哦你没车钱打算找我要?别人勒索你就全赖我头上?你以为我长的是癞子头,随便你赖是吗?哪天安雯死了是不是还要怪我下毒?”
  林今桅的声音过大,旁边的兄弟们都疑惑地望了过来。
  “是不是你,咱俩心知肚明就行了。”莫卿站起身,“林今桅,你真幼稚,而且无聊至极。”
  他腾地站起来,旁边的兄弟忙一把扯住他:“喂今桅!算了吧,这谁啊……算了算了,我们去吃饭。”
  “对啊对啊,别跟女的动手,说出去都不好听啊!”   “喂你谁啊,快走快走。”
  几个人忙拦住林今桅,怕他真会给这个女生一拳。
  林今桅不耐烦地甩开他们,随手从旁边还在数钱的人手中抽出几张钞票,往莫卿脸上一甩:“你不就是要钱吗,拿了钱快滚蛋!你要是再不满意的话我告诉你老头子的保险箱密码,自己去拿。反正你们不就是图了他那点钱!”
  在大庭广众下,她被他用钱砸到了脸上。放学下班的时间,天桥上过路的人很多,纷纷以好奇或探究的神色回头张望,并且议论纷纷。
  人总有自己无法承担的恐惧和窘迫。站在睽睽众目里,仿佛被人戳着脊梁骨,拿着石灰粉直接撒到了心脏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
  钞票飘飘落落到了地上,她握紧拳头,死死咬紧牙根,沉默而倔强地瞪着他。
  这个时候的林今桅,无声无息中和记忆里那些令她怕且恨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那些影子出现在她幼小的时候,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嘴脸,挂着虚伪的笑容,掩着嘴似在围观卖艺猴子,以为小孩子听不懂,所以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毫无顾忌。
  他们到底凭什么?
  除了生得命好之外,他们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骄傲?又有什么资本,能够对她的生命指指点点。
  无论是父亲早亡也好,母亲孤身贫困也罢,这又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那些人好像一定要把穷困当成一道原罪,狠狠地印在自己身上?
  望着她红了眼圈,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的样子,林今桅的几个兄弟看不下去,拉拉扯扯地圆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今桅你就这性子……”
  “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喂你这话说出来可不光今桅,连我一起刺激了不是?!”
  “哈哈哈!”
  “好啦好啦,这个……呃这个同学,今桅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是认识他也知道他就这臭脾气,别往心里去,放学了快回家。”
  林今桅一甩手,转身要走。
  “林今桅我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好命,整天拿着爹妈的钱在这里混吃等死,还有余力勒索诈骗当消遣!你除了整天刻薄毒辣、忘恩负义和害人之外还能做什么?你还会做什么?!连废物都比你有社会价值!”
  他身形一顿,回头望着她。和往常的戏谑或者狠戾所不同的是,他此时的眼神非常阴沉,像是永远到不了阳光的黑暗,带着被拆穿之后的恼羞成怒。
  周围的兄弟们不敢再劝了,因为一旦林今桅露出这种表情,就谁都劝不了。圈子里的前辈曾这样评价林今桅:他是一条潜伏着的野狗。
  “忘恩负义……”林今桅轻轻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弯起来,反而令這张俊朗的脸显得阴森,“以为帮我涂个药,给我退个烧,提醒一步棋,我就该感恩戴德地跪在地上供起来拜你?”他的语气十分讽刺,“莫卿你也不至于这么天真啊!”
  “我确实没天真到指望你的报答。”莫卿骨子里的凛冽全被他激了起来,针锋相对地回应,“只是完全没想到你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所以一时惊讶而已。威胁我、找人勒索我、无时无刻不想方设法侮辱我……无非是因为你觉得我贪图了你林家的钱以及碍了你林今桅的眼,但我告诉你,不错,我是仰仗你家,我也真的很感谢林叔叔。但我莫卿用了林家多少钱,我都会还!现在没有我以后都会还,不会占你家一毛钱便宜!你少狗眼看人低!”
