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孝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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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诉:安子,女,39岁,大学老师.
  静听:林木
  
  【前话】“下个星期就是父亲的周年祭日了,我心里憋闷得生疼。近一年了,父亲临终骂我的那句话。就像一个逃不掉的诅咒和心罚。让我一想起来就无法安宁。”坐在我面前的安子,摘下眼镜,好看的眼睛里已溢满泪水。
  
  一
  
  对大弟我心有亏欠,还有感激。2004年底父亲查出癌症时,他正在做博士论文。而且准备结婚。按我们家的惯例,父亲病了,理所当然该送到我这里治病,可我的孩子正面临中考。大弟主动提出,把父亲接到他所工作的那所大医院治疗。同时把婚期推迟。
  我孩子的中考给了我一个最说得出去的借口,我其实害怕父亲到我这里治疗。我工作很忙,先生长期在外地工作,我不知如何应对每天陪父亲看病的生活状况。几年前父亲病重住院就是个例子,两个弟弟都没能回去.我把正上学的孩子寄放在邻居家,回到老家出钱出力地为父亲奔忙,结果父亲脱离危险后,只因我不肯把小弟的孩子带到天津读书,直到我临回天津父亲都不肯理我;而在我酬谢主刀医生时,母亲怪我财大气粗。那一次,我是哭着离开的。
  父亲的治疗费是家里最大的问题,父母亲没有什么积蓄。医保用药对父亲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更多的用药是自费的。
  四个孩子当中,那三个经济上都刚起步,就我的情形还好些。和先生商量后,我对大弟说,我来承担一半的医药费,你们三个承担另一半吧。那时候,我以为父母会觉得我像个大姐,弟妹们会领我情。
  大弟说,先用我的钱吧,不够的话大姐你先给垫上,只当是我们借你的,等报销后马上还给你,咱们就别要小妹小弟承担了。
  问题是,大弟这些年一直在读书,花钱又大手大脚,全部的家底也不过3万元。
  
  二
  
  所有的医疗方案都是大弟一个人定的,到处都需要钱,而且都不是小数!那一段时间.我特别怕接两边家里的电话,每次电话铃响。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我忽然就明白了生命和金钱的关系,明白了亲情和金钱的关系。
  
  三
  
  当我为父亲看病拿到7万元时,我开始感到了沉重的负担,还有恐慌。父亲的病就像一个无底洞,不知还要填多少钱进去。
  因为给娘家的钱太多,在先生面前我开始变得心虚。我和先生都是家中的老大。在两边家人眼里,我们是富有的人。实际上我们也是工薪层,不过比弟妹们早工作几年,就算还宽裕,又能有多少积蓄?更何况,结婚初期,我们要供两边的弟妹读书,出钱给弟妹结婚用,这两年弟妹们经济独立了,我们手头也才刚宽裕一点。
  心理的失衡也是从那时开始的。我想。如今小弟小妹都成家了,他们怎么不出钱给父亲治疗?
  但父母和大弟好像从来就没打算让小弟小妹出力。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两个小家庭不伸手要钱,就是对这个大家庭的重大贡献了!算来算去,好像只有让我出钱他们才不心疼。
  当大弟又一次打电话过来,让我赶紧再汇两万元过去给父亲化疗时,我沉默了。大弟很敏感,他说。大姐你要为难就算了,我另想办法吧。
  这次化疗是小弟出的钱,他成家不久。那是他全部的积蓄。
  (安子叹了口气:“我不孝和计较的形象。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顽强地在我最亲的亲人心里扎了根。”)
  
  四
  
  2005年7月底.距离上次要钱一个月后,家里的电话又到了,这次是母亲打来的。母亲说,知道你也不容易,可你爸的病又得化疗了,你大弟说再给你爸换一种进口药试试。需要3万左右,你大弟借了1万了,你再寄来两万吧,怎么着也得救你爸不是?电话那端,母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是个刚强的人,而且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母亲。我说妈您放心,钱我马上寄过去。放下母亲的电话,我又找大弟商量,我说药贵未必效果好,咱们是平常人家,照这样花费下去,父亲的病很快就会看不起的。大弟一听就不高兴了。他说,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我的同事是很有名的专家,他推荐的药肯定不会错!
  我给小妹打去电话。想要争取同盟军。小妹说,还是听大哥的用好药吧,我家底还有1万元,我再借1万,先给父亲寄去,我们做儿女的都尽力吧。
  真是赤脚不怕穿鞋的。我赌气地想.既然连父亲的治疗方案都不听取我的建议,那钱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三天后的夜晚,父亲的电话突然而至,劈头就骂:“你还知道我是你老爸啊?我们辛苦养大你,乌鸦还知道反哺,你倒好,有钱不拿,盼着你老爸死是吧?”
  我说,小妹不是要把钱给你汇去吗?
  父亲说,你好意思挤兑你小妹吗?她工资低,就那可怜的几根毛你也给她拔光了。她家里万一有点事怎么办?你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又是老大,你不拿钱谁拿钱?
  第三天,我假装没看见先生阴沉的脸色,对他说,大弟说了,我们只是先把钱垫上。我忍痛又把两万元汇到大弟的账号上,那个晚上距离父亲的生命尽头还只有半个月时光,而这两万元钱,是我为挽救父亲生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当我赶到父亲身边时,他已病危。大弟对我很冷淡,母亲对我挺客气。父亲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看见我用虚弱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大毛丫,你这个不孝之女呀,我和你妈算是白疼你了。”又对母亲说,“就这样了,以后你就跟大儿子一起生活吧。”父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我那一刻心里的痛。无人能够理解。
  