  林今桅嗤的一声,好笑地转过头去看着天桥下面马路上的车川人流。
  “至于你,”莫卿看着他的侧脸,“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鄙视我和雯姐?你是林叔叔的儿子没错,但你又尽到一个做儿子的义务和责任没有?他住院两天,全都是雯姐在照顾,你又在哪里?打手机也不接,在这里摆摊子骗人钱!”
  听到她说父亲住院,林今桅的目光一怔,依旧没有出声。他收到林父的电话,心里想着无非也是训斥自己所以犟着没接,至于安雯的电话更是直接挂断,果断拉黑名单,短信看也不看就删除。
  旁边的人赶紧道:“这就是你错怪今桅了,他刚才那是——”
  “就是那里!就是那群人——噢那个妹子也是一伙的?”
  突然传来了刚才中年男人的叫喊声,众人看过去,那个被骗的中年男人领了城管指着这边在嚷嚷。不知道是谁了喊了一声“快撤”,大家立刻作鸟兽状散,分头迅速跑路。莫卿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在混乱当中被人一把扯住了手就跑。
  她下意识跟着迈开了脚步,一直跑下天桥,才看清扯自己的人是林今桅。他奔跑起来的时候,十分像只野生豹子,浑身都积蓄满了力量。
  本来就是大热的天气,刚才被他气得要命,现在突然又被扯着拼命地逃跑,好不容易在条小巷子里停下来时,莫卿感觉自己都快死了。四肢濒临散架边缘不说,喉咙里满是血腥味,火辣辣干巴巴的,连咽口唾沫都很艰难,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没用的家伙。”
  林今桅靠在一旁的墙上,同样喘着气,但明显比她好多了,还有力气鄙视她。
  她现在没有跟他计较的力气,余光瞄到他转身离开了。她也懒得叫他,碰上他之后就没好事,林家他爱回不回,林父他爱照顾不照顾!
  实际上剧烈运动后还真不能马上往地上坐,莫卿在原地坐了几分钟,感觉全身越发跟灌了铅似的沉下去,半分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一个重物扔到了背上,她回头看到滚落到地上的一瓶矿泉水,抬眼看到正拧开水瓶子大口灌着的林今桅。
  她赶紧拿过矿泉水,只是双手无力,半天都没拧开瓶盖。
  林今桅鄙视地看着她垂死挣扎,弯腰拿过她手上水瓶,拧开盖子递回去给她,然后掏出手机和跑散的兄弟们联络方位。
  她猛喝了几口水,终于缓过来,扶着旁边墙壁慢慢站起来。
  他和兄弟们联络好老地方碰头,一转身就看到她,皱了皱眉:“少用这种眼神看我。”
  说不上哪儿来的莫名其妙,但被她盯着看的时候,会心里发堵。她平时在别人面前的样子极度低眉顺眼,可每次和他呛声时都会眉角凛冽,好似换了个人,咄咄逼人的样子十分厉害强悍。   他转身要走,被她扯住:“喂——”
  “还有什么事?”他不耐烦。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不问一下你爸爸在哪个医院吗?”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了。
  确实是多管闲事,明明这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她比寻常人要明白得早得多。幼时父亲去世时,自己在外和小朋友们玩过家家,直到晚饭时回家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大人,母亲扑天抢地哭得几乎断气,才知道了這件事。
  而他还有能够孝敬父亲的机会,为什么要这样奢侈地浪费?难道人都一定要等到完全失去了,才懂得后悔吗?那还有什么用。
  “不关你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她坦然承认,“是我多事了,抱歉。”
  他扯了扯嘴角,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望着她,欲言又止道:“喂你……”
  “嗯?”她想了想,“放心吧,我不会再多事了,也不会勉强告诉你林叔住的医院和病房。”
  这个浑蛋是不是看透了自己在想什么才故意这么说的?!
  林今桅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
  他只是拉不下面子,哪里真不愿意管自己老爹的死活。要他打电话问安雯和张姨势必是拉不下这个脸面的,至于莫卿这个家伙——她一定是故意的!她那脸良善的小媳妇样子去哪里了?!
  很显然林今桅早已忘了她这一面是被谁刺激出来的。
  所以说人都是自作自受。
  僵持半晌,他狠狠一咬牙:“那个——你要敢跟我做一件事情,我就跟你去看那老头儿。”
  ——看这话说的,好像有谁求他似的。
  莫卿觉得好笑,在夹缝里朝人精的方向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能看不透他此时的心理,但也不拆穿他:“什么事?”
  “你跟我来。”
  莫卿开始反思,自己真要改好管闲事这毛病了。照母亲的话:别说积阴德了,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赔进去。
  不就是指眼下这情况嘛。
  她僵硬地被人拉开手臂绑在木板上,内心狠狠咒骂店老板——开地下台球房就算了,这种电视剧里表演扔飞刀时才有的绑人木板是怎么回事?这是家黑店吧?老板你卖人肉包子吗?!
  这么在心里骂着,她抬眼望着退后几米,正拿着飞镖眯起眼睛朝自己比画的林今桅,不由得心寒。这个浑蛋说不定会趁机往自己脸上扔,他做得出这种事情!绝对!
  先前他扯着她到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下台球房,在她解释自己不会打台球时,他从柜台上拿过飞镖,直截了当道:“扔三支,你要能坚持下来我就跟你走。”
  为什么他想去看他爸要扯上她来垫背啊!
  林今桅做个准备好了的手势,旁边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多的躁动少年们立刻爆发出了口哨声和起哄声。
  不能露了怯意被他看笑话!
  莫卿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好在即便害怕也被绑住了手脚,不至于立刻吓得瘫软到地上,好歹因为她一贯习惯面瘫所以还能强撑住。
  林今桅举起了飞镖,眯着眼睛看她。
  ——似乎有点害怕了哟。虽然强撑着,但是脸色都白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将飞镖朝她扔了过去。
  飞镖插入了她头左侧挂着的靶子中心,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以及喝彩声。林今桅最擅长扔飞镖,常来这里混的大家都明白,但确实许久没见他心情好到露一手了。
  然而当事人不知道。
  莫卿咽了口唾沫,悄悄转过眼珠去看自己左侧。那飞镖的头十分尖利,并且被扔得十分有力道,扎进靶子约有半寸。这么一想,如果扎到自己脸上倒还好,若是扎到了眼睛之类的……
  要不要现在认输?他林家父子的事情为什么要她赔上一双眼睛?
  这个念头在心里徘徊许久,又被她否决掉。若是现在认输,不单是医院的事,说不定会一辈子都被林今桅看不起。他永远都有理由说自己虚张声势外强中干。
  年少时最爱赌那一口气,哪里会去管后果。
  莫卿便是如此。
  紧接着第二支飞镖又来了,挟带着锐利的风声,稳稳地插进了她头顶悬挂着的靶子中心,又是一阵叫好声。
  莫卿轻轻地呼出了半口气,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还好,林今桅不至于太不靠谱。
  但她依旧不能全部放松,警惕地盯着林今桅手中最后一个飞镖,生怕这位大少爷突然一个不高兴就假装失手往自己脸上扔。
  林今桅注意到她且疑且惧的眼神,明亮得很,好似从森林误闯入了城市而茫然不知去处的小鹿。像极了记忆里的那双眼睛,同样的湿润光莹——
  他嘴角的笑容突地一顿,捏住了飞镖的手僵硬用力起来。
  牢牢注意着他一举一动的莫卿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家伙的表情很危险!他改变主意了?还是本来就打算等她放松警惕时朝她脸上狠狠来一下?!