  五
  
  那天把父亲送到殡仪馆后,大弟对我发火了。我们从小感情很深,他上大学后两年的学费和读研究生赔付给工作单位的违约金都是我出的。
  大弟哭着把父亲病中记下的日记复印件摔在我面前,他说,这一份是你的,我对老爸说了,以后老妈不用你管!
  我没有勇气翻看父亲留下的病中日记,我怕看到里面骂我的文字,那是我最不能承受也最不能面对的东西!因为对父亲的爱有所保留,扪心自问,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女儿!
  我还是翻看了日记最后那一页,时间是父亲去世前4天,笔迹歪歪扭扭.父亲当时一定写得很吃力:“医院安排明天做化疗,催着交钱。可大毛蛋(大弟昵称)几次去银行查看,大毛丫的钱还是没有汇到。莫不是她骗了我。根本就没寄来呀!看大毛蛋这样为难,我也不想再拖累他了。”
  我问大弟,我几天前汇的两万元你收到了吗?大弟脸都气红了,他哭着向我喊:“你还好意思撒谎,你什么时候汇过来了?老爸到死都没见到这笔钱,那钱是小妹借来的!”
  母亲也哭了,她说:“我和你爸说了,对我以后你只要拿四分之一的养老费和医疗费就行了,别的我不会指望你了。”
  我真是冤死了。事隔5个月后,大弟有一天打电话给我,说他查到了那笔钱的记录。
  可是父亲再也无法知道了,我永远也无法让他知道了。
  (安子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六
  
  失去父亲的痛,使我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封闭了自己。雨天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雨水,我会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丧父之痛。终归会被时光磨钝。但另一种锥心之痛却随之强烈起来——“不孝之女”,这骂名太沉重,就像一座永远搬不走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
  大弟对我很冷淡,结婚的时候也没有通知我。母亲现在虽然住在我这里,心却和我很远。她或许是觉得我有钱,我不吃你的吃谁的?留下钱好去支援小弟。
  前不久,小妹说,父亲报销了几万元药费,大弟给了她两万,剩下的6万都给小弟买房子付首付了。我觉得特别扭,怎么拿钱的时候找我,父亲报销的钱如何支配却连个招呼都不给我打呢?就是拿我的钱做人情,也该让我自己给弟弟妹妹呀,这让我向先生怎么交代呀。
  大弟在电话那头一听我问起这事张口就骂:“你还想要钱是吧,你这人怎么这么差劲、这么脸皮厚呢,怎么不为小弟想想?”
  那一刻,我觉得我这么多年为娘家人所付出的一切都付诸流水,他们才是一个阵营的,我是孤独的一个。
  (“在结婚前,我一直是父母最疼爱最信任的女儿,是弟妹们最亲的大姐。”安子试图梳理自己和娘家亲人的情感走向。“一切的改变都是在我结婚之后。我和父母弟妹之间仿佛多了些什么,又仿佛少了点什么,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横亘在彼此之间,开始使生活变得复杂起来。”)
  结婚后,娘家人把我当成了亲戚——富而该知报恩的亲戚。父母亲总想在儿女之间“均贫富”;小弟小妹对我总或多或少地抱有依赖之心,觉得你过得好,应该帮我。我稍不如他们所愿,我就成了不孝顺的女儿、自私的姐姐。就说帮小弟买房子这事吧,几天前。母亲说父亲看病报销的6万元不够小弟付首付了,他又看上了一个带电梯的房子,非让我再支持小弟3万。我正装修房子,钱很紧张。实在为难。母亲就哭,睡在床上不吃饭。骂我没良心,自己住着大房子,却狠心看着小弟一家租房子住,难怪父亲临终都要骂我!
  母亲又揭我的伤疤,她明知那是我今生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痛。
  我也时常拷问自己,和亲人疏远成这样我有没有责任?我的眼前时常闪过父亲临终前的脸,还有他骂我的那句话。想得多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开始缠绕着我——我的确是不孝顺的,我的确没有为父亲尽全力。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脑子里重复,我开始自责。我知道父亲并没有完全冤枉我,我现在想孝敬他,也没有机会了。
  【后话】有人说,这个社会的亲情。既带着封建的余毒,又带着时代的自私。尤其在婚后。如何处理和娘家的关系。对每一个女性来说都是一件不轻松的事情。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不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人,就抱着一味索取的态度,也许会更有利于维持亲情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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