  林今桅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飞镖。
  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全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支飞镖上面。
  “哎今桅你今天来这里也不早说!”
  突兀一道娇俏声音,林今桅感觉到自己背上被人猛地一扑,来不及收力,原本瞄准了准备扔出去的飞镖嗖的一声偏了准头,朝紧紧闭上了眼睛的莫卿飞了过去。这一瞬间的变故让他来不及管周围的惊呼声,甩开身后扒着自己的人朝莫卿跑了过去。
  她右脸颊被尖锐的飞镖划出了一道伤口,倒不是特别严重,这令他松了口气,一脸不愉地解开束缚住她的绳子,一边嘴硬道:“活该——喂!”
  莫卿被吓得浑身冷汗,此时绳子一解开,双脚发软往前扑去。
  林今桅反应不及,下意识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喂你——你活该。”话到嘴边迅速成了嘲讽和警告的语气,“给你个小纪念,下次记得少管我的事。”
  “我只是觉得别等到人没了再后悔。”她垂下了眼,像在自言自语,“算了,是我多管闲事,抱歉。”
  旁人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二人关系,只是看到这样暧昧的举动,便都哄堂怪叫起来。这令林今桅越发烦躁,他不喜被人知道与莫卿的关系,也不喜被人起哄,一时气急反而笑意愈深,忽然用舌尖舔了舔莫卿脸颊上的伤口。   安静数秒之后的尖叫声差点把屋顶掀掉。
  在这尖叫声中,莫卿大脑轰的一声,又气又羞地抬手对着他脑袋上重重拍过去:“你干什么?”
  “下手轻点!痛!”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脑壳,“我做的事情我负责,给你消毒呢!狗咬吕洞宾!”
  鬼信你本意是用口水给我消毒咧!恶心死了!
  望到她一脸嫌恶的样子,林今桅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他嫌弃她吗?她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被她气到的他一不做二不休,見她面红耳赤的窘迫样子,干脆拦腰将她抱起,得意地看到她满脸要死的表情。扭头朝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说要走,他就这么抱着她迎着起哄声往外走去,什么也不解释。
  走到门口时,他略停了脚步,望了望一脸诧异的Lan姐。
  走离台球房远些后,林今桅立刻松手,莫卿踉跄两步赶紧站稳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到地上:“林今桅你——”
  他掏出烟盒,拿出一根叼在嘴上:“我怎么了?你不是还打算让我抱着你招摇过市吧?没脚自己走啊?”
  莫卿不想前功尽弃,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哗哗写了一行字,递给他:“医院和病房号。”
  他冷淡地接过来往口袋里一塞,“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你——”
  “有空了再去!”
  这么不耐烦地说着,他又转身回来,从钱包里拿出十元钱给她。见她不肯接,他皱着眉头扯过她的手,把钱往她手里一塞,没好气道:“不是没钱坐车吗?想走死在路上啊?到时候我没空给你去领尸!”
  她沉默地抿嘴,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林今桅依旧没回林家,周围格外平静。连那个嚷嚷着勒索她的Lan姐也没再出现,而新的班级也正式地接纳了她,一切都看起来很顺利。莫卿偶尔听安雯惊讶地说林今桅居然主动去了医院,也并不发表意见。
  一直到某个周六,莫卿跟夏续通完电话,嘱咐他的学习等情况,外加再一次劝他放心——夏续对林今桅的印象坏到极点,每次与莫卿联系时总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旁敲侧击劝她回家。
  她知道夏续是不想让自己受欺负,起初时候也确实难熬。然而人若有梦想,就一定要毫不畏惧地朝之前进。哪怕中途有多少障碍甚至是一整座山也好,也只能效仿愚公,不然又能如何呢?
  刚放下话筒,立刻又有电话打了进来。她接起:“你好——”
  “莫卿,我是张姨!你雯姐在家吗?我打她手机没人接。”
  “哎?今天雯姐有点不舒服,可能关了机在休息。有事吗?我去叫她。”
  “林先生他们父子吵起来了,林先生被气得够呛,刚医生说得比较严重,我就想着……”
  “我马上去叫雯姐!”
  莫卿立刻起身把安雯叫醒,两人匆匆往医院赶。
  一进病房就看到坐在病床上满脸愤懑的林父。
  医生见安雯来了,赶紧跟她简单说了情况,安雯又转头轻声劝着林父。
  并没有看到林今桅,莫卿跟着张姨出去病房:“张姨,林叔叔没事吧?不是说稳定下来了吗?”
  这么一问,果然张姨直肠子立刻把事情一股脑儿说给她听。
  林今桅确实是老实了一段时间,隔三岔五就来医院坐坐。虽然父子俩还是各自一副两看两相厌的表情,多少关系还是缓和了些。然而今天安雯不舒服没来医院,张姨也在路上耽误了,林父就独自待病房里了。林今桅大概是又嘴贱,讽刺了林父几句,又说安雯的坏话,两父子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张姨到的时候,一打开病房门差点被吓死。
  “那么大一个热水瓶,就朝我脑袋扔过来了!幸亏打偏,我这条老命迟早得被这个大少爷给折腾没了!”
  莫卿忙安抚还在后怕的张姨,听她继续讲。
  张姨当时赶紧劝架,却怎么都劝不了。两父子吵着吵着,话题不知怎么就从安雯扯到了林父的发妻——林今桅的生母身上了。
  照张姨多年来的经验,这个话题绝对是个炸药导火线,一旦父子俩吵到这件事,绝对轻易收不了场。
  果然那两人越吵越激烈,连医生护士赶来都没办法劝住。最后林今桅一脚踹开椅子,转身摔门,扬长而去,这才结束了这场争吵,众人回头一看,林父被气得连气都出不匀了,张姨赶紧就找安雯。
  指望林今桅收敛点不惹事,还不如指望夏续长跑能拿满分。
  莫卿在心里做着不合时宜的比较。
  先前安雯说过,林父曾有过两任妻子,发妻病逝,二妻离婚去了国外。现在看来,林今桅母亲的病逝,应该是和林父二妻离不了关系。也许可以这样猜测:林父在婚姻中出轨,后来的二妻就是当时的第三者,林今桅的母亲得知真相之后郁郁寡欢,在沉疴难愈中去世。而林父接着娶二妻进门,但没过几年,两人就离婚,二妻分到了许多财产,远走国外。
  这样的话,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林今桅对林父、安雯甚至是自己始终抱有敌对而警惕的态度。
  人在幼年时所受的伤最难痊愈,阴影亦永远无法驱散,尤其这道伤口是由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亲手砍伤。父亲对家庭的背叛,母亲的死亡,继母嫁入林家的真实目的……所有的现实加在一起,狠狠地抽了林今桅一个巴掌。
  所以他才一直死死地认定了安雯是为财而嫁,认定自己和安雯是瞄准了林家的钱而来。
  莫卿还在思索着这件事,人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看这情况,安雯势必要留下照顾林父,张姨也回家了,安雯便让莫卿自己打车回去。
  天已经黑了,白日是大好的天气,此时却飘起了细雨。
  莫卿撑起伞,朝马路边走去准备拦车,脚步却忽然顿住,转头仔细看去——似乎是林今桅,他是从医院方向出来的。
  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己父亲,所以一直躲在医院里观望情况。只是最终也拉不下脸面,所以确定父亲没事之后就离开吗?
  她迟疑地望着林今桅的身影。他走得脚步匆匆,并没有打伞,雨水全部淋到了身上。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莫卿身边按喇叭,她忙歉意地摇头,转身朝林今桅的方向快步跟了过去。
  说不上是出于什么心理,大概真应了他那句难听的话:拿多少钱做多少事。
  毕竟她确实受到林家照顾又不假,何况上次始终是她听了安雯的话,在林父面前陷害了他,害得他被林父打了一顿,伤口再次裂开,这才发炎导致了高烧。说不上是她救了他,反而一切都是她害的。
  她到底是内疚的。
  下期预告:林今桅的混混行为激起了莫卿极大的愤慨,然而“扶老反被诬”的事件,莫卿发现林今桅并是像他标榜的那样是坏人。在“可恶”的面具下意外发现赤诚的心,林今桅的身上还有哪些表里不一的秘密?
其他文献
GJ963080 螺旋锥齿轮的根线倾斜〔刊,中〕/陈兴发∥工程机械.—1996,27(1).—35~37指出螺旋锥齿轮根线倾斜的意义与卡特彼勒工程机械用螺旋锥齿轮根线倾斜的原则,并导出根线
我从此相信有的花就是在一个命运的路上专门等你的。而当他为你盛开,像雪莲,昂扬着一种王者之气,在盛开的那一刻,和你对视的那一刻,把强大的生命力和雄浑的气势传达给你,被一
阅读理解能力的培养,往往被师生误认为是语文教学的重点工作,在数学教学中被大多数人所忽视,随着数学知识的生活化,生活问题的数学化,阅读理解在考察学生的分析问题、解决问
鲨鲨比亚,喜欢美剧的少女清新派  新浪微博|鲨鲨比亚_qte  拉斯维加斯是我在美国见过的最五光十色的城市。  美国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它也有城乡差异,但并不是主要体现在经济上,而是在“喧嚣”和“宁寂”这种比较抽象的氛围上,美国的大城市一般都是很热闹的,就像我们的北上广,但其他的地方,真的就是传说中的“美国大农村”了,并不是说这些地方都是穿吊带牛仔裤背锄头的老农,而是波澜不惊的生活方式,夜生活基本
如何更加深刻地理解社会主义和谐文化建设的战略意义,更加全面地把握社会主义和谐文化的科学内涵和精神实质,更加有力地推动社会主义和谐文化建设的实践进程,需要我们做出更多的探索和思考。其中,准确把握社会主义和谐文化建设所处的时代方位,增强文化自觉、自立、自信与创新意识;深刻回答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何需建构、何以建构、由何建构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以大胆迎纳的心态、科学引领的智慧、积极涵育的行动建设好作为社会主义和谐文化新领域的网络文化,等等,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
随着民主与法制建设的日益深入 ,人们的法治意识明显增强 ,行政收结案率逐年增长。但笔者通过调查发现 ,近年来 ,行政诉讼案撤诉率偏高 ,且呈持续增高趋势。以湖南省某县法院
鼻腔额外牙,为一少见鼻病。多发生于鼻底部,其发生原因,主要为牙始基异位发育而成。本例患者口腔上颌牙列完整无缺,故为额外牙。现报告如下:夏某,女,25岁,城固籍。主诉,右侧
1999年11月15日,随着中美达成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协议,我国加入世贸组织的最大障碍已经扫除。“入世”后,人民法院审判工作会遇到哪些新情况?如何更好地为经济发展服务?本刊记者为此采访了
说话之前,有三个筛子:真实、善意和价值。真实和善意比较容易理解,而“价值”却总是被很多人忽略。那么,怎样才能说出有价值的话呢?说出有价值的话,要经过三关。在脱口而出之前,你需要仔细考量。  第一关  你说的 一定对吗?  记得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放弃了会计专业,不打算去银行工作。父母很担心,他们认为银行是个铁饭碗,说:“女孩子,还是要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后来,我辗转奋斗了10年,成了一名职业经
从外鼻正中切口作鼻成形术,曾引起很多争论。本文作者讨论了此法的价值和适应症。外鼻正中切口作鼻成形术由匈牙利Rethi首先提出,并在1934年著文发表,他所主张的切口仅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